第五十九节 每个人都是在不停寻找,并不时把已捡到手中的东西扔掉。我们总是求索我 们得不到的。但我们又无法放弃寻找本身。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悠拥有。 只能是这样?烟花似雨点从夜幕中撒下,在时空长河中,会有多少人明了自己身 居何处?又身居何时?明月几时月,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闭上眼,这个世界就消失不见。此刻,在目光所及处,只是一片冥冥的黑色,无 始无终,无边无垠。我在哪里? 十万个为什么给出了十万个结果。这些结果的背后又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我 们在一天天思索,试图把所能见着的全也弄明白。于是,就有人以为自己明白了 很多。但当白日沉去夜色来临,隐藏在每个人潜意识中那冥冥黑色最原始的记忆, 又或多或少或浓或淡地在脑海里浮起。梦就来了,也就支离破碎了。当我们从床 上蓦然惊醒猛地坐起,汗珠顺着脊梁滑下,手上只有几片淡淡月光。那些梦又在 瞬间变得模糊不清。那是什么?心里涌上畏惧。白日里所做的那些到底有什么意 义?而在这恍然的梦里又似乎能听见了明天的声音。一切是这样真实,却如钟摆 在清晰与模糊里摇晃不定。 黑夜中的人是如此微不足道,冥冥黑色有着可怖惊人的重量。在黑夜中行走, 寂静的黑夜深处,似乎箕踞着一头凶猛巨大的兽。指尖的感觉沉甸甸的,像是有 了露珠。只是看不见,却仍是看不见。所以,所有在黑夜中行走的人都已低下了 他们白日里曾自以为是高贵的头,而且,渐然卷曲成球,悄无声息地左右滚动。 于是这世上也就有了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上帝,或者道、或者佛。一切宗教都源 于人们对那黑色破碎的记忆与未知。 闭上眼,我又来到浩瀚黑色中。 我是“一”,你是“一”,这世界是“一”,这黑色还是“一”。无数个 “一”加起来还是“一”,而当“一”碎裂成无数时,也还是“一”。这种“一” 的存在其内涵绝不是其外延可以完全表达清。道可道;非常道。内涵无限,外延 有限,这就让思考有着一种撕裂的痛,也就让外延会去尽力去发展扩充自己。而 这种发展扩充在很多时候又无意识地左右着自己思考的方向。这也就是思与行的 根本由来。这种“一”并不是抹杀个体,混淆一切,而是所有个体的共性,只是 说这种共性包含了差异性,在每个差异个性下它也都有着具体的体现。这也就是 我是你,你是我的道理所在。 明白了这个“一”的概念后,便似乎有了种宿命感。其实这是因为在单个时 空中人本身感知的局限所造成的。忘了自己是人,来到那梦里,唤起自己对黑色 最原始的记忆。世界有着无数,或平直或曲折或重叠或交叉。时空也是这样的。 纷纷扬扬,它们都是破碎。只有清楚这些,我们才会明白这“一”并不定就是根 笔直的线。 现在、未来与过去,我们都是活在瞬间之中。 我笑起来,湿漉漉的花大朵大朵从夜空降下,并把香味涂抹在每一张面孔上, 泛着充满质感的光茫。我是马原,我也是吴晴,还会有什么是想不明白?我在城 市中央,停下脚,十里长街,车如流水马如龙。我哈哈大笑。天生万物,何物不 相通?穿过一排排夜宵摊,那些面目黎黑的妇人手脚麻利收拾着碗筷,招呼着客 人。她们很辛苦,我也辛苦,这个城市也辛苦,没有什么不会辛苦。辛苦可以让 人麻木,也能让人明悟。但你不觉得那是辛苦,它们就不再是苦。 我去了那家酒店,酒店门牌号:594 。我找到了那个房间,房间号:321 。 连在一起就是:594321。我念了几次,也许冥冥中真有天意,这串数字的谐音仿 佛是“我就是深爱你。”泪水从脸上轻轻滑下。我闭上眼,能打开锁的不是赤铜 铸的锁匙,而是心灵。钟情,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我只是一个叫马原的小男人, 很多地方与一条狗差不多,你又何苦这般去折磨自己?你爱我?你到底爱我哪里? 也许我们爱的都是一个影子,因为我们都是这么渴望去爱。 什么是爱?什么又是不爱? 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我们以为它是,它就是了。钟情,是这样吗?我们 只是爱,只是想爱,并不指望爱会带来什么回报。爱是愿望,不是结果。让所有 的喋喋不休都滚一边去吧。钟情,其实我完全不必打开那个柜子,我也能明白你。 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要到此时此刻,我才会明白这道理?人呵,一撇一捺,确 实简单,可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钟情,你死了,我还活着,你能告诉我答 案吗?其实也没有这个必要,我活着本来就与死了差不多。眼泪也会是一朵一朵, 它们在不停地诉说。我露出笑容,问酒店总台小姐要来纸与笔,飞快地写下一些 长短不一的句子: 外面的风真的好大, 我的朋友们呀, 都没有回家。 黑沉沉的夜晚, 开着黑沉沉的花, 它们是否也不想回家? 踮起脚尖,说着甜蜜的话, 我终于让你泪如雨下。 轻轻把手拉, 你不要说话 我的朋友们呀,早就没有了家。 好吧,亲亲我的脸颊, 我的爱从来不假。 纵然你的容颜实在太差, 我也不会说出让你伤心的话。 好吧,轻轻把手拉, 我们都不要说话。 黑沉沉的夜晚飘着黑沉沉的花, 我想你从此夜里可以不再害怕…… 把笔还给酒店小姐,把纸拿起,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揉成一团,扔入 旁边那个废物篓。我慢慢走出酒店,深深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一呼一吸, 我在夜色中挺直脊梁。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