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楼(2)
我说:李哲,你泡妞咋就泡不腻啊?一滴精,十滴血,瞧着你这孩子旦夕征戈,
我着实心痛啊。万一有一个三长二短……
李哲笑得更迷人了:你这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妞是要泡的。否则怎么用强壮雄
健的体魄向世界人民证明中国人已经不再是东亚病夫?
李哲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没数,甩过来:知道你他妈的不到山穷水尽
不会来找我。是不是又被老头们的眼泪坑蒙拐骗了?哎。哥们儿,做好事也得量力
而行量入为出嘛。白痴。真是白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身体可是干革命的
本钱。若人都死翘翘了,谁还愿意接过白痴的火炬?
李哲的眼神像是嘲笑又像是惋惜,他从推门进来的小玉手里接过纱布,抛过来,
打了一个响指,说是先有事,呼啸一声,扬长而去。
我在包厢里发了一会呆,看着那钵狗肉边缘慢慢浮起暗红色的油渍,心里不禁
突突几下。灯光蒙蒙胧胧,桌子上的狗肉千真万确。鲁智深嚼着狗肉砸了五台山,
我若把这钵狗肉咽肚里去会有多么凶猛?噫,花和尚是有慧根的。不是人人都有慧
根的,人比人是会气死人的。李哲刚出学校那两年谁见了都心酸。可如今人家的长
宽高都放得下两个庄枪了。我百无聊赖地冲这钵狗肉吐了一口唾沫,李哲说得没错,
我是山穷水尽了,更郁闷的是我那时刚认识一个女孩——噢,不是现在会使无影腿
的这个,她那时还在大学里与某位幸福的帅哥风花雪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我把钞票揣入口袋,也没数,估摸有千把块,然后皱起眉头。我拿不准自己买
一枝玫瑰代表自己一心一意的好,还是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代表我将与那个女孩子
天长地久的好。我想了一会儿,便站起身,从裤兜里飞快地掏出小刀,运刀如风,
在真皮沙发靠手上一口气划出两个大字“王八”,接着面不红耳不热,慢斯条理开
了门,大摇大摆向前走去。我确信,周星驰在《国产零零柒》里用菜刀砍断金枪时
摆出的姿势一定没有我刚才这几下动作生猛海鲜。
我微微笑。李哲比我过得开心,他能自由行走在生活的两个边缘。他也参透了
男女之间的奥秘,像一个伟大的走钢索者,在万仞高空上愉快无比,还能时不时来
一个金鸡独立。他可以背负着几百斤重的沙袋轻易地走过一根根钢索。但问题是我
敢不敢爬上他的肩头?当然,他肯不肯让我爬上他的肩头这个必要条件不予考虑。
我叫庄枪。当我步出KTV 后,整个人忽然被一种晕眩扼紧咽喉。空空荡荡的易
拉罐在头颅里咔啷咔啷响个不停。一些藏青色的翅膀从白天与黑夜的交界处飞出,
像一群嗜血蝙蝠因为黑夜的来临喜极而涕。前一秒钟,街道两边似乎还能见到许多
闪烁着灿烂阳光的向日葵,可下一秒钟,它们就吐出舌头露出森森白齿。我竦然一
惊,撒开脚丫子飞跑。我记得我是一个白痴,但我似乎并没有资格把自己称作沙袋。
我们的角色应该是由那些有权利对我发号施令的人决定的。这正如我们在漂亮的女
医生面前,她若喝令我们脱下裤子,我想没有人敢冒大不韪拎起裤子。请原谅我在
这里违心地使用了漂亮这个词汇,虽然根据常识,我们知道能喝令我们脱下裤子的
女医生多半更年期提前,说她们徐娘半老还不叫昧了良心,可若要说她们漂亮,全
天下没到更年期的女人多半要愤怒地吐口水。
请让我昧一回良心吧。请让我大声赞美她们漂亮得像聊斋画皮里那位千娇百媚
的美女同志吧。美女就是生产力。我有经验。我一个在医院食堂炒菜的哥们儿看上
了一个女医生。一开始,他收女医生一元菜票总要给她打上两元份量的菜肴,后来
发现女医生的下巴反而翘得更高,他只好收一元菜票打上五角钱份量的菜肴,渴望
能奇兵突袭多吸引一点她投射过来的目光。没过多久,我这位哥们儿感冒了。他乐
滋滋地跑去找女医生打针,并为此谢绝一干小护士的美意。当他幸福地翘起臀部,
回头一看,脸顿时煞白。面如桃花的女医生正微笑着拿起一根足有手臂粗的针管。
我这位哥们儿人都吓瘫了,喃喃说道:用不着这样狠吧?女医生冷静地说道:你拿
小勺子给我打菜,我当然要拿大针管给你打针,否则别人说我报复你,那多不好啊。
我不大喜欢我这位哥们儿,虽然我们经常在一起一边变着花样吃狗肉一边大谈
屁股决定思想等等辩证唯物主义观点,可他最后还是陷入唯心主义的泥潭,赤条条,
彻底地向这位女医生奉献了一个男人尊贵无比的臀部。这令我非常沮丧。不过,祸
兮福之所倚。女医生在把我这位哥们儿的屁股扎得铁板一样硬再也无从下针后,一
颗心也就破碎不堪了,银牙一咬,抓起从西方泊过来的几本宣扬机械唯物主义的书
研究了几宵,又恶狠狠揪下一串鼻涕,便理直气壮地把白花花的大腿伸入一位银发
教授孤鳏老头被窝里。我这位哥们儿从此不管窗台前站着的是西施还是一头老母猪,
再也不干一元钱打两块钱又或五角钱份量菜肴的缺德事了,很快,他就被树为医院
一身正气的典型,并与一个农村来医院做临时工的女人深深相爱。两口子过着比公
主与王子还要幸福美满的生活,天天有肉吃,有暖被窝睡,前些日子还生下一个大
胖小子。
对了,还有一件愉快的事不可不提。我曾跑到这位女医生处看病,她龙飞凤舞
给我写了一张处方条。我没看懂,不过我想药房里的人应该能够看懂。可等我把处
方条装入口袋,忽然忘记去药房拿药了。第二天,我坐下一辆公交车,随手掏出这
张纸条,售票员接过来一看,便不再问我要车票钱了。我下了车,心里郁闷得发痒,
刚巧瞅见一家影院在上映一部进口大片,一个胳膊上戴红袖套的老头威风凛凛把守
着影院门口,我默不作声走过去,把纸条递给他。老头辩认了几分钟,目光有一些
狐疑,但还是大手一挥。我在影院里笑得乐不可支的时候,忽然觉得这张纸条有一
点大材小用,于是灵机一动,唤上几位哥们儿,在一家“三温暖”与一位外地商人
恳谈了三天三夜,最后成功地拍卖出一堆钞票。不过,遗憾的事也冒出来了,这位
外地商人拿着他心目中的“市长批文”居然成功地以每吨不足千元的价钱从钢铁厂
倒腾来一批螺纹钢,就地转手一倒腾,找来的银子足以堆到他下巴处。唉,我真是
一个白痴,我向着那几位怒火填膺的哥们儿做深刻检讨。我们完全应该把那张纸条
拍卖出一个更高的价格或干脆拿到地区、省里去,说不准还能混上一顶乌纱帽来玩
玩。我们毕竟太年轻。机会就这样擦肩而过。漂亮的女医生已经偕她的新婚教授去
了国外做访问学者。我们还能做什么?只能暗自祈祷她老人家不会被那二十六个会
跳舞的英文字母弄得头晕脑胀忘了自己的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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