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冰凉(2)
这里有必要先说一说河妖的故事。这是一个相当有趣的故事,以至于我常有一
个幻觉,以为它只应该存在于各种版本的小说里,可它却千真万确地在我身边发生
过。
河妖是个男人。关于男人,有个广为流转的笑话。某大学中文系正在上“说文
解字”的课,教授问大家:为什么男“上面”是一个田字呢?某男同学回答,因为
男人要负责种田嘛!教授点点头,指了个女生继续问道:那为什么“下面”有一个
力字呢?女生想了一会儿,然后结结巴巴的说:男人下面没有力,还能叫男人吗?
河妖很喜欢这则笑话。在我记忆里他光对我念叼起来的次数就绝对不会少于出
门上下班的次数。河妖有一个糟糕的习惯——走路时,脑袋里喜欢思考各种各样的
问题。河妖经常稀里糊涂一头撞在电线杆上。头上迅速凸出个包,很痛,电线杆又
硬又长又粗,永远是笔直坚挺宁折不弯。河妖摸摸脑袋,再瞅瞅电线杆,咧咧嘴,
想起那个笑话,又情不自禁自个乐出声。河妖笑得老是莫名其妙,这让很多女人—
—或老或少或漂亮或不漂亮——见了他如见瘟疫。河妖笑得更开心了。河妖一直觉
得女人很虚伪。这也难怪,河妖曾经把这则笑话讲给河妖的几个女同事听,无一例
外都遭到白眼。其中有位甚至说要去告河妖性骚乱。
河妖生气了,不过他没有唾沫四溅与牙还牙以眼还眼。智慧往往体现在迂回曲
折上,它绝对不会说——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麻烦呢?你绕那么多圈子,费那么大
劲,我在都想明白怎么对付你了。你个笨蛋。河妖很迅速地制订出一整套工作方案,
方案很俗,但越俗的方案往往越有效。河妖找到一个花店,委托他们务必如是办理。
于是,周一那个准备告河妖性骚乱的女同事收到一枝鲜红的玫瑰,河妖发现她的嘴
角往下撇,似是不屑,脸上的肌肉却生动无比;周二是三枝玫瑰,她的嘴角开始往
上弯,有掩饰不住的浅浅笑意;周三是六枝玫瑰,她开始坐立不安,蝴蝶一般在每
间办公室飞进飞出;周四是九枝,这次她没有把花再扔入垃圾筐,而是小心翼翼用
报纸包好带回家;周五是十二枝玫瑰,同事纷纷向她询问这位神秘的送花人是谁,
她娇羞地低下头,端得是美艳不可方物;周六河妖抱着九十九朵玫瑰西装革履去了
她家。临行前,河妖做了充分准备,尤其把那双皮鞋擦得锃亮,这里有个原因,万
一她看见这么多花呼拉拉涌上来,一时晕眩,承受不了这种大欢喜的打击,河妖可
以迅速用这双鞋子勾起她的腰。
女同事开了门,河妖进了门。她的嘴张成0形,河妖迅速在门坎边跪下一条腿,
抬起头,翻起眼白,一脸真诚地说出了那三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字——我爱你。她一
下子就慌了,讷讷地,两只手在胸前绞来绞去,舌头不时地舔着嘴唇。
河妖很满意,继续说:你说你讨厌我?书上说讨厌就是在意,你在意我,是吗?
她更慌了,抽动鼻翕,花香毕竟浓烈,不吸入一点到肺里确实有一点说不过去。
她没有令河妖失望,身子开始往后仰。河妖顺理成章抱住她,吻她、亲她、说爱她。
她动了几下,没再动了,接着又开始动了。当然,动作有推也有拉,她的手最后紧
紧地勒着河妖的脖子,差点让河妖透不过气来。
河妖与她上了床。当两个人都大汗淋漓躺下来四肢交缠时,河妖又把那个笑话
说给她听。这次她没有说河妖是性骚乱,反而咯咯笑个不停,并且还把手伸到河妖
下面,去比划那家伙的大小。河妖的那家伙不是电线杆,不能在任何时候都坚硬无
比,这令河妖很是沮丧。河妖问她,若男人没有了力量,那还能算得上男人吗?她
笑得更开心了,她说我讲个笑话给你听,要不要?河妖急忙点头。她把头枕在河妖
胸膛上,河妖的心脏蹦蹦乱跳。她在河妖的胸膛亲了一口说:从前有一个漂亮小妞
,平时喜欢用小黄瓜来安慰自己,有一天忽然性致勃发想来点荤菜,于是跑到市场的
摊贩去买火腿, 那个老板看到漂亮小姐来买火腿, 便想服务周到一点, 搞不好还有
艳遇,就殷情地把火腿切片包好, 没想到那个小妞竟然说,老板, 你当我是扑满,
一片一片地塞呀!
女同事讲完这个笑话后,人已笑得比一只锅里的虾米还要辛苦。河妖也很开心,
摸着她湿漉漉的长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不是不听黄色笑话的吗?为什么这
些笑话被她讲得如此精彩?问题虽然存在,但河妖没有问出来,向女人提问永远是
一种不明智的行为。河妖在女同事床上度过了愉快的星期六,第二天,回了家,也
收到花店从门缝里塞进来的账单。河妖一共送了一百三十枝花,每枝花十元钱,总
共耗费一千三百元。这就是河妖为了证明他没有进行性骚扰的代价。河妖高兴地付
了这笔账。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一。河妖去上班。女同事也来了,不时递过几个妩媚
眼波,这种眉目传情很令河妖陶醉。他很快活,工作也充满干劲。女人真是妙不可
言的东西,一颦一笑时刻牵扯着河妖的神经,怪不得大家要唱爱江山更爱美人这首
歌啊。
待到下午准备下班时,女同事喊住河妖,嘟起嘴说:为何昨天今天都没有花?
河妖吃了一惊:为何还要花?
女同事撇撇嘴:你说你爱我的呀。
河妖说:你是爱你的。可我已经爱完了啊。女同事目瞪口呆,眼圈一红,看样
子眼泪要掉出来。
河妖见女同事这样不可理喻,便耐心解释:爱是过程,不是结果;爱是刹那时
让自己柔肠百转的感觉,但不是一个具体的实在物。爱有开始,也就必然有结束。
虽然这结束有点快,但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并不是爱的实质。
女同事哇地下哭出声:可你为何要与我上床做那回事?
河妖及时纠正了女同事的说法:是做爱,不是做那回事,不要把它庸俗化。做
爱是爱的最高层次,它通过身体这种形式来释放心灵。但人是不能够二十四个时辰
都在做爱,所以爱这种感觉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
女同事愤怒了,戟指骂道:你是个骗子,你玩弄我!
河妖喝了口水,继续说:我在说爱你时是真诚的,在那一刹那,我确实是爱着
你。我没有骗你。但人是会变的,人的身体每天都有大量的细胞在更新换代,在死
去或新生。爱同样也是如此。再说我也没有玩弄你,从生理角度来看,女人通过性
所获得的性快感远远要超过男人。男人更多的是征服欲的满足,而女人却是实实在
在的高潮不断。你前天不是大呼小叫直说死了死了吗?你想想,有哪个男人会快活
得嘴里直唤死了?可以确定的是,在床上,你与我都是心甘情愿。这存在谁玩弄谁
的问题吗?何况,你爱我与否,这也还是个问题。你爱的更有可能是我送给你的这
一百三十枝花。我只是花的一个附属,只是由我的男性特征加以放大罢了,使你误
以为你爱我。
女同事鼻涕也出来了:我去告你!告你强奸我。
河妖笑了:强奸?从何说起?莫非你藏了莱温斯基的那条裙子?
女同事跳起来:你这个臭流氓,你那玩意弄得满床都是,那就是证据。
河妖叹了口气:那只能证明你我发生过性关系,并不能说明更多。目前还是个
男性社会,男人越风流就是越有本事;女人若胆敢风流,那就叫淫荡。这道理你不
明白?
女同事都快气疯了,抡起椅子朝河妖砸过来。
河妖稳稳接过椅子露出笑容:没有什么是天长地久。其实天地也是一闪念。它
有生,也一样有死。上帝会造人,上帝也会搞什么末世审判。对于上帝来说,人只
是他手上的一个玩具。当然,上帝是没有的,只是人因为恐惧未知而臆想出来的一
个东西。我姑且言之,你也不妨姑妄听之。
女同事彻底听傻了,但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她还是大无畏地跑到领导那
检举了河妖。用她的话来说是省得河妖再去祸害其他女人。领导找河妖谈话。河妖
为捍卫自己的信仰,表示坚决反对。
河妖说:管天管地,还管得了爱与不爱?
领导最早是与河妖讲道理的,但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当领导的道理并不能说
服河妖时,领导开始显现力量。河妖一直觉得自己的男性器官很有力量。可这种力
量不管有多么不凡,一旦遇上领导这种伟岸的力量便很快败下阵来。河妖被领导一
纸公文调去扫大楼。河妖非常生气,性本如水,本当随意饮之,为何自己的信仰却
遭受如此打击?河妖不服气,跑到法院,要求行政诉讼。河妖那时并不明白这个决
定是多么愚蠢。其实扫大楼也挺好的,毕竟还有口饭吃,还能在另一个扫大楼的小
范围内去宣扬自己的信仰。可当他来到法院后,河妖才发现事件已成了一匹脱缰野
马,根本就不是他所能驾驭得了。他所要面对的,不再是女同事,不再是领导,也
不再仅仅女同事与领导紧密结合的力量。很快,人证物证一一摆在法官面前,河妖
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是通奸不是强奸。河妖住进了单人牢房,每天在那个不足
十平方米牢房里来回踱着步,嘴里念念有词。河妖想不明白。河妖终于穿上了兰色
横格条纹的衬衫了。
我还以为河妖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了。虽然他的故事曾经像七十年才回归一
次哈雷慧星令城市里许多人瞩目叹为观止,但它毕竟是过去了不少年。我记得有一
次我在马路上还遇见过那个风韵犹存的女同事。她已嫁了个男人,还生了个白白胖
胖的孩子。我看见她的时候,她的孩子正拣起路上一枝行人遗落的玫瑰,向她欢呼
着趔趄跑来,她惊骇地尖叫起来。我赶紧扭过身。我记得河妖说过的一句名言——
当女人失态时,男人最好马上背转身,用臀部对着她们,同时,肛门上提,这才是
对她们最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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