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你问我什么叫羁绊? ——就是一旦产生就不会消失的东西。 那么,这样东西是否牢不可破呢? ——才不。它脆弱得不堪一击。 既然如此脆弱又怎么能够束缚你我? ——因为每次挣扎都会令它变得更残破,而它越是残破,就害我越发想哭。 束缚我不能离去的是你的温柔,伤害无法离开我的是你的残忍。这个公式只要稍 微推算就可以得出:温柔就是——比残酷更残酷。 狭窄的陋巷延伸至散发着腐败味道的贫民区,没有什么人通过的残损的石板 路,被孤寂的灯火洒下暗淡的青灰。卷在风中的叶子无声无息地飘摇,被由拐角 奔出的踉跄身影无情地践踏粉碎。 “爱丽斯、爱丽斯?” 头发花白的年老男子跌跌撞撞地移动脚步,长年酗酒而混浊的眼白、指甲里 的污垢、揪结成一绺绺的头发都充斥着令人厌恶的不洁味道。 他四下巡视,粗暴地喊了许久,角落里才传来细不可闻的怯怯的回应。 “啊,在这里!让我看看你今天要到了多少钱?” 男子含糊不清地说着,晃了晃总觉得还不够醉的脑袋,伸出脖子朝地上瞄去。 “什么?竟然只有这么一点……”被酒气醺染的散乱的眼神焦躁起来,枯树 皮般的手毫不留情地揪住卷成一团的孩子的金发,另一只手中的酒瓶随即敲了上 去,“藏钱?你学会耍心眼了吗?我应该警告过你!” 干瘪的手臂不断地挥下,酒瓶敲打着孩子的额头,咚咚的闷声打破暗夜的沉 寂。 远处的尖顶教堂,正在吟唱着缥缈的圣歌…… 神是慈悲的。一切困扰都是试炼之途…… 人们受苦、悲愁,皆因我们生来有罪。 不可迷惑。要坚定的怀抱着纯洁的信仰才能踏上天国的阶梯。 可是主啊。您是否忘记了人类是不可接受试探的生物。被贫穷、被欲望、被 渴求、被寂寞、被绝望所扭曲的人性如此脆弱,就像脚下的秋叶,是一碰就碎的 …… 而我——并不记得自己曾经犯下不被允许幸福的罪过。 用尽全力也无法抵挡,她只能护住自己的头,忍受着没完没了的咒骂与暴力。 如果不是施暴者本身也很瘦弱,她或许早就被打晕了吧。 她沉默地咬紧牙。茫然的眼睛穿透那张丑恶的脸孔,望向遥远星空。夜色深 远广博。而她如此渺小,沧海一粟,是生来就注定被厌弃的否定之子。 不被爱,也是神的一种试炼吗……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砰”酒瓶终于在头顶碎裂,额角涌出浓郁的鲜血并没有唤回老人的理智, 反而受到泼洒满地酒香的刺激而冲她大发雷霆。 “你这个——” 黄色的牙齿狰狞地裸露在颤抖的嘴唇间,仿佛随时会扑上来撕咬她的恐怖, 攫掳她全部的感官。脖颈紧张僵硬到无法转动,她只能无助地等待挥下的手掌。 “……” 暴虐的咒骂像戛然切断般地消失了。 少女缓缓地张开写满不安的眼睛。 金棕色头发乱蓬蓬地覆盖着额头,削瘦的脸颊上嵌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站 在面前的陌生男子,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有月光从斜后方温柔地掠过,在他的 大衣上映落一层淡淡的白霜。 全世界都在眼前消失了,在他轻轻勾起唇瓣漾出温柔一笑的刹那。 “嗨……”那音调在旖旎夜色里带着不可思议的轻柔,像随时都会凋谢在暗 夜中的花朵,有种绮丽至极的阴柔。 “是你的父亲吗?”保持着美丽微笑的男子,抬脚踢了踢横卧一旁的老人。 湖蓝色的大眼迅速瞪大,少女猛烈地摇动着长发。 利用孤儿乞讨,这种人确实也有不少。淡淡地扫了眼少女的脸,他向她伸出 手,诱惑般地笑着说:“那——要和我走吗?” 哎?保持着按住伤口的动作,少女愣住了。 她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否定者。连父母也弃置不理的存在注定不会有谁来爱。 早已习惯的冷漠,同样也存在于面前这个男人沉静的眼眸中。而为何他却对她漾 出与冷淡不符的温柔微笑,轻柔地说着要带她走。 晚秋初冬的夜空散发着星子微凉的味道。 树叶飘洒,铺了满地,他的衣角在风中簌簌作响。瘦削的脸孔、金棕色的长 发、温柔的笑容、美丽的音调……忘了在多么久远之前,她所唯一相信的童话故 事…… “魔法师。”期冀地望着他瞧,“你是爱丽丝的魔法师吗?” 琥珀色的眼眸泛起月华变幻的银色涟漪,任凭夜风吹乱赤金色的头发,他微 笑着俯身。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