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让我走出了第一步,如果说令我走入文字世界的是母亲,那么令我的文字 被世人知晓的则是雪。 我花一个星期的时间准备稿子,招聘标明必须是一篇报道,而且和中学生相 关。时值深秋,刚刚经历完期中考试的学生们拿着卷子,一大半失魂落魄。 我采访了他们以及他们的家长,几经思索,把稿子题目定名为——《妈妈, 再爱我一次》。 写起来很顺利,只花了一个晚上,准备妥当后,我在截稿日只剩两天时把信 塞进邮筒。 雪看了稿子,她说:“我觉得你可以。” 我忽然想起什么来,问她:“最近你都没有提他,怎么了?对他失去兴趣了?” 从来都是雪提起关于他的话题,我机械地听,从来没有主动询问过他们的进 展。 雪淡笑一下,“算了,不提他了。” 我和雪几乎天天见面,加上她有意识地让我了解她,她发生的事基本上我都 很清楚,却琢磨不透她为何突然对一向热衷的男生避而不谈。 “你不喜欢他了?” 雪思索一下,“听说再热烈的感情都只能维持18个月,何况我和他从来就没 有热烈过。” 她说谎。我几乎可以一眼看出来,她在回避着什么问题。其实很简单,雪不 是那种空穴来风的人。她习惯在行动前把每个步骤安排妥当,对一个男孩,如果 她有心追求,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雪喜欢他,我知道她很迷恋他。 我拔下发卡,手指扒拉着刘海。 除非她已经确定自己没有希望,才会这样干脆。 我疑惑地用发卡把头发固定,他明确拒绝了她?不可能,雪没有向他表示过, 她甚至没可能给他暗示。 最后的可能性浮上脑海,但是我不愿意相信。 是谁? 那个令最聪明的雪和最豪放的阿槿同时迷恋的男生,迷恋上了哪个女孩儿? 我想了很久。 受雪的影响,我的脑海里对他始终有一个虽然不具体却深刻的印象。他一定 很特别,特别到曲高和寡的程度。他对异性的眼界也一定相当高,高到我们学校 里没有他看上眼的漂亮女孩。 这可真是奇了。 有天放学,我骑着车,戴着耳机听音乐,忽然有人拍拍我的背。我连忙回头 一看,是茜伶。 我急忙把随身听关掉,茜伶加快蹬了一下,和我并肩,“嗨。” “嗨。” “真巧,碰到你。”茜伶穿了一条橘黄和黑色的裤子,一条裤管是黑色,一 条裤管是橘黄色,上身是校服,卷发则编成松散的麻花,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是啊,真巧。” “回家?” “嗯。” “这么早?”她夸张地举起双手,自行车依然笔直地前进,她的车技不赖。 “去糕点店坐一下吧?我请客。” 有人请吃我自然乐意,茜伶带我去一家门面很小但整洁的甜品店,要了黑森 林,毛巾奶蛋,一杯红茶和一杯薄荷酒。小店的糕点做得特别漂亮,碟盏更是五 颜六色可爱得不行。看一眼桌上的价格牌,便宜得让人欢呼,如果味道也不错的 话,我想我以后肯定会经常来。 我和茜伶交往本不多,话题自然只能往那唯一的一次交往上扯:“那次公演, 你很棒,出乎我意料。” “是吗?不如说是你写得棒,才说两句台词,我就想哭。” 我知道茜伶是在恭维我,哪有好到那种程度。 “哪里。” “你不知道,班主任因为你扬眉吐气不少呢。” “哦,是吗。” “你现在在学校可有名啦。” 我知道,有名的是她,不是我。 “彼此彼此吧。” “语文老师把你的作文拿到其他班去读哦,几个班相互借阅呢。” 我有些受宠若惊。 “老师还说,你的文章水平和我们不是一个档次的。” 我用勺子戳着淋了金黄色甜浆的毛巾奶蛋,软塌塌的蛋糕被我戳得变了形。 “别再说了吧。” “嗯?为什么?” 我笑道:“我经不起夸的。被人夸我就不自在,真的。” 我还是喜欢默默无闻的感觉,只为自己写。如果非要有读者,我情愿有雪这 样的,只一两个,不要多。 “哎,我说的是真的!”茜伶笑嘻嘻地说,“我很喜欢你的文章呀,还有你 这个人,我觉得特别有意思,我们交个朋友吧!” 我看了她一眼,她这么漂亮,一定早就习惯了被关注,甚至骚扰。也许这会 让她无所适从,但当有一天她失去了这些目光,不再是焦点,她恐怕会更难受。 我点着头说:“求之不得,你这样的大美女!” 茜伶笑着玩辫梢,神情落落大方没有任何羞赧,“一言为定,我可真拿你当 朋友了,到时候你别不认账,嫌我烦呀!” 我只“哦”了一声,没往心里去。 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过去后两个星期,班级人员调动名单下来了。 学校有快慢班之分,一共四级。每次大考之后成绩评定,会根据年级排名重 新划分学生所在班级。考好了的往上走,考砸了的刷下去。 那些考得好的学生已经到我们第一快班来报到了,有进必有出,班里一直在 讨论被刷下去的是哪些人。 他是年级第一名,我没什么意外,成天不吭声埋着头的人,考第一不奇怪。 倒是第二名,居然是茜伶,我又被她搞得吃一惊,没想到漂亮女孩还这么会念书。 但是比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茜伶的名次根本不算什么。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雪居然在“下放”的名单之列。 她不是班长吗?我们第一快班的班长啊。就算不是第一名,怎么也不可能排 到全班五十几人之后去呀。 学校只公开人员调整名单,分数和具体名次并不公布,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 有猫腻。 雪也没来上课,但我并不是太担心她。 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去食堂打饭。雪从校门口进来,面对面时,她扯着嘴角 对我苦笑了一下。 雪告诉我说,她可以转学,父母已经跟另一所中学的校长打过招呼了。 我说:“那你打算走吗?” 雪说:“我不走。” 她笑一下。 “去二班就去二班吧。”她说,“我父母把我送进这所学校不是没理由的: 第一离家很近,第二他们跟校长关系很好。” 停了一下,她接着说,“一班确实不适合我。一班的班主任太讨厌我,虽然 刚开学的时候看在我父母的面子上选我做班长,可她一直在找机会把我踢出去。 我在二班,反而自在。” 雪想问题很周全,她做了决定,我就不再多说什么。 我笑说:“反正是隔壁,低头不见抬头见。” 雪点头,“看得出来一班的班主任倒是很喜欢你,那个剧本让她在其他班主 任面前风光不少。” 茜伶这么说过,连雪也这么说,看来是真的。 我说:“剧本怎样,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别当回事了。” 雪就这样去了二班,我继续留在一班。 日子过得很平静,一个月后的星期六,我的功课做了一半,接到电话,是个 男孩子的声音:“喂,周月年吗?我是中学生报社的,明天中午12点20分,请你 过来面试。” 放下电话,我坐在桌子前继续写作业,突然觉得不对劲,刚才那人是中学生 报社的? 糊里糊涂的,我连面试地址都没听清楚,但又没办法问,只好找出报纸,查 到电话,打过去问了具体地址。我不知道是不是给他们留下了特别的印象,但至 少我给自己留下了与众不同的回忆。 第二天去得早了些,12点15分的时候,有个男孩子骑着山地车哼着歌进来, 停下车,问我:“来面试?” 我点点头,他下巴一扬对着二楼,“跟我来。” 那楼只有两层,是老房子,楼梯是木头的,踩上去咯吱地响。男孩子说: “你叫什么?” 我说:“周月年。” 他边掏出钥匙边说:“记起来了,是我通知你的。”边说边“呸”了一声, “什么破楼梯,又绊老子。”说完继续自我介绍说,“我叫方骏,你几年级?” “高一。” “我高二,忙会考呢。”他开了门,开灯,开窗,开空调。然后觉得不对劲, 看了手里的空调遥控器一眼,又把窗户关上了。回头对我说:“随便坐,我去看 看主编来了没。” 很简单的会客室:沙发、茶几和盆景。我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翻看。 “哎呀呀,好冷呀。” 有人推开门,是个女孩儿,长得挺像关咏荷。她搓着手,“就你一人在?来 面试的吧!” 我刚一点头,她就说:“我是陈睫,耳东陈睫毛的睫。坐吧,我去叫主编。” 我说:“刚才那个——方骏去叫了。” 她看看天花板,“那得,我去叫副主编。”还是跑出去了。 陈睫前脚刚走,方骏就进来了:“主编死不见人影!你喝水不?”他看见沙 发上的小背包,说:“咦,大小姐来了。”走过来把包打开,狞笑,“我就知道 有话梅薯条!”丢了两颗梅子在嘴里,一脸酸得倒牙的表情,把梅子和薯条丢给 我,“吃吧,别客气。”边嚼边出去了。 我还没有洒脱到随便吃人东西的地步。看着那些零食在我身边,陈睫的包又 这样大开着,我真担心她待会儿进来会以为是我干的,想收拾好,又觉得不能轻 易碰人的东西。正为难,陈睫走进来,见此情景,二话不说吼一声:“方骏,你 又乱翻我包!”边说边呵呵地朝发怔的我一笑,“吃吧吃吧,没事。” 方骏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免得你窝藏不交。” 这气氛很可爱,到底是一群时髦的天之骄子。 面试简单得不行,聊天似的,没要几分钟就结束了。主编说如果没有另行通 知,下个礼拜天就来办证件。 我告别他们出来时,会客室里又多出来十几个学生,方骏、陈睫正和他们热 切地聊着天。 回到学校以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雪,雪和我想象中一样高兴。“我们应该 庆祝一下啊,这么大的好消息。” 她接着问我想吃什么,奇怪得很,我还是想吃糖醋小排面。 我说:“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吧,报社那边说了,如果没有另行通知才算录取。” 雪说:“这种程序化的话哪家报社不说啊。”她见我日复一日地吃着同样的 东西都不觉得厌烦,忍不住意味深长地说:“你可不要是个特别专一的人啊。” 星期五下午的课间,语文课代表发上个礼拜的测验卷子,只有我没拿到。这 种情况并不新鲜,期中考试的语文卷子老师也没给我,说是拿到隔壁班去当范文, 从此杳无音讯。 我不喜欢写议论文,但是自从高中以来,大部分卷子的命题都是议论文。 果然,卷子评讲到作文部分时,老师先讲了个关于如何找准题眼的技巧,然 后开始读范文。 我的同桌轻声地问:“喂,是你的吧?”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因为我觉得那文章很陌生。可是我又没理由不相信那是 我写的,因为只有我没拿到卷子。 老师边读边讲评着字词语句的妙处:有的地方使用了意识流,有的地方使用 了通感……这些名词我都没听说过,于是我更加觉得这不是我的文章。 下课后我去找老师索要试卷。她姓何,单名一个清字,三十出头的样子,有 一双很热情很明亮的眼睛。她把卷子折叠了一下塞进抽屉,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不给不给,留着我做纪念。” 我有些窘迫,无以应对,何老师含笑看着我,突然说:“啊,对了,听说你 被报社录取了,是吗?” “唉。”我答道。 “不错嘛。好好干。” 比起学校里其他老师,她有种温和的霸道。就好像她扣住我的试卷我却没有 异议一样,我愿意默默地接受她无理的安排。 一起知道这事的还有我的班主任许万萍,她持与何清完全相反的态度。许老 师专门找我谈话,希望我可以退出学生报社,说没有什么比高考更加重要。 当时我有些不满。我想我做什么,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吧,别看我还有两年才 成年,可是我已经拿到身份证了。 许老师停顿一下,说:“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只希望你能快点明白过来。 还有,你跟雪那小姑娘好像走得挺近啊?咱班里这么多好学生值得你交朋友,你 还是少跟她? 嗦的好。” 我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哦。” 许老师说:“那小女孩可不简单,城府很深的。你别让她摆布了。” 雪跟我说过许老师讨厌她,但我没想到许老师会这么坦白。 我说:“嗯,我知道,谢谢老师提醒。” 她挥挥手叫我回教室。 我知道许老师是对的,雪的确是个城府很深、非常攻于心计的女孩子。这一 点我早就深信不疑。但是我更确信的是,比起雪的复杂,我更难以容忍一个单纯 善良的女孩子做我朋友,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没有存在的价值。 就这样,我在学校的时候和雪假装陌路人,出了校门则继续一起打打闹闹吃 小摊。 我成了学生社的记者,主编发给我深蓝封皮金字的记者证。全市只有学生社 的记者证上盖的是钢印,其他全部都是红色印泥,主编说,这是教育局特许的。 言下之意,我要为此自豪。 “每个学期都要交固定的工作稿:两篇特写要在万字以上,三篇通讯随意, 完不成任务可是要劝退的哟。” 主编给我证件,开玩笑地说:“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前辈,你编入新闻二 部,部长是陈睫。她可以给你指派任务,你有想法也可以反映给她,总之你们多 联系吧。你的名片下礼拜印好,还有一件马甲,有空的话来领一下。” 主编把我送出了办公室,笑眯眯地说:“好运了!” 听说这次筛选记者的比例是两百比一,但我完全没有经历过恶战的自豪和放 松感。我没有当过记者,而且我不喜欢与人沟通。我为自己的任务量发愁,总觉 得自己一到学期结束就会被劝退,我甚至后悔不应该来应聘。 我把这些都告诉了雪,她拍着我的肩膀说:“不要急,会有办法的,交给我 吧。” 我忽然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和他之间怎么样了?” 雪愣一下,知道我说的是谁,笑,“没什么,我现在没工夫想他了,来,我 们一起努力吧。” 雪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打定主意,再也不问关于他的事了。 寒假到来以前,学校有一场演讲比赛,纪念周总理诞辰一百周年。 语文课代表说,何老师可能会要你参加。我说,不是自由报名吗? 课代表贼 笑,说:“那是对一般学生,哈哈。” 但是一直到报名截止,何老师也没来找过我。我终于松了口气,我害怕在大 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 令我很吃惊的是,他倒报了名。我不觉得他像热衷课外活动的学生。 报名是很低调进行的,我本来不应该知道,可是他来找我,拿着演讲稿。 “帮我给稿子起个名行吗?” “哦。” 我接过来,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参加演讲比赛呢?” 他拿笔帽挠了挠头发,说:“因为我很崇拜周总理。”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干吗,很稀奇吗? ”他说道,耸了耸肩走开了。 我很认真地看他的演讲稿,他的字不是很漂亮,但一笔一画写得十分工整。 老人说见字如见人,我一下子就相信他是一个各方面都绝不马虎的人。 雪在我的评价中,一向以神机妙算和步步为营著称,她看上的人又哪能是一 般货色。这个叫张天叙的男生,虽然没有很出色的外貌,却和何清老师一样,有 一双特别特别亮的眼睛。他两道从来不修饰的眉毛,不知道为什么长得出奇的浓 密整齐,跟眼睛相称到极点。 他竟然会主动来要求我,替他为他的偶像写的演讲稿起名字,我的心情几乎 是诚惶诚恐的。 我仔细研究了他的演讲稿,努力琢磨他想表达的意思。 把演讲稿还给他的时候,我战战兢兢地说:“我觉得,有一段你可以写详细 点。” 他看了看我指的地方,点点头。一边看,一边转身回座位。 我松了一口气,突然他说:“啊,对了,”在我的注视下,他笑了笑,“谢 谢。” 我绷紧的神经再度松弛下来。 这时语文课代表神出鬼没地在我旁边叫:“周月年。”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他说:“周月年,何老师找。”说着笑了一下,说不 出的诡异。 我想何清该不会这时候才让我报名吧,怎么说也晚了。 踏进办公室,恭敬地问了声好,何清说:“明天演讲比赛你知道吧。” 我想,果然是演讲比赛的事儿,可是也不至于现在才找我呀。我说:“知道 啊。” 她说:“知道就好,坐一会儿。” 坐?我摸不着头脑地坐下,她又叫我吃橘子。 橘子剥到一半,我看见茜伶走了进来,她甜甜地叫了一声何老师。 “到齐了。”何清说,“就是为了明天演讲比赛的事,你们俩负责主持吧。” 茜伶依然很爽快地答应了。何清看着我说:“报幕词,你就随便写两句吧, 我知道费不了你多少事。” 我只好答应下来。 何清继续说:“啊! 对了,你们俩都要穿有裙子的那种校服。” 走出办公室,茜伶忍不住向我抱怨:“天这么冷,还要穿裙子,虽说礼堂里 有暖气,可我们总不能在礼堂换衣服呀。” 何清把选手名单和演讲题目的单子给我后,我写好了几段报幕词,拿给茜伶, 我们商量好穿插着报幕,我先说。至于开幕词就一起说。 何清看了之后说:“有几句很棒,让选手的演讲都失色。” 我忍不住硬着头皮说:“你夸我,还是损我?” 第二天下午,我和茜伶提前二十分钟在厕所里换裙子。 单薄的布裙刚套上,腿就感觉到一阵寒冷。我们穿着厚厚的白棉袜,一直拉 到膝盖。“不行,还是好冷。”茜伶格格地笑着说,“我觉得风直往裙子里钻。” 我说:“等进了礼堂就好了。”虽然这么说,自己还是冷得牙齿直打颤。 “这就是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吧。”茜伶说。 我们披着羽绒衣出来,沿着操场的跑道,飞快地跑向大礼堂。 礼堂里座无虚席,我看到雪也在。她冲我笑了一下,我也对她点点头。说实 话,我有点笑不出来,我一向就不擅长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 开始报幕了,大概是暖气不够足,我觉得说话的声调都是抖抖的,比小学生 朗诵还拙劣。 坐在第一排观众席的是参加比赛的选手,他和阿槿是挨着坐的。阿槿在跟他 说着话,他似乎是在听着,眼睛却看着我和茜伶。 幸好开幕词不是太长,没容我开始走神已经说完了。第一个选手走上主席台, 向底下人鞠了个躬,开始演讲。 我和茜伶只能站在幕后,不停地跺脚取暖。 “暖气坏了吗,我觉得一点也不热啊。” 没等暖和起来,那选手已经演讲完了,我只好赶紧掀开肩上的羽绒衣,只穿 件单薄的衬衫和裙子跑上台。 词是背好的,我很想表现得自然点,可是因为冷,抖得活像筛糠,没法控制。 我紧紧地捏着话筒,尽量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但还是忍不住“嘶”地一声打 了个寒战。 台下发出几声零落的笑声。 我一紧张,连选手的所在班级都报错了,等发觉过来时那选手已经站在台上, 等着我的话筒。我递到一半,赶紧又缩回来纠正,弄得他手伸在半空,好不尴尬。 我沮丧地回到幕后,要是此举影响他发挥,他一定恨死我。 轮到茜伶报幕,她则落落大方,字正腔圆,看不出一点不自然。加上甜美的 笑容,她真适合做主持人。 我更加无地自容。接下来的几次幕,报得也不是很顺畅。 茜伶躲在幕后,看着台前的选手对我说:“他发挥得蛮好的,我看拿奖没问 题。” 我瞄了一眼,是他。我又瞄了一眼台下的雪,她听得很认真。 我和茜伶躲在幕后观察着他。 茜伶说:“别看他平时不怎么说话,其实声音蛮不错的,像那种电台主持人。 小年你听广播吗?” 我摇摇头,“我不听。” 茜伶说:“我爱听,尤其是午夜里的。戴着耳机躺在被窝里,就好像那个人 在你身边和你说话一样。但是那些播音员我看过一两个,长得可就不怎么样,没 他这么顺眼。” 我说:“你觉得他顺眼哪?” 茜伶说:“总比大部分男生顺眼吧。” 我忽然笑了一声,“追你的还少?比他强的多了。” 茜伶倒不谦虚,“那倒是!学校里的男生,我看不上。我喜欢比我大几岁的。” 我盯着他的背影,大概是灯光的关系,他看起来虽然不是很高大魁梧,身材 也嫌单薄,但是背挺得极直,站姿让我联想到沙漠中的白杨。 看着看着,身边的茜伶说:“再过两年,他大概也会是个被低年级学妹追捧 的男生吧。” 我愣愣地看着主席台,再过两年?啊,对了,现在我们才16岁,离成年还早 着呢。可是两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就好像我们不久以前还是初中生,转眼就 到了花季。 茜伶又开玩笑地说:“呵呵,说得我都动心了,不知道过两年我会不会迷上 他呢?” 听到这话我黯然了一下,忍不住堵她说:“要追人家你就趁早,再过两年兴 许就不是你的了。” “不是我的?”茜伶轻轻地笑了,“不是我的,我也能把他变成是我的。” 我有点被她的自负吓着,但是也忍不住佩服。茜伶的脸蛋似乎就是为了得到 她想要的东西而长的,再清高的人也不能说自己绝对能不受她美貌的影响。 她漂亮,而且绝对不是一个花瓶。 我合拢幕帘的那条缝,催促茜伶:“该你报幕了。” 茜伶从幕后走出去的时候,张天叙的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谁都能看出来 茜伶的出现有点为时过早,她轻盈地走到他旁边,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接过话筒。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茜伶对着他甜美微笑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似乎也对茜伶微笑了一下。 选手演讲完后,评委老师在休息时间内根据得分评出了一二三等奖,他是二 等奖。我和茜伶抱着一叠证书和奖品走上台,茜伶宣布得奖名单,我负责发证书 和奖品。选手鱼贯上台,从我手里接过证书和奖品,轮到他时,茜伶把我手里的 证书拿了过去,亲自递给他,小声说了一句:“祝贺你哦,加油。” 他淡淡地笑一下,接过了证书。我接着把他获得的奖品递给他,是一本漂亮 厚实的黑色封皮大笔记本,市场价大概15元人民币左右。他扫一眼奖品,说一句 :“我不要。”就转身下台了。 我诧异地看着茜伶,她大方地说:“你留着吧。”好像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我只好把本子放在桌上,继续给下面的选手发证书和奖品。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