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俱乐部出来已经晚上十点,黑色的座车已经在门口等候,纪腾炜从外套的口 袋里拿出一年来随身带在身边的钻石手链,深深地注视了它美丽的光芒一眼—— 他心里究竟在执着什么呢?他早该将它处理掉,因为它的主人说不定这辈子都 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小厮替他打开了车门,他却彷佛雕像般站立在车门前不动,握住了手链,心想 是否该把它给丢了……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女子怯怯的嗓音。 “请问……你是纪腾炜先生吗?” 不确定的娇嫩嗓音引起了纪腾炜的纳闷。这声音听起来有点陌生,却又依稀教 他感到熟悉,他的心隐隐地被撩动。 “你是谁?” “我……想见你一面,可不可以?” “你到底是谁?”无论她是谁,最近他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先别管我是谁,我们先见一面好吗?”电话那端的阮朵朵心里紧张得要命, 对他咄咄逼人的语气感到有些害怕。 “你不告诉我身分,教我怎么见你呢?”她以为自己在打应召电话吗?他可不 能教她随传随到! “你一定要见我,因为这件事情很重要……我本来不想麻烦你的,可是,我实 在没有办法每个月再多付两千块钱,你可不可以……” 纪腾炜完全失去了耐心,“如果你是想要我捐款,请直接打电话找我公司的专 责部门——” “我要找的人是你。”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四个多月前,我生 了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做阮糖。” 软糖?!何不干脆取个棉花糖算了!纪腾炜冷哼了声,她该不会是想来敲诈他 吧?门儿都没有! “那关我什么事?小姐,我想你打错电话了。” “糖糖当然跟你有关系!”似乎怕他挂电话,阮朵朵娇嫩的嗓音透出焦急, “她……是你的女儿!对不起,我生了你的女儿……” 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就好了! 阮朵朵心眼单纯地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她想,只要糖糖的父亲肯接纳她们母女 一个月,让她们母女有地方落脚,等她参加完东方集团的服装设计比赛,她就带着 糖糖离开,一切恢复正常,她与他各过各的生活,就像彼此从来都不认识。 但纪腾炜心里可不这么想。她在电话里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他而言都是震撼; 而当他亲眼见到她时,他心里的震惊更是原先的千万倍。 是她! 那个他寻找了一年多,却一直不见踪影的女孩! 他并非因为她的出现而感到震撼——天底下哪个男人突然被宣布自己当了父亲 不会讶异的呢? 她剪去了长发,柔软俏丽的短发恰到好处地轻覆在她的颊畔,虽然生了孩子, 美丽的小脸却依旧透着单纯,一如他的记忆。 一年多来,他一直想找到她,却没有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不,他不该震惊,而是应该愤怒,这个看似天真单纯的女孩骗了他! 他将她约在家里的书房,命令下人们离这里远远的,不教他们有机会听见他们 的对话。 阮朵朵抱着小糖糖站在他指定的座位前,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坐下。他的身高 少说有一百八十公分吧!无论是站立或坐着,都散发出一种傲然的气势……最后, 她决定坐下,一来是为了不为难自己的脚,二来是她就算站着,气势也没比他高多 少。 “你——” 一听到他浑厚的嗓子提高了音量,阮朵朵立刻对他比出噤声的手指。“嘘,小 声一点,不要吵醒她了。” “我……好,我知道了。”纪腾炜颔首,压沉了嗓音重新开口,“你叫阮朵朵?” 刚才进门时,她向他介绍了自己。 “对。我们在十四个月前曾经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她微微一笑,就算已 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的笑容里依旧透出甜美的稚气。 “我想,无论我记不记得,你都会一口咬定怀里的婴儿是我的亲生骨肉吧?” 他勾唇冷冷一笑,极尽嘲讽。 “她本来就是——” “你说,她是我的女儿?”他嗓音依旧冷淡地打断她的辩驳。 “对。”阮朵朵很肯定地点头。 “有什么证据?”他挑起一道浓眉。 “我有出生证明——”她急忙地想从塞满尿布奶瓶的袋子里找出那张证明。 “阮小姐,你以为一份签上日期的文件能够证明什么呢?”他对她的说法嗤之 以鼻。 “相信我,你真的是孩子的父亲——”阮朵朵停下了翻找包包的动作,她心里 有一种感觉,这男人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但她实在是难以启齿,她之所以能够如 此笃定,是因为她这辈子只跟他这个男人做过那档子事,那唯一的一夜…… “开口吧!你想要多少钱才肯罢休?”他冷冷地说道。 “纪先生,我不是来你公司找工作的,没想过要你的薪水,只要……”她忽然 住了口,沉默了好半晌。 她想,现在他一定感到很困扰吧!男人嘛,总是希望在一夜风流过后,可以将 风流的证据摆脱得干干净净,他只怕没想到她会死心眼地把孩子生下来吧!毕竟他 一开始就把话说透彻了,他不要孩子。 这女人在装傻吗?还是她现在在算计他什么?!纪腾炜冷冷地眯起黑眸,神情 不善地盯着她那张又苦恼又挣扎的粉脸,一瞬间,他的心又被隐隐勾动—— 老天!他到底着了她什么魔?! 阮朵朵知道他不可能轻易接受糖糖,但是,她还是要硬着头皮求他。“我是不 得已的。我向你保证,只要能够待到比赛结束,顺利找到一份工作,我立刻带着宝 宝就走,绝对不会再打扰你。” “你以为这么说,就能够骗倒我吗?”纪腾炜心里一恼,忍不住扬高了浑厚的 嗓音,近乎嘶吼。 “嘘嘘嘘……你小声一点!宝宝……她醒了。”最后的三个字,阮朵朵说得极 其哀怨,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孩子醒了就醒了,她干嘛摆出一张苦瓜脸给他看?纪腾炜心里才正不解,只见 她怀里那团“生物”蠕动了两下,就发出了震天的哭声。 “哇哇哇……” 这两个大人忒无聊,没事干嘛把她姑奶奶从美梦中扰醒嘛!小小的“阮糖流” 哭声似乎充分地表达出她的不满。 “乖乖,宝宝,你不要现在来凑热闹……听妈咪说,现在我在跟你父亲讨论一 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先乖喔!”阮朵朵抱着女儿左晃晃、右摇摇,试图对她晓以大 义,明白眼前的状况真是非同小可。 “你这样跟她说话有用吗?”纪腾炜简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天真至极的 女子。她以为怀中的婴儿是三岁、八岁、还是十八岁?!她根本就是一个才出生不 久的婴儿! 他闷吼道:“教她不要哭了!” 阮朵朵已经被女儿哭得无力了,又被他这么一吼,长久以来累积的气一古脑儿 地涌了上来。 要比大声吗?他们就一起卯起来较劲好了!谁怕谁呀! 她完全豁出去了,“你到底以为糖糖是三岁、八岁、还是十八岁呀?教她不哭, 她就真的不哭吗?你以为我想要啊?!要来见你之前,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 哄睡,你听见了吗?是很辛苦、很辛苦那种‘九牛二虎’之力唷!现在我没力了, 你帮我哄吧!” 说着,阮朵朵一脸挫败地把女儿塞到他怀里——哼!她就不信他有天大本事, 可以把她……不,是他们的女儿哄到不哭! “你——” 这女人竟然拿他的话……不,是他心里的想法来反驳他!敢情他们之间有心电 感应吗?!纪腾炜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一边手忙脚乱地要把怀里这团会哭、会蠕动 的生物“处理”掉。 老天爷!他实在想不出天底下有什么生物比“婴儿”更恐怖!没有半点行为能 力,软绵绵的一“坨”不说,还会哭、会闹,还要喂他们吃饱穿暖,换臭兮兮的尿 布——这也就算了,一个不高兴,还会哭到让人无力! 但说也奇怪,糖糖到他怀里不到两分钟,立刻就不哭了,小小的人儿抽噎了两 声,瞪着红红的圆眼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不哭了!她竟然不哭了!老天爷,谢谢!真是太感谢了!”阮朵朵一时惊 喜交加,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突然抽走,跌坐在沙发上。 “把她从我身上抱走!”他手忙脚乱地大吼。 “不……求你,就抱着她,别让她再哭了!求你让我睡一个小时……不,半个 小时……求你,就算只有五分钟也好,让我……睡……”话还在她嘴里喃念着,咚 地一声,阮朵朵整个人倒在沙发上,昏睡了过去。 真好,能够有一时半刻脱离那穿耳的“魔音”,她简直想要感激天上所有神灵 ……等等……等她睡饱了再来感谢……等她睡饱…… “喂!你醒醒!把你儿子……不,是女儿。”他忽然想起了婴儿的性别,“对, 是女儿,把你女儿从我手里抱走!” 阮朵朵哪里还听得进他的叫吼,过度放松的心情,教她一下子就睡到十八殿里 去了! 纪腾炜心里无奈到极点。就在他以为眼前的情况是最糟糕的时候,一阵奇异的 臭味淡淡地渗进他的嗅觉之中。 他怀里这一“坨”小生物的尿布里似乎多了另一“坨”湿湿热热的东西,就算 他再没有经验,也明白那“坨”东西就是臭味的来源。 小糖糖睁着又圆又黑的无辜大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彷佛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咯 咯地笑了起来。 纪腾炜看着她笑得灿烂的无牙小嘴,心里一点儿都感受不到她捉弄他的喜悦。 他站起身举起一双长臂,把她抱得离自己越远越好。 小糖糖以为父亲这是在跟她玩游戏,越笑越开心,就算是他的怒吼也当成是游 戏的一部分。 “好,阮朵朵,我让你睡,但至少你先起来换这小家伙的臭尿布再睡——” 如果,这就是她打算赖在他身边不走的伎俩,那么,她成功了!她睡了何止五 分钟,从合上双眼到现在,她已经足足睡了十七个小时! 纪腾炜觉得这十七个小时简直不是人过的生活,他替小女婴换了尿片——当然 不是一试就成功,在他成功之前,至少有十片以上的尿布“壮烈成仁”,不是被他 气得揉成一团,就是他以为包好之后直接掉在地上成了“尸体”。 还有,谁说过小孩的大便不臭?那个人绝对是大骗子!纪腾炜在忙到发疯之前, 曾经后悔自己放了佣人们几天大假,但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他不想让问题扩大, 而“人言可畏”就是他面临的最大问题。 不!他还有另一个更大的麻烦,那就是那个女人从昨天睡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而他却必须飞去纽约开会! 但如果他就这样放着这个小婴儿不管,她绝对会饿死! “快吃。”他一边把话筒夹在肩上,一边抱着婴儿喂奶,她小小娃儿倒是异常 合作,只是一边吸着奶嘴,一边皱起小眉心,似乎在告诉她的父亲这奶真难喝。 纪腾炜可管不了那么多,他还知道要把鲜奶用微波炉加热就已经不错了,她竟 然还敢嫌弃?! 他瞪了不满的小糖糖一眼,拨出注意力应付话筒另一端的人,“到底怎么样? 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趁着他在说话,小糖糖逮到机会开始为非作歹,她先吐掉奶嘴,吹着奶白色的 泡泡,发现这个游戏比喝难吃的奶更好玩。 “你这小妮子!”纪腾炜低咒了声,把奶瓶先放在餐桌上,然后把她也搁在餐 桌上,正想转身过去找纸巾,就被她翻身差点跌下桌子的情况吓了一大跳,连忙又 把她抱在怀里。 他瞪着糖糖圆亮的大眼,心里冒出一种想把她掐死的冲动,父女两人四目相瞪, 纪腾炜努力维持住平顺的语气,继续讲电话。 “我没事,你别瞎说。对,我现在在家……不,不是一个人,我家还有人在… …你不要瞎猜,快点帮我想想办法,解决掉现在爬在我身上不停蠕动的婴儿……谁 的?听说是我的……傅少麒!如果这个消息泄漏出去,我就找你算帐!快点帮我找 一个保母过来……什么?我知道你不是保母仲介,可是,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你… …快点,再过两个小时我就要上飞机去纽约了,带着这个孩子我根本就动弹不得… …” 原来小孩子也是有坚持的,糖糖只愿吃下平常的奶量,剩下的分量她不肯再吃, 噫呀呀地叫着,似乎在教她爹地正视她这个小人儿也是有选择权的。 纪腾炜哪里知道她在抗议什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也懒得再喂下去,奶瓶随 手一丢,专心把注意力放在电话上头,眼睛四处搜寻有哪个地方可以安顿她,可以 让她随便翻身也不会掉下去。 最后,他把她放在客厅中央的波斯地毯上——哼!他就不信她还能从“地上” 掉下去! 就在他正准备与电话那端的傅少麒讨论出一个结果时,惨事发生了—— 糖糖咳了两下,把吃下去的奶全吐在他那张高级的地毯上。 “你……你有没有搞错?!”纪腾炜瞪大了黑眸,终于忍不住发飙,“该死! 难道小孩子吃完奶之后,都会习惯把吃下去的奶吐出来吗?那我还喂你干什么?!”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