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今天的绋乐长得特别奇怪。 平日的她虽然称不上国色天香,但好歹都是个模样水灵灵的清秀佳人,白嫩 的瓜子脸,朱红的丹唇,那双清秀的眼眉笑起来特别惹人怜爱。 “主子,你……你的眉……? ”好粗。 昊红一早就端水要进房给主子梳洗,没想到会见到将军也在房内,心里才正 诧异,就又看到主子脸上那两道诡异的浓眉。 “不要问我,要知道的话,就问我身边的男人。”绋乐投给腾格里深深的一 瞅,俏脸上的表情根本就是故意寻他麻烦。 “是你坚持要我帮你画眉的。”这妮子,心里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可是谁知道你的技术那么烂,亏你打仗的本领那么好,竟然连一支细细的 眉笔都拿不好,丢脸。” “你不能要求一个会带兵打仗的男人也同时会画眉,那根本就是两回事。” 他轻叹了声,终于开口承认自己的弱点,“我不会画,没人教过我这种事情 应该怎么做才好。” “你觉得这是很好的借口吗? 没人教你,你不会自己学吗? 能够帮自己的娘 子画双好看的眉才叫好相公,想当好相公当然就要从小多练习,自己做错事竟然 还敢狡辩。”她心里可得意了! 不会画眉就不等于好相公,她可有理由去公告天 下了! 这妮子果然没安好心眼! 腾格里稳住了气,冷笑道:“那你呢? 人家的好、 娘、子都会帮自己的相公补衣做鞋,你只会成天往外跑,这又算什么? ” 哼! “好娘子”那三个字竟然还给她加重语气,摆明了瞧不起她! ‘她绋乐 也不是省油的灯,岂会让他有机会逮到弱点?! “我……补衣做鞋嘛! 我当然会,这一点小事当然难不倒我! ” “是吗? ”他英挺的眉稍淡淡挑起,充满了对她的质疑。 “当然! ” “那,你要做给我的鞋呢? ”他伸手要讨。 “鞋……鞋……”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心虚地瞟了嘌,最后,她深吸了口 气,鼓起胸膛,“我还在做,做好了就给你。” “是普通的包鞋,还是比较费工的长靴呢? ” “当然是比较费工的长靴,一定是比较难做,我才会到现在还没做好,这么 简单的道理,你没想通吗? ”捉住了这个绝佳的理由,绋乐菱角似的小嘴又抿起 了笑意。 “夫人……”一旁的昊红拉了拉主子的衣袖,紧张地想要提醒她牛皮可别吹 大了,免得以后无法收拾。 “那为夫的我可以对娘于你有期待罗? ” “当然,连眉都画不好,没办法当人家好相公的人是你,我可是能帮相公做 双好长靴,当个好娘子的人呢! ” “很好,为了要让你对相公的心意更加完整,我希望那双靴子可以由你一个 人独力完成,这要求不过分吧? ” “这……” “你总不好意思让我出去向部属炫耀的时候,还要补充一句这双靴子是下人 们‘帮’我娘子完成的吧? ” “当然不会! ” “你能用你寨王爷爷的名誉发誓,你给我的鞋一定是你自己做的? ” “这是我跟你之间的协议,关我寨主爷爷什么事? ” “你这妮子的性情忒狡猾,你就算用自己的名誉发誓,我也不敢相信,但我 知道你非常敬重把你抚养长大的谷寨主,你绝对不会随便拿他的名誉开玩笑,我 说对不对? ”他扬起一抹浅笑,一副逮到她弱点的得意表情。 说她狡猾? 这个男人才是老狐狸啦! 绋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巴不得将他那张嘻笑的脸皮给剥下来,心里把他 恨得牙痒痒的,先前她是瞎了眼吗? 她怎么会对他有好感呢? 她一定是眼睛瞎了,才会一时脑筋错乱,想要对他 以身相许! “好,我就用我寨主爷爷的名誉发誓,你那双……长靴,一定由娘子我一个 人独力完成,绝对不假他人之手。” “好。”他脸上的微笑更加灿烂了,“请问,为夫的我要等多久,一才可以 从娘子手上拿到这双鞋呢? ” “半年。”她话才说完就看见他挑起眉稍,一副“你的手脚真慢,原来技术 可能不太好”的表情,立刻就改口道:“三个月……不,两个月……一个……一 个半月,还要一个半月才可以! ” 她拍拍胸口,暗叫一声好险,差点就要喊出一个月的期限,开玩笑,她哪生 得出来啊? 每次碰上他的冷嘲热讽,甚至于是他的一记瞪视,她的心里都会忍不住火大, 想要跟他分庭抗礼,不肯轻易妥协让他瞧轻了。 她还是想办法赶快跟他休亲,免得她迟早气死自己,而且还可能作出后悔莫 及的决定。 可是,她一开始干嘛说出“半年”这种冗长的时间呢? 难道她还想跟他厮混 那么久吗? “好,那为夫的我每天翘首期盼,等待娘子的好消息,可别到了最后,你才 是那个不适合当人家娘子的人哪! 希望不是才好。”他一脸看起来就是很好心的 样子。 既然会开口嫌她,那不会快点把她休了?!绋乐在心里嘀咕,立刻觉得自己不 喜欢这个念头,哼! 无论如何,她才不要当那个被休掉的人。 “希望你到时可以学会画好眉毛,免得我天天顶着两条粗眉出来晃,让人家 一看就知道我没有好相公。” 说完,她领着昊红转身就走,不再跟他多说废话,其实心里是想要快点进去 想办法,做鞋子? 哪有可能! 她连补个衣服的破洞都不会! ☆★☆★☆ “小姐,你明明就不会做鞋,为什么要在姑爷面前逞强呢? ”一进房,先嚷 出来的人是昊红,刚才她看到那种情况,都快要看傻眼了! “我不能让他看扁呀! 你没看到他那种瞧不起人的眼神吗? 在那种情况之下, 我不可能向他低头认输。” 绋乐轻哼了声,看着眼前一篮针线布料,这种东西一直都存在于这个房间里, 大概也是她的嫁妆之一吧! 但现在堆在上头两年的灰尘厚得惊人。 “这怎么会是低头认输呢? 小姐你压根儿没做过针线活儿,这是事实,你只 要跟姑爷承认就好了呀! ” “我不要! ” “那……那就瞒着姑爷,让我们帮你? ” “不成,我可是用寨主爷爷英明的声誉跟他保证过了,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帮 我,要是让你们帮了,岂不是毁了我寨主爷爷一生的清誉? ” 从小,她最崇拜的人就是在山林里捡到她,把她辛苦养大的寨主爷爷,谁敢 让他丢脸,谁就倒大楣,没道理这个脸是由她来丢呀! “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她这位姑奶奶根本就连针线都没拿过呀! “快点去找个做鞋很行的高手来教我,我就不信自己学不会。”她对于自己 的聪明才智还算是有几分把握,“我一定可以把他那双鞋做得很好,绝对让他找 不到挑剔的缺点。” “可是……”吴红叹了口气,已经没了解说的力气。 她这位姑奶奶的天纵英才,相信是没有人敢否认啦! 但如果靠着聪明,短短 一个半月就能把自己练成高手,教那些从小没天没夜练女红的师傅们不去撞墙, 也干脆买块豆腐自杀算了! 但既然当主子的人已经开口要个女红师傅,当人家婢女的人也只能乖乖的去 找一个回来给她罗! ○★○★○★ 才短短两天的功夫,她的十根纤指就已经被绣针给刺得不成原形,在深秋寒 凉的天气里,更是冻得难受极了。 “啊……”明明要穿进布里的针刀又往她的指尖刺进去,绋乐一张小脸痛苦 得皱起来,她并不是捱不起疼,但她的手已经被刺了好几个洞,真的已经痛到快 受不了了啦! 腾格里走到她的身后,看着她笨拙的缝制模样,这两天有家仆们说主人房里 快要成了刑场,每天都可以听见夫人的惨叫声。 腾格里一声不响地走到她的身后,看到她这模样,好是心疼。 一双男性大掌冷不防地从背后握住她的手,让她吃了一惊,抬起美眸,正好 望进了他敛眸颅着她的深邃双眼。 “你的手好冰,伤口很疼吗? ”他暖热的温度透过掌心缓缓地渗入她的肌肤, 竟神奇地舒缓了她的疼痛。 “不疼。”她摆明了嘴硬。 他笑了,不点破她的谎言,替她揉着小手,扬声朝外面喊道:“来人,多添 口暖炉,让屋子里暖和一点。” 接到主子的命令,婢女们开始忙进忙出,不片刻,屋子里果然暖多了。 绋乐瞪着他温柔的笑脸,心想他好狡诈,竟然使出这种温柔多情的伎俩,让 她的决心被迷失了。 说不定,他现在心里已经在盘算等她输了之后,要如何任他宰割,说不定, 他心里想的跟她一个样,要好好羞辱她,让她丢脸呢! “你一定在心里笑我吧? 笑我女红技术那么烂,对不对? ”她没挣开他的手, 乖乖地任他握着,告诉自己只是手太冷,贪恋着他的温暖。 腾格里扬唇笑了,厚实的掌心缓缓地挲揉着她冰凉的指尖,“你的缝纫技术 确实不太好,我的心里确实也不是没有感觉,但并不是笑你,而是心疼,靴子别 做了,就当作我们没做过要送鞋的约定,好吗? ” “不要,我才不要输你。”她还是嘴硬,但从他掌心沁透的暖意,一阵阵渗 进心坎儿里,令她无法自制压抑。 “你没输,我不也是把你的眉画得很差吗? 咱们只不过是平手,这个裁定你 满意吗? ”他笑瞅着她,话里满是讨好的语气。 “算你上道,咱们这局就算平手,那你就算画眉的技术很差,我也不计较, 如何? ” “成交。” 她看着他,俏脸难得露出了甜腻的笑容,让他瞧得心醉了。 屋子里被炉子烤得暖烘烘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也随着温度的升高,而有 一点退冰的迹象…… ★☆★☆★☆★☆ 腾格里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妻子很聪明,但她真正的聪明才智比他所料想的更 高,与她谈论兵书上的论述,她都能够很快地举一反三。 她让他觉得像是挖到了一块瑰宝,想要好好捧在手心呵疼。 用过午膳,他们在书房里谈天,说的都是一些朝廷里最近发生的大事,他们 什么都聊,而且百无禁忌。 龟鹤二仙经过书房时,看到的就是他们小两口相视而笑的景况,两人走进书 房,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小两口的感情真好,你们那场赌注是否不想算数了? ”白鹤公上下打量了 绋乐一眼,发现这丫头明显的不同了。 “这可不成,赤龟爷我可是押了八十两银子赌绋乐丫头会赢,如果你们不分 出输赢,到时候庄家通吃,我不就赔大了? ” “我们才不会不分输赢! ”正当腾格里想要开口打圆场之时,绋乐忽然冲口 脱出这句话,教他感到愕愣,半晌回不了话。 在她的心里,依旧还是悬着你输我赢,非要斗出个结果不可吗? 绋乐没看他,当然也没发现他的神情有异,起身走到龟鹤二仙面前,开口笑 道:“你们别忘了我当初是怎么嫁给他的,我根本就不情愿,就算我跟他有婚约, 也是被迫履行的。” 她控制不住自己,不想被人逮到她的弱点,更不想承认当她与腾格里谈笑风 生之时,早就把输赢抛在脑后,这么多没志气的事情,她一件也不想承认。 “再说一次,把你刚才所说的话,再说一次。”腾格里也站起身,走到她的 背后,低沉的嗓音透出阴沉。 “本来就是。”她转头面对他,别开眼眸没看他沉霾的脸色,“我本来就不 是自愿要嫁给你,要不是白鹤公点了我上半身的麻穴,赤龟爷喂我吃了暂时不能 说话的哑药,那几只鸟硬是抬着我上花轿,我早就逃掉了,怎么可能乖乖嫁给你 ?!” “我的姑奶奶,你就少说两句话吧! ”白鹤公急着想要捂住小寨主的嘴巴, 心想她这丫头是没看见她相公的脸色都绿掉了吗? “将军,她这丫头心直口快,说话没有恶意,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赤龟 爷笑呵呵地打着圆场,其实心底也在冒冷汗。 腾格里丝毫没把他们两个老人的话听进去,他锐利的眸光只盯住绋乐一个人 而已,“你是说,如果没有人点住你的麻穴,没有人喂你吃哑药,你根本就不会 跟我拜堂成亲吗? ” “那当然! ”她说得斩钉截铁。 “所以,新婚夜当晚,你所流的是委屈的泪水罗? ”亏他为了那张梨花带雨 的泪容心疼过。 “我是气哭了! ”她替他更正道。 “现在也是吗? ” “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 “现在再让你选择一次,你会愿意嫁给我吗? ” “答案当然是不乐意! ”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很好,果然是‘心直口快’的丫头,我记住了。”说完,腾格里绷着一张 冷酷的脸庞,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姑奶奶呀! 你这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吗? 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相公说出 这种话呢? ”白鹤公无奈到没了力气。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心想将军会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哪个男人会乐意听见 自己的娘子是因为被点穴和下药,才会嫁给他的呢? “我只是实话实说,他不也是一样心不甘、情不愿地娶我吗? ”绋乐理直气 壮地反驳,半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这时,正好走到门口的腾格里将她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停住了脚步, 回眸冷冷地替她补充道:“你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我压根儿就不想娶你,这 门婚事我确实非常心不甘、情不愿! ” 说完,他轻哼了声,长腿跨出门槛,穿过了满栽着竹子的庭院。眨眼的工夫 就在拱门边消失了踪影。 “他竟敢这么说……他竟敢说娶我是不甘愿的?!”绋乐气得小脸涨得通红, 一口气梗在胸口差点换不过来。 “将军又没说错,他只是在附和你说过的话。” 白鹤公不知道她干嘛那么生气,只是从小到大没见过她这副模样,好像被人 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却无力还手。 “我能说,可他不能说! 他怎么可以说娶我是不甘愿的? 他不可以说,他不 可以啦! ”她毫不讲理地嚷道,一颗心没由来地揪成一团。 “为什么? ”赤龟爷很感兴趣地凑过头来问。 “因为……”“她话才要出口,忽然又打住了,看到两个从小拉拔她长大的 老人无不一脸兴致盎然,就知道他们正等着看热闹。 “对呀! 。为什么你能说的话,将军不能说? ”白鹤公很亲热地从另一边靠 过来,“小绋儿,好歹白鹤公从小没亏待过你,你小时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 着想家的时候,都是我把衣袖借给你擦鼻涕的哟! ” 绋乐秀致的眉稍一挑,觑了自鹤公一眼,怎么? 现在竟然给她讨人情来了? 要算陈年旧帐嘛,谁不会! “那你喜欢喝寨主爷爷私藏的好酒,又是谁帮你骗来的? ” “这……”当然是她这个鬼灵精丫头呀! “哈哈哈,白老鬼,竟然想要用那种办法要胁绋乐丫头,真是不自量力。” 赤龟爷毫不客气地取笑起老友,挥挥手要对方靠边闪,让他来表现,“出门 在外,要记得会套交情,人家像我跟绋乐丫头交情那么好,不用威胁的烂招数. 她也会把话都告诉赤龟爷,对不对? ”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向绋乐抛了个眼色,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谁跟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绋乐没好气地回瞪他一眼,在他靠过来之前,飞快 地闪身,让他扑了个空。 “我们交情很好吗? 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还以为上次你灌我吃下哑药的时候, 我们的交情就宣告终结了呢! ” 这下子,大笑的人换成白鹤公,而赤龟爷一张老脸则垮了下来,“丫、丫头, 咱们有话好说嘛! 好歹你小时候都是我在当你的靠山,要不,你怎么可能小小年 纪就当了小霸王,我们有交情啦! 有交情喔,对不对? ” “有吗? ”她完全一副“有这回事吗”的不屑表情。 “有啦! 有啦! ” “不记得了。”说完,她甩头转身就走,心里就像缠乱的毛线般揪成一团, 她越想用力解套,就缠得越紧。 她现在心情恶劣极了。 本来,等龟鹤二仙离开之后,她会跟他解释的,她只是不想服输,他该清楚 她的,她真的只是想赌一口气而已,他应该清楚的呀! 自从那个赌注传出之后,京城里到处都有人在流传着后续发展,有人说绋乐 怨恨相公,成了夜夜磨刀的女人,也有人说雷刀将军不堪被妻子冷落对待,每天 都流连风月场所,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这些谣言全都传进了忽必烈的耳里,让他不停摇头叹息。 他知道这些全都是不可信的谣言,而唯一可信的传闻是,他们小两口现在的 关系真是冰到了极点,简直就跟仇人没两样。 这两个人都是他最疼爱的后辈,手心手背都是肉,还真不知道他应该偏袒哪 个人比较好。 这时,一名宫人拿着信函俏声地走进来,恭谨地交给忽必烈身边的内官, “启禀可汗,弗牙王爷从塞外送来这封书函,说是有要紧的事情拜托可汗。” “嗯。”忽必烈点头,从内官手里拿过信函,拆开一看,忽然,他眼眉露出 了丝丝笑意。 他转头对内官交代道:“来人,把腾格里和绋乐都宣进宫来,朕有话要当面 对他们说。”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