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从几年前母亲去世之后,官静冬就很习惯一个人独居,母亲留给她的是一 间老房子,地坪约莫有四十坪大,但花园就占去了三分之一的大小,种满了四季 的花草,一年四时总会飘散出不同的花香味。 两层的透天房子经过整修之后,充满了古朴木质的气氛,她以前总不以为这 样的家有什么特别,但邻居们总是窃窃私语,说她母亲带着一个孩子,身边又没 男人照应,哪来的钱买下这栋价钱不便宜的房子。 她母亲总是不多加解释,直到某一天她从书柜里找出一叠剪报资料,才知道 母亲在生她之前,是个享誉国际的钢琴才女,东力古典的美丽外表曾经替她引来 不少追求者,她无故失去踪影,一直被人引为是乐坛上的一桩憾事。 从小到大,母亲不曾要求她在音乐上也要有所表现,要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情,所以她大学念的是外文系,从去年她就开始接了几件出版社的外文书籍翻译 工作,尤其是与音乐相关的书籍,因为母亲从小教导她的关系,所以她翻译起来 特别顺手。 不过最近在忙着毕业论文,没空多接稿件,每天忙着跑图书馆,影印国内外 的参考文献,好赶在明年三月以前赶出七成的论支资料。 只是,这几天她心里有一个想搁也搁不下的疙瘩,令扬天已经好几天没来找 她了! 她不承认自己因为他没来找她而觉得失落,是她自己亲口访要他保证不再对 她轻薄,才要再见他。 叮…… 门铃声响起,她想也没多想就跑出去开门,这几天她只要一听到门铃声就会 急着跑去开门,匆忙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是平常的她。 “小姐,可以请你帮我们做份问卷吗?”出现在大门口的人是一个推销员, 在他手上的那份问卷之下藏着图书的推销单,等待时机兜售。 他看见出来的人是一位二十出头的文静女孩,心里正暗暗窃喜,心想自己只 要态度强势一点,说不定就可以说成他两个月来第一笔买卖了! 官静冬没表现出心底的失望,做完了问卷之后就要送客,但这时推销员赖着 不肯走,让她觉得很困扰。 “对不起,我真的不需要买书。”她抵着门,跟推销员僵持着;她家里确实 不需要再多一套百科全书了,书房和客厅里都有一大面书墙,早就已经书满为患 了! 见强势推销不成,男人立刻采取哀兵政策,“小姐,你就可怜可怜我,我家 里有老婆小孩,他们都在等我卖了这套书回去养家活口呀!” “可是……”官静冬有些心软了。 “拜托,只要一套就好,两套也可以,一套三万元,两套五万六,拜托拜托, 我的老婆小孩就靠你养了。”说得只差没有痛哭流涕了。 “她的表情在说她觉得很困扰,你没看见吗?”低沉的男嗓淡淡地飘进他们 僵持不下的氛围之中。 “喂!我在做生意你没看见吗?”推销员不满被打断,恶声恶气地转身要警 告来人,却在瞥见令扬天冷峻的脸庞之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官静冬惊讶地看着他的出现,柔嫩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弯笑意,浅浅的, 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令扬天一边眉楷淡淡挑起,还没开口,一张冰块脸已经把人给吓跑了,这时, 他转头望向她,发现她正愣愣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她摇摇头,睁圆美眸看着他,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她还以为他不会再出现 了,“谢谢你……替我解围。” “如果,我说能够把持住自己,你还愿意让我待在你身边吗?”他沉声问, 眉宇之中刻着一抹严肃。 令扬天伸手抚着她的长发,如丝般的发束滑过他的指尖,他想疼惜她,以一 个男人对女人最珍爱的方式,只怕吓坏了她。 他可以慢慢来,她值得他花更多的心思。 他开门见山的说法令她粉颊一红,一时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她点 了点头,给了他一朵嫣然的笑靥。“请进吧!我在写论文,不过可以替你泡杯茶, 对了,我还买了巧克力饼干。” “你明明就不喜欢巧克力饼干。”那是他爱吃的。他走在她身后,淡淡地点 出这个事实。 她顿了一顿,仿佛被人看穿心事似地羞红了脸。 “刚好看到就买了嘛!”说完,她快步地走进室内,不敢回头看他。所以漏 看了在他的脸上泛起了一抹前所未有的温柔浅笑。 “你主掌整个大东亚区的事务,龙齐这家伙果然给了那些老家伙一个大惊喜。” 齐天鸿听说令扬天来了台湾,早就想要过来见他一面,但近日来“炎帮”事务颇 多,直至今天他才抽出空来。 “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令扬天轻哼了声。 似乎早就猜想到他冷淡的反应,齐天鸿抿唇一笑,“他被渊少带坏了,渊少 做事喜欢出奇制胜,从以前他就特别喜欢你,会让龙齐重用你也不是一件太值得 意外的事情。” 令扬天质疑地扬起眉桧,似乎觉得齐天鸿所说的话大大有问题,“你口中所 说的渊少跟我认识的不是同一个。” 他所认识的冷子渊以捉弄他动怒为乐,从年少时就处处跟他不对盘,只是不 知道为什么“黑门”里的每个人都觉得他们感情很好。 齐天鸿勾唇一笑,就算令扬天一张脸酷酷的不肯承认,他依旧不改心里的想 法,“对了,扬,你自己小心一点,大东亚区的主持人一直都是个肥缺,每个有 野心的人都想要抢这个位置,你现在人在这个位置上,会有很多人想对你不利, 听说不少人摩拳擦掌准备行动,来势汹汹啊!” “我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多谢你的忠告。”令扬天浅笑致 意,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开口道: “对了,你不快点回去可以吗?我听说范家的千金们个个都很依赖你,你这 管家就跟保母没两样。” “什么时候你也跟别人一样爱嚼舌根了?”齐天鸿脸色一沉。 “很抱歉,虽然你听了可能会很不舒服,不过眼下整个东亚区的帮派情况都 在我的掌控之中,谁的身家多少,我必须一清二楚。”也因为一清二楚,所以特 别容易结党营私,藏污纳垢。 闻言,齐天鸿一脸无奈,但还是扬唇笑笑,“我相信你,虽然现在道上有传 言说你私底下有跟”青龙门“的人接触,似乎有背叛组织的意图,不过,我相信 那只不过是有心人士在乱放谣言,如果你有二心的话,龙齐不会如此重用你,希 望你别让我们这些兄弟们失望。” 令扬天敛眸微笑,一语不发,他的沉默背后似乎藏了许多不能出口的话语, 显得极度神秘。 每个人都说他们相信他,但事实上他们究竟相信他几分,而真实的他又有几 分值得被他们相信呢? “青龙门”,他父亲一手创立要来对付“黑门”的组织,这几年来,他们一 直没放弃要与他取得联系,希望他可以继承父亲临死前的遗愿,回“青龙门” 整顿帮务,以完成消灭“黑门”,并且取而代之的宏图霸业。 这时,齐天鸿站起身,就要告辞,看见令扬天也跟着他一起站起来,沉浑的 嗓调有些戏谑,“你一向都不是习惯送客的人。” “谁说我要送你出去?我和人家有约。”说着,令扬天淡觑了他一眼,两个 男人前一后往外头走去。 齐天鸿眼光锐利地投给兄弟一记盯视,瞧出了异样,“你向来不是一个会把 别人放在心上的人,那个人对你而言一定非比寻常吧!” “何以见得?” “因为你的眼神,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说完,齐天鸿勾唇露出神秘的微 笑,越过令扬天的身边,坐上了车子的后座,车门一关,车身扬长而去。 令扬天起初微微一怔,半晌之后,一抹深沉的微笑泛上他的唇畔…… 今天她没课,原本是到校跟教授讨论论文主题的日子,但到了学校之后,助 教却告诉他们几个人说教授请假,今天的进度会找日子再补回来。 官静冬抱着一叠资料就要往图书馆窝去,这时,一个女孩子从她的背后快速 地奔近,唯恐赶不上似地跑得气喘咻咻。 “静冬,等等我!”刘文雅在她的面前站定了脚,喘得差点没气。 “有事吗?”官静冬纳闷地看着眼前的同学,她们合作过两次的团体报告, 勉强算是有一点交情。 “没什么啦!我只是想咱们两个人有缘分配在同一天跟教授讨论论文,那再 一起去餐厅吃个饭好像也不错嘛!” “不了,我是跟人吃过饭才来的。”令扬天带她去吃饭之后,才把她送到学 校大门口的。 “是男朋友,对不对?”刘文雅俏皮地眨了眨眼。 “别胡说。”她连忙否认。 刘文雅拍了拍奸同学的肩膀,一副“你别不好意思了”的表情。“一定是啦! 静冬,虽然你平日都不太跟我们一起行动,不过,好歹当同学快要四年,我发现 你最近表情不太一样喔!” “哪里不一样?眼睛?鼻子?”不都一样吗? “你别装蒜了!你现在身边一定有男人,对不对?还好,你前阵子一副失魂 落魄的样子,害我担心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会不会想不开,害我担心得晚上睡 不着觉呢!” “你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夸张?你不信我没关系,虽然你不肯承认,不过,你真的恋爱了,什么时 候请我吃喜酒?红包算便宜一点,我没什么钱的——” “别胡闹了,我要去图书馆看书,不奉陪了!”她抱着书快步地走掉,不管 刘文雅在她后头大呼小叫。 恋爱了?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她的没心没肝是出了名的,哪里还有多 余的爱可以分给别人呢? 想着,令扬天冷峻刚毅的脸庞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没由来一阵阵地, 她的心像渗了蜜似的甜…… 咛…… 门铃声响起,官静冬以为是令扬天来找她,却没有想到自己一打开门就看见 金杰冲了进来,哭丧着脸向她哀求。 “静冬,救我!求你救救我!”他捉住了她的手,就像遇溺者用力地捉住最 后一根浮木般绝望。 “金杰,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能救你呢?”官静冬被他突如乓来的求救 吓了一跳,细致的脸蛋显得有些苍白。 “你当然可以,我知道……我知道你没忘记绍哥,对不对?我知道你很喜欢 绍哥,看在我和绍哥是同胞双生的兄弟,你一定要救戊!” “金杰,你口口声声要我救你,存心拿我开玩笑吗?”说着,她娇颜一沉, 不喜欢自己被人戏弄。 一直以来,她就不喜欢金杰这个人,虽然他拥有一张几乎与绍哥哥一模一样 的脸,但他们的个性与作风却是天差地别! “不不不!”金杰见她脸色不对,连忙拉住她的手,立刻就被她抽开,干笑 了两声才道:“我的好静冬妹妹,我说最近常有一个男人来找你,对不对? 他的名字就叫做令扬天,你知道他是谁吗?“ 听他提起令扬天的名字,她心下一阵惊讶,但没动声色,点了点头,“我跟 他不熟,只知道他常来台湾谈生意。” “谈生意?你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买卖?” “不清楚,我说过了,我跟他不熟。”总是他突如其来地出现,从不过问她 的意愿,而她也不问他的来历。 “你撒谎!如果你们没交情的话,他才不会隔三差五的就往你这里跑,我暗 中派人调查过了,他几乎每个星期就会来探望你一次。”他似乎以为逮住了她的 把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那不关你的事。”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仿佛被看穿心事似 的,恼羞成怒地别开了娇颜。 一见情况不对,金杰的脸色又软了下来。 “静冬,你不要这么见外嘛!我们好歹都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你不会见死 不救吧?”他对她使出了哀兵政策,一张脸皱得像苦瓜似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算了,反正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我根本就是多此 一问。”她娇颜冷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是问了个蠢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不过就是做了点小买卖,赚了点钱,碍着了他老大的 眼,所以他下令要捉我回去给他一个交代。”他干笑了两声,试图化解眼前尴尬 的场面。 他所谓的“小买卖”其实就是贩毒,他将利用熟悉门路得到的毒品大量地卖 给几个小盘商,赚了不少钱。 原来这种事情令扬天是不管的,不过,金杰混了几年黑道,知道了“黑门” 才是叱吒黑白两道的重要组织,所以,他遇到麻烦的时候,就报出“黑门” 的名号,他还套了点关系,知道了“黑门”内部的密语,这两年来,他就利用这 一技巧蒙骗过不少人。 直到几个月前,令扬天接管了大东亚区的事务,来台湾待了一段时问,查办 组织内部各项弊端时才发现了他这只蠹虫,下令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我不管,对不起,请你回去吧!你的忙我帮不上。”她走到门边,开门就 要送客。 金杰哪肯轻易就走,好不容易打听到还有静冬这条活路,无论如何他都要死 命捉住。 “静冬,你就真的那么狠心吗?你知道他有黑道的底子,现在在整个东亚就 他说了算话,要是我真的被他给捉去了,只怕没命回来了。”他这下子真的快急 哭了,平时的逞凶斗狠如今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什么?”她惊讶地回眸瞧他。 “你不知道吗?静冬,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吧?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个令 扬天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不会放过我的,他一定会把我给杀了,把我的尸 体给处理掉,就连我爸妈都不会知道他们仅剩的唯一儿子到哪里去了,他们一定 会很伤心,我哥哥才过世不久,眼看他们又要失去另一个儿子,这…… 这教他们两位老人家情何以堪哪?“他哭声哭调,唱作俱佳地说道。 他的话一脚踩中官静冬的痛处,她脸色一沉,无法对他所说的话无动于衷, 在她的心里一直对绍大哥的死有着深深的罪恶感。 这时,门铃声再度响起,官静冬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这次来的人绝对是令 扬天,他说今天晚上有一场宴会找不到女伴相陪,希望她可以陪他一起去露脸, 前两天他已经派人把礼服还有一切配饰都送来了,说今天他会早一点过来。 官静冬深吸了口气,平复紊乱的心情,咬咬牙,她出去开门,看见令扬天穿 着一袭比平常更正式的服装,充分地突显出他男性沉魅的气质。 “你还没准备好。”他看见她还穿着平常宽松的衣服。 “对不起……”她小声地说,低头不敢迎视他灼锐的目光。“ “我等你。”说完,他顿了一顿,发现她没让开身的意思,眉楷微微一挑。 “你不让我进去吗?”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她硬着头皮,一古脑儿地说道。说出这话的 同时,她的心隐隐揪疼了下。 如针锥刺般的疼痛仿佛在指控着她的不诚实,她觉得自己好坏,心里明明不 是这样想的,却还是把残忍的话说出口了! “为什么?”令扬天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缓缓开口了。 他的表情很平静,远远比他内心平静千百倍。 “因为我胆子很小,你是黑道的人,你的身分我高攀不上,我……不想惹麻 烦上身。” “是谁对你说什么话吗?”他拧起眉心,阴沉地问道。 她紧咬着嫩唇,摇了摇头。 “那是我对你做出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了吗?” 官静冬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沉痛,心里一揪,“没有,你没有做出对不起我 的事情。” “如果没有,我的身分为何,应该不那么重要吧?”他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眼神之中藏着一抹阴郁。 她抬起美眸怔愣地看着他,没由来地觉得心里好痛,她伤害了他!她亲手刻 在他心上的伤痕或许远比想像中更深。 这时,屋里忽然传来一阵物体落地的声响,令扬天锐眸机警一眯,沉声向身 后的护卫命令道:“进去看屋子里还有谁!” “是!”两名随身的护卫箭步冲进屋里去。 “站住!不可以进去——”官静冬心下一惊,立刻想要上前阻止他们,却被 令扬天给一手拦住,她抬眸望进他深沉的眼底,看见了一道令人寒心的冰亮光芒, 如刀般深深地往她刺过来……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