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缓缓地睁开眼睛,耿洛心看见了一片白色的天花板,她花了片刻才弄懂自己 人在医院里,她动了一动,发现四肢俱在,或许,这对现在的她而言,应该已经 算是不可多得的好消息了。 “娃娃?”雷弁天见她清醒,箭步上前握住她的纤手,一脸忧心忡仲,就算 医生已经跟他保证过她只是受了皮外伤,但他还是不太放心。 “是你。”这是一个肯定句,冷冷的两个字从她的口中吐出。 “对,是我,你没事吧?”他急切地询问道。 对于他温柔的询问,耿洛心一点儿也不领情,眯起美眸,冷哼了声,“你这 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总算肯出现了!” 她的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心,却还是痛痛的,她冷不防地张开贝齿, 往他最靠近她的耳朵一咬。 “老天!痛……”他咬紧牙根,忍耐了下来。 “痛?痛死你算了啦!才这么一点点痛算什么?跟我的比起来,少了十万八 千倍!”一时间,耿洛心管不得自己手上脚上还裹着纱布,没头没脑地就往他的 身上攻击。 “是是是……你快住手,要不然伤口裂开,小心留下很丑的疤痕。” “我不管!会留下疤痕就是你害的!”为了要说话,她只好松开小嘴,看着 他耳朵上的牙痕,心里一阵痛快。 “娃娃……”他充满歉意地低唤了声。 “你怎么可以这样!没通知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害我一直找你,要不是 因为找你,我怎么会发生车祸?你到底是谁呀?每个人都说根本就没有你这个人, 害我以为自己见鬼了呢!你到底是谁、是谁、是谁?!”她握着拳头吼完,忽然 捂着肚子哀疼。 都已经警告过她了,她偏不听!雷弁天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搂住她,上下 打量她的状况,“哪里疼?快告诉我?你这个爱教人操心的小妮子,撑着点,我 去替你叫医生……” “走开啦!我不要医生!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我只要知道你 是谁!”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我不要总有一天!我要现在!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 “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你需要冷静下来,也需要休息。” “骗子。” “我知道你正在气头上,所以我不跟你计较,好好休息,我已经通知你的父 母,他们应该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 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娃娃…”她生硬不带感情的言语教他心中一凉。 “我不想再看见你,如果你不肯走的话,我走!如果你真的狠心要我拖着这 副因你而车祸受伤的身体走出病房的话,你就自己一个人留下吧!”说着,她勉 强自己起身,美丽的小脸因疼痛而惨白。 “你别动,我走。”雷弁天伸出大掌将她按在床上,不再让她有任何的轻举 妄动,深沉的眸子在看着她的时候,透出一丝心痛。 他也会感到难过吗?耿洛心以倔强的眼神回望他,坚决自己不再受他的欺骗, 以前是她太傻,才会认真地相信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从现在起,她不想再当一个 上当受骗的傻子。 “你还不走?”她骄傲地昂起下颔,无情地驱赶他。 “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 雷弁天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病房,恰好与赶来的耿家人擦身而过,他们看 见了耿洛心咬着唇忍住泪水,急着上前安慰询问,而他恰恰好背对着她,没来得 及看见她悲伤的泪水滑落双颊…… 养个女儿,不简单啊! 自从出了车祸之后,女儿就闷着不太说话,对于吃喝都投有胃口,一个人心 事重重的模样,教人好生担心,耿方清梅从结了婚就想要生女儿,好不容易养了 三个儿子后,才让她生出了这个模样美丽的女儿,从小就细心呵护,不小心跌伤 了,就急着抱往医院,一身细皮嫩肉不舍得留下任何疤痕,现在出了车祸,全身 上下大小擦伤,看得她心都快疼死了。 她这个女儿啊!从小脾气就倔强,还记得她学柔道时,一口气打赢了三个同 年纪的男生,完全没想到自己也是满身淤青,只是顾着高兴自己替女同学报仇, 出了一口气,回来挨了她爸爸一顿骂,却连吭一声都没有。 现在,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除了身上可以看见的伤痕以外,在她的心里 是否也受了伤?! “娃娃,上次那位先生又来看你了!”耿方清梅抱着一束花进病房,对把自 己闷在被窝里的女儿告知有访客。 “叫他走,我不想见他!” “他送来了一束花——” “丢掉!” “我看他似乎挺诚恳的样子,娃娃,你又何必把他拒在门外呢?”耿方清梅 叹了一口气,知道女儿的心事十之八九来自于那位先生。 “他是骗子!我不想见他!”耿洛心激动地反驳道。 “娃娃,你口口声声说他是骗子,他到底骗了你什么?告诉妈妈,别把事情 闷在心里好不好?” 母亲的询问对她而言就像一根针,虽然不是故意的,却狠狠地扎进她的心底, 耿洛心咬住嫩唇,忍住了夺眶的泪水,逃避地用被单捂住自己,闷闷地说道: “我累了,我想休息。” “娃娃?”女儿怪异的模样教耿方清梅忍不住担心,试唤了几声,没听见她 的回应,只好默默地走出房门,替她婉拒来客,或许,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够替女 儿做到的事情吧! 打从两个男人第一次见面开始,一股浓浓的敌意就存在于他们之间,随着时 间的推演更加严重。 “我女儿说不想见你,请回吧!”面对这个涉嫌诱拐自己女儿的男人,耿谦 就没好气。 “尊夫人正在房里替我征询答复,在结果尚未分晓之前,谁都不能断言她不 想见我。”雷弁天对于他的刁难视若无睹,他的目光与心思都在那扇病房的门里, 躺在病床上的女子才是他关心的人儿。 她的伤口还痛吗?他与这间医院的负责人傅少麒的交情并非泛泛,他交代一 定要给她最好的照料,但就算如此,他还是不太放心,在没有亲眼见到她之前, 一颗心都将不安定地悬挂着。 耿谦对他的视若无睹感到更生气,总觉得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教他如此讨厌, 毫无理由,就是看不对眼。 “哼!你不要太嚣张,告诉你,不要以为你跟娃娃有一点小小的交情,就能 够比得上我这个老爸,我可是从小替她喂奶、换尿片‘,一寸寸将她拉拔长大的, 她上幼稚园的第一天,是我牵着她的小手送去的,她小学时被男同学欺负,是我 去替她讨回公道的,她忘记带才艺用品,是我帮她送去的,还有她上初中时出了 水痘,高中时生了大病,发烧了三天三夜,也都是我衣不解带照顾的,还有她考 高中、考大学时的榜单也都是我去帮她看的,怎样?这些你统统不知道吧?哼! 才不过认识多久,就想跟我这个老爸拼?你还早得很呢!” 说着,耿谦忽然得意了起来,没说他还没发现,原来自己跟女儿之间的关系 如此亲近呀! 突然间,雷弁天觉得自己跟这个中年男人的关系从充满敌意,变成了一种难 以形容的诡异,他的女人是这个男人的女儿,或许,他们之间的冲突永远都不会 结束,因为,他们共同爱上了一名女子,虽然情感的成分不同,却都同样想要细 细呵护她。 只是,他因为太过自私而伤了她,他犹豫着不肯承认自已爱上她,才让她遭 受到今天的伤害, 开门声同时引起了两个男人的注意,耿方清梅一脸歉意地说道:“很抱歉, 娃娃她不想见你,请你改天再来吧!” “哼!我告诉过你了,你偏不听,现在可好了,听到我女儿的逐客令,自讨 没趣了吧!”耿谦得意极了,忍不住嘲弄雷弁天一番。 “老公!”耿方清梅轻斥了声, 雷弁天只是苦笑,并不想反驳耿谦的嘲弄。他微笑颔首,试图在失落之中维 持住一贯的风度,“没关系,耿太太,请你转告她要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她的, 告辞了!” 其实在那场车祸里,她根本就没有伤得很重,只是一直不愿面对现实,她不 知道公司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碰见他。 休养了半个多月,身上的伤好了大半,除了最近一个月要定期回医院做追踪 治疗之外,医生交代她一切作息可以恢复正常了。 公司方面似乎也知道她出院的消息,回家的第三天,她就接到胡克的电话, 并不是交代她要早点回去上班,只是告诉她总裁要亲自面见她,教她抽空到公司 一趟。 老爸说既然她这么不想上班,要她干脆把工作辞了,差点教她有一种错觉, 原来父亲是挺溺爱她的,但她却还是回公司面对现实。 人家说,在广天集团里唯有身为机要秘书的人,才能够常常见到总裁,但她 进秘书室那么久了,却从来都没有机会见到这位神秘的老板,得到他的召唤面见, 今儿个也是头一遭。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见到这个大人物,说真的,她此刻的心里并不是没 有期待,只是,她的心太乱了,对她而言,这个地方就像一个诅咒般,教她心情 沉重。 她听见了门开启的声音,也听见了男人的脚步声,她低头回眸,扯开了一抹 公式化的微笑,“你好……” “好久不见了,娃娃。”雷弁天走进办公室:顺手将门带上,一双黑眸定定 地瞅着她,贪婪地用视线描绘她久违的娇美容颜。 耿洛心不敢置信地抬起螓首,“你——怎么会是你?总裁呢?他教我来见他, 怎么出现的人会是你了” “难道聪明如你,就不能够为眼前的状况做一个完美的连结吗?”他上前挪 近她几步,不敢一味进逼,担心把她吓退。 “嗯……因为总裁他临时有事出外,所以教你来代替他,告诉我下次再约谈 吗子”她开口漫天胡扯,心里有一阵不祥的预感,只是她不愿承认。 “不对。” “要不然……是你刚好路过这里,让我不小心碰见吗?” “广天集团的总裁办公室不是菜市场,想要不小心路过可能很困难,娃娃, 难道你还猜不出来吗?” 闻言,耿洛心忽然绷凝起美丽的脸蛋,不发一语,过了久久,她才耸了耸肩, 自嘲地笑道:“我真笨,管你是谁呢?我早就已经决定无耸你是谁,我都不会再 理你了。” 说完,她气冲冲地转身走出总裁办公室,不想让他证实她内心的想法,雷弁 天低咒了声,不肯让她就这样逃开,尾随她的身后追出,就在这时,一名亲近的 职员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出现。 “总裁,财经杂志的封面初稿已经送来了,他们的主编请您过目,希望你会 满意他们所下的标题——” 耿洛心冷不防地一手抢过杂志,不敢置信地审视着封面上所刊登的男人,那 张冷峻不可一世的脸庞,就算她并不曾真正熟悉,却只要一转头,她就可以再将 他看仔细。 雷弁天! 那才是他真正的名字,她顿时感到可笑,笑自己说什么情呀爱的,谈什么摧 心肝的长相思,其实,她根本就不曾爱过,因为她竟然连这个男人的真实姓名都 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谈爱情呢? 她缓缓回眸,这一次,她总算真正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她看见他一贯冷静的 脸庞闪过一丝惊慌,他竟然也会害怕啊? 真是好笑,他在害怕什么呢?怕被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是不愿在这样尴 尬的局面下,才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娃娃,你冷静听我说,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雷弁天确实不愿见到眼 前这种僵局,他几乎可以看到她脸上的恨意。 “骗子。” 她斩钉截铁地吐出这两个字,扬手把杂志狠狠地往他的脸上一丢,径自转身 走人,再也不愿在这个地方多耽搁一时片刻。 再多留一刻,她会开始恨他,也会痛恨傻得被他欺骗的自己! 她从来没有那么恨过自己,她恨自己太讲义气,不想不负责任把工作丢了就 走,所以她最后还是回到了工作岗位上,一如预期,她又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的 人,他来到她的办公室,她却对他置之不理。 耿洛心垂下小脸,倔强地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肯跟他说。 “这就是你对待老板的态度吗?‘耿小姐’。”他不悦地眯起黑眸,冷冷地 提醒道。 是他欺骗她在先,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质问她?!耿洛心心里呕极了,却也只 能乖乖地抬起头,以无畏的眼光直视着他,微笑反问道:“请问总裁有何吩咐?” “等会儿泡杯咖啡进我办公室。” “我不会泡咖啡,请您另外找人吧!”。 “随便你要泡什么东西给我喝都行,反正十分钟后进我办公室就对了!”他 硬声妥协,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个总裁的颜面尽扫于地。 雷弁天心里明白事情会演变到今天的局面,他要负起大半的责任,但是她这 个妮子却老是学不乖,他明明已经苦口婆心教导过她,但她一生起气来,却还是 摆出那副拗脾气! “我现在很忙,没空!”说完,她随手拿超一本卷宗夹,大力地往桌上一摊, “瞧见了吗?我现在有比泡咖啡更重要的事情做,如果你够明理的话,那就请你 打消念头吧!” “我不想强迫你就范,但如果有必要,我并不介意这么做。”他按下她办公 桌上的电话内线,“胡克,我要你立刻接下她手上的所有工作。” 他厉声吩咐完毕之后,勾唇扬起一抹冷笑,“现在,你待在这个公司里唯一 的工作就是——帮你的老板泡杯咖啡。” 桌上的一杯咖啡从热腾腾正冒着烟,渐渐地失去了温度,变得冷凉,自始至 终都没有人去动过它,就像他们两人之间打从一开始的沉默。 耿洛心站在紧闭的门板前,准备随时离开这间几乎让她窒息的办公室,他锐 利的视线在逼迫着她,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却足以教她感到浮躁以及无所适从。 她随时都想要从他眼前逃掉!雷弁天对于这一点感到相当生气,难道,他对 她而言有这么可怕,又或许她竟是如此讨厌他引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此话一出,他们之间再度陷入了一阵沉默,耿洛心抿着倔强的红唇,似乎打 算一辈子都不给他答案了! 哪有欺负了人,还理直气壮要求人家原谅呢?她又不欠他什么!耿洛心越想 越呕,想到自己像个傻瓜似的找他,就更觉得气恼。 “很抱歉,这辈子我都没有打算要原谅你,所以我很难回答你这个问题,如 果这就是你特地教我进来想要问我的话,那我只有无话可说,请问我可以出去了 吗?”她冷然地转过身,伸手就要拉开门把。 “慢着!” “偏不!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是吗?我倒是以为咱们之间有一堆话等着说清楚,娃娃……”他定定地注 视着她的背影,将满腔的情感倾注在低沉浑厚的嗓音之中。 听到他柔柔的呼唤,耿洛心觉得胸口一阵热腾,一涌而上成了酸楚的泪意, 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看起来更勇敢一些。 看见她的气息变得急促,雷弁天知道她的心里正在痛苦挣扎,但他又何尝不 是呢?他从来没有想像过自己会爱上一个女人,他一向明白自己在做的事情,却 无奈地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地为她喜、为她忧,这种陌生的情感教他顿时慌了手脚。 所以他逃,却发现逃不过自己的真心,逃不过想要见她的冲动,也逃不过想 要日夜与她厮守的欲望! “我爱你,娃娃。”他突如其来的告白,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这却是他最 真心的言语。 “骗子。”她想也不想,就直接反驳他。 “我想自己是真的爱上你了,否则,我绝对不会如此肯定地告诉你,你应该 知道我是不轻易许下承诺的人,而我爱你。” 盈眶的泪水差点就不受控制地滑落,耿洛心咬住嘴唇,语气听起来有些颤抖,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忍心让我那么痛苦,所以我不信,我不会相信你所说的 任何一句话,因为你是我生平所见过最大的骗子!” “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原本,我以为自己可以对你无动于衷,可是我错了, 我做不到。”。 “我管你做不做得到,反正我们完了就是完了,这份工作我不想要了,有你 这样公私不分的老板,我没有办法好好做事,下午我会提出辞呈,希望你不要为 难我。” 为难?她将他想要挽留的心意当成是为难?雷弁天心里有说不出的呕恼,却 知道自己一定会“为难”她! “我不会准的。”他沉声说出自己的决定。 “你准不准……我都无所谓了!”说完,她用力拉开大门,快步地走出去, 并没有多在门外停留,而是笔直地往洗手间匆匆而去,然后把自己关在一间厕所 里,无助地任由泪水滚滑而下……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