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亲 与雷的相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俗气得不能再俗气,就是那种所有的年轻男 女都嗤之以鼻却说不定自己也会选择的见面方式—一相亲。那时候,我说小已不 算小,说老还不算老,刚好二十五岁、为什么会相亲?因为我有个很慈祥的导师 和一个很热惰的师母,而且导师的弟子中只有我一个单身,师母认为我没有男朋 友是她的失职,所以在我读研究生的最后半年赶鸭子上架般赶我去相亲。刚好, 雷是她的前任实习带教学生兼现任同事。 人家说。相亲的人就像放在砧板上的肉,肥的瘦的几斤几两有几块骨头都看 得清清楚楚。的确,在见面以前我已经把他的身高、体重、相貌、年龄,学历、 生辰八字、家庭背景、工作单位、月收人乃至血型、星座,性格倾向都知道得一 清二楚,如果不是我表现得兴趣缺缺,师母可能会把他有没有脚气睡觉打不打鼾 都告诉我。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却知道他可能连他母亲都未必知道的详细资料, 是种什么感觉?我的感觉是一一可笑。想当然尔,我的资料也会一项不差地传送 给他,就不知道他的感觉是什么,我其实的确是有那么点好奇。 终于面对面了,雷比照片上老一些,随性一些,没我想象的呆板、他穿着浅 灰色的休闲外套,提着一个大大的公文包,匆匆忙忙地赶来,甚至没有打领带, 一进来就先道歉:“对不起,临时有个手术,没来得及换衣服。”他这话是对师 母说的,因为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认真地看我一眼。 “没关系,没关系,小芮不会介意的,对吧?”师母热切地替我回答。他朝 我点头,然后就驾轻就熟地坐下,还是没有认真地看我一眼,大概,我本人跟照 片没什么区别吧。 师母趁上菜的空档帮忙说好话:“骆雷在医院特别受重视,别看他才参加工 作一年,上面已经有意思要给他设专家门诊了;你知道,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什 么高血压、冠心病啊越来越多,搞心脑血管方向的大有前途。骆雷年轻,又是博 士,医院恐怕留不住他,又是分房,又是提升,又是加薪的……” “老师,您吃菜。”骆雷适时用蚌肉堵住了师母的嘴。 师母吞下美味,不忘补充:“这孩子还有一点最好,孝顺。现在这年代,懂 得孝顺的年轻人不多了。” “老师,这家的三鲜茄子堡是特色菜,您尝尝。老师,我下午给您问过了, 20床那个病人妇院可以接收,明天就能移过去了。老师,吴院长说您的聘函已经 到了,叫您尽快签字。” “哎呀,你看这孩子,一门思就想着工作,不然怎么快三十岁了还没个女朋 友、小芮啊,这也不算缺点对不对?” “对,对。”我拼命点头,看到他转过头去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骆雷,我跟你说,小芮可是你师丈的得意门生,未来的博士。人品好,学 历高,人长得漂亮,追她的人从前门能排到天安门。” “呢,咳咳。”我被噎到了,从前门排到天安门?我怎么一个也没见到? “哟,噎到了吧,快喝日水,” 我喝了茶顺了气,开始忙着给师母夹菜。师母一面努力应付碗里堆积如山的 食物,一面不忘加上一句:“看到了吧,小芮虽然是独生女,但孝心一点也不差 呢。”这下轮到我翻白眼了。 一顿饭在师母高喊吃不下的声音中结束,饭钱当然男方来付。固定的程序自 然是中间人退场,剩我们两人单独安排余兴节目。看到师母上了出租车,我跟他 同时舒了口气。这时他才认真地看了我第一眼。我悠闲地回望他,想知道他开日 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我想了好多种可能,包括“你想上哪儿?”、“我们去看电影吧。”、“你 好,我叫骆雷。”,甚至是“对不起,我对你没兴趣。”,可是就没有想到他会 说:“你吃饱了吗?” “啊?”这应该是中国人最常问的一句话了,可是这个时候这种场合他问我, 我居然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笑了笑道:“我还没吃饱,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再陪我吃点东西?” “好啊。”我也笑了,“我好像也没吃饱。” 我们就近找了一家“永和豆浆”。我只叫了一杯豆浆;他则吃了一碗排骨面, 一屉小笼包子,一张大饼和一碗粥。他一面猛吃一面歉然道:“不好意思,我从 早晨忙到现在,两顿饭没吃了。” 第一次见面,我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很能吃。那顿饭是我请的,我坚持 说既然前面一顿是他请,那么这一顿无论如何都该我请。他没有跟我争吃完了饭, 我们各自回家,也没有约什么时候再见面。 我没有相亲的经验,不知道这样算成功还是失败。后来师母追着问我对他感 觉如何,我只能含糊其词地回答:“还好。” 哪知道她居然很兴奋地跟我说:“骆雷也说你还好,这证明你们有感觉哦。” 我只能当着她的面微笑,背过身去翻白眼。幸好随后课题就进入试验高峰阶段, 我忙得饭都没得吃,当然就不必应付师母的热心。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