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司徒剑兰看她的次数变多了,多到她数不清楚。 并不是说司徒剑兰之前视她为无物,而是她习惯站在人身后,她不会让自己 轻易背对着人,因为谁知身后的人会不会突如其来捅人一刀。 有了习惯,就成自然,在人群之中,她一定是站在最外头的那个,那也意味 着大家都是拿后脑勺面对她,所以当他的目光频繁瞥来。她要不注意到都很难。 他看着她,很专注。 她曾在半夜醒来,同样发觉他在看她,开口问他看什么,他不答,只是抱紧 她,嘴里咕哝说了什么,含糊得连耳力好的她都听不清楚。 怪怪的,他。 而且最怪的是,他今天神秘兮兮驱赶她,不同于以往,老要她待着与他一块 用膳品茗读《幽魂淫艳乐无穷》,她用着那号不持剑就傻得好彻底的神情面对他, 要他将方才的话再重复一逼,她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戒,你离远一点,退到我叫你你也听不到的距离。”司徒剑兰这回还朝 她扬扬手,言语加上动作,她再看不懂也难。 一戒淡淡望着他与他身旁的司徒百合,明白了。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她不能听的。不用猜想也知道,这是因为他不信任她, 仍提防她。 这个事实她老早就知道的,只是这段时闻让她误以为……他已经看明白她的 用心和努力。 或许是她还做的不够多吧…… 心里的失望仍存在,但逐渐衍生的还有一股难以忽视的愤怒。 她对自己解释,那股愤怒,是气自己的无能。 “我会退到城外,你放心。”语毕,她转过身,宛如展翅的雀鸟,飞跃过府 顶,纤足一点便是数尺之距,几个眨眼功夫,一戒的身子已经消失在两人眼一刚。 司徒百合啃着瓜子,“支开一戒哦?又想跟我这个妹子咬耳根说她什么坏话 了?”来来来,她洗耳恭听,不过听之前要先邀功。“你瞧我多听你的话,我从 来不主动找她说话,看到她也不对她笑,还故意板起脸孔。我是不是有做到你之 前千交代万叮咛的不接纳她?”嘿,果然是司徒家出品的坏家伙吧。 “谁准你这么对她的?”司徒剑兰拿瓜子弹她。 司徒百合因为腿上有伤,无法可逃,只能挨下。 “你那种虚情假意的嘴脸我做下来嘛!我又没你高竿,明明心里讨厌她,竟 然还可以装出那么疼她的模样,只好对她不理睬喽,省得我出差错挨骂。兰哥, 若不是老早就知道你的心思,我还真以为你爱上她哩。” 兰哥真厉害,明明心里还怀疑着人,竟然还可以对她搂搂抱抱。 难怪《幽魂淫艳乐无穷》里出场的男角儿都可以一会儿和蝶精一会儿和鸟精 一会儿又和千年老妖温存,原来这就是男人呀,坏透了,好像脑袋只长在腿间的 那块肉上,啧喷。 司徒剑兰沉默了会,拉过椅子朝司徒百合坐近。 “百合,你平时上红杏坊租的书多,看的也多,我想这问题问你比较妥当, 你过来。”勾勾指,他要司徒百合自个儿将耳朵送上来。 “你遇到什么难题了?”看亲亲大哥的表情,似乎是大事,害她l 乜严肃起 来。 “最近……”司徒剑兰沉吟。 “嗯嗯。”快快接下去。司徒百合颔首催促着。 “看到她,我心情很好。”只要看到她,就觉得胸口轻飘飘的,他喜欢这种 感觉,心窝软软绵绵,像发透的包子皮,又热又软,很舒服。 “一戒哦?”她问了废话。 “而且觉得她笑起来好好看。” “她是没多丑呀。”虽然比起她还差一丁点啦。嘿。 “听到她的声音,耳根子都软了。” “是耳根子软还是腿软?”如果是后者,可能是纵欲过度,要看大夫。 司徒剑兰捉了把瓜子丢她。“别胡闹,我还没问到重点!”插么嘴!小孩子 就乖乖嗑瓜子,只要留耳朵听他说话就够了! “那你就快些跳到重点嘛。”说一堆莫名其妙又拉里拉杂毫头绪的话,还怪 她多嘴打断他?! 司徒剑兰清清喉,“你有没有发现她在笑的时候,眼睛会眯眯的,她的睫毛 很长。真反常,不是说长睫的人性子又娇又坏。可她不凶,傻呼呼的,很容易被 坏人欺负。” 你就是那个坏人啦。司徒百合嘴里如是咕哝,嘀咕完还是要回话。“我没有 发现,因为她也很少对我笑。”不仅是她见到一戒就装出冷脸,一戒看到她也没 多和善,好几回她都还在心里默默的想 着。如果一戒对她笑,那她也少少回她 一个甜甜笑靥好了,礼尚往来嘛,再说她也不是真的多讨厌一戒。但碍于大哥的 命令只好做做表面功夫。 结果一戒几乎都拿那张憨脸面对她,唇角连弯弯扬起都不曾害她也没机会向 一戒示好。 “明明才刚刚在她身上得到快慰,应该要餍足,吃都吃过了有什么新鲜感, 身体发泄过后累得虚脱,只要闭上眼就能马上死,可是……觉得她脸红红的模样 好顺眼,完全不想闭上眼睛,想看她……你知道吗?她很少脸红,好几次看她在 庭子里练剑上半个时辰,也没红成这样,像两团没扑匀的胭脂,圆圆两坨,好爱 呢……”司徒剑兰皱起眉甩头,不是因为嫌恶或讨厌,而是强想那镶嵌在她双颊 的嫩泽多讨人喜欢。“就算身体再累、精神再不足,都还是禁不住去亲吻那彤云 色的红晕,嗯……”现在回想起越那娇美的模样,还有任凭他吻脸颊的温顺,他 就好想再重温一次, “兰哥,你现在是在念《幽魂淫艳乐无穷》的句子给我听吗?”司徒百合到 现在还摸不清亲亲大哥把一戒遣开,把她召来密谈目的为何。听他说这些情人间 的私密之事吗?她还没出阁,好是个闺女儿,对她讲话该含蓄一些、婉转一点吧? “你没认真在听我问你问题!”他这个身为兄长的人,何时低下气请她解惑 了?她还如此漫不经心! “呀?你已经在问我问题喽?我……还以为你自己在那边感动回味什么哩, 不太好意思打断你——”见大哥手上那把瓜子已经换成两只硬邦邦的茶杯,她聪 慧兼识相地漾开甜笑,赶快端正坐势,认真起来,因为被杯子打破脑袋很痛的。 “兰哥,你要不要”简单扼要“地告诉愚妹我,你真正想要问的重点是什么?” 不要再绕圈圈了,绕得她都头昏眼花。 司徒剑兰很摆明被打断的不悦,他方才的句句都是重点,字字都是珠玑,他 就是要询问妹妹,他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光瞧见一戒,不仅仅吐纳急促起来,连心都蹦咚咚像要撞破胸坎? 他偷偷觎瞧她,当被她发现时,他会热着脸转开。 夜里好些回都振奋着精神看她的睡颜,他支着头,不敢置信身旁有个人窝着 的感觉是那么温暖。他翻身时,会开始顾及身畔的人,怕自己一不小心拿手肘撞 疼她;会担心自己称不上好的睡姿会抢她的棉被,自己盖被暖了身体却冷着了她; 当她不经意在梦里发出细小的轻笑,他就会猜想,她是不是正梦着他;要是她咳 个嗽,不管睡多沉,他一定会马上睁眼醒来,看看她是不是踢了被,赶快将她抱 进胸口,用手掌小心翼翼搓热她的手心、用身体的热度温暖她;要是她在梦里喊 他的名字,他就可以傻笑一整夜,不断偷吻她的唇畔…… 若她夜里醒来,眸儿眯眯,惺忪的轻嗓问他在看什么?他所能做出的反应就 是将她抱满怀,话含在嘴里,问着——你到底是把我怎么了? “……爱?”司徒百合终于听完重点,也得到最后结论。 “爱?” “爱呀。” “爱呀?” 厚,干么一直跟着她重复啦!“爱嘛,书上都有写,爱啦。嘿,兰哥,你别 告诉我,你对这个字很陌生。” “……是很陌生。”爱?他只知道在床上的“爱”是什么意思,还有各种姿 势动作和技巧,做起来很销魂…… “那么之前那些豆腐西施、淫荡俏寡妇、妖艳小浪女、还有不小心被我看到 你压在桌子上纵欲欢好的骚野小丫鬟是怎么回事呀?”那些女人当中,还有几个 她差点都要叫声嫂子耶,那些都无关情爱,只是肉欲吗? “哪有怎么回事,你情我愿,大伙都想尝欢罢了。你别在一戒面前碎嘴,她 要是听到半点耳语,我唯你是问。”过去的事情还拿出来讲什么! “怕她兴师问罪吗?”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要那样玩嘛。现世报了吧。 “封牢你的嘴就是了!”明知道一戒不可能做出兴师问罪的醋事,或许她听 见这些也只是会淡淡挑眉,连吭一声也不会,可他就是不想让她听到这些。 “好啦好啦,我不会说的啦,要是不小心说了,我电会替你补救的。说那些 都是以前的事呀,说你因为还没遇上她,人生没有目标,镇日借着玩乐来隐瞒自 己空虚寂寞的心,对于那些莺莺燕燕,你投一个真心的,直到一戒出现,你的心 才像找到了岸,飘泊的心渴望靠岸,这辈子认定她了,就算把你脱光光丢进一大 群美人堆,你也会性致全无,举不起来……”瞧,她连说词都想好了,她还可以 编更多哦!要更肉麻的也行,反正从她读过的书里东抄一句西抄一点,凑出来的 文句可感人了呢,包准让一戒感动流涕,信了亲亲大哥下半辈于都会为她守身如 玉,以拿贞节牌坊为己任! “你那些书里的词儿能骗什么人呀?!一戒会信就是她蠢!你只要乖乖闭嘴 就好!”越描只会越黑! “知道啦。”一点都不给她机会发挥,她还满骄傲自己方才说出的辩护词儿 呢! “你说……那是爱?”司徒剑兰说出最后那个字时,觉得牙齿舌头差点打结。 太、太陌生了…… “不然咧?”司徒百合闲闲嗑瓜子。 “那就是爱?” “你的表情真的很茫然耶。”好像“爱”这字是有听没有懂的番语。 “爱应该是传言中第一眼看到她就会想要将她剥光,不管身处何地,都想爱 怜吻着她的小嘴,跟她燕好时会觉得全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带给我这种极致 欢乐,就算偶尔偷腥打野食,也会将其他女人看成是她,再不然至少也要初初见 面就认定要她……可是我没有。”司徒剑兰一脸“我当然清楚明白爱是什么”的 表情,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他一开始对一戒完全没有这些心情,只想着如何利用她。虽然偶尔小小的良 心会跳出来斥责他,但那对他也是无关痛痒……只有见到一戒的淡淡笑容时,心 头会有针扎的刺痛。 一开始他也没想过要拐她上床,因为她虽然娇美,但不是令人惊艳的那类俏 姑娘,加上她性子又浅浅冷冷也不爱打扮,很容易让人忽略她是个那么漂亮的女 孩,他也弄不清楚自己欺了她的清白,究竟是想要更操控她,还是…… 单纯忍不住想亲近她。 司徒百合无力抹额。 她知道,亲亲大哥只看淫书,而淫书往往不会有太多工夫去交代这些。 就算难得出现一段教导人生大道理的好句子,他也会跳过去,只挑辣昧桥段 看。大概都是初会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进人高潮戏,男角儿好卖力做,做完后 还想要第二次,然后他就会说一呀,我从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这种感觉,我一 定是爱她的! 天呀,兰哥被教坏了…… 她该怎么办?怎么把兰哥导回正途? 好困难哦…… 兰哥,爱不是那样啦,那是禽兽的爱……你好歹想一些肉体之外的人伦道理 嘛…… 司徒百合自觉肩上背负着好沉好重的担子,她深深吸气,觉得司徒家的成败 全靠她了。 “兰哥,每个人的爱都不太一样。当然,你说的那种畜生肉欲……不,那种 鱼水之欢也可能是某些人对爱的定义,我不能说它错啦。可是你听我说哦,爱可 能是慢慢培养,好几年才产生出来的玩意儿,有些人头一眼还讨厌彼此,觉得对 方是全天底下最烂的家伙,但越是相处越觉得对方好。”司徒百合像个授业的夫 子,语重心长地拍着司徒剑兰的肩,认真想肋他回到正途。“拿一戒来说好了, 你不是说她第一次见你,就被你的美色给迷惑,进而倾心于你吗? 这就是一戒的爱嘛。你却是一开始处处提防她,当她别有贰心、满肚子坏水, 但留她在身边一久,就开始接受她,不认为她有你想像中的坏。慢慢喜欢她,看 着她会有好心情,她不在视线里就急着找她,这就是你的爱,是不?“ 没想到她这位亲亲大哥外表邪佞,内心却清纯得紧,想必他这辈子没打心里 真正爱过人,对于一戒。是最初之恋哩,也难怪当他发现自己的行径不对劲时, 会慌得想找她商量,半点主意也没有。 “是这样吗?”百合平时歪理一堆,每回也都说得头头是道、理直气壮,但 实则狗屁不通,他不得不挑眉质疑那一长串的教导有几成可信度。 “当然!你信我啦,我看过的书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他一天最多吃四碗半 的饭,她却一夜就可以看完十本书耶! “可是她会不会是作戏,欺骗我……实际上根本就不爱我?”而他还是踩进 了她的巧心安排……若真如此,他岂不是一败涂地了?! “兰哥你糟了,你问了一个全天下的人遇见爱时最喜欢问的傻问题。”就是 对方爱不爱我、谁爱谁比较多这类的笨话。 “百合,你回答我!” “我怎么知道?如果她是骗你的,我只能说她真的太厉害了。”精明如司徒 剑兰都看不出破绽了,她司徒百合更是不可能啦。 司徒剑兰黯着脸色,多疑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扭转,当心里怀疑的种 子萌芽,紧接着结成的累累果实也只会是更多不信任。 万一真如百合所言,他爱上她了,她却只是奉人之命亲近他,那他怎么办? 他又不是那种说原谅就原谅的人,他一定会恨她,绝对的! “不然兰哥,你叫她证明给你看嘛。”像逼着要她掏心说爱他啦,还是叫她 主动亲吻他、主动勾引他……男人都很吃这套的。上回在书上瞧见一句话“男人 呀,当下面硬起来的时候心就软了;当下面软掉了,心就硬起来。”她觉得真有 道理呢。 “对,叫她证明!”司徒剑兰也正打算这么做。他向来是不吃亏的奸商,没 道理她把他挑弄成这样,她却置身事外,他不允。 “喔!你已经想到要用什么证明?”不亏是兰哥,脑筋动好快哦。 “是什么是什么?说来让我听听!”她兴奋地凑一脚,表现的态度比当事者 还要积极。 “杀曲无漪。” 他要一戒证明,她是向着他,而非曲无漪。 他要一戒证明,她的心只为司徒家、只为他司徒剑兰,而非曲无漪。 他……就是嫉妒曲无漪霸占过她近八年的漫长日子! 这是私怨,他知道。这是报复,他也知道。 但是一戒不知道。 当她听到司徒剑兰的命令时,她只认为——司徒剑兰未曾改变过心意,就如 同他最初的打算,他要利用她来反噬曲无漪,她对他而言,仍只是一颗棋。 就只是一颗棋…… “一戒,怎么了?” 她被司徒剑兰唤醒,感觉他的手掌在替她抹汗,她张开眼,眼神有些迷蒙, 他的容颜贴近她,房里虽然黑,仍能看清他关心的神情。 “你睡得很不安稳,作恶梦吗?”额上全是汗水。 恶梦? 没有呀,她没有作恶梦,只是……反覆梦见今日到了金雁城的程府糖庄,当 着曲无漪心仪男孩的面前,把细剑贯入曲无漪胸口的情景。 那不是梦,是现实。 她顺从着司徒剑兰的要求,杀了曲无漪。 那种执剑穿透肉身的力道,一直到现在还停留在她的右手上,耳边仍回荡着 剑身贯破血肉的声音—— 一戒摇摇头,想让他安心。 “在后悔选择我而不是选择他?”司徒剑兰拨开她的散发,目光如炬地望着 她,眉宇间有对这个问题感到嫌恶的皱拧。 “不是。”看出他不满意她如此简单的回答,她轻叹。“我不是无情的人, 面对前主子,我没有办法当作若无其事……” 而且还是在那男孩面前。看见他哭泣责备着她残忍,看见他慌张失措地抱住 曲无漪,她觉得……无地自容。 尤其是那男孩骂她的话,字字都如千斤般沉重,压得她胸口泛疼,无法呼吸。 “傻一戒,你明明就避开了他的要害……依你的功夫,一剑就能要他立刻毙 命,哪还让他罗哩罗唆交代遗言?既然他死不透,你有什么好挂心的?”当他真 看不出她的心思吗?他所要见到的,也不是她“杀死”曲无漪。而是她“杀”曲 无漪,如此而已,所以连他故意给一戒涂在剑上的毒,也只是想让曲无漪尝些苦 头。解毒药引取得容易,不是以毒死曲无漪为目的,算是报报老鼠冤。 看见一戒鼻头红红的,眼中虽无泪,但却有更多静寂哀伤,他抱住她,她没 有挣扎地让。他将她安置在温暖胸口,他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传送。“如果你很 放心不下,改明儿个我陪你去瞧他死了没——”发现她身子一僵,他改口,“去 瞧瞧他要不要紧,说不定我们会瞧见活蹦乱跳的他。” “……”她在他胸前淡淡叹气,虽是无声,那股明明该是温热的气息拂在他 胸口却是如此沁冷。 司徒剑兰极少派上用途的小小天良被狠狠撞飞出来,反将曲无漪一军并没有 他想像中的快意。 他以为自己会爽快大笑,喝酒庆祝这一回合的胜利,可是窝在他胸口的她在 内疚、在难受,甚至在梦里倍受折磨,连带牵动着他的情绪,但她却不责备他, 也不怪他的无理要求,自己默默吞咽着难受,他如何能视若无睹? 看着她笑时,他才笑得出来呀! 司徒剑兰将唇贴在一戒发际,不舍她的难过。“我以后绝不逼你做你不愿意 的事,绝对不会……”只要会让她面有难色。甚至是蹙眉的事,他都不会了。这 个全心全意只为他,无论他的要求有没有道理、悖逆良心,只要他开了口,她就 会去做的傻女孩…… 他感觉她在怀里点点头,锁骨传来温暖的湿润。 若说司徒剑兰这生后悔做过什么事,那么,就是让一戒流下了眼泪…… 因为司徒剑兰对一戒好,所以司徒百合也终于能光明正大对一戒好,这让司 徒百合轻松不少,她原本就不是太冷漠的姑娘,时常喜欢挂着笑颜待人,硬要逼 她对一戒板着脸,这才是真正折腾她哩。 一戒不是难相处的人,她只是性子比较浅淡,不熟识她个性的人会以为她有 心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对于司徒百合这种向来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的活泼姑娘而言, 压根没有差别。只是司徒百合热络的速度太快,一戒追不上,有几回司徒百合快 快乐乐从一戒背后扑抱住她,被一戒本能反应给过肩摔摔疼了娇臀,这大概是司 徒百合唯一觉得苦恼之处。 司徒百合好不容易逮着亲亲大哥沐浴的好机会,继续想和一戒培养姑嫂感情, 不然大哥时时刻刻柏着一戒不放,不知遣女孩子家也是有些私密话要咬耳朵的吗? 她哼着愉悦小曲儿,没带伤的那条腿仿着雀儿一样一蹬一蹬地蹦跳着,牵动 姑娘家最爱的满头首饰叮叮咚咚地响,银珠金玉在她的发髻上如风摇曳,好看得 紧。 她刚跨进一戒的房里,就瞧见一戒正将东西藏于衣襟,心里生疑。“一戒, 你偷偷藏什么?”跳跳跳,跳到一戒身边。 “……没。”一戒粉饰太平的功夫比不上她的武艺好,一个字就露馅。 “我瞧见了!厚——是坏东西对不对?我瞄到是纸哦!是兰哥给你的情诗?” 哇哇,好幸福哦!“借我看一下,一下下就好啦!”司徒百合在她身上磨蹭,她 很常用这招来达成目标,撒娇功夫杀遍天下无敌手。 “不是兰哥写的……”话还没说完—— “厚——不是兰哥写的更糟,我替他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爱慕者竟敢染指我 们司徒家的人,活久嫌腻了吗?!”这是好妹子的责任,要为兄长守住未来嫂子! “也不是情诗……”一戒对司徒百合完全没辙。 “不是情诗?呀!我懂了。原来是那个呀……”司徒百合神秘兮兮地直笑, 两道柳眉挑得高高的。眸子笑得多眯。“别害臊,那种东西我瞧过好多,吓不倒 我的。嘿嘿,拿出来我看看,说不定我还可以同你一块讨论哦!” 一戒疑惑眨眨眼,“讨论?” “对呀对呀,你偷藏春、宫、画对不对?”司徒百合不给她回答的机会。一 副“我蒙对了吧”的呵呵笑靥,一根纤指还不断摇呀摇。 “我没有!”一戒忙否认。若换成以前,她可能只会淡淡澄清。可是前不久 她见识过何谓春宫画,那些露骨而大胆的画作教她看了面红耳赤…一她怎么可能 还私底下偷藏。 “看春宫图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要多学习才好,才会得到欢愉嘛。” 这又是司徒百合另一点让一戒无法追随上的部分,这小丫头看起来清清纯纯, 说出来的话可不含蓄,时常堵得她哑口无言。 一戒只能叹息以对。 “真不是春宫图哦?”司徒百合失望地问。 见一戒摇头。司徒百合叉重新腻过来。“既不是情诗也不是春宫图,那么还 有啥能让你私藏的?”她的好奇心不减反增。 一戒知道司徒百合不达目的不死心的性子,若继续缠斗下去。待司徒剑兰沐 浴完,瞧见这情景,绝对会和司徒百合一搭一唱,逼她掏出怀里的东西。 一个司徒百合已经让人无力招架,再来一个司徒剑兰,她必败无疑,而且这 东西……不能让司徒剑兰看到。 一戒衡量对付司徒百合比司徒剑兰容易,所以倒不如满足司徒百合的探问, 免得司徒剑兰也来凑一脚,那样……她就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拿出来给你看。但别跟兰哥说,好吗?”先说条件。 “嗯嗯,当然好。”司徒百合用力点头。 得到司徒百合的保证,一戒才从怀里取出好几张纸,就是司徒百合进来时瞟 见的私藏品。 当真不是情诗也不是淫艳销魂的秘戏图,而是撕成好几张的人画。 司徒百合大约拼凑一下,“这不是你的人像画吗?怎么撕成这模样?好可惜, 画得好像呢。唔?这好像不是用墨画的,红红褐褐的,感觉有点怪怪的……” 一戒将画像重新摺好,藏回怀里,脸上唯一停伫的表情仅只是淡淡宁静。 “你答应我不同兰哥说。” “不能让兰哥知道哦?又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一张撕掉的画纸嘛。”像她一 开始也好奇个半死,一瞧见是破画像,就觉得“不过如此”罢了。 “百合。”一戒神色认真而坚持。 “好啦,不说就不说。”但她不保证不会不小心说漏嘴。 司徒百合很快就将画纸的事情抛到脑后,又是一记甜笑。 “前几天听兰哥说,是你把我从山谷里扛回来的,一直没跟你道谢呢!一戒,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她双手合十,把一戒当神像在膜拜。 “别客气。”司徒百合的多礼让一戒不自在。 司徒百合偷瞄她一眼,悄声问:“那…‘你找到我时,没有遇到一个人吗?” 这件事她一直想问一戒,但碍于亲亲大哥老在一戒左右打转,害她很难找到好时 机。 “你是指那个男人吗?”一戒想了想,反问。 “嘘嘘嘘嘘——”司徒百合手指抵着唇,紧张的嘘声完全盖掉一戒的声音, 左右瞧瞧没人才压低音,再道:“别明说。呃……你瞧见他了?” 一戒颔首。她不只瞧见,还和那男人过了几招。他功夫不弱,但未使全力, 似乎也不是真心想阻止她救人,否则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全身而退。 “是他掳走你,而且还推你下山谷的?”会这样猜,是因为与那男人过招时, 他的语意似乎是这么说的。 “……好像是这样。”司徒百合含糊乱应,也不多说明。 “需要我去替你杀了他吗?”一戒以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是司徒家向来的 处世态度。 “不要不要!”司徒百合忙挽住一戒的手臂,生怕她咻的一声就使轻功飞出 窗去寻他晦气。“一戒,我方才答应你保守画纸的秘密,你也一样,这件事千万 不能让兰哥知道,好不好?” “为什么?”他想伤害百合,为何还袒护他? “我怕兰哥会对他印象不好,我不想兰哥讨厌他。”司徒百合脸垂得低低的, 声音细小。 一戒可以想见司徒剑兰知道那个男人对待百合的行径之后会有多厌恶,甚至 可能叫她去替百合讨公道,将那王八羔子砍成十段八段,毕竟司徒百合是司徒剑 兰心头肉一块,让人如此伤害,他不会善罢甘休。 “那个男人,就是兰哥提过你见死不救的人?” “嗯。”司徒百合的小脸上漾着一抹不知是羞或是笑的娇俏。 “他回来找你报仇?” “嗯。”小脸上染了一丝丝的阴郁,连眸里的光采都黯淡下来。 “百合,那个男人留不得。”心跟恁般小,将不该归罪于百合的仇恨加诸在 她身上。百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是个花似的小姑娘,他竟然还将她推下山 谷,让她受了伤,动电不能动地躺在石谷里度过好几夜,不可原谅。 “他又没有错。”司徒百合还噘着嘴,替他说话。 “百合——” “他没有错!”她胳臂向外弯。 “百合,你如果出了事,兰哥会很难过的。” “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一样,对兰哥来说,你跟我同样重要。” 虽然她心里吃味着一戒在大哥心里的地位比她更高,但她才不认输,非要跟 她争个“同样重要”。 “那么,离那个男人远远的,好不?”一戒仍是苦口婆心。 司徒百合凝瞅她良久,最后还是任性摇了摇螓首。 “我等他好久了,真的好久了……久到我好害怕他不会来 明知是飞蛾扑火,仍是眷恋着火的温暖,那么奋不顾身。 司徒百合的坚持,让一戒忆起了斐知画之前也是试图告诫她,告诉她,前方 是断崖,再执意前行只会摔个粉身碎骨,她明明清楚,却不曾有过回头的念头, 而这般的她,要用什么立场去逼司徒百合别步上她的后尘?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自己,如何去说服司徒百合? 她和司徒百合都傻,却不需要人来同情,是她们自己选择走上这条路。 她并不比司徒百合高竿多少…… 怀里那张撕得粉碎的画像,不也正是如此提醒她吗? 如果关于斐知画的传言是真,由他亲手绘下的人像图被撕毁,只代表着—— 她即将死去。 不害怕。那时她是这么回答斐知画,心里也当真无所畏惧,但是当真正开始 数着日子,她害怕起来了…… 还剩多少时辰能留在他身旁? 她会以何种方法死去? 万一是当着司徒剑兰的面前,如何是好? 想起那日她杀曲无漪,让另一个担心曲无漪生死的人那么难过,她也好害怕 会报应在司徒剑兰身上,教他眼睁睁看着最血腥的结果。 如果自己静静寻找个地方死去,不让任何人知道,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不敢这样孤单离开,如果可以贪求,她渴望在合目之前,视线占满的, 都是司徒剑兰,在失去呼吸之前,嗅着的,全是他的味道,听觉全然消失时,回 荡着的,仍是他的声音…… 要是能在睡梦里暴毙,不用和司徒剑兰道别,就是躺在他身旁,聆听他的心 跳、他的吐纳,慢慢、慢慢地散尽魂魄,该有多好。 想在他怀里合眼,又不想让他亲眼见到她的殡魂,矛盾的思绪,教她理也理 不清楚。 “两个人嘀嘀嘟嘟的,在说谁的坏话?”司徒剑兰沐浴出来,仅仅披着单薄 的素白袍,黑长发微微湿着,佣懒笑觑着将他胸口占满的两个女孩,属于他眉宇 间的邪气没减少半分,但眸心很温柔。 “哪有,我在陪一戒聊天解闷呢。”司徒百合与一戒交换一个两人各自为彼 此守密的眼神。 “我瞧见的明明是你缠着一戒说话,你没瞧见一戒一脸不知如何应付你的苦 恼吗?”司徒剑兰损起自家妹子可不会留情面。 “哪是,我们聊得很开心呀!是不是?一戒,你说!”立刻寻找支持者。 “嗯。”一戒很给面子。 “不用做人情给百合,摇个头就可以轰她出去,省得她碍事又碍眼。” “我先说哦,我今天没打算踏出一戒的房,说好今天跟她一块促膝夜谈的, 你回自己房间睡。”司徒百合故意这么说道。虽然她还没和一戒“说好”,但现 在说也是来得及啦! 司徒剑兰眉一凛,还没先发难,一戒却说话了。 “对不起,百合,我想陪兰哥。” 因为,日子不多了,从现在起每一刻都是极为珍贵,她没有时澡可以浪费, 她必须要珍惜。 一戒的答案不但让司徒剑兰扬起胜利好笑,更让他打从心底涌起无限自满。 “哼哼!哼哼哼!见色忘友就是在说你们两个啦!欺负我没有人陪就是了! 稀罕!稀罕!”司徒百合各自朝他们做完鬼脸,一跳一跳地赌气跑出去了。 “百合好像生气了……”一戒脸色苦苦的。 “理她。”司徒剑兰圈抱住她,拿新生的胡碴子去蹭她的颈子。“今天怎么 忽然主动说想陪我?”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他腻着她,想温存电是他提出,最后也 是他将她的房间当成自个儿的,几乎夜夜睡在她床上,难得她如此积极,他真高 兴。 “我觉得今天好冷,抱着你比较好睡。”她被扎得痒笑。 “一个武功高手说怕冷?你们不是燃燃内力就可以煮熟一锅汤吗?”比灶窝 还管用。 “哪真这么厉害,不然就是我学艺不精再说,我爹爹师父也交代过,不许把 功夫花在那种杂事上。”不过怕冷只是虚招,她只是想让他抱着。 “你爹爹师父说的不好,这算什么杂事?改天我们拿内力来煨红薯,要是真 煨得熟,可好吃的咧。”吃完红薯再把皮寄去给她爹爹师父,气气他最好。 “就明天,好不好?” 不能改天,她没办法改天,连这么短暂的日期她都不敢肯定自己还在不在人 世。 “这么贪吃呀?” “可以吗?”她仰首盼问。 “当然可以。”见她这么期待。他怎么可能拒绝。“串只鸡,串些虾,你喜 欢的菇是一定要的,再配壶酒,就算一顿午膳,怎样?” “嗯。”她笑了。 “你这样笑,会让我叫厨子再杀头猪来烤。”想要更取悦她。 “吃不完的。” “那就连吃它三天三夜,还怕啃不光吗?” “三天三夜……”听起来,好短,但是又漫长到她不一定盼得来。 “怎么了?嫌太久吗?” 她快速摇头。 “我想要一辈子。”她轻轻道着心愿。 他笑出声,“一辈子吃烤肉?会腻吧。我还想带你去吃些新奇的玩意儿,像 鲜甜的蒸笼螃蟹,还有波斯三勒浆。这你没听过吧?它是果酒,是胡酒,用庵摩 勒、吡梨勒、诃季勒三种树实酿成的酒,辣中带甜,喝了暖身。印花酥饼、二十 四气馄饨、鸭花汤饼、花软牛肠、长生粥、天花铎锣、白龙腥、银丝董面、萝羹 鲈脍……你可别边听边淌口水呀。” “被你说得好饿……你是故意的吧?”在她耳边念出这么一堆美食,虽然有 些无法从名字去猜测食物料理,但司徒剑兰嘴挑,能让他挂在嘴边的东西,必定 有过人滋味。 “当中还有最美味可口的司徒剑兰……你要挑哪一道先尝?”他恶意吹拂她 的耳壳,引发她的战栗。 “司徒剑兰。”她红透了满脸,但对于选择菜色毫不考虑。 “好聪明的饕客。” 用膳的时间到了,请开动。 睡眠对她已经变成奢侈。 自从收到被撕毁的画像开始,她没再人睡过,脸蛋上却也不见倦意,她把握 时间享受着司徒剑兰给予的一切记忆,要清醒地搁人心里。要睡还怕日后没机会 吗?等在她后头的,是无止无尽的长眠。 她带着笑容,让他陪着她,她没有改变习惯,一样早起练剑、伴他读书,两 人兴致一来就整日桢在床上嬉闹缠绵,她表现得仿若无事,心难得的平静。 直到那一天,她开始觉得头晕,碰碎了桌上的茶杯,差点在司徒剑兰面前昏 厥过去,最后还是以一时失神勉强欺瞒带过。 接着,她对食物失去胃口,满桌子的琳琅珍喂,色香俱全,她尝进嘴里,却 连吞咽电咽不下去。 算算日子,正好是第三天,传言中斐知画撕画杀人的咒术成真之日。 司徒剑兰不可能没有发现她的怪异,即便她努力想表现得一如往常,但他太 注意她,她一个小小的挑眉,他都没有遗漏,更遑论是她更夜里轻浅压抑的叹息。 他心里生疑,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她还在担心曲无漪吗? 在她杀了曲无漪的隔几日,他便叉悄悄陪着她上银鸢城一趟。曲无漪没让她 一剑刺死,顶多只是身子里的毒难解一些。谁知道那家伙会是个孤家寡人,没个 亲人能供血当药引?!这一点是他失算,可是后来也听说银鸢城那里有人想出了 主意要救曲无漪。他觉得曲无漪救活的机率很大,毕竟祸害遗千年,曲无漪不可 能短命。 倘若不是为了曲无漪,她还有啥烦心事? 这问题,拿去问一戒当然得不到任何答案,地只会对他淡淡一笑,笑得他连 心都软了,暖言说她没事,要他别担心、别多想。 既然撬不开嘴紧得宛如蚌壳的一戒,那他退而求其次,改找那个嘴不牢靠, 简单几个迂回就被他套话套得一干二净的司徒百合。 司徒百合也不枉司徒剑兰的期望,本来还戒备防范地和他打哈哈,结果他以 退为进,一句“那天你和一戒交头接耳的话,我听了大半,尤其是关于你的!” 司徒百合作贼心虚,心一急、嘴一开,企图转移话题,很不小心兼没义气地抖出 关于一戒的那部分,来盖掉她自己的那段。 等司徒百合惊觉自己的失言,司徒剑兰早就冲出她的闺房,杀向一戒的房里。 只见司徒剑兰脸色沉凝,进到房内便动手翻找起来,坐在椅上的一戒原本仅 是看着他忙碌,没出声询问也不阻止,一直到瞧他翻完左半边的所有柜子,再往 床上去,准备扯下铺底的软被,她才脸色微变,立刻奔来,挡住他。 “兰哥,你做什么?”她口气有些慌。 “找东西。”他瞧了她一眼,明白她眼神里不安,原来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 附近,否则她不会跳出来阻碍,好极了! “找什么?”她咽咽唾液,希望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东西。 “找那张被撕碎的画像!” 一戒眸子圆瞠。他知道了?! “哪、哪有什么被撕碎的画像……”她笨拙地说着谎话,字字结巴。 “你不擅长说谎就别说。交出来,不然就让开,我自己动手找。” 一戒交也不是,让也不是,左右为难。 “让我看,让我安心,让我推翻我现在心里想的……那张画,不会是出自于 你提及过的秘术师之手。”他的眼神比她焦急、比她慌乱,她可以做到淡然无波, 但他不行,从百合口中一听到撕破的一戒画像,他连怔忡的时间都没有,闪电劈 进的思绪就是一戒先前为了担心他在曲无漪面前露脸,特别特别叮咛过他,说曲 无漪身畔那名秘术师能以画杀人,只要绘了人像再撕画,画里的人便在三日内断 气的事迹。 他当然希望是自己瞎猜瞎紧张,他必须要亲眼见到那幅画才能放宽心! “兰哥,没事的,你别担心……” “我去他的别担心!我怎么会蠢到以为叫你去杀曲无漪之后还能够全身而退?! 换成我是曲无漪,我也不可能轻饶你我,有个能以画杀人的秘术师,我也会叫他 撕了你我的画像来陪葬!我竟然没想到这些——”司徒剑兰抡紧了想一拳捶向胸 口的拳头。 好痛恨……痛恨如此自做聪明的自己。 “我现在该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他揪着她的纤膀子,沉重的 表情及语气仿佛被撕了的画上头是绘着他,仿佛面临死劫的人也是他。 “兰哥,我不害怕的,真的,我已经准备好了。”她试图安抚他,唇边镶着 的轻笑,云淡风清。 “你不害怕但是我害怕呀!你准备好了我却永远不可能准备好!”他吼着, 腥红了眼。“你已经准备好要离开、准备好留下我一个、准备好放任我自生自灭, 亲眼见你死去、准备好当你变成一缕魂魄时,看我一头撞死在你的灵位前?!” “兰哥……你别这样……” “那我该怎么样?!学着你这样笑吗?!”他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戒瞧了好揪心,她展臂抱住他的颈子,踮起足尖以便将他搂在肩窝,她咬 着唇,双掌穿棱在他的发间,发觉他竟然在颤抖。 她是准备好面临死亡,却欺瞒了他,自私地以为自己做的一切全是为他好, 殊不知她只是为自己好,想让自己走时能多贪眷在他身边,可是被留下的他该怎 么办,关于这些,她没有想到…… 司徒剑兰突地推开她,两手紧紧扣住她的脸颊,逼她抬头,眼里有她从未见 识过的坚决。 “一戒,你立刻回去曲无漪身边,告诉他,你先前留在这里是为了与我周旋 较劲,你无心背叛,刺他那剑是为了取信我,好进行你的计划——”他脑子里蓦 然想到这个补救方法,虽然窝囊,但只要能有万分之一成功就要去试! “我不要……” “听话!若他反过来要你取我性命,你就点头答应。” 她想要用力摇头,他却十指紧扣着,不让她有反对的动作。 “他若要你供血让斐知画画我的人像图,休就去做,听清楚了没?” “不……” “你求他卸除那张画上的咒术,用什么代价都无所谓!” “不!”她大声反驳。 “你不要在我面前死去!我已经亲眼见过双亲在我面前断气,我不允许你电 这样!听我的话!”那段记忆太痛苦,他好不容易挣脱,绝不要再尝一次! 天知道他有多痛恨看到有人在他面前死亡,所以初初见她,那个月下池畔里 的她,他以为她要求死,所以难掩愤怒地跳下湖去揪她上岸。 “兰哥……你说过不再逼我做任何我不愿意做的事……”她最不愿意的事情, 就是拿他的安危来换自己苟活。 “如果以活命为前提,我就会。” 他之前也说过要拿他的命去换她对曲无漪的忠诚,只是那时不带半点真诚, 只是欺负她看重他,不会真的伤害他。而现在,他仍是要她以命换命,这一次。 他却是万般笃定,也坚持要她这么去做。 “兰哥……” “你要逼我用双龙金镯来命令你吗?” “我不会听你的命令……绝对不会听……”反正她背叛过前主子,再背叛一 个电不算什么……她不会听命行事,这种命令,她不会的…… 他以额抵额,是叹气,也是放轻声调。“如果我求你呢?” “什……” 司徒剑兰倏然在她面前单膝跪下,逼出了她的眼泪。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求什么?他要拿他的命换她的呀! 这个男人有多骄傲,她相信他屈膝的次数寥寥无几——电许这压根是他第一 次这样做,而他不是为了求自己的活路,而是要挣得她活命。 但是对她而言,她同样愿意拿自己去换他的平安无恙,若要伤他才能苟且偷 安,她不要。 但她若是又拒绝……当她软硬都不吃地拒绝他之后,他还会用什么方法要她 点头? 一戒弯身将他揽进胸口,湿润的脸颊抵在他发涡上,感觉他环在她腰际的力 道变大,几乎要将她揉进怀里。 她衔着浅笑,十指梳理他的长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无论如何,不能伤他。 “兰哥,我答应你……”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