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件衣服丑死了。」 在非似情拿起第二十件他认为很丑的衣服来看时,武皇焰再也忍不住开口了。 由于在人山人海的夜市里,不论是一个人喃喃自语,还是对着空气讲话,绝 对会引来人们异样的眼光,所以非似情尽量都当武皇焰不存在,选她爱吃的东西 吃,找她喜欢的衣服看。 不过好几次她一拿起她觉得不错的衣服看时,武皇焰的神情都彷佛她拿的是 多糟糕的东西似的,害她一直无法专心看衣服。 「妳的眼光真的很烂。」 非似情举高衣服,挡去老板注目的眼神,假装是在仔细看衣服,其实是在狠 狠瞪着武皇焰。 「闭上你的狗嘴!」她咬着牙,压着嗓音,小声地斥责武皇焰。 武皇焰瞧她的脸色也不会好到哪去,「妳以为我爱开口吗?我实在是看不下 去,才勉强开口的。」 「那我还得谢谢你是不是?」 「如果我成功的阻止妳买这些既没水准,又俗到毙的衣服,避免妳穿它们出 去丢脸,那妳是该谢谢我。」 「去你的!」她的眼光真有那么糟吗? 「小姐?妳有什么问题吗?」老板见非似情一件衣服举高许久,一直没放下, 遂纳闷地提出疑问。 闻声,非似情急忙把衣服放下,端出笑容对老板说道:「不好意思,我再看 看。」 「小姐,妳看这件衣服看那么久,是不是很喜欢?我可以算妳便宜一点。」 「我是觉得还不错,只是……」只是有人在那有的没有的…… 「这样啦!我阿莎力一点,它原价是三百九十元,我算妳三百三十元如何?」 「啊?」才便宜她六十元,这还叫算她便宜一点?她以为老板会只算她二百 五十元哩!真是…… 定价三百九十元的衣服,大都是准备让人杀价杀到三百五十元,有时客人还 没开口,店家也会主动说,算三百五十元就好,纯粹是一种让客人觉得捡到便宜 的心态,其实就算店家以三百三十元卖出,利润也还有三成左右。 倘若遇到不会杀价或不喜欢杀价的客人,那就是店家的福气啦! 「老板,二百八十元,你卖不卖?」 见状,老板的脸色当场绿了一半,暗忖遇到杀价高手。 「妳不会真想买吧?」武皇焰一听见非似情杀价,他简直要昏倒。 非似情没有回他话,仍笑嘻嘻地和老板杀价中,「老板,你们去批货的成本 是多少,大家心里都有数,你们挑选衣服所耗费的时间及油钱,还有摆摊的押金、 租金多少,我也有个底,这件衣服你卖我二百八十元,最少还能让你赚到一餐便 当钱,所以,你卖我吧!」 老板愈听心愈凉,他今天真倒楣,竟然遇到一个对他们买卖衣服的成本,了 解如此透彻的客人,这下他想拿出平常对客人说的那一套来说服她,是绝对不可 能了。 但是,卖她,那他损失可惨重哩!不卖她,那如果这件衣服最后还是卖不出 去,变成囤货,不就会加重他的成本负担? 「怎样?你考虑的如何?我不勉强哦!」 老板一脸难色,「小姐,我算妳二百九如何?」 非似情摇头,「要嘛就二百八,不要就算了。」 「才差十元。」老板忍不住抗议了。 「对啊!才差十元而已,你就卖我吧?」能便宜十元也是便宜,她犯不着让 人家多赚十元呀!毕竟她的钱也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能省多少是多少。 而且,千万别小看那区区十块钱,每次买东西都能省下十元的话,几年后, 或许就能省下好几万元呢!所以千千万万不能小看十块钱哦! 武皇焰双手环胸,突然对于眼前的情况感到有趣。 「一口价,二百八十五。」老板犹豫了好久好久,才喊出这个数字。 非似情微笑的放下衣服,丝毫不见有何失望之色,「老板,谢谢你。」语毕, 她不留恋地掉头就走。 武皇焰跟上她,「妳真的舍得不买?」 「其实我蛮想买的,可是被你说我没什么眼光之后,害我都犹豫起来到底要 不要买。」她捣着嘴巴,用和蚊子振翅差不多的声音,小小声的回答。 「那妳干嘛还跟老板杀价杀半天?」 「那老板很想把衣服卖我,我又有一点点想买,所以就跟他杀看看啰!如果 他肯让我以我想要的价钱买下那件衣服,我就买,他若不要,就算了。」 「说实在的,我真的搞不懂妳们女人买衣服的心态。」他买东西从不看价钱, 他在乎的是,他需不需要?品质好不好?耐不耐用? 如果都能符合他的需求,他就会买下来,绝不啰嗦。 「不杀白不杀,能杀多久就是我们赚多少,那为何不杀?」钱很难赚耶! 「妳真是小老百姓。」 这句话包含了多少的嘲弄及揶揄,听在非似情耳里,刺耳极了。 她强忍着怒意,开口:「小老百姓又如何?小老百姓不是人吗?」 脑中急速闪过一些,这辈子她最不愿想起的记忆,不安及愤怒在她胸腔里爆 发开来,记忆中的痛、怨,再度朝她席卷而来。 她再也忍不住,恼怒地抬头瞪着武皇焰,火大到极点,再也不顾现场有多少 人在,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当成疯子,她对着武皇焰咆哮: 「是,你了不起,你是有钱人家,那你去属于你的地方,没人叫你跟着我, 也没人要你来融入我这小老百姓的生活。 所以,你干什么在这瞧不起我的生活模式?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衔着 金汤匙出生,高高在上吗? 我没求你来和我在一起,我只是倒楣的和你相撞,然后更倒楣的被你缠上而 已。我有权利拒绝帮助你,更有权利要求你离开我的世界,现在,请你滚,永远 不要在我面前出现,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的心好痛好痛,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口,再度因武皇焰的一席话而被硬生 生的扯开,血……漫流成河,心……千疮百孔。 那种蚀骨的痛,他绝对感受不到。 她从不痛恨有钱人,她憎恨的是有钱人自以为是的心态;她厌恶的是他们狗 眼看人低的嘴脸;她不屑的是他们不懂什么行为会伤害人,仍认为自己想的、做 的都没错。 有钱人在她眼中,只能用三个字形容——很可笑。 她也好气,为什么她喜欢的对象无法明白她的这种心情,居然和她厌恶的那 种人同样心态,被心仪的人刺伤,她发现,她的心似乎比以往更疼了。 武皇焰直勾勾地瞅着非似情,见她乍然筑起无形的墙,眉宇紧紧皱了起来。 「妳无缘无故发什么疯?」 「你才在发疯,谁发疯!」非似情依旧用着仇视的眼光瞪着武皇焰。 「我想,在场认为妳发疯的人,绝对占多数。」武皇焰意有所指的瞄着围在 四周的人群。 被他一提醒,非似情才猛地忆起自己身在何地,她转头,见一大群人都以一 副「她疯了」的眼神看她,她低咒一声,愤然掉头离去。 武皇焰想当然尔,一定跟了上去。 「我叫你滚,你听不懂吗?」发现他一直追在她后头,她克制不住回头吼他。 武皇焰没有回话,还是紧跟着她不放。 「可恶,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听不懂国语?我叫你滚!你听见了没?给我 滚——」 「除非妳肯告诉我,妳为何突然发火,我再考虑要不要暂时离开一下,让妳 安静。」说到底,真的要他离去,是不可能的事就对了。 彷佛有团窒闷在非似情胸腔里积郁,她很难受,很想把梗住的那口气给吐出, 可惜她做不到,她想不到有何方法可以解决她的苦闷。 「武皇焰,我真讨厌你!」她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我听见了。」他很平静的接下她的话。 「你该死!」 「我知道这不是出自妳本意,所以我会原谅妳。」 「你去死啦!」她被气到最高点,能骂的全拿出来骂了。 「我已经快死了,只是我相信我还会再活过来而已。」 「你,你,你——」她气到不晓得该说什么话。 「别再你呀我的,快回答我的问题。」 「你休想!」 她冷哼了一声,根本不想对武皇焰那种人说出她的心事,因为,她知道出生 在富裕家庭里的人,根本无法体会穷人家小孩的心理。 「说出来是为妳好。」 「狗屁。」她可以想象,一旦她说出来,所得到的只会是武皇焰更夸张的耻 笑。 「给妳最后一次机会,妳说出来,或许我能帮的上忙。」看在他这阵子都要 劳烦她的份上,他能帮的上她的,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帮她。 「谢谢你的鸡婆,不用了!」冷漠疏离的一句话,轻易就把武皇焰的好意打 了回去。 「好吧!既然妳不想说就不要说,我不再勉强妳。反正是妳的事,与我无关。」 真冷血的一句话,听在非似情耳里,只让她觉得更心寒而已。 有钱人的血,果然是没有温度的! 「你看够了没?」非似情绷着俏脸,非常不悦地瞪着坐在她身旁,眼光不时 朝她这飘过来,害她无法集中注意力批阅学生报告的武皇焰。 从夜市回来后,她的心情一直很低落,不过她仍固执的不肯让眼泪落下,只 是一个人躲在房里努力平抚受伤的心情,可是,效果似乎不大。 后来她想到,她必须找事情来做,转移注意力,避免一直把思绪停留在被武 皇焰无心刺伤的那一幕里,这样她才能从感伤中走出来。 她离开房间到书房去,愕然发现她有一堆报告还没批阅,连忙一头埋了进去, 不悦的事就这么暂时被她抛到脑后,直到武皇焰讨厌的行为出现,打扰到她为止。 「还没。」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影响到我的思绪?在改学生报告时,我必须 专心。」她冷冷的提醒他。 「我没吵妳。」 「可是你的目光打扰到我了。」她捺着性子解释。 「如果我退远点看妳,这样如何?」 「不好。」想也没想,她马上否决掉他可笑的提议。 「那妳要底要我怎么办?」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而不是你问我吧?」她索性放下红笔,转身迎入武 皇焰那充满探索的黑眸里,「你到底想怎样?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要在那打 扰我的思绪,浪费我的时间!」 「妳说话真的不能淑女一点?」她的遣词用字,真是让人无法恭维。 「当你是绅士时,我自然会变淑女。」她轻松将他一军。 「我现在是绅士。」 「我明天才会变淑女。」她就是故意要和他唱反调。 「……」 「你到底想干什么,算我求你,快说好不好?」她面前这堆报告明天要还给 学生,最近事情太多,害她才批阅完三分之一而已,今天势必得开夜车,才能把 所有报告都改完。 这时候,她最需要的是安静!安静!再安静! 她也不想再和武皇焰谈太多话,这只会让她再度想起之前的伤心事而已。 「其实我并没什么事。」 闻言,非似情很想把桌上这一大迭的报告,朝武皇焰扔了过去——如果扔得 到他的话,她真的会这么做。 「该死的,遇上疯子。」啐骂一声,她决定把注意力移回报告上,不再理会 武皇焰。 偏偏她才作出这个决定时,武皇焰又开口了。 「我很欣赏妳的聪明,也很满意妳的思绪敏捷。」 她懒得理他,不吭半声,继续批阅报告。 「而且妳的口风很紧,这点最值得我我赞许。」 「你不是说你没什么事?干嘛又突然念一些有的没有的?告诉你,我并不会 因为你夸我几句,就会给你好脸色看,或者就可以改变我们僵持不下的现状。 「刚才是真的纯粹想看妳,被妳一问我想做什么时,我才想到一些事。」 她在心底暗骂着自己,怪自己嘴巴大,没事提醒他什么。 「我需要妳的帮助。」 她起身走去开音响,放广播来听,连看都没看武皇焰一眼,打算真把他当透 明人,视而不见。 「我需要妳帮我忙,帮我揪出想杀害我的凶手。」 非似情故意对于武皇焰的声音听而不闻,还跟着广播放出来的歌哼唱着。 「妳真以为这样很好玩?」武皇焰双手环胸,冷眸瞇紧。 「妳真的不怕我做鬼会来缠妳?」他此话一出,非似情的歌声瞬间止住。 她很窝囊的被恐吓住了,连反抗都不敢,谁叫她真的很怕鬼。 「我以为妳很有胆。」嘲弄的嗓音再度响起。 她用斜眼射他。 「我刚才说的话,妳听进去没有?」 她别开脸,不想回答。 「我必须提醒妳,我的威胁随时有效。」 Shit! 极不愿的、慢慢的、她用比蜗牛还慢的速度,把头慢慢转向他。 「你知不知道你很顾人怨?」她咬着牙,硬从牙关迸出话来。 「我当然知道,否则我怎会被人枪杀。」 「你既然知道你做人有多失败,那你还不改!」这辈子没看过那么固执的笨 蛋,命都快没了,还不懂得检讨,他是想死了比较痛快吗? 「可是我认为你们看我不顺眼,不是我的错,我是如此优秀又完美,是你们 嫉妒我。」 她想——吐—— 她从生眼睛、发眉毛到现在,遇见臭屁的人多如牛毛,但,如此超级自大到 无人可敌的「灵魂」,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拜托!能不能请你收敛一点?」最好不要害她把晚上在夜市吃的那些东西, 都吐出来才好。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当真觉得有种翻搅的不妙感觉,铁定是刚才被他的话荼 毒得太严重的后果。 「说吧!妳要怎样才肯帮我?把条件说出来,如果我觉得合理,我会竭尽所 能的达到妳的要求。」他以为非似情不想帮他,是因为没好处可拿的缘故,殊不 知他说的这番话,却更惹得非似情火冒三丈。 「条件?你以为我想要什么条件?」她顿了下,故意这么问他。 「钱吧?妳想要多少钱,开个价。」金钱是最实用的东西,他相信是人就会 选择以金钱作为条件。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凡事都以金钱来衡量。」非似情蓦地沉下了脸色,冷 言冷语的讥讽着武皇焰的想法。 「我真的觉得妳的想法有点偏激。」有钱人犯着她了吗?为何她如此看待有 钱人? 「我想法偏激?我看是你想法偏差才对。我问你,有人会动不动就瞧不起别 人的生活方式吗?有人会一遇到事情,就用钱来衡量吗?我想,这应该是你们那 些所谓的「有钱人」才会想的事吧?」 武皇焰无语。 事实上,非似情说的现象并非完全错误,的确,有时身在功利的生活圈中, 久了,自然会习惯用金钱来判断事情,因为别人是如此待你,你自然也会如此待 他…… 但,这不是他的错,这是他的生活模式,不能怪他会这么想或这么做。 「妳是不是以前被有钱人欺负过?所以现在才会如此痛恨有钱人?」他臆测。 「我一点也不痛恨有钱人,人家有钱是他们有能耐,与我无关。」 「从妳今晚的行为,我完全看不出来。」 「我痛恨的是,你们都用金钱的多寡来决定事情、来对待亲朋好友、来看待 任何一个人,你懂吗?」和有钱人沟通真困难。 「我可以很确定,妳真的受过伤。」 这会儿换非似情没有说话了。 「想说说吗?」 「说出来让你笑?拜托!」她摊摊手,一副不想浪费口水,不愿与之赘言的 模样。 「妳没说出来,又知道我一定会笑了?」 她深深的睇了他一眼,在他以为她终于要说时,她却说了另一个让他希望落 空的话—— 「看你也知道你一定会笑。」她露出「早把你看透透」的神情。 「妳又不是我,又怎知我会笑?」 「我有脑子,我会猜。」她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 「是人就会猜错。」 「哦!」她的反应异常的冷淡。 「哦?就这样?」 「不然你想怎样?」她没好气的反问他。 「我以为妳还会反驳我的话。」 「为什么要反驳?你说的是事实,是人就会有做错或猜错的时候,所以,我 干嘛反驳?」 「既然妳认同我的话,那妳就该把秘密说出来。」 「谁说认同你一个理论,就要我把秘密说出来?」她一脸奇怪地瞅着他,「 法律有如此规定吗?」 「……」现在换成武皇焰无言。 说不赢非似情,似乎……不,这绝对不是件好事,他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