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加坡 在高楼大厦四处林立的都市丛林里,有一幢非常清幽的瓦厝古宅,这宅子历史 非常悠久,从清末民初至今。 最初屋主是上海有权有势的布商,当清朝渐趋式微,他眼见情势不对,便毅然 决定举家迁移至此,在这落地生根,这宅子也是请人依照上海的房子打造而成。 经过历任屋主细心的呵护维持,它至今仍保有原来风貌。 宅子是三合院式,里头房间多达四十间,几乎所有亲戚都住在一起,遇见什么 事,都是大家一块处理完成。 只可惜物换星移,这种情形在上一代逐渐改变,陆续有人迁移出这幢宅子,大 家都各自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现在宅子只住着主事者一家人。 不过,唯一不变的是,发生了事,大家都会回来这,找主事者研究讨论。只是 现任主事者能力太强,养成了众人依赖的心理,把原本应该是大家合力完成的事, 全丢给主事者一人去解决。 “还没列恒的消息?”上官列恒的父亲上官诚,被人搀扶到宅子大厅的椅子上。 他是上任的主事者,多年前,他的身体状况愈来愈差,因此卸下职务,把担子 移交给大家推选出的下一任主事者,也就是他的儿子——上官列恒。 上官列恒从小就表现出他优异的一面,处理事情有紊不乱,在他的带领下,上 官家族成为新加坡最显赫的大家族,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上官家族名下的企业, 也历经多次世界金融风暴,仍屹立不摇。 不过,当传出主事者失踪后,上官企业的股票开始有下滑的迹象,大家纷纷揣 测,主事者是否出了意外?众多谣言因此甚嚣尘上,搞得人心惶惶。 “在出境处查出他目前人在台湾。”有人上前一步,回答上官诚的问题。 “台湾?他去台湾做什么?最近有什么事,让他必须亲自前往台湾吗?就算要 去,也不需要一声不响的走人,也不跟任何人知会一声,他在搞什么?!”上官诚 皱眉,语气里皆是对上官列恒的斥责。 上官舞苑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发言:“哥不是为了要处理什么事, 才去台湾的。” 看到所有上官家族成员都到齐,大家脸上均是对上官列恒这阵子失踪的事感到 愤怒及斥责,没人真正关心他失踪的原因,她终于能了解她哥哥坚持离去的想法。 她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她哥哥为大家做那么多事,却落得不负责任的罪名,太 不值得了。 “不然呢?”一大庞上官家族的人的目光,霎时全集中在上官舞苑脸上。 深吸口气,她冷冷的环视众人一眼,在场每个人都受过上官列恒的帮助,此时 对他却只剩埋怨及不谅解,看了直叫人心寒。 “他只是希望你们能尊重他,不要一方面仰赖他的帮忙,一方面却老爱插手管 他的事,把他当傀儡一般!”她说得十分激动。 上官诚低喝一声:“舞苑,在场有许多长辈在,不许你无礼!” 上官家族最注重的是辈分及礼貌,尤其他们家已连任两任主事者,这种礼节更 需注意。 上官舞苑顿了下,照理说,她是该忍下这口气,同她父亲以及大家道歉,说她 错了,但,这次她不想忍,为了她哥哥,她必须勇敢站出来说话。 “爸!我说的全是真的,如果你还想哥回来的话,你最好叫大家改变态度,否 则你不只会失去一个儿子,你也将会失去一个女儿。”倘若事情毫无转圜、改变的 余地,这种家庭她也不想待了。 闻言,上官诚脸色丕变,正要怒斥她时,伍心连急忙上前安抚他的情绪。 “你别气,再气等下血压窜高就不好了。” 上官诚不理会她的好意,继续对上官舞苑大声咆哮:“如果你哥不想回来,就 让他不要回来!他不要这个家,我们也不需要他!” 他的行事风格向来霸道、权威,在他观念中,错就是错,没有任何理由,他绝 不容许有人挑战他的威势。 “你或许可以不需要他,但上官家族能不要他吗?!”上官舞苑第一次鼓足了 勇气顶撞父亲。 “你以为列恒是神吗?我们没他不行吗?!” “是,在大家心中,上官列恒就是神,没他就不行,否则你们为何这么着急的 想找回他?如果他在上官家族里,是可有可无的人,你们会在乎他的死活?”上官 舞苑的话纷纷刺进在场每个人的心坎里,大家互觑了一眼,垂下了头,不发一语。 上官诚则被她顶撞的行为,气到不行。 “你先冷静下来好吗?听听舞苑的话,不要动不动就气得半死,这样对你身体 有何好处?”伍心连叹了口气,一而再的劝他。 “你看看舞苑的态度,如果今天她担心我会气到心脏病发,她就不会这么顶撞 我,她分明是不在乎我,才会这么做。” “够了!爸!请你适可而止。”上官舞苑被她父亲的言语激起了压抑许久的脾 气。 上官诚及伍心连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飙,全被她吓住。 “从小不管我和哥做得好或坏,所得到的都只是你对我们的责骂,你不曾称赞 过我们,也许我们还能做得更好,但,好歹你也能赞许我们一下,这样我们会更卖 力的往上爬。 向来,你说的都是对的,就像皇帝颁下的圣旨,我们全都得遵循照做,不能有 任何异议。我们担心你的身体,所以不敢违逆,就算再怎么不悦或不愿,我们都硬 忍下来。“ 上官诚冷哼一声,“子女听从父母的话,是天经地义!” “所以我们活该做到死,也不能有怨言?” 他一怔。 “撇开我不谈,哥自从成为上官家族新任的主事者,他为大家做了多少的事, 你们看见没?他对这个家族付出了多少,有谁看见了? 他忙到生病发烧,也要拖着虚弱的身子去工作,帮大家处理事情。做的好,大 家认为理所当然,连句谢谢都没有;做不好,就像犯了天大的错误,什么不堪的话 全出笼。 你们甚至还径自决定他的结婚对象,不把他的幸福当一回事,你们真的不认为 你们太过分了吗?!“ 大家被她骂得头愈垂愈低,再也抬不起来。 上官诚则听不进她的话,他气到浑身发抖,“你现在是在教训我?我是你爸, 我看过的事比你多,我做事自有分寸,还需要你来教训我?!” 听见他的话,上官舞苑失望透顶,“好吧!看来你根本不希罕有我和哥哥当你 的子女。” “你知道就好,像你们这样,一个什么话都没交代,把责任丢着就跑;一个只 会顶撞父母的子女,我还要来做什么?!早知道会生出你们这么不孝、没用的小孩, 我就不要了!” 伍心连听了,无奈的直摇头,她老伴的言行,无疑是将两个孩子推得更远罢了。 只有她知道,在上官诚的内心深处,对两个孩子的表现是很满意的,可是他就 是无法把这份满意表达出来,他不懂如何对孩子展现他的父爱,所以他只好用他最 会的斥责取代赞许,他唯一没料到的是,两个孩子可能会有反弹心理。 现在搞到这么无法收拾的场面,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上官舞苑的手机突然响起,她快速接起。 “舞苑,是我。” “哥!” 大厅上的人听见她喊出的称呼,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再度把目光集向她。 “哥,你现在人在哪?过得还好吗?” “你把电话给我,让我跟他说。”上官诚喝声命令,上官舞苑不理他,走到另 一旁继续讲电话。 从电话中上官列恒听见了他父亲的声音,他挑了挑眉,“怎么?你在爸身边?” 上官舞苑略显无力的颓着双肩,“我在大厅,大家都在。” “是吗?这么大阵仗,是在讨论如何对付我吗?”上官列恒的语气很是轻快, 一点也不以为然。 此刻他和秦送儿正舒服的窝在东部某知名温泉饭店内,享受难得的逍遥日子。 上官舞苑苦笑了下,“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说得这么轻松?” “难道不是?” 她未语。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秦送儿的口头禅还真好用,“大家都在正好, 我有事要告诉你,你跟大家宣布。” “什么?” “我结婚了。” 一颗炸弹从天狠狠砸下,炸得上官舞苑头昏脑胀。 捉紧手机,上官舞苑怀疑她是否听错,“哥,你再说一遍,你说你结——” “是的,我结婚了,你大嫂是个很漂亮,但脾气有点坏的女生。”说到这时, 上官列恒忽感觉腰部一记吃痛,他低头,秦送儿正对他扮着鬼脸。 他说她脾气坏,活该被她捏,哼! 闷笑一声,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在她抗议之前,又把她揽向自己的怀里。 秦送儿白了他一眼后,才安分的待在他怀中,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规律 有力的心跳,青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的胸部,这才发现,他的胸膛相当结 实,显然他有运动健身的好习惯。 这个认知让她笑眯了眼,唇儿更克制不住地上扬。 她不喜欢全身上下只有赘肉,找不到一丝肌肉的男人,感觉好像手无缚鸡之力, 无法带给她安全感,万一遇到事情,还得要她出面保护他。 真好奇,不晓得他有没有六块肌? 趁着他讲电话分神之际,她偷偷的溜进被窝中,悄悄地拉起他的衣服一探究竟。 “等。”上官列恒察觉她怪异的举动,连忙暂停讲电话,掀开被子,目光炯亮 的看着趴在他腹前的女人。 挑高了浓眉,他等着听她解释。 被人捉包,秦送儿吐着舌头,干笑数声,连忙从他身上爬起,乖乖的坐在床的 另一端,不再吵他。 他用眼神询问她,她却直指着他的手机,要他先讲电话。 眯起黑眸睐她,她还是坚持要他先把电话讲完,加上电话那端不断传来上官舞 苑的呼声,他才暂时先放她一马。 “你不用急,我在。”上官舞苑的口吻有些紧张,他开口安抚。 再度听见他传来声音,上官舞苑松了口气,“你刚才话讲到一半,你怎么会突 然结婚了?”这消息太惊人,任谁也无法接受。 “列恒怎么可以结婚?!我们与陈董都谈好了,只要列恒和他的千金结婚,那 么我们两大企业就能合作,创立更大的愿景,消息也放出去了,大家全在等着这场 婚礼完成,他怎么可以未经家族的同意,就私自完成婚事?!我不允许这样的事发 生!”一位长辈出声抗议。 “对,没错,列恒没有决定自己婚事的权利,舞苑,叫他立刻离婚,回到新加 坡来!”另一名长辈也附和。 “你告诉他,要是他不满意陈氏千金,我们还能找到更多新娘人选供他挑,你 叫他回来,选一个结婚,那我们可以原谅他这次出走的行为,否则我们绝不原谅他!” “没错没错,他这次不说一声就离去,害股票下滑,公司营运也受到影响,一 连失去了好几件大案子,损失数亿元,这全要算在他的头上,他必须全权负责。” “要是他结婚的事传出去,和陈氏企业的合作关系必定不成,到时损失肯定很 惨重。”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是表达对上官列恒最近种种行为的不满,先前的愧疚消 失殆尽。 闻言,上官舞苑为她哥哥难过到流下泪水,“哥,你不要回来了,你永远都不 要回来了……” 众人的斥责声透过手机,上官列恒听得一清二楚,表情愈趋冷漠。 秦送儿当然也听见了,她重新挨向他,拍拍他的手,为他绽放一朵充满安慰的 美丽笑靥。 她的贴心慰烫了上官列恒的心,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舞苑……别哭,没事的。”深吸了口气,上官列恒才开口,竟发现自己喉咙 突然沙哑得紧。 秦送儿心疼地叹息,索性跪坐在床上,将上官列恒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并伸手 把他整个搂进怀里。 “哥,大家的嘴脸好难看,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根本不管你的感受。你该在 现场看看他们一张比一张还丑陋的嘴脸,相信你若看了,你会以‘上官’这个姓氏 为耻!”此时此刻,她真的痛恨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 “舞苑!”伍心连忙不迭的出声制止女儿,避免她把话说得太难听,到时场面 会更难收拾,“你把电话给我,让我跟你哥谈。” 上官舞苑噙着伤悲的泪珠,紧瞅着母亲,失望痛心的眼神里写满控诉。 被自己的女儿用这种眼光注视,伍心连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下。 “你们完全不懂我们的想法,你们也不想懂我们的想法,我该跟随哥一块离开 的,甚至我当初不该还开口求他留下,现在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彻底。”她难过到 不能自已。 伍心连接过她手中的手机,“列恒吗?我是妈。” 闻声,上官列恒面无表情地按下结束通话键,他不是不想和他母亲谈,而是他 不想让他母亲变成夹心饼干,里外不是人。 大家截至目前为此,仍不懂检讨反省,看来离他重回新加坡的时间还很长。 听见手机传来断讯的声音,伍心连终于了解到她的儿子有多么抗拒他们,他甚 至连她的声音都不想听。 抬起头,她环视了众人一眼,语重心长的道:“我觉得,我们是该好好检讨, 不该一味的指责列恒,或许,错的人,真的是我们。” 可惜她的话得不到共鸣,正在气头上的上官家族人,没半个听得进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