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翌日一早,付清了房饭钱,逢秋鹿漫步回厢房,本打算进自个儿房中,想了 想,却走到隔壁。 伸出手在木门轻敲两响,不一会儿,门便被打了开来。 “义兄,早。”莫笑看着他,露出一抹笑容,却不知怎地略显憔悴。 “早。”逢秋鹿拥着她进房里。“不是叮咛过许多次,开门前要先确定一下 门外头的人是谁么?” 莫笑问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太不经心了。” “下次记得便好。”逢秋鹿向室内环了一眼。见她桌上摆放了个包袱,便道: “东西都已准备好了?” “嗯。”她的回答仍然简短。 “那好,咱们用过早饭便上路。”他的细心十分无微不至。“此出城,要找 些吃食可就难了,先吃饱些。” “不是有干粮么?”莫笑道,一边打包着东西。“义兄毋须大顾虑我,我吃 什么都可以的。” “只怕你不习惯,长途旅程最耗体力,几个窝窝头实在不怎么够。”逢秋鹿 见她身弱,每回总是要她多吃。 “谢谢义兄关心,可是我真的很好。” “我晓得……”他停了会儿不语。 “义兄?”莫笑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就在此时,忽然听见他开口说了句 没头没尾的话。 “琴歌,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逢秋鹿忽道。 莫笑心头一颤。 “什……什么意思?” “你聪慧至此,难道不明白么?”逢秋鹿比了个手势叫她坐下。 “我……我是不明白。”她的声音有些许犹疑。 “你可知道,一启程之后,你便再见不到莫哭,也回不来了?”逢秋鹿提醒 着她。 “我知道。” “你知道?”逢秋鹿忽地一声长叹,站起身来,不欲多谈。“再过一刻,我 们动身。”不待莫笑回应,他便率先出了房门。 莫笑看他离去的背影,不知怎地,除了对他的口气感到忧心之外,竟还有莫 名地惴惴不安。☆☆☆ 出了城—— 莫笑乘一小驴,逢秋鹿在她身前拉着驴绳,慢慢地走着。 “义兄,你不累么?” 逢秋鹿头也没回。“不累。” 好简单的回答呵!莫笑淡然的舒了口气,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与他在一起,大概就是这样了吧?逢秋鹿最主动的一次,也不过就是第一天 来到吉州投宿客栈的那个晚上…… 突然脸颊上一丝绯红撂过,她初初时,还以为那是……那是…… “琴歌……”逢秋鹿唤了她第二声,莫笑突地回过神。 “什……什么事?” “我在同你说话呢。”逢秋鹿道。“想起什么了?” “没……没有。”她忙不迭地否认。 逢秋鹿也不再问,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只余驴颈上的小铃铛,有一声没 一声的轻轻晃荡着,山明水秀,景态丰饶,是个游玩的好天气。 突然身后有马蹄声作响,踢踢杂沓而来,莫笑觉得奇怪,回头望之眼,却没 想到这一看,竟惊讶得忘了言语。 却是天不从人愿,看来真要辜负了这片好山水了。他回身,将兀自发愣的莫 笑领下驴背,轻声道:“琴歌,别惊吓到驴儿了,把它牵去拴在树上吧!” 莫笑下了驴背,牵着驴绳才走了两步,便动弹不得的立在原地,怔然地望着 那道由远而近的身影。 心神仿佛都要随着他的靠近而激动起来。 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管她现在是什么身分,此生此世,只要她还活着,她知 晓那个人的一切都会存在于记忆之中。 突地觉得、心头一阵绞痛,似乎为这即将来到的对峙感到不安,风中又传来 险恶的气息,告知她若稍有不慎,这会儿将可能变成一场血腥的杀戮。 “天啊……”她不自觉的捂紧胸口,面色已成灰白。 但见风声如歌,忽在耳边大了起来,逢秋鹿黑色衣袂飘飘,额上素白长绫随 风拖高,诡异地舞出一道炫目的曲线,他双手背在身后,似早已有心理准备会战 上一场。 莫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猜得出义兄此时,脸上定然是平静的。 不管是杀人,还是爱人,对他来说,都像置身事外。 马蹄声乍近,正如二人所料,是冷青棠。 他眼中闪耀着坚毅的神色,直直越过逢秋鹿身后,望进莫笑的眼。 我来了。 莫笑忽地一颤。 他在同自己说话吗?他说“我来了”?! 冷青棠嘴角轻轻上扬,将眼神移至逢秋鹿身上,轻扯缰绳,马儿刹止踢腾, 静立于逢秋鹿身前。 逢秋鹿静默地凝视着他,神情淡漠无波。 冷青棠翻身下马,丝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眼。 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自然不可与凶猛癫狂,抑或满口道学、装腔作势之 辈同比。 现在在他面前站着的,不是莫笑的义兄逢秋鹿,而是江湖上人人闻之丧胆的 炼恨生。 他知道冷青棠在打量自己,也晓得终须和他碰上这一面。 顶有趣的,不是吗? 许久没扮演过争风吃醋的角色,偶尔玩一玩,也算是个回忆吧! 眼见冷青棠坚定的眼神,逢秋鹿心中忽然有些感慨,但未深想,已被他的声 音给打断。 “我不是来送行的。”冷青棠道。“我是来要回一份属于我的感情。” 莫笑闻言一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真满。”逢秋鹿淡淡一笑。“气魄是用在这种地方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冷青棠道。“不过我既然来了,就不会畏惧而退。” 莫笑看着他,心旌摇荡,他为了她而来了? 逢秋鹿见状,微微垂首。“你该知晓,我并不是没给你机会。” “我知道。”冷青棠答得爽快。“若不是你次次刻意迥避,我想近莫笑的身, 根本是难如登天。” 莫笑闻言一愣,不由趋前一步。“义……”她正想开口,却被打断。 “你既然知道,就该死心,琴歌拒绝你很多次了。”逢秋鹿淡然道。 “这次不同。”冷青棠一瞬不瞬,定定地瞧着眼前人。“这一次,冷某是真 真正正的下定决心了。” “那是你。”逢秋鹿仍不看他。 “但你不是我。”冷青棠再次重申。 你不是我,怎么知这我的决心有多坚定? “好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炼恨生向来不平白做功德,想要从我 这边要走人……可不是件易事。”逢秋鹿的声音突然扬高了些,显然已蓄势待发。 “我了解。”冷青棠点点头。“冷某亦不敢做如是想。” “等……等一等……”莫笑惊惶地想阻止,然而纠纷虽因她所起,情况却非 她所能控制。 “琴歌,你歇着吧,义见很快便将这厮给打发了,咱们好上路。”逢秋鹿忽 道,莫笑闻言,脸色乍成青紫。 把这厮……给打发了?! 莫非他想杀了冷青棠…… 一阵恶寒窜流进心底,然而她却只能愣愣地看着这两个男人,使不上力。 冷青棠见她有些不对劲,不自觉皱起后,上前一步本想对她说些话,逢秋鹿 却在此时伸手出来挡住他的去路,冷青棠想都不想,挥手去珞,却在此时听见逢 秋鹿的声音—— “欲语琴歌,先败逢某!”他语尾方落,左手便扬袖一甩,摔出一排白色箭 矢状的暗器,竟是鸟羽!冷青棠一懔,随即以摺扇应招,化去这招式,只听见暗 器不偏不倚均射在扇骨之上,发出金属碰撞声响,逢秋鹿闻声眉头一皱,遂拉着 莫笑在怀中,后足一蹬便跳开了冷青棠有一丈远。 “想不到冷兄随身之物看似风雅,实则别有巧妙?” “巧妙不敢说,只这扇骨为了耐用,特寻一铁匠以精钢代制,名唤千锤,如 此而已。”冷青棠顿了顿,合扇往地下一甩,原先射进扇中的白色鸟羽暗器又被 摔了出来,纷纷插在地上,看似不着力道的使力,实际上若不是有深厚武功修为 的高手,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千锤……千锤百炼,好名字。”逢秋鹿撤了撇嘴角。“如同逢某炼毒,也 须一番等待!” 冷青棠闻言,低头看了看,这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原来那没人土中的暗器, 周遭的一些杂草都在一瞬之间枯黄至死,想想,这若是刺入人身,对方还会有活 命的机会么?!不过一眨眼,这种剧毒竟有如此威力! 趁冷青棠有些许分神的时候,逢秋鹿竟转身拥住莫笑,使开草上飞的功夫, 一会儿便将冷青棠甩在身后! “莫笑!”冷青棠发现时,立刻追了上来! 莫笑听见他的声音,想要回头却又不能。“义兄……”莫笑被逢秋鹿揽着, 她望着他哀求道:“可不可以……不要打了?” 逢秋鹿听见她的声音,微微垂首。“很快就会结束的,放心。” “很快就会结束……难道……” “别想太多,否则待会儿要犯头疼了。”逢秋鹿将她放开,让她歇在一树荫 之下。“在这儿等。”语毕又随即纵身而出。 “义兄!听我说!”莫笑大喊,但对方却根本听不进耳中,只见冷青棠也追 了上来,两人的身影立时又揪成一团,其势之迅捷,让一旁的莫笑心焦之余,却 又看得不清不楚,只见到两人的衣色,在空中翻飞着,浓重死寂深不可测的黑与 盈然如飞鸟之势的青,卷在块儿,也扬起周遭的尘土撩乱了她的视线,耳际不时 传来打斗声,令她慌乱! 冷青棠会是逢秋鹿的对手吗?! 不……他不是。 但为何明知如此H 他还是要来?! 冷青棠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面对逢秋尘完美、无懈可击的攻防,当下明 白,炼恨生,是个毕生难逢的对手,他的修为已到了最高境界,万物无不可为他 所用,随手拈来皆成暗器,加上善于攻人于不备的武功路数,即便是武功上乘的 练家子亦难敌。 冷青棠一个侧身,闪过逢秋鹿迎面而来的三枚银针。他双目精亮,终忍不住, 朗声而道。 “与你只做敌人,太可惜!” 逢秋鹿闻言,哈哈一笑。“逢某偏生不爱忘机友,到处树敌才是我此生最大 乐趣!” “直率!”冷青棠发掐又要打上去,逢秋鹿却突然抽开身子,直往上越过他 头顶,在冷青棠背后落地,大喝一句—— “游戏该结束了!” “什么?!”冷青棠正要回身,不意逢秋鹿抬腿一扫,他一时失去平衡摔倒 在地,莫笑见状,惊呼了声。 “义兄!” 逢秋鹿不知何时,手上多了把亮晃晃的长剑,轻铿一甩,有声嗡嗡,原来竟 是他缠在腰上的软剑! 长剑直指冷青棠咽喉,恍似随时都可穿透,莫笑心神为之一惊想也不想便冲 上前来—— “义兄住手!”她原本想直接扑上前挥开那剑,但逢秋鹿似早知她会有此一 举,连眉眼也未抬,只抖动了一下剑身,软剑刃处便晃动个不停,她一呆,木然 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记忆又回了来,她的心一阵猛烈的抽动,疼痛的感觉蔓延全身,使她一下子 跌坐在冷青棠身前。 “莫笑!”冷青棠担心地唤了声,但见她却全身发抖,连声音都哽咽了。 “义兄……怎么会这样?”她抬眼问道,这心痛的毛病怎会又犯了? 逢秋鹿轻摇首,眸着她炫然的悲容。“琴歌休怕,待义兄解决了这令你寝食 不安的罪魁祸首,从此就再不会心痛了。” 莫笑闻言,浑身一颤。“不……别杀他!” “莫笑!”冷青棠想制住她为自己求情。“我既赶来追你,早料得有此下场, 死在炼恨生手下,也是我自找的!你毋须如此!” 莫笑却恍若未闻。“义兄,琴歌求你了!”她忽地曲膝而跪,想也不想就磕 下头去!冷青棠至此错愕难言,连逢秋鹿也是一震。 “你为了他……向我磕头?” “我……”莫笑声泪俱下。“我是为我自己……请你饶了他……” 此话一出,其余两人无不惊讶,冷青棠更是。 “为了你自己?”逢秋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义兄这可听不太懂了。” “两年前,我是为了什么才挡下天凤姑娘那一剑的?”‘莫笑缓缓道,泪落 尘土却铿然有声。“我不愿他死……”她凄然道。“我不要他死……他死了的话 ……我……我……” “你会如何?”逢秋鹿仍未有收手之势。 “我知道义兄不会让我寻短见,但是……冷青棠如果死了……那跟我死了也 是没有差别的……”莫笑仰首,泪盈于睫。“为了他,我做的还不够多吗?我已 经替他死过一次了啊!” “莫笑……”冷青棠语塞,看见了她的真心,他除了欢喜,还有更多的悲恸 怜惜之感。 “琴歌,你可知你要求的事对义兄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么?”逢秋鹿看她, 一字一句地道:“我腰缠软剑既出,不见血光即为不祥,你叫我收手,除非血祭 这柄宝剑。” 冷青棠闻言大惊,他有不好的预感!就在此时,莫笑却道:“那就用我的血 吧!”她竟已闭上眼,神情坚决。 “傻瓜!”冷青棠赤红了双目:“你这傻丫头!”为了他死两次!她竟敢这 么做! 他才是该保护她的男人!她竟敢在他面前将死看得这么随便! “我不准你死!听见了没有!不准!你若敢血祭宝剑,就算追到地府我也要 把你揪回来!”愤怒使冷青棠气得快发疯了他怒吼着,额上青筋爆裂凸显着他异 烈的怒意。他不允许!绝对绝对不允许! 莫笑却不理会他。“义兄,你动手吧!” 逢秋鹿眯起眼。“琴歌,你恨我?” 莫笑没睁眼,却弯起一弧笑意。“不,我不恨,义兄待我,一向再好不过。” 泪水自紧闭的眼窜流而出。 “琴歌永远不恨义兄。” “闭嘴!”冷青棠对她大吼一句,随即又转向逢秋鹿。“要杀就杀我!你要 动上她一根寒毛,我粉身碎骨也要拖你同赴黄泉!” “呵,好主意。”逢秋鹿哈哈大笑。“只怕这天下间,没人杀得了我!”他 语顿,俯视着冷青棠。 “你太自大。”冷青棠冷冷凝视着他。 “没错,逢某向来自大!”逢秋鹿道。“人人均求获胜,偏逢某不是,江湖 走遍,只不过为寻对手!” “可惜我不够格。”冷青棠忽然道。 逢秋鹿闻言,先是一顿,后便大笑,复胰视耍师人,很郑重地道:“以你的 造诣,不出十年必可与我比肩。” “若我以死相拼?” “那逢某倒是未必能敌。” “哈哈哈!痛快!你动手吧!”冷青棠见他答得直率,登时不得不佩服此人, 要他就死,也终算是有那么一点值得了。 但莫笑却惊骇莫名。“义兄!” 逢秋鹿闻声转首。“琴歌,你哭什么呢?义兄若杀了你,冷青棠会以死相拼, 若我杀了他,则是求仁得仁,又能保全你一命。” “我不要他保全!”她哭吼着,摇头。“为什么要他保全?如果非杀一人不 可,那么我早该在两年前,或是更早之前就该死去了呵!”为什么她总是碰上这 种事情? 这种撕心裂肺,教人心碎的痛楚,究竟哪一天才有完结的时候? “你屡次逢凶化吉,是合王不收,义兄早看出你额光饱红,眉目清明,非薄 命之相……”顿了顿。“若我杀你,是逆天理。”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炼恨生逢秋鹿竟也迷信?”冷青棠道。 逢秋鹿却浑不在意。“鬼怪神学、道理阴阳,信与不信,向来是随人自由, 逢某不才,曾随几个江湖术士学过些许皮毛。”他看向莫笑。“琴歌不是短命相。” 他语毕,神态一懔,似已下了什么决心般! 莫笑自方才起便听得模模糊糊,但却见逢秋鹿一声长啸,将剑抽离冷青棠咽 喉处,然后朝上一甩,说也奇怪,剑竟像有意志一般,直直升上之后,竟笔直朝 逢秋鹿天灵之处插落!莫笑惊叫一声,难道义兄想亲自祭血?!显然她猜错了, 逢秋鹿就在此时一股真气直冲自手掌,他大喝一声,两手平举,掌心喷出一道白 浊真气,但见那剑被包围在那团白雾之中,突地爆出一声巨大的金属断裂声响! 莫笑和冷青棠看得惊奇!不一会儿便见两截断剑,跌落于地,铿然落土,教人又 是一奇! 冷青棠惊愕更甚,随即从地上跳起。“这……”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剑不 浴血是为不祥,所以逢秋鹿就干脆毁它?! 世上哪有这般人?利器有如佳兵,善用则可以一挡百,但获得的过程岂是容 易?或寻寻觅觅,或百炼千锤始能到手,但逢秋鹿竟亲自将它毁了,连眉头也不 皱一下,没有半分惋惜。 逢秋鹿轻吐了口气,将气息调匀之后方漠然道:“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 是为了琴歌。” “义兄,你……”莫笑眼见那两截断剑,再次埂咽了。“你这么做……琴歌 实无以回报。” “你不用谢我。”逢秋鹿的语调平平,莫笑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相看,发现 他的眸中黯黑无色,仿佛在宣告着一件事情。 像这样……剑身一分为二,是不是代表,他们两年的缘分,到此为止? 但是……她欠他的那么多,真仅仅一把断剑,就可以了断得清楚么? 逢秋鹿似了解她的心思,但却已拒绝再给她任何进入他心臆的机会,再开口 时语调淡漠,不复任何感情。 “尽管你口中说得决绝,实际上那一剑早就说明你真正的心意,如此一来, 义兄还能装作不知情么?” “我……我会努力把他忘掉的!” “太迟了。”逢秋鹿摇头。“琴歌,太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他不会要一份同情,炼恨生本来倨傲!岂会如同丧家犬,去 与人争食。 “可是……”是他自己说过的,就算她不爱他也无所谓呵! 逢秋鹿一笑,早看透了她。“我可接受不愿再爱的你,却无法忍受我的女人 时时刻刻想着别的男人。”语毕,看了一眼冷青棠,莫笑没敢转头,脸上却不自 觉红了起来。 他早看透了…… 莫笑想着,她终于明白义兄从头到尾,为什么尽是要她考虑清楚的原因,他 早知道,思慕是不会随着她离开而死去的。 或许。这就是他迄今未曾娶妻的原因? 这个念头甫生,她已然泪水决堤。 “义兄……你跟我……都是可怜人哪……” 逢秋鹿心房一震,随即竟露出了抹苦笑,他蹲下身来,扶起这泪人儿,陡然 竟有丝心痛,“这眼泪,可是为我而流的?”伸手去抹她眼角,逢秋鹿轻道。 莫笑不答,迳自抽噎。 “好美的眼泪。”逢秋鹿低语,凝视着她的容颜。“看来我再不走,恐怕真 要万劫不复了……” 心动,其实有时只在一刹那间,也是这一刹那,他才发现,自己竟还可以再 次动情……逢秋鹿闭了闭眼,忽尔垂首一笑。 这就够了,莫笑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给他,这两年与这些眼泪……够了。 “把驴儿卖掉吧!不需要。”他忽道。 这话说得奇怪,正当莫笑想问个清楚时,逢秋鹿却突然使劲将她向后一推, 冷青棠立刻站到莫笑身后,将她接了个正着! “还给你了。”逢秋鹿抬头,对上冷青棠的眼。 冷青棠,一个何其幸运,又何其教人嫉妒的男子?! “我不会向你道谢。” 冷青棠紧紧揽着怀中的莫笑,定定地对视着这个可怕亦可敬的对手。 “我知道。”逢秋鹿仰首哈哈一笑,倏地转身而去! “义兄!” 莫笑不可置信的看他的背影,他就这么走了?这么潇洒,这么……无情? 她很确定逢秋鹿一定会听见她的叫唤,但他却不回头。 连……头都不回,这不正是最无情的诀别么?! 后会无期了……这两年间的事,恍如南柯一梦啊! 冷青棠听见她的啜泣,只知道自己的心被揪成了一团,却不能阻止她伤心, 他深知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炼恨生真的有江湖中传说的那么冷酷吗?他方才明明在逢秋鹿眼中看见情意; 什么叫做善恶,该怎么区分呢? “哭吧……” 他闭上眼,将那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人儿纳进自己胸膛,轻声的低语。 “哭吧……但这之后,我会独断的将你抓住,不许你再为了其他男子,掉下 任何一滴眼泪,哭吧!” 莫笑将头埋入他的胸膛,紧紧偎着他泣已不成声。 可以原谅我吗?义兄? 可以原谅我这么不可救药的爱着面前这个男人吗? 低泣的呜咽随着风远扬至离去那人的方向,不多时,断断续续地由那处,传 来悠扬绵远的朗诵声,凄怆低哑的语调,令闻者心悲不已……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知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刻 难为情……”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