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晚,有很好的月色。 金婶上楼睡了,那管着狼犬的大汉在四周巡视,刚经过大屋前。 珍珠蜷曲在前廊的藤制秋千椅上,轻风徐徐吹来,拂得人昏然欲睡,不知不 觉的,她手边的书掉落到地上。 一只修长的手捞起那本书,高大的身影笼住了她。 端详着眼前甜美的睡容;他低叹了口气,弯下身将秋千上的人儿拦腰抱起。 熟悉的气息在珍珠鼻间萦绕,她将头埋入他的肩窝,模糊的咕哝着:“你好 晚才回来。我想等你,可是眼皮好重,忍不住就睡着了。” “嗯。”聂涛轻应了一声,抬脚欲往屋内走去。 “别进去,还不要。”她低声要求着,音调柔柔软软的慵懒,令人无法抗拒。 “陪我坐坐,外面天很黑、月很亮、风很舒服。” 他煞住了脚步,折回来坐在秋千椅,将她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藤椅承受着 两人的重量,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很晚了吧!珍珠想着,却懒得抬起手腕看表。 忽然,聂涛开口打破共享的静谧,口气微酸、微愠,“阿超哥是什么东西?” “什么?”珍珠皱皱眉。 直到聂涛又问了第二次,她才搞懂他的话。 “阿超哥不是东西,是个人,还是高高帅帅壮壮的那一款人。”她回答完, 发觉不太对劲。抬起头来盯着聂涛,秀眉紧皱,“嘿!等一下,你怎么知道阿超 哥?谁跟你说的?” “你”~“我?”珍珠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这里的电话全天候监控;下午你拨了一通长途电话回家,通话时间十七分 三十二秒。” 那通电话,她和家人联络上,含糊的交代目前的状况,又推说要留在北部找 工作,暂时无法回家。她顺口问起阿超哥,才得知那日她失了踪,阿超哥找她找 得快疯了。 “你侵犯我的隐私,监视我的行动!你仍认定我是间谍,防着我和别人接头?” 珍珠嚷着,想从他的大腿上跳开,但聂涛揽紧她的腰肢,令她动弹不得。 美好的一个夜,就这样被他破坏殆尽。珍珠气不过,抡起拳头狠狠给了他胸 膛一拳。 聂涛闷声挨打,眼瞳隐在阴暗之中。 “只要明天和武山连合会的会谈有结果,各自招回卧底分子,画分新的地盘 界线,一切就能如你所愿,你要到哪里去都随你。”他想让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 但表现出来的,却完全走了样。 能回家,她当然很高兴;可是她暗地里仍旧希望他会说些不要她离开的话, 哪怕是强硬一点的手段也好。但他什么都不提。 珍珠心好痛,主动的问:“你难道不留我?”她专注的盯住眼前这张男性的 脸孔,惊愕地发觉闪过他眼里纷乱的情感。 对他而言,这是全然陌生的事。他不知所措,急于逃开珍珠窥视的眼神,但 珍珠不肯。她伸出手,轻抚着他刚硬脸上的疤,心里涨满了对他的怜惜。 “答应我,别再拿自己的身体挡刀挡枪,如果你仍这样,我就……我就……” 她的“我就”还没有下文,眼泪倒先滚了下来。 聂涛蓦然衔住她颊边的泪,发了狂的吻着她,辗转往她红艳艳的唇间,和她 交缠一起,良久良久才放开。 他将脸埋入珍珠细致的颈边,嗅着她的发香,低吼的自问:“我留你做什么? 留你来气我、折磨我?留你来触发我的劣根性?我肯定是疯了!” 珍珠无法替他回答,她揉着他浓密的发,静静的与他相偎。 爱情便是如此,让人甜蜜,让人苦楚,永无了时。 不知怎么回事,一早,珍珠的眼皮就跳得厉害。 不过她个性乐天,倒不十分在意。 梳洗完毕步下楼来,金婶已在饭厅里忙碌,珍珠向她道了声早安。 金婶转过身躯,圆润的脸上挂满笑容,扬声道:“过来吃早饭了。不清楚你 的喜好,所以中式和西式的我全准备了。快来,趁热吃吧。” 珍珠走了过去,只见饭厅大桌上摆了烧饼油条、清粥小菜、火腿蛋卷、沙拉 三明治、牛奶、咖啡……她食指大动,睁大眼睛,垂涎的问:“这么多,只有我 一个人吃吗?” “是啊!涛少爷很早就出门了,他一向不吃早饭,一杯黑咖啡就打发。你想 吃什么?稀饭凉掉就不好吃了,我盛一碗给你。” “金婶不用忙,我自己来就行了。”珍珠急急抢过金婶手边的碗、金婶站在 一旁,热情而努力的帮她夹菜。 “金婶!”珍珠忍不住了,她站起身,一把将老金婶压人座位,“你别再招 呼我了,我不习惯的。你也吃一些嘛,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哪吃得完。”不顾 金婶阻止,她也盛了碗热呼呼的稀饭,放在金婶面前。 “哎呀!小姐。”金婶的手在围裙里搓着。 “哎呀呀,好金婶,算我求你陪我吃饭好不好,还有,别又喊我小姐了,我 叫珍珠。” 金婶被她逗笑了,她拿起筷子,满意的看着珍珠,感慨的说:“你真是一位 好姑娘。” 珍珠夹了一筷子的凉拌黄瓜放人金婶碗中,顺口回答:“是啊!我也觉得自 己真是个好姑娘。” 说完,她们相视而笑。 一上午,珍珠帮着金婶整理后院的小花圃,向修剪枝叶的园丁老伯“讨教” 了几招。用完中饭后,她仍由客厅拨了电话回家反正她没什么秘密,要监听就监 听吧! 这一整日,生活极为平淡。到了夜晚,珍珠依旧坐在廊前的秋千椅上为聂涛 等门。她并不迷信,但想到聂涛今天与武山连合会的谈判,心裹不由得担忧起来。 聂涛,你怎么还不回来?快回来吧!珍珠双手合十,闭上眼祈求,心中全是 他的名。 忽然,像是回应她似的,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靠近,强劲又凌厉的压迫感倏 地涌来。她睁开眼,看见聂涛就仁立在那里。月色下,他眼瞳中跳簇着绿影鬼火, 充满探究的凝现着她。 珍珠被他弄胡涂了。她不是没见过他“罗刹”吓得旁人“无色”的本领,但 是现在她体内每一个细胞都确切的感应到,这次他不只是火山爆发,还加上慧星 撞地球了。 她主动扯了扯他的酉装衣袖,才开口要询问时,赫然发现他西装下浅色衬衫, 在胸口现出了片殷红血迹。珍珠大惊失色,不管三七二十一动手就扯开他的外套, 那件浅色衬衫上溅得到处是红,大大小小、点点滴滴,让人触目惊心。一时间, 她的脸色竟比他还雪白。 “你怎么了?”她捂着嘴,生怕自己大叫出来,眼眶内蕴着水珠。她抬眼望 向他,没发现他眼底的冷漠。 “你又参加械斗了是不是?你受伤了,很严重,对不对?”她愈说愈哽咽, 小手急急地抚触他的胸膛。 他猛地拨开她的手,越过她直接走人屋内。珍珠跟在后头,跟他进客厅,跟 他上楼,跟着他回房。他把自己锁在浴室内冲洗,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候在门 旁。 冲水声停了好一阵子,仍不见门被打开,珍珠的担忧更甚,怕他真的在里头 晕倒。 “开门!你怎么了?喂!我要撞门了……”她往前猛冲,没想到门突然打开, 她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进聂涛怀里。 本能的,聂涛伸手揽住了飞奔过来的身躯,牢牢的将珍珠圈在怀中。他低头 看她,见到她眼里无辜而忧虑的神情,一抹轻蔑、鄙恨闪过他的嘴角。上一秒, 他还紧紧将她搂着;下一秒,他粗鲁的推开她,推得远远的,仿佛她有多么肮脏 似的。 他一言不发的走到橱柜倒了杯烈酒,站在窗前,望向窗外暗黑的夜,机械化 的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清洗之后,他只在腰际围了一条浴中,长发湿漉漉地散在肩后,水珠滴下, 在宽阔的肩背上,流出一条条纷纷的水痕。 珍珠呆愣的站着、被动的望着他的身影,完全无法捉摸他目前的心绪。 “你没受伤对不对?那些血,大部分是别人的?” 他裸露出来的身体只有两、三处小伤,流不了染红整件衬衫的血。但他外表 虽无恙,内心却伤重了。珍珠觉得眼前的他仿如一头负伤的野兽,静静地舔舐着 自己的伤口,又极度防备地筑高心墙。 不确定他还有没有其他伤处,她走近他,手掌覆上他那坚硬如石的肩背。 蓦然间,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聂涛恨恨的、发怒地将酒杯击向墙角,残 余的酒液迅速的渗入颁色地毯,消失不见。 珍珠怔愣的看着这一幕。快速的,他旋过身来,大掌用力的握住她的上臂, 紧得让肌肉发疼。 她知道他在生气,生她的气。她想开口询问,一启口,他的头便俯了下来, 冷薄的唇如鹰一般,准确迅速的捕捉目标,密密的覆住她的双唇。 “涛,我有……”她的话根本无法出口,聂涛的舌长驱直入,粗暴的掠夺、 强迫,却又热烈无比的辗转吸吮着… 珍珠推拒着他的胸膛,渐渐的,理智的一方愈来愈弱,情欲如潮,淹没了她, 迫她随波逐流。 再眷恋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她对着自己说。 整颗心全托付于他,她迷茫的娇喘着,双颊漾上玫瑰色,眼眸半张半合,满 是激情、满是信赖,纯纯憨憨地看着吻住她的男人。 他受不了她全心的依附,受不了此刻她脸上纯真的表情,他受不了,就必须 摧毁这一切! “蹬‘的一声,他奋力扯开她的上衣,衣上的扣子全落在地面,四处散落。 珍珠感到胸前的凉意,整个人、已被推入大床;随即,聂涛扑向她,将她的 长发、四肢全笼罩在身下。 见到她微微惊惧的神态,他似乎在笑,凉薄的浅笑。但珍珠即使害怕,也只 是一瞬间的感觉罢了。在聂涛撒落的吻下,她早昏了头,无法思考,只剩感觉是 敏锐的,带领着她去体验聂涛的唇、聂涛的手、聂涛的身躯。 而他,明明是森冷如冰,却在她身上点燃了熊熊烈火。这一切来自天堂也来 自地狱,他们两人就在天堂与地狱之间,翻翻转转、堕落沉沦。 他的唇烙印在她的胸脯上,她的胸不大,却浑圆有致,恰合他的手掌。 珍珠心乱如麻,想叫,又喘不过气来,全身的燥热逼出肤上层层的红晕;她 不明白自己要什么,可是心灵深处又确切的祈求着什么。 珍珠,你在等候什么?追求些什么?她狂乱的问着自己;忽然,另一种全新 的体会击向她,爆发原始意识中最真诚的一面。她想要他,真真切切的想要他, 不只他的感情,还包括他的身躯、他的吻、他的一切。承认这点对她来说是可耻 也是解脱,但她顾不了这许多,此刻,道德和世俗标准全无足轻重。 他的最终依归,将在她身上,而她同样是属于他的的,珍珠笑了,完全适应 着他的存在,安心将自己托付给他。她整个人柔和了起来,伸手抚摸他的发,主 动迎合他、配合他 该死!她应该怕他的,她凭什么如此安详!聂涛在心底恶声的诅咒。她该死, 但他自己更加该死!恨恨的,他粗声低吼:“你再也再也逃不掉了!” 然后,摧毁的欲望再次掌握了心智,他禁锢着她的长发,强索一个又深又热 的吻,封住她喉间的呻吟,猛然将自己埋入那片女性的柔软。 某种东西她体内爆发,威胁着将她撕裂;她没法理清方向所在,只能紧紧攀 附着他的肩,让崭新的狂野激情凌驾思考。 忽然之间,整个世界灰飞烟灭,此生她从未有过如此感受。 随着那古老的韵律,她叫喊出来,战栗的、动人心魄的喊“我爱你!‘阳光 透过玻璃,洒落一床温暖。室内空调仍运作着,却依然感觉得到阳光跃动的热力。 珍珠睡意犹浓,无意识的嘤咛一声,娇懒的翻了个身。 突然间,脸颊、身上微暖的感觉不见了,空气凝重起来;她掀了掀眼睑,迷 茫的睁开双眼。有人挡住窗子,背着光仁立在那里。他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瞳里 燃烧着一簇古怪的火焰,表情痛恨森冷,如同锐器般,恶狠狠的直逼过来… “聂涛?”珍珠怯怯地、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她还沉浸在昨晚共同编织的美梦中,然而醒来后迎接她的, 竟是他罗刹的脸。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的怒海狂潮是针对自己而来。 “聂涛!”她又喊了一声,语气委屈而哽咽。她拉起丝被将裸肩包住,难过 的回望着他。 聂涛将衣物丢给她,口气冷得像裸谷中的寒风,“穿上衣服。别用你的身体 作钓饵。” “什么意思?” 聂涛冷笑了一声。“你分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殿下。” 他有许久不曾这样叫她,为何又上演相同的戏码,把那个和她八竿子打不着 的称呼加诸在她身上?他明明说过,和武山连合会谈判结束,一切就真相大白, 而他昨晚一身的血、满身的报复气息,那鬼谈判到底谈出什么东西? 珍珠机械的一件一件套上衣物,他别开头,不愿看她。 “我不懂。”她咬住下唇,神情落寞。 “你不懂?哈哈,很好!”他竟然笑了,阴凉而尖锐的笑。“你不懂吗?我 让你懂!” 他把某样东西丢在床上,落在她面前。她定眼一看,是自己的小熊背包和几 张特写镜头的照片。 “你还不明白吗?你把晶片缝在背包的底垫布料下。难为你了吧?缝得这么 细致精巧,不扯开来看,完全无法察觉。”他厉声说,额上青筋暴跳,眉间那道 疤痕狰狞可惧。 “这怎么回事?”珍珠愣愣地翻开背包,底部被扯得脱了线,一片指甲大小 的银色铁片,上头有细细小小的凹凸,一层防水的薄膜包住了它,牢固的与背包 底布缝合。她没办法给他答案,但事实告诉她,敌人设下了一个圈套,就等着套 住他和她。 “这是陷阱!聂涛,你清醒一点,这是陷阱!我没有背叛你!” “陷阱?”聂涛大声的打断她,向来自傲的冷静和理智被丢到九霄云外,剩 下满身的愤恨怒气。他扯着她,强迫她去看那些照片,“昨天你和谁见面?” 那六、七张相片,皆是昨日送花来的人和她的合影。 “他是你的部下,我怎会知道他是谁?”珍珠辩解。 “他是我的手下?我告诉你,他是被派来卧底的。他送花给你吗?我亲爱的 殿下,这种接头的方式真不高明。”他双眼眯成细缝,逼近珍珠,“这是陷阱? 难道我还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的眼睛?”珍珠喉间哽着气,又硬又酸,直冲进眼眶和鼻间。她尽量 使声音清晰,却无比艰难费力,“你根本瞎了,连心也是,看不见也感受不到, 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物。” “别把话题扯远了。”他严厉的说,双手像抓小鸡一般,紧握着她的胳臂。 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咬牙切齿的说:“你伪装得很卖力,连贞洁都视为工具。 这里到底潜伏着多少殿下的子民?告诉我,都坦白告诉我。” “你要我说什么?” 爱,该是酿着甜的,为何却苦涩得令人难以吞咽? 眼泪在珍珠的眼眶中打转,她的身子开始颤抖,不能克制的颤抖。 “说你该说的。”他的声音冰冰冷冷。 “我爱你。”珍珠不知能说什么,唯有这三个字,是她亲身尝尽苦痛,能坦 然无惧的说与他知。 迅速的,聂涛的脸转成苍白。他阴冷而痛楚的瞪着她,眸中的不信任与怀疑 清晰可见。 泪水缓缓沿着面颊滚落下来,珍珠没去擦拭它,任泪水奔泄。泪光里,带着 悲哀和委屈,她再次低语:“我爱你。” “不要这样说!不准讲这三个字!”聂涛骤然咆哮,双手猛摇着她,摇得珍 珠无法说出一句话,只觉得世界在眼前完完全全碎成粉末。 他把她推倒在床上,深恶痛绝的看着她,胸口起起伏伏,奋力的喘着气,似 乎被珍珠那句话搞得心神大乱。 “你侵夺我,又负了我的爱,我们这样算什么?你怎能负了我的爱?怎能… …”珍珠伏倒在床上,任长发散了一脸,边流着泪,仍哽咽地指控。 他背弃了自己的感情,负尽她的爱?不知为何,聂涛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用力甩甩头,将那份扰乱心神的感觉狠狠抛开。 这时,敲门声适时响起。 “进来。”聂涛清清喉咙,简洁的命令。 房门打开,两名手下立于门口。 “长老,帮主已由香港赶来,现在已同各司长老在大厅会聚。” “带她过去。”他无情的下令,看着手下把床上的人儿架了起来。珍珠头昏 昏的,一点也不想反抗。 大厅里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将她往前一推,珍珠站立不稳,坐倒在地毯上。 有人递来一条热毛巾,珍珠抬起头,是金婶。她慈爱的眼里,带着难以言喻 的忧虑。 “昨日,动刀了?”长沙发上,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眼神锐利的望着聂涛。 他着中式的长袍马褂,胡须修剪得整齐,散发着温文又精明的气势。 聂涛趋步向前。“情非得已。对方觊觎洪帮在东日本的市场,最近又纵容手 下在北海道的洪帮地盘滋事,昨日的谈判,他们早伏下杀手。” “愈来愈不讲规矩!”男子使力在扶把上一拍,不但震裂了原木把手,更震 惧人心。 他转动在拇指上的扳指,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这次洪帮和武山运合会的冲 突大举见报,必定引起台湾当地警方的注意。不过这点还好,比较棘手的是台湾 北、中、南三区的帮派角头反应如何?” “这次谈判,聂涛没处理好。” “不!”他更正聂涛的话,温和的说:“你做得很好,判断得很正确。有时, 是麻烦自动送上门。他人既然已爬到咱们头上,就该打!” 接着,他目光一转,精利的打量着珍珠,嘴巴仍继续同聂涛说话,“前些时 候,你说捉到武山连合会的情报头子,但又搜不出证据,才迟迟未向总堂回覆。 这名女子,就是你口中的‘殿下’?” 我没有背叛你,我不是殿下,不是不是不是… 珍珠的辩解那么凄楚真切,犹在他耳际回荡盘桓。 聂祷竟觉心抽搐着,他脸上闪过一阵痉挛,努力控制着,排拒那份全然陌生 的不适。呼出一口气,他简短地吐出一个单音:“是。” “她也承认她是?”帮主追问。 “没有。”珍珠自己回答。这些人竟然像审囚犯般的对待她,一开始她就被 贴上有罪的标签,谁会听她辩白? 她抬头看了聂涛一眼,他的侧面冷漠刚毅,目光直视着前方。这时,她突然 领会到他的感情是多么的稀薄,就算有,也尽付给了这个帮会。而她给他的是太 强、太烈的情感,他没有能力负担。 曾经,她发了宏愿、要一口一口吞食掉他的心、侵占他的思想,要他摆脱过 往不快的阴影,同她共度一生。想来是她太奢求她不想哭,可是眼泪偏和她作对。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一字字清楚的道:“你们一个一个听清楚,我不是殿下, 我不是!” “哎哟,晶片都找到了,再加上你和武山连合会的人接头的照片,证据确凿, 你还不承认?”萧瑶在一旁嘲讽的说。 “多嘴。”金婶斜睨了萧瑶一眼,对她火上加油的搬弄感到不悦。 此时,两名手下将珍珠的背包和照片呈了上来,帮主看了会儿,又看向珍珠。 这一生,他阅人无数,面前这个女孩青春而可爱,大胆中又带有英气,但流 连在她眉稍眼底的,是郁郁的烦躁和忿忿的哀戚。这女孩,藏不住心思呵! 他瞧了聂涛一眼,心中霎时明自了。 “我看,”他沉吟片刻,“涛,这阵子风头紧,你先避一避,帮内的事暂时 别管。至于这位小姐,先由傅老儿看管吧。” “是。”傅老儿领命。他便是当日公审凌扬,负责宣读罪责的银发老者… “我不走!”聂涛陡然喊出。这一叫,让帮主挑高了眉。 他显然是误解了帮主的意思,“看管”。只是要傅老儿“看”紧她、“管” 住她,和“刑求”尚有一大段距离,但他以为帮主是打算从她身上探得蛛丝马迹。 而对于那些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求手段,身为执法长老的地,太清楚也 太了解了。 思及此,他的心整个扭成一团,不舒服的感觉正加速的扩张,翻涌如潮。他 略带仓皇的望向珍珠,她低垂着首,长发披散而下,竟有一番楚楚可怜的味道。 他很想对她说些什么,却理不清楚头绪。他向来果敢,知道自己要什么、做 什么,可是面对这女孩,他却变得怯懦而举棋不定。 我爱你!你怎能负我?怎能? 她如钢似铁的呐喊访若细小的钉,扎入他大脑每一处,让他疼痛、清醒,猛 烈的推挤他的心去面对那番示爱的言语。 爱是什么?爱的感觉会是如何?他额上与背脊的汗珠潸潸而落。 蓦然,他往前几步,当着众人之前,他单膝触地,直挺的跪下,目光依旧傲 气自负,坦然无所畏惧。 “涛,”帮主两道眉挑得更高,缓声问:“你在想什么?。” “聂涛有一事相求。” 他侧头瞧了珍珠一眼,发觉她也看向自己,眼眸之中藏了好多东西。这个眼 睛会说话的女孩啊!聂涛叹了口气,这一战,自己竟一败涂地。 “你想怎样?”帮主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他其实已料得几分,却要聂 涛更详细的表明。 各司长老见状,也纷纷离了座位,一群人将聂涛与珍珠围起,四周的气氛说 不出的沉重,像拉满弓的弦,又紧又绷。 聂涛环视在场的帮众,最后视线定定的落在帮主身上。他开了口,音调里带 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我,聂涛,洪帮执法长老,冀望帮主与帮内兄弟应允,聂 涛辜负了各位,没有资格继续担任原职。今日,我愿受帮规三刀六洞刑罚,无怨 不悔。” “你以三刀六洞,求什么?”帮主冷冷的问。 “求兄弟们放她自由离去,不伤她毫发。”说话时,他的眼神又同珍珠的眼 神交缠。 “涛!你忘了你师父的前车之鉴?” “不能忘,不敢忘。” 帮主冷哼一声,又严厉的问:“既然不能忘、不敢忘。为何又作出这等决定?” 聂涛静默下来,无法回答。他违心底的感情都理不清,要他如何回话? “很好,很好!”帮主扯动着嘴角,说着反话,精光陡现的两眼似利刃般, 不留情的射向聂涛。“帮规便是帮规,我当然应允你的要求,但是,我无法谅解! 涛,你让我失望了。”他语重心长,脸上布满不豫之色。“今天,众弟兄放她走, 你所承诺付出的代价在哪里?” “现在兑现。”聂涛撩起左脚裤管,拔出暗藏靴子里的短刀。 他的举动吓着了珍珠,原先混乱的情况,在他拔出刀来的那一刻,完全得到 了解释。她顾不得一切,扑上前按住他拿短刀的手臂,“你是什么意思?为了一 个你们加诸在我身上莫须有的指控,你打算刺几个洞换取我的自由?简直可笑!” 聂涛没理会她,抬头环顾周遭的兄弟,当年师父护卫那名女子,对帮内众人 狠下杀手的情景,一幕又一幕在脑海浮现。他的身体骤然灌入一道冷流,觉得自 己仿佛碰触到师父那时的心境。 不要,千万不要!他不能变成师父那样,一旦感情凌驾一切,他就不再是自 己了。 “我和你,只有敌对。以这三刀,洪帮绝对遵守诺言,放你离去。下次相遇, 如果你的存在仍是威胁,我不会留情,我会把这三刀回报给你。” 他甩开握住臂腕的小手,猛地将珍珠推开。表面上,他恼恨着她;内心深处, 他更恼恨自己。 “聂涛有愧、甘受三刀刑责。”说完,他扬起短刀,眼底无情无惧,刀上的 锐光闪过,轻哼一声,第一刀已刺入左胸口。他用力猛速,刀身穿透胸膛,在后 背露出半寸刀尖,一刀两口。 这下,不禁他疼,珍珠更是痛彻心扉。她既震惊又无法置信的望着他,瞪大 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然后,她一下一下的摇着头,愈摇愈快。周遭的人在 她眼里全成了石头,她不顾一切的扑上前想抱住他,可是她力道过猛,一个踉跄, 人又摔倒在地。 伏仆于地,她抬起头来,聂涛正拔出刀子,登时喷出的血液溅洒在她的脸上, 又腥又咸,又苦又涩。 “你太傻!太傻!”她怔怔地对着他大喊,不及抹掉脸上的血,也不及支起 身子,凌扬已由后头紧紧地按住她的肩臂,不让她往前。 第二刀,他刺入腹部,紧接着第三刀,刺进左大腿。他下刀狠、猛,仿若那 不是自己的躯体。他在身上开了六个口子,兑现承诺,付出代价。 但心最痛的人不是他,而是珍珠。 他本就冷面冷心,又对她存有误解,即使情感侵入,他或许觉得迷惘而浮动, 但绝不会像珍珠那般深切感动,而坦然示爱。时间之于他十分重要,一切都要靠 他自身领会,而太浓烈的情感,他本能地逃避着。 而此刻的珍珠,她真希望人可以没有感受的能力,这样至少她就不会心疼得 几要痉挛,而对他的误解和不信任,又气得七窍生烟。 帮主一个眼神示意,华医生马上趋前替聂涛止血裹伤。聂涛推开华医生的手, 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捂着腰部,想站直身,但力不从心,又单膝跪了下去。冷汗 不断的冒出额头,他的脸色苍白惨然,衣上尽布殷红。 双臂遭制,珍珠仍奋力的移挪着身子靠近他;见到如此状况,凌扬自然的放 松了力道。 聂涛垂着首,长发覆下;隔着凌乱的发,她搜寻着他那对利眼,幽幽的、轻 声的、不容他逃避的开口,“你早已认定我有罪,昨夜的温存,是你恶意的侵夺 吧?我一心一意的待你,同样盼望你能一心一意的侍我。我们到底该不该相恋, 你一定也心存迷惑,才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强烈的惩罚自己,藉以斩断因我而 生的感情。如果你心里没有我,何必如此?如果有我,你如何能摆脱干净?”她 轻笑着,叹息的说:“这一切全是枉然的。你心底肯定有我,即使只是一丁点的 位置,也已立定生根。你怎能不爱我?怎能?” 聂涛无法回答,他害怕,怕她的了解。他惨白的脸顿时变得青森可怖,抖着 薄唇,哑着声这:“滚!滚出我的视线! 珍珠对他的厉言无动于衷,双眼如星,哀怜的凝视着他。而他,却反常的暴 躁,狼狈的掩藏心绪。见着珍珠的执意与坚持,聂涛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他 一生走至此,从未这般彷惶不安,此时此刻的他,其实是非常非常脆弱的。 他布满红丝的眼睛转向她,夹着一份莫名的乞求,艰涩而无奈的吐出话: “走吧,快点走,我不该遇见你,这一切全错了。 “没有我,你怎么办?”泪珠滚荡在眼中,珍珠努力的不让它们模糊视线, 不依的摇头。 “凌扬!”聂涛沮丧的大喝一声,朝凌扬狂啸,“不管用什么方法,立刻把 她带走! 心绪太躁太急太乱,一阵晕眩袭来,他整个人往前栽,一波波黑潮汹涌迎来, 将他卷入沉沉的黑色漩涡。 ---------- 心动百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