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今宵共醉 秋去冬来,鄱阳湖上凝水成冰,湖畔草树尽枯,寒鸦点点。 这个冬季里,四海镳局新聘了几位师傅,因窦家的老大招弟和老二带弟都己 出阁整整一年,窦招弟虽然继续留在娘家帮忙镳局的生意,但偶尔与夫婿鹰雄相 聚,夫妻两人常会离开镳局一段时间,以口子受独处的甜蜜,而窦带弟则是远嫁 塞北。 如此,加上四海的托镳生意与日俱增,为应付隔年开春可能的忙碌情况,当 然得趁早征用人才,以防万一。 初春 窦盼紫和窦德男乘水路,走了一趟四川的药材镳,回程依旧在江岸的悦来客 栈停船歇息。 客栈的刘掌柜已然认得窦盼紫。 用膳时,四海镳局只向店家耍了茶水、汤面、几盘馒头和一些夹馅儿的肉屑, 跑堂伙计却另外送来好几斤的卤牛肉和七、八坛美酒,说道~~之前关家的二爷 已交代下来,得好好关照。 众位师傅本来还担心窦盼紫要不高兴,可瞧她的反应却觉得奇怪,眉眼低敛、 不发一语,同他们心中想象的迥然不同。 原是以为……听到岳阳关家的名号,她肯定要大发雷霆,不是把送来的吃食 丢进江里喂鱼,就是拔出刚刀来赶人,准把送菜的跑堂伙计吓得连滚带爬,再也 不敢造次。 可,并不是。 「行不行吃啊?光摆着很碍眼耶。」一师傅压低音量,眼睛瞄向静伫在船头、 默默沉思的紫衫姑娘。 「若是吃进肚里,待会四姑娘突然变卦,那咱们不得吐将出来?」不由自主 地,窦德男眼睛也跟着瞄了过去,那紫衫影儿犹如老僧人定,动也不动。 「五姑娘,呵呵呵,要不,过去问问?」另一师傅也觑向船头,全用气音交 谈。 窦德男眼珠子转了转,从紫色背影收回视线,呵呵笑着。 「我有感应喔,她现在正在想事情,千万别去打扰,呵呵呵……我偷吃一点 卤牛肉,别告诉她啊,嘘……」连筷子也免了,直接用手抓。 见窦德男动手又动口,十来只粗手立时齐发,几斤牛肉转眼间已盘底朝天 「唔唔……嘘,咱儿吃一点点而已,别说别说……」 「……咱儿也吃一点点而已,唔唔唔…好吃……」 「咱儿也吃不多,一点点都不到,嘘嘘……别声张!」 「那个谁?快把嘴巴的肉屑擦干净啦!」 「嘘……」 窦德男和窦盼紫自四川返回九江后,于春未时分,窦德男便和几名老师傅往 北方走镳,而后,她独自一人转往塞北,本为探望已怀身孕的二姊窦带弟,却是 情定塞外,与蒙族族长齐吾尔互许情衷。 而这个夏季,齐吾尔赶来九江正式向窦德男提了亲,四海镳局里再次洋溢喜 气,连练武场角落边的红杏彷佛也感受到了,竟是二次开花,墙里墙外粉红花儿 满枝桠,看来格外耀眼。 「砍!全给咱儿砍啦!」瞧了就心烦。 按理,又有闺女儿要出阁,窦大海该是心喜万分,可这阵子不知怎么地,他 动不动就吼得震天价响,蓄满落腮胡的脸臭得都可炸出三年份的臭豆腐来。 「可是老爷,这、这杏树有人交代了,只能修,砍不得……」傻二的声音越 来越小,求救地瞄着在场上练武和在大厅里喝茶的几位窦家小姐。 「这个家咱儿最大,咱儿说欣就砍,谁敢反对?!」 「谁敢砍?老娘裙里腿先踢得他翻跟斗。」人未至,声先到,大厅后头的布 帘被一只纤手掀开,美妇盈盈踏出。 在场的人反应各异。 傻二是感动得流出两行清泪,窦家大小姑娘则一律停止动作,你瞧着我、我 瞪着你的;至于窦大海,脸色极为复杂,落腮胡先是一垂,随即两颗钢铃眼又被 怒气填满,态度再次转硬。 「傻二,有人要砍我的杏花树吗?有没有听错?」云姨伸了伸懒腰,状似无 意地问。 傻二还转不过袖,窦盼紫已将刚刀利落回鞘,抢在前头回答 「对对!呵呵,云姨听错了,大口花开得挺美的,怎么会砍呢?顶多是修一 修枝桠而已,不砍,绝对不会砍的。」 「是呀,阿紫说得对,是云姨听错啰。」窦来弟跟着附和,还机灵地端来一 杯清茶,甜甜笑道:「云姨,喝茶呀,您最爱的太极翠螺。坐坐,我替您搥腿。」 「乖……」云姨露笑,摸了摸窦来弟可人的脸蛋。 这时,又是人未到,声先至,来人跑得又快又响,一阵风似的冲进大门。 「阿爹!我买到啦!东街打铁铺的老师傅给推荐的,说这把斧头乃纯钢打造, 砍起东西来快、狠、准,您要傻二砍杏花树,也得给他好斧头,所谓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这把好用呀…傻二,拿去吧!」 「六、六六六小姐……我、我我……」傻二真想厥过去了事。 「金宝儿,过来。」云姨在此时轻轻- 唤,放下茶杯,对着窦家老六小金宝 招手。 呃……不太妙呵! 小金宝咧嘴一笑,捧着斧头像猴儿似的跳到云姨面前。 「云姨,找我呀?」完全无视于姊妹们挤眉弄眼的暗示。 「你乖。买斧头干什么用呀?」 「阿爹说那棵红杏越看越碍眼,丢四海镳局的脸,非砍不可。」 唉,真老实。 「是嘛……」云姨红唇轻牵,缓缓抬起眸光,看向立在杏花树下的粗壮大汉。 「姊夫,你想砍我心爱的红杏吗?」 ⊿⊿⊿⊿⊿⊿⊿⊿⊿⊿⊿⊿⊿⊿⊿⊿⊿⊿⊿⊿⊿⊿⊿⊿ 暴风雨前的宁静。 窦大海喘着气,厚厚的胸膛肌块突立,双臂猛伸,全身关节顿时劈哩啪啦乱 响一通。 「对!咱儿就是要砍这棵该死的树,你管得着吗?!」 完了。 此话一出,窦家大小姑娘全瞪大眼,呆若木鸡。 毕竟,阿爹敢对云姨大声怒吼,这、这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哩。 云姨似乎也有些讶异,瞇起美眸,陡地由太师椅上立起。 「我偏不准谁砍它。」 「你不准?!呵呵呵,天大的笑话,这里是四海镳局,是咱儿的地,咱儿的 屋,这树也是咱儿的树,咱儿想砍,你拦得住吗?!」他挥着两只钵大的拳头, 和他一同站在杏花树下的傻二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你是跟我唱反调了?!」云姨口气也硬,一张美脸僵了起来,眼看有一发 不可收拾之势。 窦大海铁青着脸,一把火在胸口燃烧。 「唱反调又如何?!你心里不畅快可以别侍在四海,高兴往哪儿就往哪儿, 反正此处不合意,还有岳阳五湖的关家欢迎你,爱去便去,我绝对不拦人!」 他声音如雷,震得众人耳中隆隆作响,把窦家姑娘们吓出一身冷汗。 「阿爹!别说了!」 「拜托……别再说了。算咱们姊妹跪下来求您吧……」忍不住翻白眼。 「为什么不行说?!她、她,她还怕人家说吗?!那姓关的老色鬼隔三差五 的就派人送礼物过来,意图还不明显?!她倒好,跟那老家伙书信往返还不打紧, 他上九江,她就兴高采烈应了对方游湖,也不顾着点自个儿名节!」 唉……说来说去,问题便出在五湖镳局那位关老爷身上。 唉……阿爹也懂得吃味了吗? 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窦家的姑娘们心思各异,都快抱在一块儿掉泪了。 呜……就恨大姊招弟恰巧不在,要不,这两老也不会闹成现下这样。 「窦大海……」 云姨索性连「姊夫」也不叫了,脸白若纸,向来引以为傲的镇静已然龟裂, 红唇颤抖。 「你你、你好样儿的……」点点头,她的眸瞬也不瞬地瞅着,喃喃又道:「 你好样儿的。」 「云姨……阿爹他、他昨晚儿没睡好啦,别生气啦……」 「您大人有大量,就……呃……」 云姨深深吸气,根本听不下任何言语,头一扭,便掀开布帘往后头去了。 大厅好静,练武场也好静,只有那棵红杏被风拂过,还不知民间「疾苦」地 沙沙作响。 窦大海杵在原地,被女儿们瞧得浑身不自在,另外,尚有好几颗头颅见危机 暂时解除,也纷纷从四面八方探将出来,用那种「喔~~人是你杀的」的眼神, 全不约而同地瞅向他。 「唔……红杏出墙,砍了清心。」还逞强。 「阿爹呀!」 唉唉,真教人忧心忡忡。 云姨是晚睡晚起的习性,常是睡到中午才起床用膳。 翌日,窦家姑娘们特别拜托厨房准备云姨爱吃的东西,可左等右等,她偏偏 不起,窦来弟主动敲了房门,里头却没半点儿声息,推门一看,仅见桌上留着一 封书信,云姨早不见踪影。 她这是……离家出走啦。 「姑娘,瞧这天色快沉了,咱们在前头的悦来客栈泊船,休息- 宿可好?」 船老大边收着风帆,调头同凝望江面的紫衫姑娘问道。 风冽,窦盼紫将打在脸颊上的俏发拨开,塞至耳后。 「如此甚好。」或者,可以打探到云姨的消息。 至今,云姨已经离开四海镳局十来夭。 信上写了,她想回四川万县的本家看看,要大家不必操心。 可是,窦盼紫依稀记得娘亲曾经说过,本家那儿已经没半个人住了,当初就 是因为只剩下娘亲和云姨两姊妹,所以娘才会将云姨接来九江一块儿住的。 由于现下姊妹们各有各的职责,那些走镳的行程还是云姨之前就替大家定下 的,推托不得,只有她这段期间恰巧并未被安排工作。 虽然大姊招弟的队伍尚未返回,没个说话够份量的人出来「主持公道」,也 不知道阿爹的心里怎么想,反正窦盼紫是没办法乖乖待在四海的。 她随便整理个包袱,带着刚刀,也来一招留书出走,想去娘亲在万县的本家 看看,说不定云姨根本没回去呢。 心思沈吟间,船老大已将船只缓缓靠向岸方。 来往这江岸多次,虽说景致依旧,窦盼紫却觉心境上有了不同的改变。 她常会想起那个男子的脸容,没来由地,就任着他这么无缘无故地闯进脑海 里,那感觉纷杂而凌乱,不再只是纯粹的恼怒… 「姑娘,这悦来客栈生意好哇,去年虽发生火灾,被歹人纵火烧掉了部分屋 间,可是越烧财运越旺,瞧,到处都是泊船。呵呵……您待会儿要是问不到空房, 咱儿把船舱让给姑娘吧。」那船老大擦着汗,咧笑出一口牙。 「谢您啦。」窦盼紫爽朗地回笑,利落地跃上岸边,住客栈里去。 大堂里一向人声鼎沸,座无虚席,看这场面,窦盼紫暗自苦笑,心想,今晚 真要向船家借宿了。 闪过几名迎面而来的汉子,她步至柜台,刚仰起小脸尚未出声,那刘掌柜已 认出她,眉眼一飞,惊喜地开口招呼。 「唉呀,这不是窦四姑娘吗?!真是巧,好巧啊!二爷他~~」 她截断话语,「我是来投宿的,请问,可有空房?」好多大汉子挤在后头, 可能也是来投宿的,她连忙道出要求。 刘掌柜愣了楞。 「呃……四姑娘,咱们嗯……这个嘛……」 唉,现下是一房难求,适才他还忍痛把自个儿的房间让渡出去,没料及今日 两位贵客皆临,这会儿,教他从哪儿再挪出一间来呀判 窦盼紫倒是挥挥手,不在意地笑道:「不打紧的,我也只是随口问问,想碰 碰运气罢了。」 她旋身要走,无预警地,竟直接又结实地撞上一堵肉墙 「噢……谁啦?!」很痛耶。 「我。」听不出半分罪恶感。 呃,这声音…… 揉着发红的鼻头,窦盼紫倏地抬起头,那不时莫名其妙夺去她思绪的男子就 挺立在前,不是脑中虚无的幻想,而是真真实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唉,她只会问他这一句吗? 中国文字何其多,就不能挑其它话作开头? 他没回话,不知怎地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抬起手揉弄着她的发顶,那头 短俏的发简直是乱上加乱,乱得可爱。 「喂~~够了喔!」 窦盼紫朝他胸口既推又搥,却引来男人一阵朗笑,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都 不知有多亲密哩。 「……二爷,四姑娘她来投宿的,可是、可是……」 「她跟我一起。」关无双想也没多想,似觉自然之至。「耶?!」 刘掌柜瞪大老眼,张口结舌,正努力要挤出话时,关无双已一把握住窦盼紫 的手腕,拖向二楼去了。 一进门,窦盼紫用力甩开他的掌握,两手抆在腰上,劈头便骂 「你阴险啦你!」 他挑眉,完全摸不着头绪。 「我哪儿又得罪窦四姑娘您啦?」 「谁跟你一起?!你这样做……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我、我跳到黄 河都洗不清了!」 「黄河离这儿有点距离,长江近一点,要不要跳?」还说风凉话。 「关无双?!」她握拳尖叫。 为什么没见他,心里想他,如今见着,都还不过一刻,她就恨得牙痒痒的, 好 想捧着他的手臂狠狠咬下去,再往他脚板用劲儿- 踩。 「我在这儿呢,用不着喊得这般响亮。」细长的眼弯弯的,似笑。 他双臂抱胸,叹了口气接着说:「这间房是刘掌柜好心让给我住的,你想投 宿,客栈早已没了空房,你不住这里,还能住哪儿?」 「我租了船,可回船上窝着。」又不是没窝过。 他瞅着,冲着她微笑,「你是我师妹,师父吩咐过,要好好关照你。风寒露 冻,我怎能让你睡在船上?」 心一紧,窦盼紫小脸莫名泛热,凶人的气势顿失,想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吞 了回去。 「总之……总之……我不跟你一起。」 他耸耸肩,还是笑,像在宠着孩子。 「无所谓,我可以睡在马厩。」 「马、马厩?」 「是呀。就在客栈后头,有干草当棉被盖,又有马匹偎在身边,应该挺暖的。」 他心情似乎很好,那柙情像在说笑。 窦盼紫眨动灵眸注视着他,抿唇润喉,想说些话,一时间又找不到话题。 这般的沉默让关无双误以为她在下逐客令,虽然还有好些话没对她说,但若 继续待下,恐怕要自讨没趣了。 「你可以让人送热水过来,先洗洗澡,再吃顿丰盛的饭菜,我……呃……」 他看向门外又调回头,略见迟疑地道:「……我还是出去了,不打扰你了。」接 着头一甩,潇洒地跨出房门。 「关无~~」 窦盼紫愣了楞,追到门边,却已经不见他身影,反倒是一名伙计跑上楼来, 殷勤切问 「四姑娘,二节全吩咐妥当了,待会儿小的会帮您送澡盆和热水过来,晚膳 帮您准备一盅鲜鱼汤可好?然后再来一盘烩三鲜、辣灼虾、鲍鱼五食、油淋鸡, 再炒盘时青的蔬菜,您瞧这样可够?」 窦盼紫漫应着,心不在焉。 她的心,已飞到那男人身边,却犹然未知。 用完饭菜,店家似乎也知悉窦盼紫嗜酒,还送来两坛女儿红。 无情无绪的,窦盼紫盯着那两坛酒发楞。 美酒当前,竟然提不起兴致?她内心着实纳闷。 起身踱到窗边,窗外明月在似远似近的地方,住下俯视,江面上波光粼粼, 荡漾着华丽而温柔的月脂。 她想起鄱阳湖畔偶遇的那一夜,明月照双归。 小拳头轻搥了下窗台,心中已下决定,她抱起桌上两坛女儿红旋身跨出门槛, 下了楼,直接往后头马厩走去。 刚走近,已听见马儿粗嘎的喘息和低微的嘶鸣声,然后还有他,咳声叹气的, 也不知在同谁说话 「你说,她是不是又生我的气?怪了,为什么每回见面都会惹恼她呢?我其 实不想的,偏偏没办法控制自己,就是挺想逗她的,唔…你说,我该不该上去找 她说话?」 马匹低鸣,还呼噜噜地喷气。 「什么?你点头呀?那就是赞成啰。嗯……可是得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没 头没脑地敲她房门,她又要问我:「关无双,你、你,你来这儿做什么?」」最 后一句还变声,装出姑娘家的音调。 站在转角处的窦盼紫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咦?」 关无双迅速回首,见那窈窕身影由暗处走来,眼瞳亮灿灿的,似要将他看穿 了,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你……你来这儿做什么?」呃……怎么换他问这样的话? 窦盼紫睨着他,轻轻哼气。 「你在背后说我坏话。」 他怔然,连忙道:「天地良心呵,你哪只耳朵听见啦?」 「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她学他,也不嫌飞灰草屑,一屁股坐在干草上。 关无双心中一凛,开始不断地回想适才说出些什么,他哪里说她坏话了,怕 是不知觉中,把一些不该说的秘密都泄露出来。 「哪,喝酒。」窦盼紫不知他心中转折,将一坛女儿红递到他眼下。 「这是……干什么?」 「都说喝酒了,问这么多不嫌烦呀?!」 「喔?」他接过酒坛子,有些受宠若惊。 被他那探究的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窦盼紫躲避着,粗鲁地掀开自个儿的酒, 顿时醇香扑鼻,她不发一语,仰头便饮。 「一个人喝的是闷酒,两个人一起是畅饮。好,今宵有酒今宵醉。」他咧嘴 笑开,跟着仰首痛饮。 窦盼紫拭去溢流到下巴的酒汁,眉日间满是英气,忍不住回他一笑。 「哼,才一坛酒就想把我醉倒吗?早得很呢!」 那对细长的眼闪动着难解的光芒,闲静的氛围在周遭游移,他再饮- 口,微 沉的嗓音荡在夜里 「江湖险恶,你独自一人走镳,就没谁陪你吗?」 窦盼紫眨眨眼,一会儿才弄懂他的意思,轻嚷着:「镳局儿女本就在江湖上 讨生活,怕些什么刀况且这次出来,也不是为了镳局的生意,我是要去四川万县 ……」 他眉峰淡拧,等她解释。 「那儿是我娘亲的本家啦,因为我家云姨她……她离家出走了,有可能回万 县去,我要去寻她回来。」 「离家出走?」他挑眉。 「可不是?!」 说到这里就有气,她「咚」地放下酒坛,一只手指猛戳着他肩头。 「都是你家害的啦。要不是你阿爹三不五时就来骚扰我家云姨,我家阿爹也 不会那么生气,然后他们两个就不会吵架,云姨也不会留书出走的。」 关无双眉挑得更高。「说来说去,罪魁祸首还是咱们关家啰?」 「就是。」点头点得好用劲儿。 「欲加之罪。」 他批评了一句,跟着又道:「你家云姨云英未嫁,窈窕淑女,我爹对她是倾 慕于心,君子好逑,旁人该要成其好事,你阿爹凭什么生气?现下还把罪怪到关 家头上,未免无理。」 「什么无理?你爹是夺人所爱,非君子所为。」 见她双颊鼓起,俏脸圆嘟嘟的,实在可爱。他很想仲出手指戳戳她的嫩颊, 又觉自己这个念头简直幼稚到了极处。 假咳了咳,硬将思绪抓回,他道:「如果我爹真能夺得你家云姨的芳心,也 是双双有情。」 「不行!云姨是我家阿爹的,不是你家阿爹的。」她忽然跪起,双手自然而 然地支在腰上,气势逼人。 两人互瞪着,谁也不让谁。 突然间,一个大马头垂到两人中间,鼻孔狠狠地喷出气来,张开大板牙竟是 咬 走窦盼紫放在地上的那坛女儿红 「哇!我的酒!我的酒!」 窦盼紫如梦初醒,想抢回,可那匹马紧咬着小酒坛子,把头仰得高高的,酒 便咕噜咕噜地流进牠的肚里了。 「哇~~关无双,你的马啦!」 她又挥拳头又跺脚,却见关无双已抱着肚子笑倒在干草上,眼角甚至还闪着 泪光。 「那、那不是我、我的马,哇哈哈哈哈……我、我的马栓在那儿哩,哈哈哈: 不成,我肚子痛,笑得好痛……不成,实在痛得难受,哇哈哈哈哈……」嘴上说 痛,他还是猛笑。 「你、你闭嘴啦。」 她脸蛋涨红,一时间找不到东西扔他,想也没想便捧起干草往他身上掷,都 快把他给活埋了。结果没留神,脚下突地被人使了个拐,她轻呼一声,人也跟着 跌进干草堆里。 「唔……」 挣扎着要爬起来,她两只手却同时被握住,接着沉沉的重量压下,把她的身 子钉在干草堆上。 瞬间,他的脸在她眼前放大,靠得好近、好近,两人默默地相互凝视着,气 息都乱了~ ------------ 转自织梦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