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世孤芳花余红 刚跨出楼主香闺,站在栗木长廊上,花余红伫足不动。 她脸容淡垂,仿佛心中有事,且正为着此事沉吟不决、萦迴於胸。 西照之因,长廊上整排镂花刻纹的遮阳板子全数落下,金红霞光便如她一身锦色, 将板子上的精巧镂空纹点点投印在她脸上、身上。 光影微颤,连霞红都随风舞动一般,她的额前发、粉腮和鼻尖皆沾着薄金,下意识 咬着唇,神情显得迷离。 当一个向来豪放大胆、笑不离唇的姑娘,忽而流露出那种近乎软弱的神情,玉澄佛 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教人相当动心,且不可抑制地感到闷疼。 静谧的氛围隐隐藏有波动,她先是扬起小脸,对着霞光迷惑地眨眨眼,随即侧过脸 蛋,瞧见几步之距、立在楼主香闺窗子外的男子。 一时间,花余红迷惑加深,以为自个儿与他正四目相凝,他的眼深幽幽的不见底蕴, 难以读出心思。 「……你能瞧见了?」一出口,嗓音好哑,连她自己也怔了怔。 她拍拍双颊,重振精神,忙迎将过去,清了清喉咙又道:「眼力转好了吗?要不, 你是怎么下楼来的?没摔着?」 玉澄佛目光未移、不变,即便她已来到面前,用那只葱嫩小手在他眼前轻挥,那张 斯文俊脸依旧板着,眉宇间郁色略淡,那种教人好难捉摸的神气却深浓几分。 他惜字得很,旋身便走,伸长两臂胡乱摸索。 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叹,女子的柔软身躯立即挨近,不由分说地抓住他一臂,五指与 他紧扣。 怪异的是,他这一次并未甩开她,仅是肢体略僵了僵,步伐稍顿。 花余红不由得苦笑,因为竟觉受宠若惊。 抬起另一手敲敲自个儿的额际,那地方适才被大姊连戳好几下,戳得都有些泛疼了。 她确实该疼一疼,总之是她赔了本陷进去,还陷得挺欢喜。唉唉,真糟啊! 「楼下龙蛇混杂、处处危机呢,你乱闯,再被撕吞入腹就惨了,『飞霞楼』内的七 十二姝可都想你想得心痒难耐呢,」噢!干么这么说?她陡地咬住小嘴,秀致的五官像 吃到酸梅般皱起。 明晓得他不爱听、不愿再被提及「受辱」之事,她偏偏管不住嘴巴,忍不住就要逗 弄人,见他面无表情、对她不理不睬,她就越要惹他。 果不其然,她觑着他的神情……咦?咦咦? 他没发火吗? 唉,就他有本事,让她一向潇洒疯癫的性子像被巨石给镇压住,想跳腾都跳腾不起 来。 「什么声音?有谁在敲东西吗?」蓦地,玉澄佛竟发话,声音徐徐然。 「啊?」花余红一惊,没料到他会开口,原本敲得额际「叩叩」作响的小手陡顿。 「没、没有……没人在敲东西。没大姊命令,谁敢在楼中乱敲乱打?!你不方便,我、 我带你回楼上去。」 她垂眸了,没发现那双男性的、漂亮的黝瞳正若有所思地闪过些什么…… ☆☆☆www.4yt.net.net ☆☆☆www.4yt.net.net ☆☆☆ 「……与我结下梁子的只有一个『飞霞楼』楼主花夺美!」 「是,我偏要迁怒花家小妹。怎么?你舍不得了?下不了手?」 「她花家姊妹这般凌辱你,不想以其人之道回报一下吗?」 「哈哈哈……我当时确实在场,她们围着你、对你做的事,我当然知晓,只是那处 所在纱帘层层垂掩,我无法瞧仔细罢了……」 「阁下先别恼火,你既知『紫相思花』是迷情圣品,这一瓶更是集精华之大成,死 不了人,倒能好好整治欺你之人,也顺道替我向『飞霞楼』楼主下个马威。想要讨回公 道,咱们就来作这笔交易吧,如何?」 那胡汉所说的话在他脑中盘桓多日。 他隐约知道那汉子潜藏在「飞霞楼」中,但这几日尽管留神了,仍察觉不出了点蛛 丝马迹,想来亦是江湖奇人。 做?不做?那小瓶迷情药一直教他藏在软垫底下,迟迟不能动手。 恨她吗?他的确该恨。他该的。 「……我就喜爱他一个,瞧对眼,入了心,欲放不能放,欲忘不能忘……」 他听到了。并非刻意去偷听,而是花夺美吼得太响,教他不禁在楼主香闺外伫足, 跟着,便听到她淡淡然的语气,说着扰人神魂的话…… 恨她吗?他该恨的。 「小心,有门槛。」她低软道,眸光犹注意着他的足下,直到他慢吞吞跨进,被她 领到纱帘内落坐,她才静静吁出口气,唇边有可人笑意。 「咦?今早才修面刮胡,到得黄昏,胡青又冒出来啦!」花余红含笑打量着,眸光 轻柔穿荡,从他下颚往上挪移,他的薄红唇、稍见丰腴的双颊、深幽的眉眼,和眉心的 一点红。她俏睫掀动,近乎耳语道:「你的朱砂痣还在呢……」 她神情旖旎,玉澄佛自是明白她话中意味。 他俩尽管亲热过多次,他眉间红点仍在,并非如她小婢那时所提问的,以为他「失 身」於她,那点红便如女子守宫砂,为吊念贞节的丧失而消褪掉。 周围静谧谧,花余红有些着迷於男子似见晕染的俊脸。 这男人是她所选,她不爱后悔的,从来只往前看,既是如此,就这么耗着吧!她不 放手,路尽管不好走,每个情动时分都值得牢记。 「玉澄佛,你心中恼火,就只对付我一个吧!我想把你带回『浪萍水榭』,养着你, 让你吃好、穿好,唔……怕你要不依我,逃得远远的,干脆先把你双腿打瘸了,教你一 辈子逃不掉,你说如何?」 她反正爱说疯话,有几分要逗他开口的企图。 玉澄佛低敛眉眼,终是出声。「我体内异能一旦一回复,自然能治愈被打瘸的双腿。」 她娇笑。他的愿意回应,让她心情颇佳。「要是我把你双腿斩下,你也能再生出两 只来吗?」 他静了静,似沉吟着,道:「我不晓得。」 花余红叹息了,又是耳语般低柔地细喃。「即便能够,我哪里舍得你受苦……」 她的话明明轻得无丝毫重量,却总若掷进他心湖的石子,沉得越深、引起的波荡越 大,久久不能散。 恨她吗?这问题他思过无数回,一再地反覆斟酌。 与其说恨,实际上是恼火的情绪占着大部分。 因为对她有心,当她不顾他意愿、执意以那样的方式助他散去紊乱真气,当下只觉 难堪至极,宛如遭交心之友所背叛,那痛便格外的凌迟人,哪里还能细想她的舍得与舍 不得? 「余红姑娘……」 「啊?」 他沙嘎的唤声教她不禁方寸一荡。 扬睫,她瞅着那张近在咫尺、却奇异地让她感到朦胧的俊脸,朱唇轻嚅。「你想说 什么?」 他像是面无表情,又不完全是,很难分辨他此刻神态,只觉有什么情绪在他轻敛的 眉宇间流泻,隐密的、耐人寻味的,让她顷刻间入迷。 「你曾说……我的脾性吃软不吃硬,外表一副温吞无争的模样,骨子里其实强得很 ……你说得极是。」 这会儿,花余红连出声都难了,只懂得瞠眸张唇。 玉澄佛沉静又道:「既是脾性如此,一旦被迫做了些什么,气恨之情顿生,便挡也 难挡……倘若是不相干的旁人欺我、为难我,那些人不曾入我心来,愤恨自然便轻上许 多,甚至不屑萦怀。」 「你……那、那……」喉中顿窒,她胸口怦怦跳,也不晓得如此紧张究竟为何,好 一会儿后才挤出话来。「那……要是教你放在心上的人呢?他们欺你、为难你……你又 如何?」 「我自是气怒难当,若不消这股气—定是吃不下、睡不好,日日念在心头。」 「啊?!」她两腮蓦地酡红,洁颚微偏,眸光醺然似醉。「我惹得你佛也发火…… 你是把我放在心上啦!」 他抿唇不语了。 说不出的滋味在胸臆中跌荡,花余红当然将他的无语视作默认。 「那很好,当真好……你恼着我,我很欢喜。」 心从未跳得如此急,乱了一切节奏。 她大胆妄为、豪放潇洒,但一碰到姑娘家可人意儿的情事,那些张狂的姿态、媚然 的风情全都不知退到哪儿去了,双颊红扑扑,如情窦初开的小家碧玉般。 不行!快要不能呼息啊!「我、我去拿药过来,你这几日不让人碰伤口,坚持自个 儿动手,也不晓得你大腿外侧的伤好些了没有?今天不教你任性了,一定得让我瞧瞧… …我这就去准备药和热水,你等会儿!」丢下话,她有些急地跑出去,还险些被层层垂 纱绊倒。 「小心……」玉澄佛忍不住轻喊,那抹纤秀的影儿恍若未闻,眨眼间已消失在纱帘 后。 端坐片刻,他静听着,下意识听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起自於他心间。 原来不是真恨,而是恨中揉了情,嗔痴怨叹。 他的名字中尽管有「佛」,世人亦称他「佛公子」,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俗世男子, 情欲纠缠,因情生恨,却又恨不成恨。 唇边勾出一抹苦甜的弧度,他探指从软垫下取出那只黑墨墨的小瓶。 「饮下这瓶相思药,谁与你交欢了,药力便会随你的男人精血渗入对方体内。既是 『相思』二字,往后,自然是你非她不可,她也非你不行,相思迷毒在彼此血脉中,一 旦失去对方,迷毒发作不能抑止,那是苦不堪言。」 那胡汉子的话在脑中浮现。 「这事唯你能办。先在身上种毒,再把毒渡给对方,事后,你能以天赋异能将相思 之毒逼出。我带你走,教她寻你不获,想你一次便受一回煎熬……你不想让她尝些苦头 吗?」 他想。 他要她明白,不是每件事都能如她意、按着她要的方式完成;不是每个教她看上的 男人,就得乖顺得像只小羊儿,傻傻跟在她身旁。 即便心已动,有情在当中滋长,他怒火不灭、大「仇」未报,便无法放开胸怀正视 与她的这段奇缘。 揭开墨瓶的软塞子,一股幽香沁出,他深深吸取,胸中忽感温热。 他听见那浅浅足音,愈来愈近,头一仰,毅然决然地饮尽那瓶相思迷毒。 「我把东西端来啦!咦?这香气有几分熟悉……从哪儿飘来的?」 花余红撩开垂纱,尚未走近他身旁便已嗅到幽香。 「啊——」她蓦地惊呼了声,因一只红纱袖猛地被男人抓住、狠扯,捧在手中的外 伤药和净布等物瞬间全落了一地。 她也倒了,直接落在玉澄佛怀中。 「你怎么了……唔唔……」连他的神态也未能瞧清,小嘴已被堵得严实。 他吻她。 这是首次,他主动亲吻她啊! 用不着逼迫,无丝毫勉强,他姿态与劲道近乎蛮霸地吞噬她的呼息、蹂躏她如花的 娇唇,双臂更将她柔躯拥得好紧。 「玉澄佛……你、你为什么……」与他相濡以沫、浅尝深探着,她摩挲他的嘴低低 问出,胸脯不自禁地贴向他。 他翻身,将她禁锢在底下,以她之前「袭击」过他的方式,用灼烫气息折腾着她的 敏感耳畔,甚至探出温舌勾卷着她秀气的耳,沙嘎问:「你不想要吗?」 她要的。 她当然要啊! 甘心情愿的他,她想得心都痛了。 「玉澄佛……」她叹息,情欲骚乱而起,身子变得加倍柔软。 如此的他,要她怎么抵拒? 眼角湿润,感觉身体某部分亦湿润泛香,她反手抱住男人腰际,多情呢喃:「我想 要啊……好想要你……玉澄佛,我好欢喜……」 男人再次吻住她的小嘴,她热情启唇,含进他的唇与舌。 心悸飞扬,她感觉自己也飞腾起来,比任何一次的缠绵都要精彩。 她要死了。 她要去死。 她喜欢这样的死法。 死在他身下,她很快活……很快活啊…… ☆☆☆www.4yt.net.net ☆☆☆www.4yt.net.net ☆☆☆ 那一夜,在身心餍足、栖靠在宽广的男性胸膛上,花余红隐约记得,在将睡未睡、 似醒难醒之际,曾对那男人淡笑低喃—— 「今晚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候,可是……我却没办法清醒……」 没能清醒着,慢慢地、仔细地体会这一切。她心中当真惋惜。 她是极度快活的,即便过去好长一段时候,她仍然清楚记得,那一晚美得教她心颤 难平。 不只是身体欲念的充实,那是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心接近了,在自己能够触摸得到 的所在。 他不是神、不是佛,是最最平凡不过的世间男子,她将他挽留在一方天地。 他像是为她动情,用缕缕情丝缠绕住她,让她即使被紧缚了、禁锢了,原本柔软的 身躯为了要纳入他而拱高、紧绷得几如满弓的弦,她仍喜悦得止不住轻泣。 他待她,终究是好的,是好的呀…… 「呵,你的小师妹真有趣,怎么又躲在外头不肯进来?她轻功已然不错,但藏身的 技法拙劣,可惜了。」慵懒地横在小平台上的躺椅,金红衫如流泉般迤逦而下,不管任 何时际,她花余红总是美态丰饶,似随意绽放的春花。 「梁上君子的行径她做不来,自然与你不能比。」 应她的话的魁梧汉子就坐在她身畔,神情颇为阴沉,手握着她被火灼伤的柔荑反覆 瞅着,动作好粗鲁地帮她上药。这大汉子姓韩,在洞庭湖「湖庄」里的十三条好汉中排 行最末,亦是「丹枫老人」门下的第十三位弟子。 「湖庄」位在洞庭湖畔,二十余年前由善於聚财的大弟子领着底下众师弟,为退隐 江湖的师父「丹枫老人」所建造的。 而此时花余红所在的地方,正是洞庭湖畔「湖庄」的东台楼阁上。 她会出现在此,一路从江南来到两湖,这中间已过四个季节的递檀,从去年冬将尽, 到春临、到夏至,而后来到现下的金秋,她所求再简单不过,只想再见见那个不告而别、 从她身旁走开的男子。 一阵刺疼从手上灼伤处袭将过来,把她的心也绞得发颤,眼眶莫名微热,她有些儿 借题发作了。「噢!好痛!好痛、好病、好痛——你就不能轻些吗?」只因她说了他宝 贝师妹几句,他就赏她苦头吃,把她的伤搓得都要泛血水了。 「你别打我小师妹的主意。」韩十三沉声又道。 「我要找的人明明在贵庄,却没谁愿意相告,还要我等什么?再不给个痛快,我问 你家小师妹——噢!」 韩十三是完全不懂怜香惜玉的,即便要怜,也只会怜自个儿小师妹一个。似要发狠 警告一番,他掐住她腕间穴位,力道之大,极有一把折断她腕骨的势子。 很好、很好,瞧来是个痴情种,与她相像呢! 不知为何,花余红浑不觉剧疼难忍,仅心里波荡一阵,有什么堵住咽喉,任她鼻腔 也莫名其妙发酸起来。 这事儿,总归说起来话长啊! 在「飞霞楼」的那一晚恍若是梦,美得不可思议。她无法清醒,全身彷佛被掏空、 掏尽了,虚迷而轻浮,飘飘的要往天云外凌腾而去。 她睡沉了,累得再难言语,漫游在鼻端的那股幽香缠绵不去,她恍惚间想起,那是 「紫相思花」的气味,却又不是那般的纯粹,比「紫相思」更浓、更沉,而后劲也加倍 猛烈。 她心惊,却已不能抵拒,身子如尽开的红花终到凋零时候,懒懒在他怀中沉眠。 醒来,仅她独自一个,那男子从此行踪成谜。 她寻不到他,江南玉家已无他踪影,郊外的玉家别业也找不到他。 烂漫春日,她几次上湖畔「迎紫楼」,以为能与他巧遇,结果只是她倚栏独茗。 夏季粉莲十里,几要占满湖面,她撑着小舟在藕花深处穿荡,盼能瞧见他又来摘干 莲蓬,剥食着里边的生莲子,然而莲香依旧,却总无他踪迹。 她打探许久,终有消息从王家那些家仆口中细碎渗出,原来,教她遍寻不获的男子 老早就被玉家主爷玉铎元下令送走,暂住在洞庭湖畔的「湖庄」里。 她要去寻他,得问个清楚明白。 她想知道他双目是否复明?想知道他身体是否大好、已恢复以往神采? 她还想问……她血里的迷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晓得那是「紫相思花」的气味,而她与他……是相思的一对吗?若是,即便被种 了毒,她也感领到蜜味。 她正倾全力打探「湖庄」的动静,未料及对方竟也把注意力落到她身上来。 韩十三与他的小师妹桂元芳从两湖一路奔波而来,就为了查她「浪萍水榭」的底细, 好引她出面。 她干脆来个顺水推舟,跟着他师兄妹俩一起回到「湖庄」。 只不过之前她曾至他们下榻的客栈夜探,教韩十三发现行踪,两人当下大打出手, 而他的小师妹桂元芳自是帮衬师哥,情急之下把灯油和火种泼在她红纱袖上,才害得她 一只雪嫩嫩的右臂多出不少处灼伤。 「好痛、好痛、好痛!你好狠心,我不要跟你好啦!呜呜……放开,不要让你摸了! 我恨你、恨你啦!痛痛痛痛痛——」当真好痛,也不知是这粗鲁男有意整治她的手劲较 痛一些,抑或是烙在心头的那个男人赏她的相思苦更痛一些? 「十三哥!我来我来,我替花姑娘裹伤!这个我在行,你以前帮我裹过好多次,我 会的,你给我做!」躲在外头探头探脑的桂元芳终於忍不住冲进来。 他是喜爱她的。粗鲁男喜爱他家的小师妹。那姓「桂」的小姑娘一现身,花余红便 觉腕间的迫劲陡弛。很好很好,她最喜爱这种成双成对的局,看人家好在一块儿,她也 开心得要流泪的。 「十三哥—这药不够好,用我的『金玉冷香膏』,对付灼伤成效最好。」桂元芳捧 着她的伤手,好仔细端详着。 哪知韩十三突然沉眉冷声道:「那是七师哥给你的,别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什么不相干?真不相干,人家怎会来这儿?还有这只手啊,你瞧、你瞧,原本细 白柔嫩得很,都不知是谁往我袖上泼了油、点了火,才落得如此千疮百孔,谁赔啊?呜 呜呜……你们『湖庄』就这么待客吗?呜呜呜……」眼泪说落便落,还需要什么道理?! 她见人家好,心喜心也痛,小姑娘的情郎尽管粗鲁不文,也是有情有义,而她的情郎呢? 想是她花容浸雨,落泪落得好不可怜,桂元芳急着安慰。 「花姑娘别哭,唉呀,多美的一张脸,哭花了多可惜?我十三哥不是那个意思,他 这人面冷心善,外表粗犷,内心温柔,很不会说话。他、他不让我用药,是、是……是 因为他还有更好的药!不过我这盒『金玉冷香膏』一直没机会用,据说十分神效呢!我 那晚出手太急,是因为你欲伤我十三哥,不过咱们不打不相识。总之你别恨我十三哥, 和他要好,他要摸,你让他摸……呃,我是说,咱们大和解,大家做朋友,好不?」 「桂圆,别待在这儿。起来。」韩十三越听脸越臭,就怕自个儿单纯耿直的小师妹 要被拐了去。 她花余红当真如此可怖吗? 「我偏不要桂圆小妹子走!」说着,她故意亲昵地用没受伤的手拉住桂元芳,红着 眼、吸吸鼻子,娇声道:「桂圆妹子别走,你师哥粗手粗脚,弄得人家好痛!还是你好, 有情有义!哼哼,他要想再摸我,我也不让他摸!桂圆妹子,你也别让他乱摸!」 她尽管喜爱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也爱瞧人家情海小小生波。 兴风作浪她不想,但似有若无地挑刺一下,螫得那粗鲁男脸色大变,她也还下得了 手。 此时,有些发怔的桂元芳已被师哥扯将过去,抱得密密的,不让花余红那双暗透较 劲儿意味的丽眸多瞧片刻。 韩十三挟着自个儿小师妹离去前,冷冷地丢下一句—— 「难怪那位『佛公子』要避你如蛇蝎,今日算是领教了。」 她浑身陡凛,像被箭直直射中方寸,低喘了声,已痛得冷汗直冒。 东台楼阁内秋风沁凉,金阳浅浅,恍惚间,她瞅着自个儿双手腕处,手脉上隐隐有 着黑气,是大姊试过各种方式替她解毒不成后,只能暂将迷毒逼至两边手脉所致。 然,这也仅是权宜之计,让她不会因思他一次,便心痛彻骨、浑身如着火般难以忍 受。 即便如此,她依旧感到痛。尤其在月映迷湖的舟船中、在层层纱帘轻拢的所在,她 想到他,胸口急跳促颤,身子发着汗,也发出幽香,她只能将身子尽量蜷曲起来,两手 紧紧环抱自个儿,假装那是他的双臂,以好重、好重的力道搂住她不放,像是好舍不得 她、正心疼怜惜着她…… 「佛也发火吗?呵呵呵……」所以,换他来折腾她。 很好…… 很好啊……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