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姑婆?”竹床上的姑娘瞠着大眼望住窗边的背影。 听见唤声,那背影转过身,笔直朝她走来。 日光由窗户射人,她背着光线,虎娃一时间瞧不清她的神情。却觉得心虚, 双手拧着衣裳衫,蠕着唇油油地道:“姑婆,我、我把功课做完才出来的。”算 是偷溜,但交代下来的修行功课她乖乖完成了,这样应该会罚得轻些吧?! 美妇在竹床边坐下,脸上似笑非笑,竟不若往常冷厉,这神态透危机,好似 暗暗计量着某件事。 虎娃不由得心跳加速,鼓勇又问:“姑婆,您不生虎娃的气?” 她抚摸着姑娘的发,爱怜横溢的神色稍纵即逝,淡淡地道:“你的祸愈闯愈 大,总有一天要出事。” “姑婆…那些虎儿很可怜,他们要抓大的,也要抓小的,还执虎皮、抽筋取 骨,我瞧了实在难过,我、我心里好难过,忍不住就出手了,我不是惹祸。”她 急急说着,气息紊乱。 “这事咱们已经说过多次了,世间生命与你我无关,清心静意才能更进一层, 你这性子……唉,我当初不该领着你修行。” “姑婆……”她咬着唇,不知能说些什么,她没法做出承诺,说自己再不会 犯,因为她心知肚明,那肯定是谎言,而她不要欺骗姑婆。 “你性子人世,姑婆也不想再费力阻止,横竖是徒劳无功。”她笑得很淡, 口气轻和,“于你,成仙正果太遥远了,只要持着明心不沦魔道,你爱怎么着就 怎么着吧!” 虎娃下意识掏掏耳朵,怀疑有无错听。 “姑、姑、姑婆,您说真的!再不要我心如止水?!再也不用放心静意?! 哭就大哭,笑就大笑?!您说真的?!”她该欢喜吗?可不如怎么的,又觉得好 生诡异。 “当然。哭笑由你,爱恨由你,不必为成全修行而忘情抑爱。”美妇立起身 子,侧首瞧她,语气仍是淡然,“我替你许了一段姻缘,你该出嫁了。” 啊!? 仿佛教雷电击中,火光在脑中迸发,震得空白一片。 虎娃瞠目结舌,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吞了好几口唾液,艰涩地道:“我不要 嫁给黑凌霄,姑婆,我不嫁他。” 黑凌霄三番两次提亲,她知道姑婆顾及虎族族众的安危,不愿与他正面冲突, 但如今…却将她许给他?! “没谁要你嫁黑凌霄。”她笑闹着,“是另有其人。” “另、另另有其人?!”漂亮的虎眸儿转来转去。啊?!姑婆要她嫁给凡人?! “你忘了这回是谁救你?” “不是姑婆吗?”除了姑婆,谁还能这么来无影去无踪地把她带到这深山木 屋?!“是姑婆以真气替我护住无虚,要不,我怎会好得这么快!” 她记得那种疼痛和虚弱,气力被掏空,处在一种全然无助的窘困中,然后是 一股包围全身的劲气,温暖得不可思议,她的元灵在浩瀚的银白中飞驰,四周的 光渗入四肢百骸,驱迫所有不适,然后……然后…… 睡吧,好好睡上一觉,待清醒,身子就舒坦了…… 那温朗的男声这么告诉她。 心一震,记忆浮现,拨开层层银光,是男子深速莫测的双眸。 “有一个……男人……我记不太清楚了。”她皱眉,拚命地想,却无法深人。 “他救了你。” 虎挂不明就里。“不可能的……他仅是凡胎,如何救我?!” “他打算买下回复真身的你,才没让其他人将你杀死支解。正因如此,姑婆 才赶得及救你。” 怔了怔,虎娃眼中的疑惑稍退,门声低哺:“是样子吗?” 有部分的记忆在灵元虚弱时跟着丧失了,隐隐约约、似真似假,她没有反驳 的依据。只记得,她和那名男子说过话,印象仅止于此,至于谈话的内容和男子 真切的面貌……她脑中浑饨,道不清个所以然。忽而,心念一动—— “姑婆,那他……他瞧见我真身幻化成人的过程了吗?”岂不吓坏他?!随 即又想,自己做什么担心?!他是人,人这般可恶,吓死一个功德一件。 “他没事,也没教你吓着。”瞧透了她的心思,美妇敛眉垂眼,隐住笑意。 脑袋瓜一转唬娃了然地点点头,自有想法。 “他投吓着,是姑婆使了通,消除他的记忆吧。” 美妇不做回答,慢慢踱同窗边,今日的阳光镶在身上多舒畅。 “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咱们虎族向来有思必报,他于你有恩,你嫁他为妻, 正巧了却一段缘分。” “我不嫁人。”虎娃反射性地急嚷,小脸涨红,身子跳了起来。 “非嫁不可。”虎姑婆头回也不回,这自享受倾泄进窗的暖日。淡淡地道: “我把你的元虚银珠给了他,打进他的眉目之中,你的银珠在他身上,三百年的 道行在他掌握,你必得嫁他报恩。” 三个月后 时序进人初秋,风微凉,带着细细的萧瑟,整个京城教一场难得的盛事炒得 热烘烘。 今日的常府热闹非凡、官商云集,一担担的贺礼往里头扛去,张灯结彩的厅 中大摆宴席,恭贺声此起彼落,让常府上下笑得合不拢嘴、忙得昏天暗地。 席位间,几位相熟的人已暗暗议论—— “这常家公子人品极佳,可惜是个药罐子,三天两头的咳,上回东街的陈媒 婆漏出口风,常老早想为独子找个媳妇儿,还特地瞩托她帮忙留意,事成少不了 好处,可是大户人家怎舍得把姑娘嫁给常天赐!瞧他一身病骨,动不动就厥了, 没个准儿明日就做了寡妇。” “呸呸呸,你这人嘴巴真坏,人家今儿个大喜,要让人听见多难为情!” “要不是五年前发生那场政党风波,大绿宅和大红宅里的老太爷和老爷全被 牵连了去,准备斩立决,常老爷何必为着独子的婚事心烦,早娶了铸府的瑶光小 姐啦。”声音压得更低。 常家原与住在御赐大绿宅的短府订了亲,这亲事是双方大家长在常天赐与恒 家姑娘尚在柳褓时就订下的,当家经营的是珍贵药材批发的买卖,生意版图已由 京城扩张,往南方几处大城镇延伸而去;而撞家住的是御赐宅第,自然是政治世 家,控府的老爷和老太爷皆在朝廷任职,权势不容小觑。 但五年前一场政坛风暴席卷京城,镁家老太爷和老爷接连人狱,常老爷怕受 波及,自作主张退了婚事,取消这场政商联婚。 “唉唉,人不为己,天诛天灭,这也不能怪常老爷,那场政事闹得这般大, 他心里发毛,总得顾着自家老小,对撞府退婚也无可厚非啊。”某人出来说公道。 “咦!这位见台,方才您道大户人家舍不得把女儿嫁来,可我听说,嫁来常 家的新娘是尚书大人的表姑妈的儿子的女儿的表妹,琴棋书画皆精,也算是大家 国秀了。” “哎啊,一表三千里,也不如是真是假,说不定是常老花钱买来的。” “没这么糟吧,常家的独子我见过,谈吐不俗,近来听也帮着常老打点药材 批售的生意,一天到晚闻着药香,有病也去其大半了。” “难说呵……” 门外鞭炮声忽地大作,琴瑟鸣奏凤凰曲,细碎的议论自动止了,每个人坐直 身躯,脸上挂上大大的笑容,视线一同投向厅门口,那对新人已让媒婆和几名精 心妆点的美婢簇拥而进。 “人厅见满客,喜福富贵春。”煤人婆夸张地道,适时吟出吉样话,圆胖的 腰臀一扭,差些撞上身旁凤冠霞被的新娘。 罩在一方喜帕下,她从没这么沮丧过,头顶着沉重的怪帽子,还穿着累赘不 堪、红得灼目的衣裙,这是招谁惹谁了?!她只是想拿回自己的元虚银珠呵。 举脚欲跨过门槛,尚未站稳,旁边这肥大婶竟挤了过来,再加上一身分量颇 为壮观的行头,她步伐颠了颠,一只男性的手掌由斜里伸出,稳稳地托住她。 “小心。”语气略低,十分悦耳,末了却轻咳起来。 她方寸猛地收缩,抬起头来,才记起自己的脸蛋盖在红帕下,下意识想扯掉 这恼人的东西,一团红彩却塞进她双手中,耳边恭贺声如雷响起,她被许多人半 推半拥地行了几步,不知谁按住她的肩头,后膝还着了一记轻拐,她整个软倒, 双膝跪在柔绵绵的垫子上。 “新郎新娘肩双倚,落地化作连理枝。”高亢的女音响起。 这个肥婶,足足整了她一上午,她、她不忍了,非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在她欲跳起来的同时,男性的大掌温暖坚定,再次伸来,毫无预警地包裹住 她紧抓喜彩的手,另一管则环住她的腰身。 他跪在自己身畔,两人靠得好近,衣料相互摩擦,她强烈感受到他独有的气 息,心连控三大下,猛地倒抽凉气。 有意无意地,他似乎朝她倾下,部分重量倚靠住她,咳声又起,感觉他尽力 想要忍住,偏偏引爆出更沙哑的剧咳。 “唉,这娃儿可怜了……” “你是指男的,还是女的?” “两个都可怜,好好的婚礼弄成这模样,身体粮成这般,拜个堂还得让娘子 扶住,不知今晚洞房花烛夜过得过不得?” “嗟,你管人家!” 那些交谈细模碎,却一字字清晰地钻进她耳中。 他…可怜?!为什么这么说!对于世间人的思考方式,她不太明白。 喜帕下,精致描绘的眉疑惑地挑着,却未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移向男子,支撑 似地揽住他的腰,以防他继续倾倒过来,全然不知这一幕落人众人眼中有多么亲 密,而坐在大位上的常老爷和常夫人瞧了更是欣慰万分。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接下来紊乱一片,她和身边的男子被众人摆布着,一拜二拜三拜,一会儿后 转,一会儿向前,束南西北又跪叩头,一时间真觉得可怜,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 思,她与他算是同病相怜吧?! 纷乱嘈杂,轰得耳膜发热,好半晌,等脑子宁定下来,她发觉自己坐在床边, 喧闹声已被层层廊道和院落隔开,底下的垫子好软好暖,特别经过筹染,透着某 种花草的香菌。 她深深呼吸,挺喜欢这种味道,眼眉垂下,由喜帕的下级瞧见床垫上精美的 刺绣,色彩斑斓,巧夺天工,她的指尖在图样上赞叹地游移,轻轻抚摸,然后, 她看到自己染着宏丹的手指,圆润的指甲如十朵鲜红小花。 “咦…”她把指尖凑到唇下,好奇心挑起,先是嗅了嗅,是自然的花香,无 声地勾勒唇角,舌尖跟着探出,试探性地舔改。 怎么没有味道? 她拧眉,再度伸舌尝试,此刻,头上的帕子忽地教人掀开,她错愕地僵住身 躯,根本没听见谁靠近的声响,以为周遭仅自己一个,舌尖就这么点在十指上忘 了缩回,美眸瞠得圆亮,怔怔地对住一双深渊无端的男性眼瞳。 是这对眼,这样的眼神,她方寸如中巨糙,狠狠地动荡。 瞬间,记忆如潮,她见过他,不是指三个月前、自己落难的那一回,而是更 早更旱以前,亦是在深山中的木屋,她见过这一对扣人心弦的黑瞳。 “我吓着你了!”那语气温和,视线停留在她吐出的一点香舌上,眸光略沉, 待要说些什么,他忽然侧过身躯咳了起来,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轻握成拳抵在唇 上。 听到咳声,见到他的动作,一项认知在她脑海中爆开。 她急匆匆地跳起,反射性地侧揽他的腰际,不假思索便道:“你别又昏了!” 咳嗽渐歇,他转过头面对她,苍白面容上两道眉显得特别黑浓,正微微挑起。 “‘又’?!你曾见过我发病时的模样吗?” “我、我——”她瞪住他,心跳竟无缘无故加速,这才惊党两人贴得紧密, 双手赶忙松开藏在身后,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我知道了……”他低低笑着,眉心染上淡淡忧虑,“你肯定听到外头的传 言,整个京城无人不知常家有个病弱体虚的儿子。”边说着,他替她除下那顶凤 冠,随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谢谢……”脖子舒服许多,她轻揉后颈,大眼瞄着他。 “我们是夫妻,毋需见外。” 她心里来了一头小鹿,在那儿横冲乱撞,深深呼吸,她努力定下心思,勇敢 地抬高下颚。“你、你真是京城常府的少爷?” “如假包换。”让她的口气逗笑,他跟着轻松起来,温言反问:“你真是尚 书大人的亲戚、东北温家堡的玉兰小姐?” “如假包、包换。”真能换,该有多好!唉……真有温家堡,温家堡里真有 位玉兰小姐,可是她却是假的,连今日前来贺的尚书大人亦是中了姑婆的迷魂术。 那股沮丧再次翻涌,她允诺姑婆要前来报恩,可心里万般不愿,她乖乖来到 这儿,乖乖扮起这虚构的角色,乖乖受人折腾,为的是要取回自己的元虚银珠。 这种感觉好怪,生命不属于自己,而是掐在旁人手里,如何也无法安心。 她的生魂养在那颗灵珠中,成为修行炼法的丹元,而姑婆却在她昏迷将之提 取,给了这个男子。 她猜测姑婆应是悄悄将灵珠赠予,又以神通消除他的记忆,着自己的元虚真 在他体内,靠她的力量想取回应不成问题。 但她千算万算,却没料及十年前教她摇走的少年竟是掌握她元虚之人。 如今他就在眼前,一样弱质无力的皮相,面容苍白无血色,两潭深的幽的眼 透着神光彩,但少年已长成男子,她竟是嫁他为妻,思及此,心又狂跳,一股热 潮泛上双颊,简直、简直莫名其妙!她暗自诅咒。 “即使是假的,我也不换了。”男子中低嗓音透着迷醉。 “啊?!” 他悄悄抚上她的脸,粉嫩肤触让他满意一笑,低低继语,“我们巳结为夫妇, 即使你不是温家堡的玉兰小姐,你仍是我的妻。” “你——我、我我——”天啊!口好乾、舌好燥,她想喝水啦。“我、我我 要喝、喝点儿东西。”这结巴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改吗? 他温和颌首,唇亲了亲她的秀额,“是该喝点儿东西,我们的和一窗酒。来。” 他牵着呆若木鸡的她来到桌边,那黑沉木的圆桌上放满精致酒坛,和因应习俗的 吉样果物,琳琅满目,富贵俗气。 斟满两只金材,塞一只在她小手中,见她呆楞得的模样,他胸口暗一笑,主 动把手勾了过去,手腕与她的交腕。 “我们一定要这样唱吗?手扭得用麻花一样。”他的脸离得近,气息热热暖 暖拂上自己的脸颊,好……好别扭! “这是习俗,新郎新娘洞房前要先喝下合瞩,又称交杯酒。”他边进,边将 唇凑近杯缘,目光深遂地盯住一张俏脸,“你怎会不知?” “我知道,我、我当然清楚,就是、就是两人一起喝酒嘛!”她学着他凑近 唇,鼻失几要相抵,心跳得好急,世间人的习俗恁地麻烦,搅得她一头露水。 喝交杯酒时不能闭眼吗!他、他做什么拿着黑幽幽的眼瞧人,像要把她的元 虚吸进去,幄!不、不,她的元虚早就在他身上了。 比赛瞪眼,她可从末输过,当然是眼睛一扬,明光流转,用力地瞪回去了。 不如他举止雅气,她咕嘻地咽尽酒汁,才吞下肚,那酒气已翻涌上来,喉头 烧呛,她跟着倒喷出来。 “咳咳咳——好、好辣,咳咳……我、我,咳咳咳——”小脸皱成一团,眼 中泪花闪烁,她不想哭,但酒气呛红眼,瞧起来好不可怜。 他叹了一口气,带着隐藏不住的笑意,大掌温厚地拍抚她的背背,另一手则 卷起漂亮的衣袖为她拭去酒汁。“你第一次喝酒吗?” 她还是咳,由剧渐歇,顺手抓住他的衣袖擦泪,没发觉自己正坐在他大腿上。 “谁说的!我、我喝过好多次,我酒量好得很……千杯不醉!”她倔强地道, 努力控制腹中一团火热。 “大家阎秀是不喝酒的,你从哪儿学来好酒量?”他惊奇地挑眉,黑眸闪过 捉弄的光彩。 她一愣,小脑袋晃了晃,“我、我……温家堡没这样的顾忌,可以喝酒喝得 畅快,哦……高兴便好。”大家闺秀不喝酒?!真的假的? 他颌首,但笑不语,将几色小点捡了些放在面前的空盘上。 “咱们还要吃吗!你、你不是该睡觉了!”她半点胃口也没有,只想他快快 睡下,如此才能施法取回她的元虚。 姑婆说他于她有恩,虽弄不清楚那晚事情的经过,但始经不会欺骗她的。他 算是她的恩人,自己虽不愿以身相许,也绝不会伤害他,只想安安静静、无声无 息地取走自己之物,然后她会离去,不再相见。 不再…相见。没来由地,她心一紧,小手捂住胸口,迷惑地瞪住他。 “待会就睡。”他漫不经心地道,单边臂膀施加劲力揽住她的腰间。 他坐在沉木实心椅上,而她坐在他的大腿上,这个姿态让她吃高出他半个头, 美眸一溜,热气轰地泛上双颊,终于意识到两人有多么亲近。 “你、你你……放我下去……”她急急欲撤离自己的小俏臀,腰际的大掌如 铁爪一般,硬是箍得紧。 “这样很好。” “一点也不好!”她瞪眼,却见他态自若,面容虽白,手劲却不容小觑,两 个贴得这般近,她感觉到男子衣衫下壮健的肌理,哪里像个药罐子?! “这样很好。”他瞧也不瞧她一眼,逞自布菜。 “我很重,你很虚,我会把你的大腿压断。” 不知话中哪个字惹了他,他忽地停顿动作,面容缓慢地转过,双目微眯,锐 光一闪而逝,看得她心慌意乱,大气都不敢喘。 “不会,这样很好。”他静静地吐出话,取来一粒小果物,道:“张嘴。” “我不——”话未完,东西已丢进嘴里,她只得咀嚼着吃下,味道很好,她 被引开注意力,眨了眨眼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红枣。”他拿来另一种,不必命令,她已张开嘴巴等他喂食。“这是花生。” 愈嚼愈香,她喜欢花生,有些口渴,她随手倒了另一壶,里头的汁液呈深紫 色,仰头饮尽,甜甜的、酸酸的,比方才所喝的酒温润许多。 “这……真好喝。”她又连饮三杯,愈喝愈顺喉。 “这是桂圆。”他微微挑眉,将桂圆果肉喂进她小口中。 “你要不要也喝一杯……这东西真好喝……”身子热热的,她头左右轻晃, 仰头喝尽杯中物,眉心却淡拧着,“常天赐……你、你不要动来动去。”两只小 手主动捧住男子的脸,她凑近瞧着,嘻嘻娇笑。“这样好、好好多啦。” “你醉了。”那是葡萄酿造的甜酒,人口温润,后劲特强。 “我没有!”醉酒的人永远不会承认,“我、我有好酒胆……好对量,我、 我是千杯不醉……” “玉兰,你醉了。”他顺势亲了亲她的香颊,试探地唤着。 她双眉陡地拧高,迷惑地推开他。“你唤谁……” “你不是玉兰吗?是尚书大人的表亲、东北温家堡的玉兰小姐,我正是唤你。” 男子的面容温雅无害,眼中却泄漏出诡记的霸气。 是的。她是温玉兰,是虚构的一个身分。 明明万分清楚,可听他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唤她,心却拧了起来。 “我有小名,叫…虎娃儿……”她大眼眨动,好似期待着什么,胸口紧绷, “你、你这般唤我……可好?”为了什么,她亦不懂,只明白她不喜欢他望 住自己时,唤出另一个不相干的名儿。 神峻的黑端详着她,来来回回仔细梭巡,半晌,他唇边勾勒出一抹笑,静静 唤出:“虎娃。你是我的妻了。” 她定定地望住男子深意莫测的脸庞,膝皮脱脱的,许多线条慢慢渲染开来, 只除他的声音这般好听,他的眼如此炯亮。 “我……想睡……”不行不行,她不能睡,她是来找元虚银珠的,可是…… 可是眼皮好重呵…… 恍恍格格,她债首倒在他的肩头。 他轻柔地顶开她,低低地说:“虎娃,咱们还得吃最后一道。” “为什么——”说话间,一匙莲子露喂进她嘴中,她下意识吮着甜品,末了, 舌尖还深了出来,在红唇上舔哉游移。 粗叹的气息陡响,他眸光转为幽沉。 “这是习俗。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一一你吃下,就能早生贵子。” 她全身发热,四肢软绵绵提不起力,脑袋瓜已不太管用,眨着迷蒙地眼, “我不是来早生贵子的,我、我不想……我、我……” 他了然地扯唇,将怀中姑娘一把横抱。 “可是我想。” 毫无迟疑,他朝那张铺陈着鸳鸯锦的绣床步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