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腰间淡淡紧束,垂下一块玉佩,每次移动步伐,那环佩上的两粒玉珠能轻轻 相击,荡着细细的清音。是常天赐送给她的新年礼物,一块雕出虎头形的腰间饰 物,精巧致美。 跟随着常天赐向常家二老行跪拜礼,虎娃结结实实地碰了几个头,说是给长 辈拜年都是这个样子的,她傻里傻气跟着做,第一次过世间人的年庆,许多礼节 习俗全然不懂,幸好常天赐在身边不动声色地为她掩饰,才没出大俟,还学得不 少吉祥话卖弄。 用完早膳,她跑到小园里看虎儿,喂它们吃东西,常天赐过了来,招手要她 过去,她不理会,心想,他不知想啥法子闹她。 结果是山不就我,只好我去就山。 常天赐笑叹着走近小妻子,下一秒,那条虎头玉的腰饰已安然地系在虎娃腰 肢,玉石下还有两粒圆润珠玉,坠着流苏,一动,颇有一份飘扬美感。 “给你的礼物。”他细心为她调整腰饰。 好半晌,虎娃才回神。“为什么……”脑中却闪过许多疑问。 为什么他不冷酷一些、可恨一些、蛮霸一些? 为何要待她好?为何要这般宠她?她……怕呵…… “过年,要互相送礼。” 她小嘴微张,按捺心中激动,看了看腰间的虎头玉又抬起来望住他,呼啸着: “可是我、我没有东西送你。” 他咧嘴一笑,面容竟无以往苍白,英俊尔雅,教女子芳心怦然。 “有,你把很贵重的东西给我了。” “什、什么?”是指自己的元虚银珠吗?不对不对,他不可能知道的。 他双眉一扬。“你说呢?” “你不说,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那股奇异的感觉 又浮升上来,隐约觉得有件很关键的事技在面前,可是自己偏偏找不到窍门开解。 正待追问,男子握住她的小手,语气愉悦,迅捷地道:“走吧,我说了要带 你逛大街,今天外头好热闹,错过了可惜。” 望见他笑得如同男孩的侧颜,掌心温暖如阳的包裹,这一瞬间,虎娃心都融 了,自然而然地随着他去,该问些什么,一时间竟无记处。 牵着手出门,不乘轿也不需马车,逛大街就得用走的才能体会趣味。 外头真的好热闹,天气虽冷,许多人舍不得待在家中,情愿穿着厚厚的棉袄 裘衣,来大街上感受新年气氛。 郊外的观音寺和普广寺游人满布,赏雪赏梅的雅客比比皆是,常天赐和虎娃 随处游走,没固定的目的地,看过舞龙舞狮、炮竹作响的拜年会,两个亦往郊外 而来,闲没地探着步伐。 “会不会冷?”他瞥着她,嘴边的弧度这么温柔。 虎娃摇了摇头,这一路上,他握着她的手未曾放开,适才大街上人多拥挤, 他握住的力道不自觉强了几分,几教她感觉疼痛,仿佛担心她会被人群冲散,然 后消失不见。 心这么暖呵……她竟不要他松开,甘愿受着疼痛,也不要他放开自己。 “怎么哭了?”脚步一顿,两人都停下。 虎娃猛地意识,慌乱地揩掉莫名其妙的珠泪。“没事……是沙子进了眼睛。” “我瞧瞧。”欲扳正她的身躯。 “真的没事了,沙子教泪冲出来啦。”她忽地冲着他嫣然一笑,眸子还浸在 水雾中,亮晶晶的,别有一番美丽。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真像个小娃娃。”常天赐松开她的手,摔住一张娇颜。 他作势欲亲她,惹来四周往来路人的注目,这儿不比常府,不是在他们的房 中、院前,他的举动着实惊世骇俗了点,再加上常天赐近年极常在外走动,还有 常家那场盛况空前的婚礼,夫妇两人很快便被认出。 “是常家公子呢!咦?他病好啦?!怎么没听见那些催心肝的咳声?!” “是啊!瞧起来气色很不错。” “那个姑娘便是他的媳妇儿?!长得很美呵,当初怎会嫁给他当老婆?!” “你管人家!”有人嚷了一句,“现在多好,娶了美娇娘,病也转好啦,还 带着媳妇儿出来游玩,两个你依我你亲亲我我的,你羡慕啊?” “是卿卿我我。拜托,书多读一点,不要乱用成语。” 那些交谈传进耳中,虎娃颊如霞烧,侧首避开常天赐的索吻。 “放开啦,好多人在看。”不自在地瞄了瞄,发现聚集的人有愈来愈多的趋 向。而揽住自己的这个男人却文风不动,这自笑着,脸皮厚到丢人油锅里都炸不 透,着实教人羞恼。 怪哉!他是世间人呢,不是得受一堆礼教束缚,得遵循什么和义廉耻的?! 在世众之前,又为何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反倒是她这头虎精,让不相干的人这 么指指点点的,每分知觉都不自在了起来。 接着,不等他动作,她小手一推挣开束缚,旋身便跑。 “虎娃一一” “不睬你啦!” “小心!” “啊一”好痛!她撞上谁啦?! 眼泪一下子飘出眼眶,头痛得要命,齿根生疼,这一撞好生结实。 虎娃捂住痛处,一时间头昏眼花,只顾着吸气呼气,未及发觉整个人又在常 天赐怀中。 “很疼吗?才要提醒,你就撞上了,唉,我瞧瞧。你啊,总是这样莽撞,像 个娃娃。”语气是责备的,手指却温柔地扶着她的脸。 “竹青,你懂疼这位姑娘啦。瞩说话的女子有张秀雅面容,不顶美,却有一 股柔静气质,眸光流转泅烁着聪慧的光华。与虎娃相撞的男子正是她的夫郎,见 夫君不语,一双眼紧紧地打量人家,她心中怪异却不愿失了礼数,朝常天赐和虎 娃盈盈一福,歉然道:”这 位姑娘,真是对不住,是我家相公的错,不该走这 么急。“她趋前去查看虎娃的睑,臂膀却教自家相公一把握住。 气氛有些诡请,四周停下不少的路人。 虎娃似乎也感觉到了,揉了揉鼻子,眨掉眼眶中的泪,她感受常天赐全身的 肌肉没来由紧绷着,蓄势待发,某种灵气隐隐约约日他身上散出,这种情况从未 有过。她心中惊愕,早忘了疼,视线在他和另一名男子脸上来回穿梭。 “这位——”方才说话的秀雅女子察觉了什么,歪了歪头打量接着朝常天赐 微微一笑,“原来是常少爷。唉,瞧我眼拙的。”她笑容极美,如莹玉泛华,转 向尚一脸怔然的虎娃,语带肯定,“这位定是常少爷的夫人了。” 常天赐终于移动目光,缓缓看向女子。“是的,钟姑娘,这是内子。” 听见常天赐的称呼,男子皱了皱眉,声音持平,“已经不做姑娘了,她现下 是陶家的媳妇儿,你该称呼她陶夫人。” 两个男子的目光再度对上,似相互评估着。 常天赐内心震撼,唇边却勾出淡淡笑意,了然无惧地望向那名男子,他感受 出对方身上强烈无比的灵能,亦知道对方有将他看多的本领,这男子非一般修行 的精灵,而是极高的阶层,或者……用于天界。 此人刻意将灵能藏起,化作一般百姓,意欲为何?! 五年前,常老爷自作主张向钟家退了婚事,之于他本无所谓,两年后,他听 闻原与自己有婚约的钟家姑娘嫁人陶府,却不知阳府孙少爷是这等神通,有趣呵! 秀雅女子无视两名男子之间的暗潮汹涌,可亲地瞧着虎娃,声音如黄莺出谷, 人入耳一阵舒畅,“你好,我叫瑶光,你叫作玉兰吧?我听说常少爷娶的是东北 温家堡的小姐。” “你好,你唤我虎娃吧……我不喜欢玉兰这个名字。”虎娃天真烂漫,直觉 得喜欢这姑娘身上温和的气质,和常天赐很像,笑起来好温柔。 瑶光点点头,接着扯了扯身旁男子的衣袖,介绍着:“这位是我家相公,姓 自,陶宝钞。” 听到这个名字,男子脸微微抽动,无形的灵气没来由弱了几分。 “喔,对啦,他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总要人家唤他竹青。”瑶光笑着补充。 虎娃口以笑容,头一抬,却见常天赐目中隐有火焰,面容罩着淡淡寒露,那 神态绝对称不上友善,仿佛窥伺着、计量着、防御着,哪里还见平时那些无害温 和的表相。 “天赐……你怎么啦?不舒服吗?莫不是要发病了?她伸手抱住他的腰。 此时,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娃娃从围观的人群中扑了过来,像颗圆球似地一路 扑进瑶光裙招里,仰起小头颅兴奋喊着:“干娘——” “小念玄!”瑶光欣喜无比,弯身抱起孩子,在他胖颊上亲了亲。“怎么自 己一个?!娘娘和小舅呢?” “小舅头痛,好可怜,娘娘忙,和好多老伯伯说话,玄儿闷,出来玩。”他 胖颊偎在瑶光脸上胡乱地蹭着,年纪虽小,答话却条理分明,玄亮的眼睛瞧见虎 娃,很自然地咧嘴笑,他喜欢漂亮的姑娘。 接着,视线移动,在两名男子脸上兜转,靠在瑶光耳边小声地问:“干娘, 干爹生气了?还有……”瞄了眼常天赐又快快收回,“这位叔叔也生气了?” 闻言,竹青软化表情,朝常天赐露出一个意味深含的笑,转向孩子。 “玄儿只爱干娘,都不爱我啦。你给干爹抱抱亲亲,干爹就不生气了。” 孩子呵呵笑着,转身投人竹青双臂,嘟着嘴“嗽”地赏了一大响吻。 “干爹不气。”小胖腿夹住竹青腰腹,明亮的眼瞄向常天赐,这会儿胆子大 了些,仍是笑嘻嘻的,“叔叔也不气。” 常天赐没学竹青的“变脸”,但神情已和缓许多,面容微垂,见自己的小妻 子眉心皱着,眸中尽是担忧,双臂扶持在自己腰际。 是怕他发病吗?一股暖意缓缓升起,其中竟是夹杂着兴味和歉意两种感觉, 相互矛盾。 他这么做是彻底捉弄她了,内心清楚,他迟早会把事实告诉她,但现下尚不 是时候。体内有极度的一股想望,欲去确定她的心思,知道她与他同是一般,对 这段奇异的姻缘有了认同和归属;知道她心中有了他的影子,不能抹去;知道她 无法离开自己,将一切等闲视之。 待得那时,他会揭开谜底。 “我没事。”他拍拍虎娃挽住腰间的小手。 他们几个立在路中委实醒目,每个经过的路人都要投来兴趣的眼神,部分的 人还表性停下来打量,交头接耳的,不知说些什么。 好似进这场面不够热闹,火上加油地,一名官装少妇排开人群,见着竹青怀 中的男孩,玉容上的焦急稍见缓和,快步而来。 “娘娘。玄儿找于爹和干娘。”先下手为强,纯属自然反应,小念玄朝着少 妇笑得天真无邪,玉润可爱,任谁也狠不下心训斥。 “你呵…”少妇叹了口气,接过他探来的身子,美B 一抬,点头招呼,“竹 青哥、瑶光姊,你们也出来玩儿?” “晓书妹子,你呢?连大过年也要操劳沈家的生意,还带着玄儿出来洽公, 唉唉唉……真不知该怎么说你?”竹青皱眉,颇不以为意。 沈晓书笑了笑,拍抚着孩子的背脊,眼眸瞧向另一对男女,她是京城沈家的 主事,少不了要在商场上抛头露面,与常家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立即认出常天 赐的身分,见一女子倚在他胸怀中,思绪灵活地联想,已猜出答案,跟着有礼地 含笑点头,“原来是常少爷和少夫人。”她声音虽柔,却夹着淡淡清冷,显示出 果决聪慧的脾性,有意无意地道:“大家在这道上相遇,真巧呵。” 真的是太巧啦! 这样的画面足够提供京城里各大酒肆茶馆磕牙谈论好一段时候了。 总归一句,真的是太、太、太巧了。 果不其然,不用等上酒肆茶馆了,闲言闲语已开始流传—— “怎么三家都聚头了?!呵呵,这会儿可有趣了。” 有趣?!怎么个有趣法?! 虎娃听见旁人的谈话,好多个声音,赛赛车来,下意识瞧向他们,发觉好多 人脸上都是趣味兴然,似在看着一出好玩的戏。她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三家?!是四家才对。”出声指正的人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实则清楚 传到众人耳中,“五年前那场政坛风暴,陶府和钟府同时陷入困境,常家天赐少 爷向钟家瑶光姑娘退了婚,沈家的晓书姑娘则同陶家宝铃孙少爷也迟婚,谁知道 那场风波过后,闭、钟两家却成亲家了,所以……”他有模有样地扳着指头数数 儿,“钟、陶、常、沈,共四家才是。”自幼的婚约因一场差些要诛连九族的政 乱全打散了,重新分配。 慕地,虎娃心中做现据意,没来由又师出无名的慌乱,隐约觉得有一事即将 揭晓,一件她不愿去听,又非得接受不可的事。 “原来常家的天赐少爷本该娶这位秀气的小娘子啊!”有人做出总结,将事 实明朗化,当场比较了起来。“常少爷后来娶的姑娘也不错,长相挺好的,唉… 可是比不上这位小娘子雅气温柔。” “喝!你又知道比不上了?!” “哎呀,常少爷的媳妇儿一对亮灿灿的大眼涸溜溜地转儿,所谓观人者,眸 子警焉,肯定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啦。” 极自然地,虎娃双目看向瑶光,旁人口中的小娘子,原来,天赐该娶的姑娘 是她,一个真正的世间女子,拥有她所缺乏的温柔秀雅。 心口不太舒服,仿佛教重石压住了,呼吸变得费力起来。 她掉头瞧着常天赐,努力让声音持平多此一举地求证,“你与她……原是有 婚约的?” “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瑶光感觉敏锐,连忙开口园场,不想谁误会,腰 际却让丈夫伸手揽住,不欲她向前。 “是的。”常天赐随口回答,未发觉虎娃小脸上突生的黯淡,全神贯注在另 一名男子身上。 他外表仍是一派温文,但虎娃就是能感领到他内在泛起的寒霜,又见那对深 揣黑眸暗意翻涌,毫不避讳地直视那位小娘子的相公…… 他是在气恼吗?因为自幼订下婚约的姑娘后来嫁作他人妇。 他是在妒嫉吗?无法娶到一位如她秀雅纤细的娇娥。 他心中后悔吗?终不该退婚呵…… 虎娃不能抑制自己,那些猜测和推想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愈要 自己不去想愈无可能。 在几百年前,她尚是一头兽、尚未受点化而走上修炼之路,那时,无“思想” 这种磨人的东西,直是直、曲为曲,简单明朗。可如今,她终是体会,“思想” 是幻化人身后最大的考验,它永远有它的意识,非己能制。 此时,众人交头接耳的话题已在他们身上绕了一回,重点改放在那名胖圆的 小孩身上,那男孩一头玄黑的发,双目亮晶晶扫向每个瞧他的大叔大婶,自在得 很,倒是孩子的娘不肯多待。 “竹青哥、瑶光姊,我们得走了。”晓书抱着孩子微微行礼,又朝常天赐和 虎娃颔首,旋身离去。 “干爹,干娘,再见。”小念玄挥着胖胖小手,又朝虎娃抛了一个飞吻,可 惜后者心思太乱,只淡淡口笑,神情苍白。 “晓书——”瑶光轻唤,难得遇上了,还有些话想同她聊。 “算了,瑶光。”竹青拉回她,“这儿人多,晓书妹子不爱旁人拿玄儿作文 章,待回府,咱们再邀他们过来,或者,也可上沈家拜年。”沈晓书未婚生子, 这事曾轰动一时,至今仍有许多人猜测,那孩子的爹到底是谁? “嗯。”瑶光咬唇叹息。 “咱们也走吧?”他牵着妻子举步欲走,一个身影极迅速地挡在他面前,定 眼一看,竟是常天赐。 “天赐——”虎娃忧心轻呼,以为他忍受不住,终要寻他们的晦气。 他真的后悔了,心里始终有那个雅致的姑娘,根本没在意过她?! 心好痛……她捂着,眉心不由得皱招,眼光迷蒙了起来。 即使诧异,竹青亦藏得极好,不露痕迹,只淡淡地问:“常少爷有何指教?” 两个男子对视片刻,一旁的闲杂人士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莫不擦亮双目、 占着好位子,清清嗓子准备哈喝,却听常天赐缓缓问出—— “你为了什么?”这样的问题仅两个男子才懂。 竹青双目陡亮,顿了一会儿道:“你为什么,我为什么。”答得怪里怪气的, 目中含情,深切地瞥向妻子。 闻言,常天赐稍怔,视线在他和瑶光脸上穿梭,似想确定什么,忽地,嘴角 软化,荡出一抹轻松恍然的弯度。 接着,他微微颌首,坚定地握住虎娃的小手,从容离去。 没血腥场面,没火爆的叫骂,以友善收场,跌碎一干看戏人的下巴。 自由外头转回,虎娃偷偷从常天赐身边走开,又独自一个待在豢养着虎仔的 小园里。心里不痛快,却不知何以排解,只能逗弄着一窝虎儿聊以慰籍。 经过一段时间细心照看,小虎偏灰的毛色染上金黄,黑纹渐显,长得极为健 壮,不难看出长成成虎后,会是如何的矫健雄伟。 一头虎儿靠了过来,在她手心上舔弄,虎娃深深吸气又重重叹息,另一手轻 扬它的顶毛,恍惚喃着:“我本就跟你们一样的,到底贪着什么?” 她贪着什么?!心中有了痴欲、有了想望,所以波涛汹涌?然而达不成、得 不到,那波澜不止,要将自己灭顶吗? 好难过呵!她拧眉,感觉到那份窒息,胸膛紧缩再紧缩,眼眸猛地紧闭,挤 下两道湿意,才知自己正在哭泣。 “姑婆…为什么……”螓首无力地埋进弓起的双膝,不禁怨起姑婆,为何自 作主意,将她的元虚银珠赠予?为何强将她送来这里,到他的身边,感领了一个 男子的柔情蜜意?为何让她学会这恼人的心思,开始在意他的一切?为什么?为 什么?何者解之? 太深了,万不能再陷下去,下面,是烈火焚烧的地狱。 恩义总有偿完的一日,事情总有了结之时,她学不来虎兰儿和虎桂儿的潇洒 勇敢,原来,她是个胆小的姑娘,怕自己太喜欢一个人、太在乎一个人。 眼泪一抹,气苦之情又生,脑中胡乱地想着:反正……反正他心里头有了别 人,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她不温柔、不秀气、不雅致,粗粗鲁鲁,他不喜欢她,那就算了…… 就算了! 反正……是要离开的。 虎娃在小园里待上许久,原是揽着虎儿怔怔冥想,感觉迷迷糊糊的,最后仿 佛伏在草地上睡着了,醒来时,竟发觉自己回到房中,在绣床上,那男子正近近 地瞅着她,眉目俱柔。 “你呵,这么冷的天竟在小园里睡着了,会染上风寒的。”常天赐抚着她的 脸颊,娇嫩嫩,软呼呼,语气柔软中带着责备。 虎娃脑中有短暂迷茫,眨眨眼,思绪缓慢地回笼,想他心里既牵挂着别家姑 娘,又为何要温柔待她?是担心她跑了,再没第二个姑娘肯嫁他吗? 愈想眼愈热,心拧了起来,觉得他毋需这般讨好她。 不说话,她身子侧向床帷内,半分赌气、半分自怜,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怎么了?”他试着拉扯,被子下的小鸵鸟拽得死紧,硬是不放。半晌,他 叹气,“虎娃,怎么生气了?快起来吃些东西,你晚清还没用呢!” 闷了许久,传出模糊回话,“不吃。” 她不要喜欢他,一点也不要,这样就不会在意,不会受伤,不会心痛…心痛 呵…… “早上上街玩还好好的,这会儿却没来由的气恼,你呵,真像个小娃娃,何 时才会长大,懂得自己的想法?”长指顺着露在被子外头的软发。 对他的一语双关,虎娃没任何感受,倒是那句“小娃娃”说者无意、听者有 心,此非常时期,虎娃听进耳中,心里一片难过。 对!她就像娃娃一样任性、撒赖、坏脾气,她就是学不来大家闺秀温婉雅的 举止,她就是粗野不教、不懂礼数,谁教她是一头幻化的虎精,为了荒唐的理由, 把自己丢人这样荒唐的境地,困进世间的情里。 幄!不不不,不能谈情。什么情也没有,半分半厘都没有! 不止行为像鸵鸟,连思想亦是,她将一切乱七八糟、没暇细想的心绪全藏进 心坎里,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不去探取。 “虎娃……”不再强迫她扯下被子,却隔着棉被抚摸着女子的体态,从背脊 到腰际,来回徘徊,依旧温柔。“别哭了…你到底怎么了?”他开始考虑要不要 以神通侵人她的意识,去探究她伤心的原因,听她强忍着抽泣,仿佛被欺负得多 么凄惨,受到天大的委屈,让他的心跟着绞紧。 听到他的话,虎娃吓了一跳,反手捂住小嘴,沾上满手湿润,又是随着自然 反应而落泪,她在抽泣吗?天啊!竟还要旁人提醒?! “你别管我。我就是小娃娃……我、我爱哭便哭,我高兴哭……呜呜呜,不、 不用你、你管——”哭声忽地一扬,扩大音量,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感。 呜呜呜……她不要他这么温柔,不要他待她好,为什么不凶狠一些,如此, 她才能潇洒地从他身边离去,再不回头。 她明白自己今夜别扭又任性,完全跳脱她原本的性格,可是有什么方法呢? 她心好痛,止不住的痛意都化成泪珠,她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宣泄,再无其他了。 许久许久,虎娃已哭得昏沉,听那男子低低沉吟,荡进她的耳里—— “何能不管?你是我的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