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心若梦 这两日,年永春虽然不在,窦金宝仍一早就赖在学堂里,一边帮那个白髯老 师傅管孩子,一边则挪出些时间教孩子们练武。 然而,领著孩童们练了几招外家功夫,却被年忌青从头到尾批评得一无是处, 说什么徒具外招而无内劲,又说什么练招不练气、难成大器…… 他踩盘跺到窦金宝首席武术指导的头上,想当然耳,又被她挥著两柄八角铜 鎚凶回去,可他却无谓,反而哈哈大笑,笑得白髯都起舞了。 打打闹闹地相处两天,窦金宝又得出远门了,这次不为走镳,而是随著窦大 海往河南开封拜大寿。 对方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行事一直十分低调,这回会广邀江湖上的好 朋友一聚,除了为老一辈拜寿外,同时,亦要向武林同道宣告新接任的掌门。 四海镳局的马队东行五日,这一天终於抵达开封,比预期的还快,因此一入 城,众人全翻身下马,跟著开封大街上的人潮移动。 「阿爹,那个「陈家太极」的老太爷,当真已经一百岁了吗?」窦金宝一身 浅青色劲装,双髻绑著同色缎带,正眯著眼瞅向落腮胡大汉。 「什么陈家?是年家啦!百岁有啥儿稀奇,那位年老太爷是过一百二十岁的 大寿。喔,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这些天魂不守舍,莫不是中邪啦?!」窦大海挑 起粗眉,回瞪了闺女儿一眼。 窦金宝心一跳,自个儿明白,她不是中邪,而是几天前从那个白髯老人口中 得知,原来永春师傅是河南开封人氏。 假若,他真回乡成亲,现下定也在这开封城里了。 「「年家太极」吗?跟师傅同姓耶……」她低喃一声,脑中微微闪过什么, 又觉得事情不可能会这么巧合,便将思绪抛在脑後了。 开封大街上热闹非凡,两旁店家林立,各式摊头铺摆,还行一些沿途兜售的 小贩和杂耍团,更胜九江大街的风光。 四海众人正欲在大街上挂牌的「永丰客栈」稍作休息,可尚未踏进客栈大门, 忽地头顶「轰隆」 一响,两张饭桌已然撞破纸窗,从客栈二楼直坠下来—— 「哇!砸死人啦!」 「妈呀——」 「危险,快逃啊——」 惊叫声四起,靠近永丰客栈的男女老幼全抱头鼠窜,无奈街上太过拥挤,举 目都是人,一时间根本无处可躲。 「不怕,小金宝来也!」 豪气干云地一嚷,浅青身影倏地拔地而起,跃得极高,她两手各握八角铜鎚, 一招「八卦连环」,砰砰两响,中空中的两张木桌瞬间已碎成千干万万片,像下 了场木层雨似地。 「哇——」 街上百姓们全瞠目瞪著,尚未回过神来,却又听见客栈二楼响起打斗声,其 中还夹杂著姑娘家的清脆叫骂—— 「臭年家、烂年家!你们凭什么不让年永劲娶我?!我就是要跟他提亲,永 劲哥哥答不答应是他自个儿的事,你们凭什么管?!」 好奇心使然,窦金宝想跃上去一探究竟,可尚未动作,已被窦大海一把按住 肩头。 「给咱儿乖乖的。」这儿可不是九江,凡事小心为上。 就在此时,随著女子尖叫声,一火红身影已自二楼破窗飞出—— 「小心!」跟著是男子的焦急大唤,亦往二楼飞身扑下。 开封大街上的百姓们早自动让出一块小空地,全兴味十足地抬头张望。 就见那男子後发先至,在半空中抓握红衣姑娘的肩胛,一个拐手,便将她下 坠的身躯托住,继而双双落地。 「年永澜你放开!拿开你的脏手!放开、放开、放开!」 这红衣姑娘实在坏脾气,对救命恩人是一阵拳打脚踢,手持软鞭的她猛力挥 过,「飕」地一声,已甩中男子脸容。 真是……真是太过分了。 金宝见那男子一语不发,只是捂著脸退开,心中正义感驱使,正要替人出头 之际,却被一个温朗到极处、又熟悉到极处的声音抢了先—— 「姚大小姐,我族弟是关心,怕你摔伤了,你怎地蛮横如此,下手不留情?」 众人循声望去,客栈二楼的破窗又出现一人,他出言责备,一袭秦衫飘然而 下,挡在年永澜和红衣姑娘之间。 戏看到这儿,窦大海和众家镳师下巴都快掉到胸口,眨眨眼,再眨眨眼—— 那男子长得可真像永春师傅! 「不是像,他真的是永春师傅。」窦金宝眼眸细眯,回答了窦大海不知不觉 呢喃出口的疑问。 「嗄?」四海的众位还是很难理解。「可是他怎会出现在河南开封?还有, 他他他——他的轻身功夫当真了得啊!」 内行人看门道,适才那招飘然轻功,教四海镳局众人忍不住要拊掌喝采。 这其中尚有许多牵扯,窦金宝如何能懂?!只觉识得师傅这么多年,她待他 从来坦率、不懂隐瞒;而现下,他近在咫尺,眉目依然、身形依然,仍是淡淡的 一袭素衫,可她却发现……自己并不如想像中那般知他、解他。 隐隐约约,心中涌起了一股慌乱感,好似她和他之间生出了一层隔阂,而她 极度厌恶这样的感觉。 听完年永春的话,姚大小姐用力抓著软鞭,冷冷哼气—— 「摔伤就摔伤,关他什么事?他、他先把我打飞,又跳下来救我,哼!我姚 娇娇不需要这样的恩惠!」 「适才在客栈里若非姚大小姐先动手,还用了不太光明的手段,永澜他也不 会动粗。他飞身救你,你还打伤他的脸?」说到最後,语气陡硬。 姚娇娇俏脸一阵青一阵红,冲口便出:「他那张脸再吃上一鞭又如何?横竖 是个丑八怪,没人爱!」 这话十分恶毒,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倒抽凉气,有好几对眼纷纷厌恶地瞅向红 衣姑娘,可窦金宝却是瞄向静立在年永春身旁的男子。 他的五宫长得并不难看,可能与师傅有同宗血缘,多少有著和师傅一样的清 朗轮廓。糟的是,他的脸面上布满细细刀痕,在阳光照耀下特别明显,整张脸因 那些肉色疤痕显得更为凹凸不平。 「谁说丑八怪就没人爱?!」 响亮亮的清喝暴出,窦大海只觉掌下一空,没留神,自家的闺女儿已溜出掌 握,提著两柄八角铜鎚跃进「战区」。 「呃呃……」快、给、咱、儿、回、来!可惜窦大海像被人掐住脖子似地, 瞪大一双铜铃眼,话全便住喉头。 「咦?这姑娘怎么跟咱们家金宝儿挺像的?」一名随队镳师已看得出神,喃 喃自语著。 「喔——就是正宗小金宝啊!赵师傅,你帮帮忙好不好?!」 窦金宝突兀大喊著,浅青身影挟著两道金光飞跃入场,不费吹灰之力已吸引 住所有人的目光。 「小宝?」 年永春先是一怔,随即拾眼望去,终於在围观人群中察见四海镳局的旗帜, 旗帜下全是几张相熟面孔。他微微笑著,颔首招呼,瞧见窦大海便对他抱拳拱手, 眼神又瞄了瞄窦金宝,似是请他多多包涵。 而这一边,窦金宝已挡在年永春面前,眼眸直勾勾地瞪著姚娇娇。 「师傅别怕,这个什么娇娇娇的姑娘交给小宝搞定,咱儿可以陪她说说话。」 她心想,骂人、凶人、烦人、缠人,都不是师傅的强项,遇上这种不讲理的 人,太讲理的人通常要吃亏。 而师傅的事,就是金宝儿的事,她不要和他有丁点儿隔阂,现在不要、未来 不要,永远永远都下要! 「小宝退下。」年永春心中叹气,欲将她拉回。「你乖……」 窦金宝还没动作,姚娇娇眸光已轻蔑地扫过她的劲装打扮,随即冷哼两声— — 「哪里来的粗蛮丫头?还不快滚!」 一听,年永春脸色如同川剧变脸般,陡地风云变色。旁人辱骂他,他可以一 笑置之,可如今牵扯到金宝儿身上,他竟是轻易动怒,没法按捺。 然而,挡在他前头的姑娘却呵呵笑开,略带憨气地道—— 「你怎地不知自己打哪里来?唉唉,难怪没法儿快快滚开,你问我,我也不 知道你从哪里来呀!唉,娇娇娇姑娘,莫不是迷了路?」 「是姚,姚娇娇!」 「什么?摇摇摇?你喜欢唱外婆桥吗?」 众人皆是一楞,连那红衣姑娘也怔著一张俏脸。 少顷,不知谁先爆笑出声,之後,笑声即迅速传染开来,哄哄回响,终知这 浅青色劲装的苹果脸姑娘举重若轻,将了对方一军。 姚娇娇涨红著脸,几要咬碎一口贝齿。 「你、你——好……好你的!报上名来!」 「好哇,你也好啊!初次会面,咱儿是四海小金宝。」 她眼睛笑得眯眯的,四朵涡儿在颊上和嘴角跳舞,露出亮晶晶的白牙,未了, 抬起一柄铜鎚即朝人群里一指—— 「你想不想见见我阿爹呀?咱儿顺道介绍我家阿爹和众位镳师大叔给你认识, 就在那儿。瞧见没?那个落腮胡大汉便是。」 所有目光全跟著窦金宝一指,瞧将过去—— 「哟,好大的旗子,十分威风呀!」 「窦氏的镳局大旗?落腮胡大汉?咦,莫非是在鄱阳一带开张立柜、雄霸一 方的九江四海大镳局?!」 一见识颇广的江湖卖艺男子说著。 「是、是,肯定是。瞧,那落腮胡汉子朝咱们挥手致意啦!笑得多有气度啊! 唉,大镳局的头头风里来、浪里去,果然不同!哪像他们姚家,土霸财主一个, 把闺女儿宠成这副德性。唉……家教不好,家教不好啊……」 一时间,开封百姓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把姚娇娇气得几欲晕厥,她脚 一跺,气呼呼对著窦金宝擦腰怒问—— 「你是想替那个丑八怪强出头吗?」 「姚大小姐若是有教养的人家,就该注意言词。」年永春目光锐利,尽量持 平语气。 「我族弟虽然皮相不好,但心肠如雪。顺便提醒你,我家永劲族兄与 永澜最亲,你自己想想。」 姚娇娇俏脸微白,颤著唇,硬是不肯示弱—— 「丑就是丑,难道还要我说他生得俊俏吗?!有哪家的姑娘,会喜爱他这个 丑八怪?!」 被拿来当话题的年永澜始终静立一旁,面无表情。 窦金宝见他右颊的鞭痕已渗出血来,他擦也不擦,似是无谓。 唉,再这么闷下去,不得内伤才怪。 想也没想,她左臂一张,江湖好兄弟似地搭在他的肩头上,小脑袋瓜还在男 子的胸前蹭呀蹭地,道—— 「呵呵呵,你别伤心难过,你虽然丑,可是一定很温柔,我瞧得出来喔,你 的眼神跟咱儿的永春师傅有些相像,都是顶温和的人。呵呵呵,咱儿告诉你一个 秘密,是咱家三姊同我说的,这年头啊,姑娘家都喜欢找温柔相公,愈温柔愈抢 手。别怕别怕,只要你多笑,肯定有许多姑娘争著嫁你;如果你不喜欢笑,那就 摆摆忧郁的神情,肯定会迷倒成千上万的大家闺秀,呵呵呵——」 「但是呀……偏偏有一种人啊,生得一张美脸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却是 找不到人爱。唉唉唉,咱儿永春师傅教过,那是因为这样的人,外表瞧起来像镶 上金玉似地,可脑子和心里装的都是臭草、烂棉花,可怜呵,咱儿也同情她……」 叹著,不知有意无意,她眼睛直瞄向姚娇娇。 众人先是教她突来的搭肩举动吓了一跳,接著听她这番率真言语,神情那么 认真坦然,都不约而同地往年永澜那张受损的面容瞧去。 好像……嗯……真的可以察觉出,他眼底暗藏的温柔,距离近些的几个姑娘 家,还不知不觉红了脸蛋。 「小宝。」 年永春在此时开口唤她,见苹果脸微微侧过,灵活大眼询问地轻眨,他唇掀 了掀,竟不确定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 「师傅唤我做啥儿?」 不做啥儿,她当众维护永澜、替永澜做足面子,他应当欢喜才是,但心里头 却怪怪的、不太舒畅,极想将她的手臂从永澜肩上拉开。 大庭广众之下,她的头不该贴得那么近,手也不该揽得那么紧,永澜是男子, 而男女——授受不亲。 未思先行,他跨去一步,已稳稳地握住金窦宝的手腕,扯来自己身边。 「乖。」 「我很乖啊,不乖的是师傅,什么都没说,就跑回家乡。你知不知道金宝很、 很……很不高兴?」 本来想说「很伤心」,但惹她伤心的最大因由,倒不是他溜回河南开封,而 是他回来的目的—— 师傅要成亲了,就要跟姑娘共结连理了。 呜呜呜,她不伤心,她应该要开心,要哈哈大笑才对,可是,她笑不出来。 呜呜呜…… 她为什么笑不出来? 为什么那么伤心? 瘪瘪嘴,她眸光带著指控地瞅著他,年永春心脏微拧,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瞧见那双髻上系著他送的缎带,一时间爱怜横溢,嘴角扬起熟悉的笑。 然而却在此际,围观的百姓们突地发出惊呼。 姚娇娇怒至极处,软鞭当空一甩,直取窦金宝背心—— 「阿宝小心!」 耳边传来窦大海和镳师们的吼声,窦金宝反应甚迅,正欲提鎚对应,可才刚 旋身,肩胛竟粘上一股阻力,她被倒拖了回去,紧接著,三个高大身影已挡在面 前,分别是将她塞到身後的年永春,还有提刀窜上前来的窦大海,和那名沉默的 丑颜男子。 窦金宝正愁英雌无用武之地,挣不脱师傅的五指山时,挡在最前头的年永澜, 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啪」地一响,将半截软鞭甩在地上。 哇!莫不是徒手折鞭?俐落有劲,原来又是一个高手。 窦金宝硬从年永春身後挤出一颗头来,再从窦大海擎刀的腋窝下穿过,瞧得 啧啧称奇。 「你们好样儿的!一个个排开阵仗,欺负人吗?年永澜,你毁我软鞭,你、 你你给我记住,我姚娇娇跟你没完!」红衣姑娘眼眶泛红,把手中所剩半截软鞭 发泄似地掷在地上,脚一跺,掉头就走。「走开!走开!」 围观的群众不敢惹她,皆自动让路出来。 此刻,一场闹剧总算落幕了,客栈前的人潮也渐渐散去。 未料事情竟比预期的还要棘手,年永春正暗自叹息,窦大海已领著四海镳局 的众位过来拜会。 「永春师傅你好哇!适才一见,咱们还不敢相信,原来永春师傅深藏不露, 文也通、武也行。呵,实在好生佩服。」 「窦爷谬赞了。」他拱手作揖,文质彬彬。 一名镳师紧接又提:「对啦,永春师傅不在学堂教书,怎地来到河南开封了?」 「这儿是师傅的老家啦。」 一旁,窦金宝声音有点闷闷的开口,把贴身兵 器慢吞吞地系回腰间。 「老家?!」众人瞪大眼,跟著才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永春师傅是河南 开封人氏,回家乡探亲。」 那闷闷的声音继续抢白:「不是探亲啦!师傅是回乡成亲。」 耶?! 这会儿,不只四海众人瞠目结舌,连年永春自个儿也挤不出话来,深幽幽的 眼瞳定定地瞅著金宝。 他哪个时候说要回乡成亲了?怎没人知会他? ※※※ 这爽朗的姑娘有著奇怪的忧郁,与她相处多年,年永春是第一次发觉她眉心 如此深锁,似为著某事忧愁。 「小宝。」 苹果脸猛地一撇,瞧见来人,又微微落寞地垂下,玩弄著手中的铜鎚. 轻叹一声,他绕到她面前。 「你在生师傅的气吗?」 「我——」她再度抬起脸容,双颊晕红,嘴微嘟,流露出俏丽颜色。「我还 在不高兴。」 够坦率呵。 年永春静静注视著她,连自己都未察觉目光是何等温柔。 窦金宝陡地心跳加快,埋头又玩起自己的铜鎚,低声道—— 「师傅一句话也没说、一封信也不留就跑回家乡,那、那也就算了,原来师 傅还是河南开封「年家太极」的人,那也算啦,谁知道你你你——还是「年家太 极」第十九代的掌权主子?」 今日街上相逢,年永春将四海众位请回年家大宅,一番言语交谈後,已将自 己与「年家太极」的关系说明,还费了番工夫解释,自己是被召回来帮忙处理一 些要事,并非回来成亲,至於婚约一事,他倒不否认。 「我可没说我是掌权的主子。」伸手拨了拨她的缎带,心中柔软一片,他不 能否认,见到她红润可喜的脸容、听到她坦率憨气的话语,他真是……真是好生 欢喜。 「年家族众共三百一十六人,开封大宅这儿只三十七位,其余分布在其他各 省,时时互通有无。没错,我是年家第十九代永字辈的子孙,但那掌权的担子不 用我挑,是我那可怜的永劲族兄,明日老太爷的大寿上,将会当众宣布「年家太 极」新一任掌门。」呵,他命可没那么糟。 听见他主动解释,窦金宝不知不觉抬起苹果睑,水亮大眼定定地望著。 此时夕阳将落未落,霞红满天,朴实的庭院笼罩上迷人的光芒。 年永春近距离俯视著,就觉那张脸微泛光辉,嫩呼得教人想张口咬下。 老天!他在想什么呀?! 假咳了咳,他连忙宁定,暗暗调息。 窦金宝英眉飞扬,似是联想到何事——「师傅的永劲族兄,就是那位娇娇小 姐爱慕的男子,对不对?」 他微笑颔首。 「那位姚大小姐主动同永劲族兄提亲,要我族兄娶她为妻。」 「你族兄不喜欢她吗?她生得很美啊,唔……不过有点坏脾气就是。」 「唉……即便永劲族兄喜欢她,真要娶她为妻,恐怕也有人不允。」他低响, 苦苦一笑。心想自己清闲日子没得过,匆匆忙忙被召回,不就是为了这事。 「不允?!为什么不允?!若是两个互相意爱,天塌下来都不管了。」 果然是四海小金宝,就算是女儿家的柔软情怀,亦充满豪气。 道完,她脸容一热,瞥见师傅正冲著她露出好看的笑,双目若有所思,她的 心一下子跳得浑没节奏,又开始变得不太像窦金宝了。 回想今日在大街上,他信誓旦旦地对四海众人解释,说自己绝不是回来成亲, 她胸口一抹无形的郁闷彷佛瞬间消散,隐隐欢喜。 怎么可以这样?! 好似……好似师傅不娶亲,正合她意? 但无论如何,师傅到底是会成亲的,他提过,他很早很早以前就订下一桩姻 缘,在家乡,有个姑娘等著他呵…… 思及此处,那些消失的悒郁再次回笼,压上心头。 年永春不知她心中转折,许多事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明,他摸著她的头,轻 叹—— 「「年家太极」第十九代掌门的婚事,早在几年前就订下了,那是为了偿还 一段恩义,任谁也不能违背。」 「那么,那个娇娇小姐怎么办?」 年永春唇角微牵。「今日,永澜和我在永丰客栈巧遇姚大小姐,便趁机上前 劝阻,就是希望她别再对永劲族兄怀抱希望,可惜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还教永澜 受了一鞭。」 「喔……」窦金宝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奇怪,她以前挺爱师傅这么抚著她头的,感觉自己是个乖孩子,喔,不不不! 她是大姑娘,她不要再当乖孩子了。 忽地将铜鎚往腰间一塞,她拉下他的素袖,两手握住他单掌。 「怎么?」这一次,年永春没想太多,竟也反握住她的小手,语气轻松起来; 「不生师傅的气了?」 「如果师傅以後还蒙小宝、藏著事不说,那小宝还是会生师傅的气。」 瞧著她晕红晕红的颊,他笑叹,觉得心情舒畅不少。 天知道,这几日为了周旋永劲族兄和姚娇娇的事,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就 怕永劲赌气,真点头答应姚家的提亲,果真如此,年家非闹得鸡飞狗跳不可。 可一见到眼前这姑娘的苹果脸,心一暖,什么忧愁、烦恼都不重要了。 她随他阿爹前来,来到他身边,真是挺开心的。 「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便是,师傅没想蒙你,若惹你生气,咱们年家的墙虽 广,也怕你的八角铜鎚. 」 窦金宝圆眸憨憨地眨了两下,这才听懂他在笑话她。 「我、我才不会乱发脾气,更不可能把这儿的墙打坏的,师傅别胡说。」 他呵呵笑开,心中是涨满欢愉,竟还不愿放开她的手,反而牵著她慢慢步向 阶梯沿著廊道散起步来。 此时日阳已西沉,天色幽暗而下,年家已有好几名仆役出来点灯笼,因明儿 个便是老太爷大寿。红纸大灯笼上,堂堂正正写著暗红的「寿」字,透过火光, 一百二十个「寿」字完全挂起,气象万千。 看著忙碌的众人,窦金宝收回视线,忽地问出—— 「师傅……为什么要离家、独自一个在九江办学堂?」害她一直以为,他从 来就是孤孤单单一个,没想到家族却如此庞大。 英俊的轮廓被火光镶上淡金,他看进她的眸,笑意温柔。 「我喜欢九江,喜欢教书,喜欢平淡的日子。」 心「咚」地一震,热潮猛往头上冲,窦金宝连忙垂下脸容,脑中尚待弄清的 问题还有好多,却一句话也挤不出来,两泓亮眸瞬也不瞬地瞅著两人交握的手, 竟觉快要不能呼吸。 老天,师傅真的好英俊……好英俊喔……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