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存心计量忖无痕 我不会永远待在这儿…… 我哪儿都能去……我要去看山、看海,走路江湖……总有那么一天,走得比 谁都远…… 我不陪你玩扮家家酒……姑娘长大了自然得嫁人,怎可能让你跟在身边…… 别跟我提什么世代交好,年家是年家,凤家是凤家……永澜会伤成这样,全 是你凤家的错…… 我真讨厌你那对眼…… 我真讨厌你那对眼…… “不要讨厌我……永劲……”浮沉的意识带着凤祥兰飘飘荡荡,头好重、好 痛,黑暗中,那张男性面容逼得好近,冷厉严肃。她不害怕的,甚至想冲着他笑, 但唇还没来得及勾勒,他丢出来的话回荡在耳边,惹得她伤心难受。 “你们瞧,快来瞧,祥兰儿醒啦,她方才喃着什么呢。”香榻边,一名与凤 祥兰年龄相彷的劲装小姑娘俯视着她,仔细倾听着断断续续的呓语,又忙着对房 里的众人道:“永劲?祥兰儿在唤着永劲,唉唉唉,肯定是被永劲血流满身的模 样吓着了,唉唉唉……可怜的祥兰儿。” 临窗的一张躺椅上,年永劲端坐着,左肩已然包扎好,但染血的灰衫尚未换 下。 听见那模糊的呓语,他心脏蓦地一紧,目光难以自制地扫向床榻,可惜因为 角度的关系,他没法瞧见躺在榻上的小姑娘。 三个时辰前的那场激斗,年永劲以一声长啸唤来宅中好手。 年轻一辈的年家子弟对敌经验虽然不多,能力亦不容小觑,再加上宅里的仆 役有几名在太极上已下了许多年工夫,纷纷赶来助阵,形成三、四人合斗一敌, 局势迅速控制下来。 待年宗远听闻消息率泉赶回,东瀛浪人死的死、撤的撤,受了伤、没法全身 而退的几个当场服毒自尽,年家大宅的后院被捣得一片凌乱,幸得无人丧生在东 瀛长刀之下,而受伤最重的,首推凤祥兰和年永劲。 女儿家的香阁里挤进不少人,年宗远夫妇和族里的长辈因担心风祥兰,已来 了一段时候。 此刻,听那挨在床榻边的小姑娘喳呼不停,年宗远站起身,不禁道:“咏贞, 还不退开,快让你四爷爷瞧瞧祥兰儿。” “喔。”年咏贞让出了一个大位子。 这时,不仅年家精通医术的年四爷爷移向床边,连年宗远夫妇、年永春、年 永泽、年永澜,以及年家几位大小姑娘全靠拢过来,盯着年四爷爷为风祥兰把脉。 “嗯……唔……”小头颅在软枕上转动,凤祥兰迷迷糊糊睁开眼眸,只觉得 好些黑影在晃动,层层叠曼的,头好涨,有点儿想吐。 “祥兰儿,你听见咱儿说话吗?” 那声音苍劲,带着可亲味道,她知道那是谁,唇瓣一软,便冲着那影子微笑 —— “四爷爷……四、四爷爷……” 年四爷爷笑道:“是呀,是你四爷爷,还有好些人全来瞧你啦。”得到平稳 的脉象,他撤回指,又以手背探了探她的额温,随即满意地颔首。 “你后脑勺受了撞击,晕厥过去,不过现下没事了,醒了便好,待会儿四爷 爷让人送药过来,你一向乖巧,可别让人盯着你喝药啊。” “唔……”教年四爷爷这么一提,凤祥兰终于记起前因后果……那些可怕的 蒙面人……亮晃晃的长刀……溅在门纸上的鲜血……为了护住她,透支了体力、 半跪在地的年永劲……不、不 别跟我提什么世代交好,年家是年家,凤家是凤家……永澜会伤成这样,全 是你凤家的错…… 而他会伤成那样,让自己陷入险境,同样是她的错吗? 世代交好,同气连枝,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他不屑如此,临了,却又拿性 命相搏吗? 她的胸口如打翻一锅热油,滚烫、火热、沸腾且悸动,那隐在底层的某种情 慷被烧醒了,浑浑噩噩中,教她体会。 “永劲……永劲……”她梭巡着那一张又一张的影儿,没有他的。 “四爷爷,祥兰儿从刚才便一直唤着永劲呢,怎唤个不停?莫不是受了惊吓?” 年咏贞拉着凤祥兰的手,清脆地问。太多人围在床边了,她一时没察觉凤祥兰口 中轻唤的那名男子,根本不在围观之列。 年四爷爷灰眉一挑,倒呵呵笑了。“这还不简单,叫永劲过来陪陪祥兰儿, 她见他安然无事,心绪自然就平稳啦。” 这下,十来张脸同时掉头,视线锁住临窗端坐、一脸沉郁的男子身上。 年永劲被众人一瞧,仍抿唇不语。 率性的年咏贞受不了他老僧人定的模样,一骨碌跳了起来,冲到他面前—— “永劲,我知道你受了伤,可这一丁点儿皮肉伤,你也不瞧在眼里吧?祥兰 儿唤着你呢,你还不过来?”跟着双手一扯,拉着他未受伤的右臂,硬是把他拖 到床榻旁。 年永劲被动地在床边落坐,即便不语,目光却不由自主凝向枕上的雪白小脸。 年四爷爷捻着长满下巴的灰白山羊胡,颔着首,又呵呵笑道:“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大伙儿都出去吧,该做啥儿就做啥儿去,别杵在这里,祥兰儿待会儿 喝了药,还是让她多睡会儿好,让水劲陪着,你们别来吵她了。” 听得这话,尽管年咏贞和几名年轻小辈还想继续待下,也不敢违背年四爷爷 的交代。 不一会儿,香阁终于冷清下来,外头天色虽沉,房中却是灯火荧荧。 年永劲不清楚她是睡着,抑或醒着。 她长长的扇睫密密地投影在眼下,年四爷爷说她已然无事,可他忍不住伸手 过去探着她的鼻息,却觉每一次呼吸似有若无,轻若飞絮。 然后,那扇睫轻颤,她半启着眼,逸出一声叹息:“永劲……你在吗?” 年永劲微震,终是启唇:“我在这里。” 他替她拉拢丝被,一只柔腻小手却覆上他的手背,紧紧一握。 “永劲,那些蒙面人……他们、他们…”她身子不禁发颤。 “他们被打跑了,已经没事。”他动作微僵,没察觉自己的语气是前所未有 的低柔,仿佛说得太重,又要吓着她。 “他们是来抓我的,我知道的,可是永劲……为什么要抓我?”他的手厚实 粗糙,每个指节隐含劲力,她放松又握紧,重复了好些回,似乎如此为之,才能 感受到他的存在。 年永劲摊开五指,任由她捏揉,见她下颚和额角的擦伤,眉峰深深成峦。 “你昏的这段时候,掌门收到海宁凤家的信鸽,他们原想提前报信的,未料 及仍是迟了。那些东瀛浪人在沿海一带听闻风声,以为凤家身怀藏宝秘密的小姑 娘在开封年家作客,他们把你误认成宁芙儿了。 “啊?”她陡地睁开眸,乌黑的眼珠覆着蒙蒙微光。 事情的前因后果太过复杂,不知是怎样的牵扯和误传……许久,她咬咬下唇, 又是叹息,轻道:“永劲,我害得你受伤了……你、你肩头流了好多血,我瞧得 心里难受……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风家这会儿又、又拖累你们年家了……” 年永劲直觉该开口说些什么。 这小姑娘说出如此言语,犹如当面扫了他一巴掌,教他记起出事前,与她在 园中小亭里的冲突。 喉结轻蠕,他尝试着出声,但觉喉中干涩,语调难成,而气息全鼓在胸腔里, 闷得疼痛。 她没在意他的沉默,眨了眨眼,秀致眉心淡淡蹙起,跟着再眨眨眼,似乎有 什么事想不通透,小脸浮出疑惑神情—— “永劲,你伤得重吗?是不是请四爷爷或永泽瞧过伤处了?为什么不点灯? 天色都沉了,早该掌灯了,不是吗?我想瞧瞧你呵………” 闻言,俊厉脸容大怔,他忽地扣住她的手。 倾过身去,他双目微眯,深深望进那对他极是厌恶、却也极为美丽的眼瞳中。 他仔细端详着,瞬也不瞬。 她的眼雾蒙蒙,一样深静,一样的灵秀,却是失了焦距,没法对准他的凝注。 “永劲,怎么了?”她感觉到男子温热的鼻息喷在唇颊上,是属于他的独特 气息,他靠得好近,正在瞧她。 “灯早就点亮,把四周照得清清楚楚,你瞧不见吗?”他一字字像从齿缝里 进出来,艰涩得可以。 “啁!”她柳眉一挑。 “你真是瞧不见吗?”他又问,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板向年四爷 爷之前替她瞧伤时、留在床边小凳上的一盏油灯。 “不……我瞧不见,四周好黑、好黑,什么也瞧不见……永劲?!”她吓得 不轻,忙挣扎着要撑起上半身,拼命眨着眼睫,边嚷着:“你骗我、你骗我…… 永劲,为什么要这么讨厌我?!要故意这样吓唬我?!你存心的……存心要我难 过,为什么?为什么——” “你冷静一点。” 听到她混着哭音的指控,他心一抽,未及多想,亦顾不得肩伤,双臂一张, 拥住她的身躯,防止她过分激动而伤害到自己。 “我没骗你,灯已点燃,房里灯火通明,一切摆设清楚可见。”他双臂忽地 紧紧一拥,惊觉她骨架的纤细和脆弱,刚正的下颚抵着她的发顶,沉声又道: “我没有骗你。” 她身子一僵。 跟着,她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全身发冷一般,小手悄悄扯住他的灰衫,终 于,她在他怀中发出呜咽—— “我瞧不见了……永劲,永劲……我瞎了,是不是再也瞧不见东西了?怎么 办……怎么办……” 他讨厌她的眼吗? 也好……那就教她瞎了,什么也瞧不见。 这么一来,他心里欢畅吗?先不管那是真话、假话,他宜之于口,逼到她面 前来,到底刺伤了她。 她一向自知不是个心思光明的姑娘,却是在她奋不顾身往他飞扑、在后脑勺 受了撞击、在“双目失明”后,才体会到自己可怕的心机。 总有那么一天,他要抛下这儿的一切,潇洒远行吗……她不愿意他独行,不 愿意被他舍弃在这里,又多么、多么的不愿意对他放手,他没将她放在眼里,她 那对教他厌恶至极的眸光却已默默追随着他的身影许久…… 他有他的梦,而她的梦便是他。 所以,请等她几年吧,给她时间成长,她会长成匹配得上他的姑娘,随他去 看山、看海,邀游世间。 所以,就原谅她这回吧。 好吗……好吗…… 往后,她全听他的,只求他原谅她这一回。 春的脚步来得好轻,云鹃刚由南方带来讯息,园里景致抛开冬季的萧瑟,添 上薄香翠绿、点点新芽。 “小姐,咱儿帮您端茶来啦,要喝点吗?”一名扎着双髻的小丫头挨到窗边, 将托盘里的几样点心和一只盖杯放在小儿上。 凤祥兰迎向窗外轻风的小脸微偏,鼻中已嗅到清香,芳唇轻牵—— “香吟,不是要你唤我祥兰儿吗?你和绿袖总是小姐、小姐的喊,明明年岁 相当,我都被你们俩给喊老了。” 小丫头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不成的,小姐便是小姐,这是咱们进年家得 守的规矩,等您到了七老八十,咱儿和绿袖还是喊您小姐啊。” 她那对失明的眼,在年家引起好大的震荡。 从出事到如今,一个月过去了,这段时候,年四爷爷替她瞧了又瞧;诊了又 诊,怎么也找不出病因,她后脑勺的红肿已消,双目的脉络也亳无损伤,可她就 是瞧不见。 到得最后,只能将原因归咎于她自个儿的心理影响,一时惊吓过度,又见年 永劲差些死在面前,那阴影挥之不去,宁愿教自己瞧不见。若要重见光明也不是 不成,全赖她的意志。 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年宗远夫妇特意为她挑选了两名丫鬟,都是开朗细心 的同龄小姑娘,期望有人这样伴着,她心情会松缓许多,一开心,眼疾说不准便 不药而愈了。 凤祥兰循声摸索着,拉住香吟的手,硬拉她坐下。“既然我是小姐,那我命 令你,把那盘肉末烧饼和雪花糕吃了。” “小姐?唔……咦……小姐,您怎地知道有肉末烧饼和雪花糕?您瞧得见东 西了是不?”香吟圆润的脸整个凑近,瞳眼瞅着她的雾眸。 凤祥兰双眸眨也未眨。“我闻到肉末炒红葱的香气,还有,你爱吃雪花糕, 定又端来一盘了,我猜得对不?” 香吟一屁股坐回原位,唉唉叹气。“人家还以为您瞧见啦,唉,白欢喜一场。” 清光浸润下的秀容浮上淡淡红晕,凤祥兰微乎其微地吁出口气—— “我也好希望能瞧见东西,别再事事依赖旁人。四爷爷说得靠我自个儿,可 偏偏就是瞧不见,又有什么法子?” 没听见半点回应,她心微促,察觉到周遭变化,她偏过脸蛋,双手向前探去。 “香吟?” 忽地,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她在空气中茫然摸索的柔荑。 香吟这才慢了好几拍地道:“小、小姐,是……是大爷瞧您来啦。”“年家 太极”里的老太爷、太爷、老爷、少爷们,以及各房的大夫人、夫人和小姐们都 是挺好相处的模样,可就是这位年家大爷顶不好惹,那张脸活像冷面阎王,半点 温度也没,首回见着他,教那对凌目一瞅,把她吓得双膝直打颤,到得如今,仍 是见一次便发一次抖。唉,她真是没用。 凤祥兰倒是脸露笑意,趁机反握住男人的手。“永劲,原来是你。” 年永劲朝着定在原位的小丫鬟一瞥,后者惊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说—— “小、小小姐,呃……有大爷在这儿陪着您,那可好啦……咱、咱咱儿得再 到厨房去,绿袖正、正正替您煎药呢,咱儿这就帮她去,一会儿便回来啦……” 丢下话,跑得比风还快。 唉……他就不能多笑笑吗?成天顶着张冷脸吓人,可浪费了那张好皮相。 风祥兰无声叹气,迷蒙的眼对住他身侧的某点,笑问:“今儿个不忙吗?我 听永春提及,我聚来叔父有意建造能航行海上的大船,正和三伯伯密切通信,若 这事敲定,你肯定又有一堆事缠身了。” 年永劲五官沉了沉。她一个小姑娘家,实在毋需知道这许多。“我今日不忙。” 他淡淡回应,目中精光闪烁,接着却道:“你瞧起来……似乎已能适应。” 她的惊慌失措在初知失明的那一晚尽情宜泄,而后,沉默不语了好几日,近 一整月过去,冬意消融,春味尽临,那张雪容再次有了润色。 见她放开胸怀,再展笑颜,他心中的大石跟着落下了,但隐约间,说不上原 因,或者是他天性多疑的脾性作祟,总觉疑虑未能尽褪。 闻言,凤祥兰粉唇一探,全无惊慌。 “四爷爷说过,得放松心绪,不能紧绷着,要不,一辈子也别奢望痊愈了… …刚开始,心里是有点难受,可我瞧不见,耳朵还灵敏,香吟和绿袖都识得字, 她们也陪着我一块儿读书,还有,永春,永澜、咏霞、咏菁和咏贞他们也常过来 这里玩,我还能弹琴、还能唱歌,也还能同你说话,永劲……我想通啦,日子总 是要过的,说不准,我明儿个睡醒,一睁开眼便瞧见东西啦。” 年永劲沉吟着,居高临下端详着她,似乎努力地想寻出破绽。 他有些不容推拒地拉起她的手,沉语:“别成天窝在房里,到庭院里走走。” 凤祥兰心中讶然,没料及他竟会主动陪她散步。 在他强而有力的扶持下,她随着他的步伐跨出门槛,步下廊檐阶梯,踱进院 落中的小小园里。 “永劲……园子里的花全开了吗?”她脸微侧,唇边有抹单纯的弯弧。 “还没,尚不到时候。” 他扶着她的手肘缓缓向前,风仍带凉意,拂过他冷然且深邃的五官轮廓,跟 着,他在某个定点顿住脚步—— “不过,你园中那棵樱树已吐露新芽,淡绿点缀其上,就在面前……你可以 伸手去摸。” 这一瞬,凤祥兰终于明白他的用意。 是她狠? 还是他狠? 面前的樱树树龄尚轻,枝杈清且雅,毫不杂乱。 她极爱春樱浮满的美意,也爱粉瓣在风中漫天扬舞的清姿,但此时,她“瞪” 住新芽初发的樱树,怎么也没法“爱屋及乌”,去喜欢攀绕在上头的那条锐头青 蛇。 是她狠?仰或是他? 她再次自问,心中发颤。 一股气激将出来,他引发她最最执拗又最最要强的一面。 她不怕他试探。 她是瞎了,怎么也瞧不见那条翠碧青蛇。 她是瞎了,只感受到淡淡的春意围绕在身边。 她是瞎了,本就该用手探索。 她是瞎了,所以满满心思尽信着他…… “永劲,待得几日,樱花开满,咱们请厨房的鲁大娘过来摘花酿成蜜食,可 以当零嘴儿呢,你说好不?”边说着,她笑意盈盈,往前踏去一步,小手抚上那 微温的枝干,软软又叹—— “唉,希望我双目能快快瞧见,永劲……我知道你讨厌我的眼,可是……我 还是很想再瞧瞧这世间的许多东西,想再瞧瞧那些关心我和我所关心的人,永劲 ……我想再瞧瞧你呀,你别再讨厌我了,可好?”她唇边的笑仍在,陶醉在犹带 凉意的春风中,眼睫合了起来。 千钧一刻,那青影在她颊畔吐信,对准她扑来—— 他不会教她丧命,可这一咬,非吃点苦头不可的……念头刚浮现,嘶的一声, 耳边倏地轻响,她有些迷惑地睁开双眸,心一促,撞击着肋骨,硬是咬住几欲冲 出口的叹息。 “永劲,怎么了?我好像听见什么呵……” “什么也没有。”他回得粗鲁,死瞪着被自己发出的一张薄叶俐落地削掉蛇 头的青蛇,那翠绿蛇身犹悬挂在枝杈上,抽搐了几下,终于静止下来。 “可是……有股怪味,像是血的气味,好腥。”她鼻尖皱起,用力嗅了好几 下,寻找气味的来源。 年永劲没来由地心烦意乱,一股气也不知因何而生。 他不由分说地扯住她的手,又不由分说地将她往屋里带。 “永劲,你……你干什么?你带我上哪儿?别走那么急呀!”她差些跌跤, 下一刻,人已被他挟在腰间。 “进屋去。” “可是……我们才出来没多久啊。” “你衣衫太单薄。”他胡乱找了个借口,语气严厉得吓人。 “啊?”她搂紧他的腰保持平衡,偷觑着他阴郁的神情。 她狠?还是他狠? 她想,她是略胜一筹的,尽管已吓出一额又一背的冷汗。 唉……还不到松懈的时候,紧接下来,她还得再行一事,才能请君入瓮。 夜深,人静。 两个贴身小丫鬟睡着了,凤祥兰为她们拉上被子,教她们睡得更沉一些。 随手取了件薄披风,她经手轻脚地推门而出,月光极清,为她照亮廊道。 她身如飘影,轻灵发往一个方向去,一鼓作气来到一处院落,见屋里灯火犹 亮,她微微一笑,抬起手轻把门扉。 “谁?”男子嗓音极为温润,却听得出带有几分讶异,显然没想到深夜有人 来访。 “永春,是我。” 门陡地开启,年永春瞠目结舌地瞪着她,随即,俊脸浮现喜悦—— “祥兰儿,你、你是自个儿来的,你眼睛好啦?瞧得见东西了?” “是。”她点点头,笑了。“永春,我有话告诉你。”她迳自踏进屋中,把 门关起。 “老天,大伙儿要是知道你眼疾痊愈,肯定很欢喜。”他搓着双掌,显得十 分欢偷。 “永春,你听我说。” “什么?” 那小脸一下子沉静下来,眼瞳黑幽幽,瞬也不瞬的—— “我爹娘当年为救你爹娘,连命也丧了,你年家欠我一份恩情,是不是这样, 永春?” “呃……嗯……确实如此。”他眉微挑。 凝视着那张如温玉一般的面容好半晌,她静静一笑。 “所以永春…父债子还呵,这道理你肯定懂的,无论如何都得帮你爹娘还了 这笔债,你说是不?”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