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晨光起,夜幕垂,来来转转,轻晃摇摆,似梦非梦,已分不清虚实。 她静静蜷伏,手心握着一只系着红绳的小泥偶,那彩绘精巧的胖娃娃只穿着 一件红肚兜儿,怀里抱着一头样兽,正笑咪咪地回望着她。 这叫“大阿福”,大阿福,福气大,希望他能帮你消灾挡难…… 不——心一绞,她痛得紧闭双眸,想将那张温柔脸庞赶出脑海。 那是假的,从来就是假的,他跟那些恶人全是一个样儿……不,不是,他比 那些人更好险狡诈,更可恶可恨。 她恨他……恨他让她憎恨起自己,如此的软弱盲目、优柔寡断,竟不能将他 的身影从心田上全然拔除。 无声无息的,独处的空间教人闯进,一只温热大掌抚上她怜瘦的背,浑身一 颤,她倏地翻身坐起,缩着身子退到最边角地带,清澈眸底淡泛水光,倔强且充 满戒心。 霍连环感觉脑门仿佛重重地挨了一棍,打得他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他立在杨边,定定凝望着,片刻才控制住心绪。 “小淘沙说你不肯吃东西。” “放我回去。”她清冷地道。 是对他的心防撤得太快,只顾及着方寸翻搅的那份委屈,忙着流泪伤心,忘 记了她身上该要守护住的秘密。 待惊觉,一切皆已不及。 那一日,当她拥着凌乱不堪的衣衫,惊慌失措地回望他幽深的注视,她猜不 透他的思绪,分解不出他瞳底一掠即逝的辉芒,两人久久相凝,谁也没说一句, 在那处青草丛生的河岸,宛若两方长年久在的石块。 事后,他送她回年家大宅,一路上竟是出人意料外的沉默。 他的举动教她深深迷惘,似乎一直如此重复着,总是不顾她的意愿劫人,嬉 闹她一番,又将她完好无缺、不惊动一草一木地奉送回去。 见他潇洒离去,她甚至有股想追上前去的冲动,想张声唤住他,问他为什么 不问?瞧见她刺在背上的图,他半点也不觉好奇,对她全然无语吗?那海宁凤氏 自先秦时代便流传下来的藏宝图,近在咫尺,引人垂涎,他当真不心动? 数不清的疑惑缠绕心头,也不明白因何惆怅,她几难成眠,隔日,她便毅然 决然启程回海宁。 太湖帮的案子虽已结束,风平浪静了些,年家仍遗了十九代的两位子弟带着 几个门人,护着她一块上路,动身前,她去探望双目意外复明的祥兰儿,心里为 祥兰儿欢喜,却也觉得歉疚。 祥兰儿拉着她,似有许多话欲谈,她明白她想谈些什么,自然是关于那名陡 然现身、出手不凡的男子的底细,可任由着祥兰儿几度的旁敲侧击,她却顾左右 而言他,不愿多说。 这一路上,她不住地猜测,想他是否正躲在某处偷瞧着,如之前的许多次, 暗地里守护着她。越猜,心思越是浮乱,害得自个儿魂不守舍,常握着那只泥偶, 不自觉便发起怔来,脑中满满都是那张黝黑粗扩的脸庞。 她不懂他,捉摸不定的,一颗心偏偏有了他的影。 然后,就在离开开封的第五日,怕错过宿头,一行人决定在一处小镇客栈提 早歇下,她晚膳没吃几口便先起身回房,无情无绪地推门而入,一抬眼,就见他 沉静地坐在里头。 乍见他的心绪波动街不及平复,她喉头发酸,胸臆间滚烫着不知名的热流, 他却已来到她面前,目光如矩,声音持平地道: “那张图,我必须从你背上取下。” 她一怔,神情迷茫,仿佛听不懂他的言语。 他唇微勾,掌已抚上她的颊,“你是我的,从头到脚,每一丝秀发,每一寸 肌肤,甚至是每一次的呼吸吐纳,都该属于我。” 那占有意味十足的话意还透露着什么,她无法细思,人再次教他挟走。 然而这一回,他没将她送回的打算,是真正的劫人。 他带着她策马疾驰,她在第三次试图脱逃失败后,在他怀里像未经驯服的小 兽般又踢又咬,他终是以打穴手法点晕了她,待得睁开双眸,身下摇晃如睡篮, 透过小小木窗往外打量,她这才发觉自己竟在海上,在插有五色火旗的大船上。 他挟她出海,四面八方蔚蔚深蓝。 之于她,这天地辽阔得指不出一个确切方向,可她终是推敲出来,他是想按 图索骥吧,等不及仔细地将图从她背上依样画下,而倘若要杀她取图,待她肉身 腐烂,图必定损毁。 劫她同行,便是为此吧? 就算现下不往那图中的海域航行,也是准备将她先带回他的连环十二岛禁锢。 她想笑,眼眶却一阵刺热,想冲着他大吼狂叫,发泄一切怨怒,整个人却空 空荡荡的,只觉得荒谬,荒谬这空荡的身躯还感觉得出心痛,于是,她明白了, 那是因尝到了真正的悸动,所以心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这个“祸”,她真是躲不了、避不开了。 “我不会放你离去。”霍连环浓眉一挑,高大身躯像座山似地伫立不动,使 得这原就不够宽敞的舱房变得更为狭窄。 紧抿樱唇,凤宁芙小脸倔强地撇向一边,没能察觉那双凝注着她的男性深瞳 中,迅捷且微乎其微地闪过一丝挫败。 他粗声粗气地命令:“我让奎五煮了鱼汤,你待会儿非吃不可。” 奎五便是当初在艺阁上扮潮神的胖汉子,厨艺着实不赖,是船上的掌杓老大。 “我不吃。”不能哭。她逼回眼中热浪,努力调匀气息。 “那我会强行撬开你的嘴,亲自喂你吃。” 她忽地调过脸容,忿忿地瞪着他,“我就把东西全吐出来。” 这该死又固执的女人!他额角青筋隐隐浮动。 见她更形清瘦的姿态,才没几日,下巴已变得又细又尖,他胸口不禁发疼, 极其渴望能伸出双臂拥她人怀,她却视他如毒蛇猛兽,眸中尽是戒备。 她就这么不愿与他一块儿,随他到天涯海角吗? 关于这样的心思,和一个姑娘厮守一生的想法,是打从那一日他窥知了她身 上的秘密后,便急速地在脑中膨胀开来,在心窝处烧灼。 光想着圩弘路人马,从以往到现下全打着她那片纤背的主意,他呼吸便是一 窒,几要压制不住丹田处翻腾的气海,恨得牙根生疼。 那该死的海宁凤氏,哪边不好藏图,竟把它全数刺在她背上!光那庞大且精 细的构图已足够折腾人了,再加上缤纷夺目的刺色……他左胸一绞,明白那色调 无法长久保持鲜丽,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每隔三、五年间,她的背便得重新补色, 如他胸口的五色火,要它野艳的窜燃,就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针刺的烧灼。 那张图下彻底除去,她永远没宁静日子。 他要她留在身边,安安稳稳,心甘情愿地随着他去。 海宁风家套在她肩上的枷锁、烙在她身上的记印,他要为她一一除去,待得 那时,她就完完全全属于他,是他五色火瞧中的“货”也好,是他缠上瘾的“玩 伴” 也行,总之是深陷了下去,他不能放手,再难割舍。 双臂抱胸,他尽力克制着,沉着眉眼仔细端详她,思索着该怎么打破两人之 间的僵局。 缓缓,他目光往下移动,瞥见她握在手里的小玩意儿,唇角不禁一松。 “你要真这么喜爱小泥偶,下回靠岸,我买个更大、更美的给你。” 雪颊瞬间浮出两朵红云,她小手紧握了握。 “不必!我、我根本就不喜欢,现下正好还给你。”藕臂一扬,那小泥偶先 是砸中他的身躯,跟着落在榻上。 凤宁芙强令自己不去看他此时的神情。 沉默流转了好一阵,霍连环终于有所动静,他抬起那完好无缺的彩绘泥偶, 倾身过去,再次拉开红绳为她戴上。 “我说我不……”她赌气的抗议在扬首接触到他锐利且深刻的注视后,自动 消声。 他淡然道:“喜欢就留着,看下上眼就丢进海里,用下着还我,要下……把 它摔碎、踩碎、砸碎、敲碎,你想如何全随你。”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离得远远的,别来烦我。” 他薄唇一扯,“关于这一点,恐怕要教你失望了。”他温热粗掌抚上芙颊, 指尖还调皮地拨弄她的耳垂,“宁芙儿……我的宁芙儿,你和我还有得玩,一切 才刚开头,我怎舍得放你走?” “霍连环!”她颤着唇,他那沙哑的低唤犹如爱抚,害她呼吸一窒,举臂欲 拍掉他的抚触,小手却被他抓个正着。 “放开!别碰我!”她随即挣扎起来,下一刻,腰身被一股力量拖去,男人 强而有力的健臂将她禁锢,锁在那结实的胸怀里。 “不要——”腰腹教他一勒,她气势陡弱,动弹不得,被迫去听取他的心音, 哆哆!哆哆!哆哆……她下意识数着,心中又酸又苦,不禁悄悄合起眼睫,关住 就要泛滥而出的水雾。 “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方颚抵在她的发顶,他似乎挺无奈的说。 她方寸一凛,“你你……你这么对我、算计我,还说我闹?” 狂浪般的委屈当头罩下,她鼻音尽现,“你和那些恶人全是一个样儿,最终 的目的就只为了那张藏宝图,可你比他们坏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你骗我, 打一开始就在欺骗我,说了那么多话,做了那么多事,为来为去,就想我撇下心 防,方便你打探藏宝图的事……霍连环,你坏透、坏透了!” 他当真使坏,还需费这么大心劲儿吗? 猛地,他将怀中姑娘推开一小段距离,坚定地按住她的肩,双眼燃着两把火 矩,一字一句全喷在她脸肤上—— “让我告诉你,现下的我,在你面前的这个我,根本没把那张众人争破头的 凤氏藏宝图瞧在眼里,若不是它该死的黥刺在一个姑娘的背上,该死的把那片粉 嫩嫩的玉背毁得乱七八糟,而这个该死的姑娘又该死的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时 刻偷了我的心,该死的让我满脑子全是她,该死的教我放不开、舍不掉,若非如 此,我他妈该死的才不去膛这浑水!” 他气息粗嗄,额角的青筋又不听话的浮舞,见那对雾眸无辜且迷惑地怔望, 他心有不甘地晃动她的巧肩,恼怒低吼:“你他妈的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他说了什么?那、那那那到底是什么? 凤宁芙心跳如鼓,耳中嗡嗡鸣响,她不能明白,却教他狂躁的神情和那一连 串“该死”的话语给震撼住了。 “你……”她细细喘息,思绪凌乱,缓了缓才又掀唇,“霍连环,你、你你 ……” 他恼得翻白眼,想使劲摇晃她,更想掐死她,可惜想归想,他舍不得的。 正欲将心中的打算说与她知,舱房外突有人擂门,是通天海,那语气有掩不 住的急躁,“二爷,大姑娘的船有古怪,八成出事了。” 闻言,霍连环神色大变,倏地放开她。 “霍连环?” “乖乖待着,无论发生何事都别出来,记住。”丢下话,他立起,随即又弯 下腰重啄她的红唇,然后旋身离去。 “霍连环?”她下意识唤出,唇仍留着他的温度,可男子已拉上木门,将她 独自留下。 她怔坐了会儿,似乎也嗅出一丝不寻常的紧绷,忽地七手八脚挨近那扇窗, 外头不知何时起了大雾,灰茫茫一片,分下清海天界线,似是狂风暴雨的前兆。 猛然间,不远处闪动一道火光疾射而至,海面上轰隆大作。 她惊呼着,整个人被震得倒跌,刚攀住木榻勉强爬起,外头又轰隆轰隆地接 连大响,船身随即剧烈晃动,空气弥漫着刺鼻的烟硝味儿。 是火药!她念头刚起,船身陡地巨荡,她惊呼一声,后脑勺“砰”地撞上木 墙,竟厥了过去…… 是背上阵阵的烧灼疼痛,将她的意识从混沌中微微抽出。 “老太姑……”模糊间,记忆带着她飘回刚满六岁的那年春,她裸着背,趴 在软褥间,绿竹院外随风作响的竹音飘送进来,幽幽回转…… “痛……老太姑……宁芙儿好痛,背好痛……”那一针针烙在嫩肤上,令她 全身发烫,她记得那番疼痛,常是痛到泛麻……她淡淡牵唇,麻了也好,一旦麻 痹,自然就不疼了。 忽然,一道清雅嗓音,在她耳畔柔喃:“别怕,再忍忍,得让药性渗进肤里, 慢慢蚀灼,才能完全除去,一会儿就好了,别怕……” 有我在,别怕……她长睫轻颤,记忆飞跳,背仍是痛,脑中却映出男子棱角 分明的脸庞。他咧嘴笑时,颜骨上的桃花小痣似也在笑,拂得女儿家芳心怦然… … 她要问他,有好多、好多的话要个清楚明白,最重要的是,他话里那个该死 的姑娘,到底是不是……是不是说她? “唔……霍……霍连环……霍连环……” “他不在这儿,他没事的,别怕,我会照顾你。”那柔嗓如曲。 是谁? 一只略凉的软掌贴在秀额上,渗着冷香,为凤宁芙轻拢发丝,凤宁芙终是睁 开眼,那雪白轮廓渐渐清明,女子素衫凝肌,竟是粉颜白发,既长且直、如雪缎 般的银丝。 “你是谁?”她欲要撑起伏趴的身子。 “别动,背上还裹着药。”女子出声安抚,唇角静弯,“我适才帮你点了” 宁神香“,你再试着睡会儿。” 空气里多出一抹幽香,似檀,又调进某种淡雅的气味儿。 “我不想睡……我……不相中……”她有好此一事要问,她得找到霍连环, 他…… 他到哪儿去?她不睡……可眼皮好重,仿佛吊着千斤巨石,怎么也支撑不住。 胡乱呢喃声渐微,悄止,她再次睡去。 二次掀开双眸,风宁芙已全然清醒,这顿觉睡得既足又饱,是自从被霍连环 劫走后,难得的安眠。 一思及那男人,她心一促,陡地由软榻上坐起,背部因她突来的举动泛出阵 阵刺疼,她轻抽了口气,丝被顺肩滑落,背脊一凉,这才惊觉自个儿上身仅着小 衣,吓得险些摔下榻。 “穿上吧!”斜后方忽地递来一叠衣物。 “啊?”她又是惊喘,抓紧丝被赶忙回首,对人雪白女子幽幽的双眸。 “你……”凤宁芙眩惑着那女子的粉颜白发,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原来不 是我在作梦,你、你是真的。” 女子静笑,主动帮她穿衣。 凤宁芙双颊微嫣,欲亲自整理衣衫,背上又是一阵轻疼,只得借助对方的巧 手,为她套上干净的中衣和薄衫。 “谢谢。” 女子摇了摇头,轻语:“你早晚还需各敖一次药,连续十日,背上的不适便 能尽散。” 凤宁芙一怔,随即发觉船舱内的摆设大不相同,宁神静思,记起那惊天动浪 的轰隆巨响,她跌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还有刺鼻的烟硝味……老天,她丧失 意识的这段时候,究竟起了什么变化? “我的背?”宛如从梦中惊醒,她戒心陡起,直勾勾地瞪着那女子,“你是 谁?你你……你看过我的背?” 女子淡淡凝睇,五官清柔,“你背上的刺青已然除去,不过成图太久,又补 过几次颜色,可能没法完全回复原来的肤色。”略顿,她微微牵动粉唇,“还有, 我叫霍玄女,是霍连环的义姐。” 这冲击着实惊人,凤宁芙脑中一团乱。 虽瞧不见自己的背,但那感觉十分诡异,仿佛被脱下一层皮,痛是痛,筒在 忍受范围内。 还有这位清雪般的女子,她竟有这等去除刺青的能耐? 似是洞悉凤宁芙的猜想,霍玄女微拢及臀的雪发,淡语:“对黥刺染彩之术, 我多少懂些,只是黥刺后要如何除去,是近些年才思量出来的法子,尚不够周全, 倒委屈你了。” “霍姑娘,你、你……我我……我背上的刺青图很重要,你知不知道?”她 不知该怎么反应,如此一来,海宁凤氏的藏宝图算是毁了吧!唯一存留的是老太 姑背上的那一幅,可自从老太姑将之黥刺在她身上,十多年来便不再修补色泽, 恐怕也已模糊。 虽是这般,她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背肤透着疼,却是卸下千斤重担的轻盈。 只是对凤氏家族感到歉疚,往后返回海宁,还需同族中众位好好解释。思及 此,不禁推敲她丰途遭劫的消息传回年、凤两家,此时不知已掀起多大风波,爹 和娘亲必定担心极了。 舱中静默片刻,霍玄女端详着她,忽地言语:“对连环而言,你很重要,宁 芙姑娘知不知道?” “嗄?”凤宁芙秀容泛红。 那清雅嗓音继续说下:“关于你的事,早在十几日前,连环已派人递送书信 告诉了我。他要我为你除去背上的刺青图,说那张图害惨了你……你可知,他还 故意对外散布风声,让各路人马全都知晓,海宁凤家的姑娘现下落在他手里,而 他已从那姑娘身上解开关键,取得了凤氏藏宝图。” 凤宁芙双眉高高挑起,眸光瞬也不瞬,轻声喃着:“他……他为什么……这 么做?” 这分明是把麻烦往身上招揽,他不怕那些垂涎凤氏藏宝的恶人来同他为难吗? 越想,她方寸越乱,又听见霍玄女幽幽言语。 “他喜爱你,自然想为你挡去一切灾难,想你喜乐平安,宁芙姑娘,你当真 不懂吗?” 凤宁芙懵了、痴了,思绪如潮,悠悠转转…… 那张图,我必须从你背上取下…… 他所指的,是要将那片刺青全然除去,不愿她再守着这个秘密,担着一个重 责,成为夺图者的标的吗?是吗?是吗? 你是我的,从头列脚,每一丝秀发,每一寸肌肤,甚至是每一次的呼吸吐纳, 都该属于我…… 蓦然,心口热流急涌,她记起他如火的眼神。 此一时际,她终能读出那里头的意味,他想霸占着她,想让她完完全全属于 他一个,所以更要想方设法除掉她背上的印记。 他总是不顾她的意愿,如今又擅自决定了她未来的路,她该要恼他、怪他, 可这一切的一切,走到了这一步,她对他早不是纯粹的悸动,而是这悸动中还藏 着更深刻的东西。 她还不懂吗? 她摇首,试着止住眼中温热,心底轻叹:她怎能不懂呵? “霍姑娘,我……我……霍连环他、他……”深深呼吸,她红着脸续道: “他去了哪里?他在外头甲板上吗?我、我能不能和他说说话?” 霍玄女眉目微敛,笑得有些飘忽。 “我也希望他此刻就在这儿,可惜事与愿违,这艘船并非连环岛所有,插的 不是五色火的旗帜,而是东瀛狼鬼。” “什么意思?”她心一跳。 “意思是,你和我都被掳了。” 凤宁芙瞠目结舌,一时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半晌,她重重吁出口气,脸色苍白,着急地问:“那霍连环呢?我记得闻 到了好呛鼻的烟硝味,船舱外打雷闪电似的,震得海面巨浪翻腾……他要我乖乖 待着,可我有好多话想问个清楚明白,霍姑娘,他……他没出什么事对不?他和 他那群手下全都好好的,安然无恙,对不?” 霍玄女一双静眸澄如冰晶,轻语:“他若好好的、安然无恙,怎可能任由狼 鬼将你带走?” “他受伤了?!”方寸一扯,她慌得唇无血色。 霍玄女道:“他被三名东瀛忍者联手围攻,杀了其中两名,和最后一个缠斗, 双双掉进海里……”说到这儿,见凤宁芙倒抽一口凉气,有些摇摇欲坠,那澄透 雪容绽出微笑,温声安抚:“别怕,他没受什么重伤,只是在水中待得过久,气 尽力竭,险些溺毙,他那群手不已将他捞起。” 在那当下,霍连环兀自不醒,连环岛的船以一抵五,又深中埋伏,是她这 “大姑娘”出面要求连环岛的众家汉子别作抵抗,东瀛狼鬼要的是她和风家姑娘, 只要他撤船,她自然答应对方要求。 不过她心中自是明白,待义弟清醒过来,依他脾性,肯定要气得风云变色, 不以牙还牙绝不罢休。 凤宁芙细细喘息,眼眶已蓄满珠泪。 三名……东瀛忍者哪…… 她身子不禁发颤,完全没法再想像下去。 不住地呼吸吐纳,她喉咙略微干涩地问:“那……这个东瀛狼鬼……他到底 是谁?你见过他了吗?” 霍玄女神情微凝,眉目间竟有些儿古怪,尚未回答,船舱门已被推开,一个 高大身影背光而立。 凤宁芙不由得眯起眼眸,眉心轻蹙,盯着来者那……微微熟悉的轮廓。 “终于醒了。”低沉音调缓扬,高大男子踏进舱房中,来到软榻旁。 凤宁芙渗着淡淡疑惑的双眸因他的靠近愈瞠愈圆,小嘴也愈张愈大,那轮廓 渐鲜明,终教她瞧清男子长相。 “别来无恙,宁芙儿。”俊美五官微透邪气,目中却见情意。 她泪忽地顺颊滑下,欣喜喊出: “善棠哥哥!”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