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喜事一公开,啸虎堡整个热络了起来,与日前的气氛相较,真是天壤之别。 向漠岩原决定在十天後迎娶新娘,但云纱仍是带孝期间,坚持没为阿爹守完 丧期,她怎么都不嫁。这可急坏了向大堡主,他软硬兼施,还是突破不了心防。 「你说好嫁我的,如今又抵赖!」一早,往绣房的回廊,云纱让向漠岩拦个 正著。没料到会有人出现,她轻呼一声,手里装著针黹染料的篮子就落了下来。 「你躲著吓人!」云纱拍拍胸口,娇声斥著。 她弯下腰捡起东西,小手却被向漠岩握住;他一把抱住佳人,鼻尖对上她的。 「你哪个时候才愿意和我拜堂?」他低低地吐著气,呵得云纱的睑好痒。 「别这样,让别人瞧见了不好。」照惯例,两朵红云飘啊飘上云纱的细致脸 蛋。虽已与他订下终身,一遇到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她的心便如小兔乱跳。 她羞怯地又加了一句,「向二哥,你放开云纱啦……」 「休想。」向漠岩断然拒绝,嘴巴凑近,闪电般地在云纱颊边印了个吻,无 赖地说:「要放开你也行,可是有个条件明天我们便拜堂成亲。」 老天,她真的好香……向漠岩嗅了嗅她的发,觉得体内一股原始的欲望正不 受控制的翻腾。他又要情难自己了,搂抱著软软娇躯,唇便留恋著云纱小巧的耳 垂。 云纱脸更红了;自从向二哥宣称将娶她为妻,堡里的人对她的态度略略起了 变化,仍旧亲切,却添上了尊敬。但真算起来,还是向二哥改变最大。宣称她是 他的妻後,他碰她是上了瘾了,不避男女之别,不管别人想法,总爱搂她抱她, 再「恶劣」些,他会耍无赖地偷吻。说他不守礼教,他会回说,他还有更逾矩的 事想对她做……每次听到这种话,她便不知所措,脸红得像喝醉了酒。但更令她 面红耳赤的是,她一点也不讨厌两人间亲密的接触,对他的「窃玉偷香」越益习 惯,甚至是眷恋。她的心早已是他的,迟早也是他的人,可是……她还是会脸红 呀! 「向二哥,你正经一点啦!现在是大白天,我们不能这样子……」云纱半推 半就著,脸一直往他的胸膛靠近,躲著他的攻击。 「大白天不能,那晚上就可以罗?」他坏坏地挑起一边剑眉。 「我们……还不是夫妻呢。」云纱说著,连粉颈都羞红了。 「唉……」向漠岩突地一声长叹,搂住怀裏人儿,「你何时才显为我披上嫁 裳?」 「我要替阿爹守孝。他老人家生前没享到什么福,是我不好……目前,这是 我唯一能做的。」甜美的脸上闪过淡淡悲悼,她脸颊乎贴在他的胸怀,耳朵清楚 地捕捉到沉稳的心跳。她顿了顿,柔声的说:「这辈子,我只要做你的娘子,我 不要别人呀……」 稳定的心跳突然加速,向漠岩抬起她美好的下颚,细细审视著佳人的美丽容 颜;她小脸上满是对他的信赖,眼底眉梢情意萦回,浓郁的、却又含蓄的恋恋情 丝…… 霎时间,一抹近乎酸楚的激情抓住了他,他低叹了一声,「云纱,此生我非 你莫娶,若你不快乐,受了什么苦,那一定是我不好。」 云纱急急地摇头,「我很快乐,每个人都对我好……」她的声音突然变小, 稍稍退去的红潮又涌了上来,美目半合著,「云纱感激上苍,这一生能遇见了你, 能成为向二哥的妻子,我已经好满足好满足了……」 她的唇,让他深深吻住。软如棉,甜似琼浆,辗转再辗转,留恋再留恋,仍 觉不够。他的气息紧紧捆住她,云纱神智浑沌了,整个人、整颗心全淹没在这份 激烈情欲中。唉,她心爱心爱的人啊…… 向漠岩呼吸沉重而浑浊,恋著那两片嫣红香唇;他的唇移至云纱细嫩的粉颊, 吻住了她的眼,又不放过秀美的额头。合著双眼,云纱任由那细碎轻柔的触感洒 满自己的小小脸蛋。蓦地,那男性的唇又盖上她的嘴儿,攻势更为猛烈深沉,两 人的心都激烈地跳动,相互撞击著,分不清谁是谁了。 一句惊呼震醒了他们,云纱迅速地挣开了他,全身既热又烫。转角处的身影 是小梅和悦珠两名丫鬟,她们本欲往绣房去的,没想到「打扰」了堡主的「好事」。 两个丫头这一叫,想缩回墙角,但还是太慢了。 「别躲,你们两个过来。」向漠岩沉声一唤。在别人面前,他依然不安分, 一只手臂紧圈著云纱的柳腰。 「堡主……对不起,我们什么都没瞧见,你们继续……继续……」继续什么 呀!老天爷,瞧她说了什么?小梅在心中大声哀号,一手扯著悦珠求援。 「悦珠一早眼睛就在疼,什么都没看见,」这简直越描越黑。 她们原以为会受到堡主的炮轰,没想到主子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东西往她 们怀里塞,两个丫头一看,是纱姊平时用的小竹篮。 「告诉绣房的人,云纱姑娘今天不去了。」他交代著。 「我要去的。织幛还有些地方得修改,林家老爷子的寿宴剩没几日了。」 「你今天什么也不做。」他低头瞧她迷惑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你得陪 著我。为了增进夫妻间的感情,我们要花多些时间在一起。」 「啊!」云纱飞快地瞥了小梅和悦珠一眼,发现两个丫头偷偷笑著,她的脸 更热了。唉,这种事怎么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说…… 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轻盈身躯已教向漠岩半抱著,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挟 持」走了。 天气和爽,空气中带著淡淡的青草味;阳光明亮却不刺眼,暖暖地铺满大地, 风微动,懒懒的拂人醉,好个春日情怀。 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披风铺了开来,向漠岩将头枕在云纱膝上,跷起腿, 嘴里叼著一根草,一派优闲。 「你要守孝,我没理由反对,不过十日後的喜宴仍旧举行,我得把你文定下 来。不准再有异议,我已经让步了。」她的衣裙染著淡雅花香,是她身上一贯的 味道,向漠岩不由得挪了挪头,更往她腰际钻。 云纱又叹了口气,小手自然地顺著他的发。「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快了些?」 在百花渊初遇时,胡里胡涂地将心失落,她知道这世间真有一见情钟的事,能成 眷属,何等有幸,可如今细细思量,竟心怯了起来。 「太快?!」霸著云纱膝上的懒骨头挑起一道眉。哼!他恨不得今日便拜堂 成亲。为什么这么急著想拥有她?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自小与朝颜青梅竹马, 朝颜的笑靥娇容深刻地烙印心房,但他始终抓不住,那下属於他向漠岩,无法强 求而得。而云纱……唉,该如何形容呢?她勾起他心灵最底层的情愫,她弱不禁 风的美丽,她的幽香,一切一切全那么飘忽;或者他也怕,怕抓不牢她。 「你後悔了?」他沉下脸,眼中覆上阴霾。 「不是的,我……」云纱著急地摇头,一回话,才惊觉自己否认得太快,整 张脸蛋又泛上红潮。她习惯地又垂下粉颈,正巧对上向漠岩的眼睛,发现原来的 不悦已烟消云散,正两眼带笑的瞧人。 才要避开那两道炽热的视线,她的下巴就让人抓住了。向漠岩用的力道不大, 刚好叫云纱无法闪躲,「想说什么,看著我,对我说。你总有一天要习惯我的。」 「唉……」她忍不住又叹息,鼓足了勇气,慢吞吞地启口,「向二哥,和云 纱在一起,你心里……有什么样的感觉?很快乐、很满足吗?」 向漠岩轻声笑了出来,顺手朝她白嫩的颊儿摸了一把,那柔滑触感让他舍不 得放下,曲起手指头,改用指关节来回地碰著。「我希望,我和你能长长久久。 和你在一起,我的心很平静。」 「平静得能忘却朝颜吗?」 云纱反射性的问,而这个疑问一出口,同时震骇了两人。 「她是我兄嫂,干她什么事?」瞬时间,他的声调落入冰层。他的脸色那样 惨白,眼神那样凌厉。忽地,他离开枕著的膝,背对著云纱坐起身。 浓烈的失望由四面八方涌来,心儿抽疼的感觉又再次升起,不再是微微的发 痛,而是被辗得分不清身所何在了。她相信他的每一句话,也相信他心里有她, 只是她不该比较,偏去比较……云纱,你为何变得如此贪求?自古明谚,贪得的 人,永不会有好下场,求得越多,伤得越重,你该明白,一定要明白! 咬紧牙关,她感到胸口郁结难受,小口小口地吸著气,「向二哥,云纱不是 故意的,你原谅我……」硬块梗住了咽喉,她的声音听起来破破碎碎的。 向漠岩控制著心里的冲击,会有这么大的反弹,他自己也想不到。若今日换 作别人提出这个问题,他仍旧会为「朝颜」这个名字心痛,毕竟已成了习惯;但 由云纱的口中问出,他却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他并非气她,而是自己恼羞成怒了。 待又听见背後那可怜又逞强的音调,他倏然转身,一瞧,他心口上的伤如同 撒了盐巴。该死!该死!他对她承诺过什么?他说要用尽心思待她好的,不让她 受到一丁点委屈……但现在他做了什么?他在自毁诺言! 云纱呼吸急促,神志有些昏沉,有两股热潮不受控制地往眼睛冲去,模糊了 她的视线。张开嘴,她不知要说些什么,却依稀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说:「 对不起,对不起……」 「天啊!我在干什么?」向漠岩低声一喊,心痛又自责的把云纱拉入怀中。 他双臂箍紧她颤抖的身子,脸埋进她乌黑的幽香里,暗哑地唤著:「云纱,云纱 ……别哭了,是我不好。」该是美好的一天,他却惹她哭泣。他和她之间不能有 阴影,如果真有……他脑海中突地闪过朝颜的笑容,如果真有阴影,也应由他独 自承担。 窝在向漠岩厚实的胸前,云纱哭得像个小婴儿。让他这样环在胸口,她觉得 自己被人珍惜宝贝著。不知何时起,她也坠入了人性的弱点之中,浅尝了甜蜜, 却贪恋更多。平云纱,这让你钟情的男子心里头有你啊!你该知足呵…… 向漠岩的唇贴在她的耳畔,再三思索,终於,他下了决定,清了清喉咙,语 带艰涩,「你是我的妻,有些事,我想亲口告诉你。」怀中的人儿动了动,他的 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自小,我便认识了朝颜。向、林两家是世交,距离又近,那时林老爷子常 将朝颜带在身边,我和她年纪相仿,很快便熟稔了起来。她是一朵爱笑的花,美 丽中还带三分英朗,野起来比男孩子更疯,如同一团烈火,烫热了我的感情。我 一直以为,她会嫁我为妻……」 云纱伏在他胸怀,眼泪不掉了,仔仔细细地捕捉他的音浪。那苦涩的语调裏, 掺杂著多少情感?咬著唇,她心口又疼了……唉唉,她在嫉妒。 「啸虎堡的家业,原本由大哥和我一同担当。大哥生性寡言,沉著稳重,又 长我十岁,我敬他爱他。在我心中,他是英雄,而在朝颜的眼里,大哥是她的神 祗吧!至於我,仅仅是她一起玩疯,犯错时,陪著她接受责罚的友伴。」过往的 回忆,苦涩多於甜蜜,想表现得若无其事,太为难。向漠岩深深吸了一口气,再 次启口,「三年前,他们成了亲,大哥带著朝颜游历大江南北,最主要的是,大 哥觉得对我不起。我并不怪大哥,他什么也没做错。我心中当然疼痛难当,很久 很久以前,朝颜已在我心上刻画了痕迹,可惜她无心於我,全是我自作多情。若 她肯为我倾一朵笑,若她肯的话啊」 云纱芳心又是一紧,酸楚的味道攻城掠地地汹涌而来。她抚著胸口,那小小 的方寸,疼得难受。唉唉,多么清楚的嫉妒。 低哑的音调继续响起,缓缓述说,「我为朝颜埋葬情爱,以为终此一生,孤 独至死。没想到我们却相遇了……百花渊谷,你我萍水相逢,在以为大奔欲将我 撕吞入腹的情况下,是什么原因使你不顾一切的奔向我,挡在我身前?」向漠岩 的语调有些激动,他突然以双臂撑起云纱的肩膀,日光炯炯地审视著她的面容。 她嫩白颊上的泪痕未干,眼眶里还蓄著珠泪儿,两片唇微微发颤。 伸出手,他怜惜地拭净她颊边的泪,清俊脸上幻化著令人心痛的柔情,这奇 异的温柔情怀不断的扩散,不停的蔓延,将他的心一点一滴融尽。轻声的,他又 低吟道:「当时,我不明白,只觉得你如出水芙蓉般吸引著我,让我迷乱而震撼。 但如今我知道,大哥有他的朝颜,而我有我的云纱。」 他的手指停驻在她嫩颊上,原想拭干她的泪,反而沾了满手湿。云纱的眼雾 蒙蒙一片,晶莹的珠泪再度淌了下来,她仰著螓首,幽幽的看著他。 「唉,你怎么有这么多眼泪啊?」向漠岩笑语,竟觉眼眶也热热的。他修长 的手指仍不停地替她拭泪,无奈泪水已泛滥成灾。他由怀中掏出一方丝帕,轻柔 地触著云纱的脸。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香味……忽然,云纱两只小手握住他的大掌,怔怔地瞧 著他手里的丝帕。那丝帕已不再洁白,丝面沾印了几处血迹,清洗不去的淡淡印 痕,一如她的芳心,动了情弦,便永难回复平静。 「我的手帕。」她下意识说,找到绣在角边小小的两个字。「你一直留著它?」 「这是订情物,已属於我的了。」 「订情物?那时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呢。」云纱红了红脸,泪痕未干,唇边 带著一抹动人的笑。 「即便陌生,在百花渊初遇时,你却能为我甘舍性命。」他低哑的嗓音和著 感动,伸出一只手,将云纱飘至颊前的发丝拨到耳後。「倾吐了关於朝颜的那一 段过往,或者在你心目中,我已成了卑鄙小人,一个无耻之徒,竟对自己的兄嫂 牵心挂念。你对我情深意重,我不能辜负……云纱,我是真心想和你一起,照顾 你一生。我会努力忘掉过去的,你信我。」 云纱静默著,清亮如泓的美眸深深、深深地凝视眼前的男子,很认真地思索 著他的话。一会儿,她张开那小巧的樱唇,缓缓的说:「我想朝颜一定是位很好 的姑娘,才让你如此旧情难忘。我一遍一遍地问著自己,为什么这般心恋著你… …除了在百花渊谷首次的触动心弦,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她瞧了他一眼,又急急 地垂下头,脸蛋更红更娇嫩了,「你是这样重情重义,要轻言忘情,你办不到。 是我不该生气,不该去争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可是我很自私,我一想起你心里有 别的姑娘……我就好难受……我……嫉妒她啊……」 她突然把脸捂住,最後一句话是透过指缝传出的。 「小傻瓜!」向漠岩低声一叫。 蓦地,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向漠岩往後倒下,结实的双臂将云纱圈 住,让她安稳地伏在自己身上。他的发散在绿油青草上,而她的乌丝却瀑泻了他 整片胸膛。「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倾心?」 那小小头颅在他胸口摇了摇,却不说话。 他必定回报,不负她一片真心!有妻若此,夫复何求?搂紧她纤巧的身躯, 一声满足的轻叹自他的口中而出。 「你瞧天上的云。」向漠岩仰望著澄蓝天幕上飘浮的白云。 云纱随著他的视线而去,端详著云块。 「那团云的形状好可爱,像横放著的葫芦,两个圆黏在一起。」 「不对。」他的音调再次低哑,双臂握住云纱的柳腰往上一挪,让她的美目 对著他的。云纱羞涩地轻呼一声,因为他眼底翻滚著显而易见的情潮。「我觉得, 那一团云像我们。」 她的唇教他给攫夺了,两颗头颅亲密地靠在一起,像天上那朵白云。 「小梅,这不合适,太艳了点……」女子语带迟疑,打量镜里自己的身影。 「才不会呢,纱姊漂亮极了,堡主瞧了准大神,分不清东南西北。」小梅一 脸兴奋,双手不住地抚著云纱身上的新装。「我知道你偏爱浅淡颜色,但这身鲜 丽的衣衫穿在你身上,真的好亮好美。全身红的才显得喜气洋洋嘛!不只衣服, 睑蛋也要扑些胭脂水粉,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呢!」 小梅说的对,今天真是个大日子,是啸虎堡堡主文定之喜。 一早,向漠岩和云纱便到了平老爹的墓冢,向他老人家告祭。向漠岩点起清 香一束,严肃地立在坟前,云纱不知他向阿爹说些什么,但那时他睑上真挚的神 情,却让她感动得想哭。回啸虎堡的路上,他温暖而坚定的手掌一直握著她的小 手…… 不由自主的,云纱的心里感到丝丝甜意,美好的嘴角扬起浅笑。的确,她不 太习惯艳丽的服饰,但今天真的不一样呀!她双颊嫣红的想,过了文定之礼,她 将成为向二哥的未婚妻子。未婚的妻子呵…… 脑海中思量著这个词儿,云纱心湖的那抹甜蜜正不断地扩大。阿爹,别再担 心纱儿了,这一生,女儿已有了依靠,觅得了情钟的良人…… 「好纱姊,别发愣了。」小梅按著云纱坐下,操起妆台上的蜜粉,直往云纱 脸颊扑。 上水粉,染胭脂,画眉儿,小梅一气呵成。她的头搁在云纱肩後,同样望著 镜中的美人,有些志得意满,「嘿嘿,如何?」 「逭……是我吗?」云纱惊讶於她的巧手。镜中粉雕妆点的女子艳丽无双, 唇红欲滴,双眸明媚动人。她的气色极好,肤色极美,嫩白里透著自然的嫣红, 非彩妆能及的效果,是发自内心,属於幸福的颜色。 突然,窗子传来巨响,伴随著一句哀叫,一个头绑冲天辫的小魔便掉进屋来。 「大奔,你顶得太用力了啦!」弯弓朝窗外喊著。忽而一个头不对,是两个 头颅竟由窗外冒了出来,是羽衣和大奔。 大奔挺委屈的咿呜一声,虎头一低,让羽衣踩著头顶爬进窗子,接著自己也 纵身一跳,轻松地跨了进来。 「纱姨,你好美哟!」羽衣拍著小手,眼睛亮晶晶的,「我以後也要变漂亮 新娘。」 「我也要!我也要!」 「要个大头啊!男孩子不可能变新娘,更不可能是漂亮的新娘,笨瓜弯弓。」 「聪明瓜,聪明瓜!」小男孩歪过头,不理姊姊了。 「真顽皮。为什么不走门?爬窗户摔著了怎么办呢?」云纱抚著弯弓的脸问, 小男孩则缠著她的腰,在她身上嗅来嗅去的。 「别担心,这是我拿手绝活哩!」羽衣晃著头,狡黠地笑,「娘说不可以来 打扰纱姨,因为纱姨得梳妆打扮。我没打扰呀,只在旁偷偷看而已……」 「偷偷看?」云纱秀眉一蹙。 「对啊!从纱姨和小梅关在房里後就一直偷偷看了。」弯弓仰起脸,诚实的 回答。「纱姨,你身上好香哟,像桂花糕的味道,好想咬一口。还有……你那里 肉肉好多,好软好白喔!靠著睡觉一定很舒服。」他圆圆的手指指著云纱的胸脯, 笑得心无城府。 「我的老天!」小梅低喊一声,外加白眼一个。 云纱愣了愣,随即笑了开来,而弯弓竟得寸进尺,肥圆手臂抱著云纱腰际不 放,头颅真的往那肉肉很多的地方直靠过去,边喊著:「真软,真软……」 「谁把窗帘子扯坏的?」无声息地,窗外又出现了个人影。他慢条斯理地问, 翻身一跃,俐落无比的进了屋。 「我的老天爷!」小梅扶住额头,忍不住呻吟。怎么今儿个大伙全爬窗子进 来?不会连堡主也躲在一旁偷窥吧?「向二哥!」云纱惊呼一声,两眼瞪得大大 的。 向漠岩瞧见了未婚妻子,一对眼睛瞠得更圆。他咽了咽唾沫,目光在云纱身 上游移,露骨得令人脸红。然後,他看见窝在她胸前那颗头颅。 「弯弓,那是我的位子。」他一把拎起小男孩,安放在大奔背上。 「堡主叔叔好福气,恭喜娶得美娇妻,再赖下去惹人气,还是快去吃酒席。」 羽衣也跳上大奔的背,咯咯笑著。她可识趣得很,这房里多待无益,快走得好。 大奔驮著一对孩童,依旧动作灵活,轻轻一跨,往来时路那扇窗子一跃而出。 而小梅也不好再逗留了,朝堡主福了福身,随即步出房门。 「向二哥」云纱站了起来。 「还叫向二哥吗?」向漠岩挑著眉,嘴角微扬。 「漠……漠岩。」她温顺地改口,有些不安地抚了抚衣衫,「云纱这一身新 衫,是不是太过红艳了?」 向漠岩没马上回答,健臂伸出,缠在云纱腰际,低哑地在她耳边说话,「秀 色可餐,香色皆齐……不知道味道如何?」说著,他的嘴印了下来,吻著小巧耳 垂,沿著雪白的颈项滑下,再滑下…… 「漠岩……外头很多人等著呢……」她喊著,两人都迷乱了。 向漠岩充耳不闻,「让他们等好了!」他的唇对著她的樱唇俯了过来,却被 云纱一手捂住。 「不可以,你的唇会沾上胭脂的。」她的脸蛋红若枫叶,精致的妆扮更艳三 分。瞧见他挫败的模样,一朵笑逸出唇办,她小小声地说著:「纵使有了婚盟, 还是要遵守礼教,不能随便的。」 手心忽而一阵温热,他吻著她的掌,眼睛无赖的眯著。 「啊!你这人」云纱连忙收回手,娇声斥责。 「唉,我情不自禁,娘子请原谅。」 他一手抚著她的嫩颊,另一手则揽住细柳腰,留恋了一会儿,终於不怎么情 愿地开口,「走吧!咱们到前庭去,该开席了。」 接近傍晚时分,啸虎堡正热闹著。 前庭摆设了数桌宴席,来来去去的多为堡内的人。这次文定,因云纱坚持, 不愿过於招摇,因此只有堡内自家人庆祝。江湖上虽有传言,却无哪门哪派收到 啸虎堡的请帖,以为又是江湖中一桩讹言。 这场文定别开生面,不按照古礼,没有礼聘,毋需媒妁,只纯粹将云纱的身 分订下。向漠岩心情大好,许可今晚饮酒作乐狂欢一夜,没有主仆之分。而云纱 温婉心好,在堡里十分得人缘,她嫣红著脸挨著一旁的未婚夫婿,佳肴上不到三 道,马上有人敬酒来了,一个接著一个。 「我替她喝。」向漠岩接过云纱手里的酒杯,连饮了数杯。 「别喝得这么急啊!」云纱拿出绢儿,帮他擦去溢出嘴角的酒滴。 他面不改色地冲著她笑,「我海量,醉不倒的。」 云纱只啜了几口酒,其余的全教向漠岩挡了下来。 好不容易,终於摆平了敬酒祝贺的「人潮」,才发现醉了的人竟是云纱。 酒的後劲有力,云纱觉得身子飘了起来,人也跟著朦朦胧胧的。她软软的靠 在向漠岩怀中,对著他的颈窝轻轻吐气。 「你醉了。」向漠岩对她微微一笑,揽紧她主动挨近的柔软躯体。 云纱也在笑,娇憨地眨了眨眼,眼波流转。她悄悄的问:「我们这样……算 不算是……私订终身?」 「你莫要忘记,是你阿爹亲手将你交给我的。」向漠岩忍不住抚著她的脸颊。 如果不是「地不利、人不和」,他好想一口吃了她。唉!忍耐。 云纱眯起眼,红红的睑蛋,红红的香唇,表情是酿著糖的幸福。她甜甜的说: 「是的。」 此时夕阳已下,周围全挂上灯笼照明,喜宴还要继续,前庭人声正沸。 蔡伯拿著火摺子,正准备将大门的灯点上,外头却传来一阵敲门声响。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难不成是来祝贺的?可堡主又没发请帖,谁这般神通 广大?」蔡伯自言自语著,边推开了门,这一瞧,身子便如落地生根,定在那儿 不能动弹。他张大著嘴,睁大了眼,直愣愣地瞪著门外的人。 「别来无恙,蔡伯。」开口的男子身材魁梧高大,黝黑的脸上刻著风霜,双 眉粗浓,两目深邃。去离三载,沉稳气度依旧不变。 「大少爷……」蔡伯揉了揉老眼。 「还有我呢!蔡伯。」男子背後忽地跳出一个人来,爱娇的笑著。 「大少奶奶……」蔡伯开始有了真实感,他车转回身,三步作两步跨。「好 消息,好消息啊!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堡主,大少爷带著大少奶奶回 来啦!」 「传言是真的。看来我们正巧赶上漠岩的文定喜宴。」爱笑的娇小女子微仰 著脸,手臂勾著夫婿的臂弯,跟在蔡伯後头,「我等不及要看看我的妯娌了。」 妻子的好心情感染了他,向翰海轻扬嘴角,环顾四周,他们的出现已引起了 骚动。 「大哥!」一声叫唤,声音含著几许激动。 向翰海循声望去,漠岩就站在那里,身旁立著一位绝丽佳人。 「大哥,你终於回来了。」向漠岩向前迈了一步。 向翰海一贯的惜字若金,他深深打量著弟弟,忽然间跨步过去,两兄弟互相 握住彼此臂膀,竟大笑了起来。他朝向漠岩的肩头捶了一记,「这等喜事,连我 都不通知!」 向漠岩爽朗的大笑,「大哥,不能怪漠岩,你行踪飘忽不定,我如何找起? 不过,你终是回来了……有个人,你一定得认识。」说著,他迅速握住云纱的手, 将她推到自己身前。「大哥,她姓平,名云纱,她将会成为你的弟媳,我向漠岩 的未婚妻子。」 在得知向翰海回堡,云纱体内的酒意便奇迹似的烟消云散。她脸染红晕,柔 顺地立著,被握著的手感觉到暖暖的温度。深吸了一口气,她对著向翰梅缓缓行 礼,柔声地喊著,「大哥。」 向翰海温和地点了点头,眼底闪著赞许,正要说话,却让人打断了。 「还有我呀!我也回来了。」那女子一蹦一跳地引著注意,两个酒窝可爱地 在颊边晃动,「漠岩,我回来看你未来的娘子……你真的娶到了美娇娥吔!」她 轻快地跳到云纱面前,诚挚而亲热地拉住她的手,真心的称赞,「你名字好美, 人也好美好美啊!」 云纱微微炫惑地看著眼前可人娇艳的女子,这般热情,这般无邪,她的笑带 著纯真的魔力,动人心弦。 是否是自己敏感?她觉得身後那人身躯突地紧绷了起来……云纱偷偷瞧著向 漠岩,他似乎著了魔,紧紧抿著嘴,静悄地立在那儿,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解,目 光怔怔停驻在那爱笑女子的身上,宛若石像。 云纱咬著唇,一时之间,一股难言的情绪充塞满腔,苦涩至极。朝颜,朝颜 ……她脑中翻覆著一个假想的模糊身影,如今,那个身影已不再缥缈不真切,而 是这般真实的存在著,和眼前笑容娇媚的女子重合为一…… 终於,她见到了林朝颜。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