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拙对怜频尽无知 「南岳天龙堂」大厅前的石板练武场上,一黑一灰的两名劲瘦少年此起彼落、 你来我往,斗得正酣畅。 周遭或坐、或站地围了不少人,连府里在后院马厩负责照料马匹的老师傅以 及几个仆役和粗使丫头,全都给引了来,瞪大眼观看场中的比斗。 所谓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在「天龙堂」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即 便没拜在堂主杜天龙底下习武,显摆不出个一招半式,但耳濡目染下,多少也瞧 得出几分花样。 此际,两少年不知已相互走过几招,忽见那灰衣少年寻到弱处,一脚勾住对 方腿窝,手掌已朝黑衣少年空虚的背心抓去。 胜败即见分晓,黑衣少年却在这千钧一刻使了记妙到颠毫的回转,矮着身, 迅雷不及掩耳地掠过对手扬高的腋下,顿时,攻守易形。 「好啊!」场子外爆出一声响亮亮的赞许,攀在墙头修整榕树枝叶的老长工 瞧到精彩之处,把大剪子收在腋窝底下,双掌拍得好响。 「兴武小心!」 「背后危险!」 「留意他的飞腿!」 同在一旁围观的「天龙堂」二代弟子们,不由自主地呼声提点,以为那个名 唤「裴兴武」的灰衣少年就要败下阵来,未料及灰影向左迅捷一闪,黑衣少年缠 斗而上,两人瞬间又快打十余招,四掌对拍,终于分向两旁跃开。 「好!好哇!哇啊啊──」老长工忘形地大拍大腿,险些从墙头跌下,赶忙 攀住榕树枝桠稳住身子。 武艺切磋,点到即止,这一场交手可算旗鼓相当。 「「刀家五虎门」的绝技果然了得,兴武领教了。」裴兴武对着黑衣少年抱 拳微笑。 他在「天龙堂」的九名二代弟子中排行最末,年仅十六,但武艺不弱,又深 谙江湖礼数,颇有少年英雄之姿。 「不敢当。「南岳天龙堂」里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在下也领教了。」刀恩 海亦抱拳回礼,黑色劲装下的结实胸口鼓动微烈,他暗自调息,少年老成的五官 深邃却有些严肃。 他与裴兴武年岁相同,是湘阴「刀家五虎门」的子弟。 今日,身为湘阴一带的衙门兼民团武术总教头的父亲带着大哥与他,会同江 湖上几位朋友,连赶两天路程,特下衡阳拜会「南岳天龙堂」。 在拜见过堂主杜天龙夫妇后,众人已移向议事厅谈论要事,而之前曾随父亲 几次来访的大哥虽仅长他两岁,因迟早得接下「五虎门」的事务,早被归作「大 人」之群,很自然地便随父亲入内厅议事。 至于初次到访的他,父亲则要他待在外头,向「天龙堂」里几位师兄好好讨 教一番武艺,说是对他会有莫大的助益。 此场斗完已是第三场,先前两场他分别输给了「天龙堂」里的两位师兄,直 到第三场才堪堪与裴兴武打了个不分轩轾。 对方连番上阵,似是有意探他的底。 此时虽耗掉过多的内劲,气息不稳,需一些时候回复,但他脾性硬极,仍撑 持着不露疲态。 「师哥们怎地欺负人了?」 突地,柔软的稚嗓从围观的众人里逸出。 大伙儿循声瞧去,先是见着一颗小脑袋瓜从人群里探将出来,跟着是一抹小 姑娘家秀气的身影。她穿着湖绿色衫裙,发未梳髻,只用一柄白角小梳箍住额发, 露出整张脸容。 她俏生生地立在场子上,顾盼间,一身湖绿浸淫在温润的春光中,有如向阳 而立的一片小嫩叶心。 那稚嗓又启:「你们连着斗他一个,九师哥这一场可不能算平手……」她走 至刀恩海面前,仰脸瞅着他,露齿一笑。「是你赢了。」 刀恩海双目微垂,定定与她相望。 教他发怔的因由,自然是小姑娘家过分美丽的模样。 她的齿细白整洁,衬得红唇如樱,随着唇边勾出的弧度,清朗天光仿佛在她 白里透红的颊上舞动。 那容貌真个粉雕玉琢、得天独厚。 这世间,竟有人生得如斯美貌?! 他惊疑万分,说不出话,又见她笑涡轻漾,周遭都发了光,眸子清灵灵地似 会言语,心中那份疑惑不禁扩大了。 「击玉,这么冒冒然地跑出来,你吓着人家了。」被小姑娘称作「九师哥」 的裴兴武带趣地说。旁的人恰巧当空丢来一条汗巾,他抓了住,随手拭起脸上、 颈上的汗珠。 而这一方,另一条干净汗巾亦同时掷向刀恩海,以为他也能即时接住,未料 及「啪」地轻响,那条汗巾先是拍中他的胸,跟着就掉落地面了。 「我又吓着人了?」她叹着气,似乎挺苦恼的。 「谁教你长成这模样,就算事先提点了,乍然一见,仍是吓人呀!」 「咦?今儿个师娘不是替你安排了琴课,教琴的李师傅呢?莫不是又给吓着 了?」 「击玉,你就不能好心些,把脸遮一遮吗?戴个头纱什么的,省得出来后老 是三番两次地吓到人。」 「天龙堂」的几位师兄们你一言、我一语,那语气带着点调侃,可神态倒挺 正经,若说是在说笑,却又不完全是。 「琴课早上过了,还有……我又没打算吓谁。」嫩音笑叹。 「是,你只是在一旁瞧着咱们联手「欺负」人,心里不畅快,非得跳出来讨 公道不可。」 「那么,是我错了吗?」她睨向师哥们,软软问出。 裴兴武颔首,好脾气地笑道:「没错,你这公道讨得好,第三场确实是我输 给了这位「五虎门」的刀二师兄。」 刀恩海在「五虎门」二代子弟中排行第二,称呼他「刀二师兄」,自然是因 应「自谦尊人」的江湖礼节。 听得这话,杜击玉柔软一笑。 重新调过脸来,她两只霜荑忽地主动握住刀恩海套着绑手的单腕。 「跟我来。」几乎是拖着他往里边走。 刀恩海炯目微瞠,一瞬也不瞬地瞪着抓住自个儿的小手,眉峰淡蹙,峻颚略 偏,有些儿想不通透。 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驱策着他,让双腿随着她迈动。 但……她扯着他上哪里去呢?脑中闪过疑问,他下意识回头,瞥见原先围在 练武场边的众人已渐作鸟兽散,没谁对这小姑娘的古怪举止感到诧异。 此时,他的视线恰与裴兴武对上,后者竟耸了耸肩,笑笑地目送他离去。 小姑娘身长还不及他胸口,一小一大的身影穿堂过廊,她把他带进后院中庭, 沿着青石板道走进花木扶疏的园子里。 「天龙堂」占地颇广,建筑风格以浑朴为主,中庭园里虽摆着几座假石、假 山,栽植不少花木,也建有一座石雕小亭,但与江南水榭楼台的庭园相较,已简 略许多。 刀恩海无啥心思去注意周遭景致,怔怔地教她扯着跨入石雕小亭中。 「坐这儿。」她放开双手。 待他稍稍回过神来,才发觉自个儿竟已按着她的指示,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咦?干什么这么听话?连一个小小姑娘也支使得了他?!他眉峰成峦,百思 不得其解。 四周除淡雅的自然香气外,尚有一股檀木余香,他深目一瞄,瞥见亭中右侧 摆放着一张乌木长几,几上横置着一张朱色的七弦古琴,琴边则有一只燃香小炉, 几缕未尽的白烟轻袅而起。 蓦地,那嫩软的嗓音又起── 「师哥们喜爱你,才轮番斗你,不是欺负你。若是他们瞧不入眼的角色,多 说一句都嫌懒,不会全围着看你显手段的。」 心中又是一怔,他峻唇淡抿,目光直视着那张美得「吓人」的润颜。 他自是晓得「天龙堂」的几位师兄们对他并无恶意。 轮斗他一个或者不公平,但武艺切磋首在吸取对敌经验与临场应变,他并不 觉自己受到欺负,只是被一个小小姑娘如此慰问,教他有些难以反应。 他坐着,她站着,两人视线同高。 见他不出声,她美脸儿微偏,率真地问:「你是刀家的人吧?我见过刀世伯 和义天大哥,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爹和大哥初见她时,是否也教她「吓」着了?刀恩海模糊思索,好一会 儿才掀动双唇,木讷地道:「刀义天是家兄,我叫刀恩海。恩惠的恩,海天一色 的海。」 「恩海、恩海、恩海──」 她连唤他的名,他不解地蹙眉。 她倒是笑嘻嘻的,眩目的小涡荡啊荡,眸底认真地说:「我多念几遍,就能 把你的名字记得很牢,不会忘记。我背琴谱也是这样的,多瞧多记多弹,一旦记 住就忘不了的。」 他无话,仍是静瞅着她。 乍见她时,确实惊愕于她过人的容貌,教原就不擅言词的他说不出话来。但 现下,愕然的心绪已退,取而代之的是对她渐渐浓厚的好奇。 「我阿爹说江湖规矩得礼尚往来,我问了你姓名,你不问我吗?」水眸在他 面前眨动。 「你喊那些人师哥,他们喊你击玉,我晓得你是谁。」之前爹曾提过,杜天 龙收了九名弟子,育有一稚女。只是,他没料及这女娃娃生得这模样…… 「你长得不像你爹,也不像你阿娘。」这话自然道出,是他心底单纯的疑惑。 之前,他在大厅上拜见过杜天龙夫妇,杜堂主长相斯文,气势不怒而威,而 杜夫人虽貌美,但与女儿相较,又差上一截。 杜击玉一怔,忽尔笑出声来。「娘说,我长得像死去的姥姥,我姥姥听说是 个大美人呢,所以将来,我也会是个天大的美人儿。你信不信?」 刀恩海被她丰富的表情逗笑了,唇角微微一勾。 没听见他接话,杜击玉晃晃脑袋瓜,忽地轻叹道:「阿娘还说,姥姥弹琴可 厉害了,所以要我也学着点儿,两年前就开始替我请了教琴师傅。我是喜欢弹琴 呀,可是背谱好难呵……」她唉唉地又叹:「别看我生得伶俐、一副聪明相,好 似学啥儿都能轻易上手,事实上,那些「文字谱」、「减字谱」可复杂了,全是 古琴谱中不记音高和节奏的弹奏法,我得一直背、一直背、一直背才成的。」 「要有成就,得下工夫。」他语气沈静。「既要学琴,就要认真学,旁人背 得起来,你自然也行,不能怕苦。」 杜击玉眨眨灵眸,直凝住他片刻,似有些轻讶。 然后,她颊边的小涡漾了漾,愉悦地道:「我若跟爹、阿娘或师哥们喊苦, 他们心疼我,定是不让我学的,所以我不说。我只对你说,但……你很好。」 剑般俐落的浓眉一挑。「我……很好?」何解? 她小小的头颅用力点了两下。「你没心疼我,所以很好。」 刀恩海双目隐晦,不动声色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他们舍不得我吃苦,总护着我,可我不觉得自个儿娇弱啊!说来说去,全 因为这张脸。」 生得这脸容,动不动便引来旁人怜弱,再加上她软声柔嗓,倘若真要求些什 么,又有谁拒绝得了?自晓事以来,杜击玉就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自叹的话教刀恩海目光微眯,讶异她年岁小小,竟会说出这些。 「你的脸……很好。」 他的语气尽管平板,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是在安慰她。 杜击玉眸子一眨,指尖摸着小脸,不禁笑出声。「它长得好,我晓得呀!」 「汪!汪、汪汪──」此时分,小亭的石阶下忽地传来狗儿吠叫。 闻声,杜击玉美脸儿上的笑意渲染得更深,湖绿色的小身影跑下石阶,再回 到小亭里时,怀里已抱着一只黑不溜丢的小犬仔。 「瞧,是几天前我在外边捡回来的。黑仔好可怜,教好多只野狗欺负,它们 围着斗它一只,可是它很勇敢,一点儿也不怕。」 她凑脸在犬仔的黑毛上蹭了蹭,小手搔着它的下巴,小狗舒服地半眯起眼, 喉中发出咕噜噜的低音。 「你要不要抱抱?」她扬睫,不等刀恩海答话,已率性地将软呼呼的小狗放 进他怀里。 精劲臂膀下意识收拢,他抱住那坨毛茸茸的「玩意儿」,低下头与那两颗圆 滚滚的眼对视。 不是在跟人切磋武艺吗? 他现下……到底在干什么啊?! 迷惑愈益蔓延,他浓眉沈下,都快直接压在眼上。突然,小狗竟探出软舌「 袭击」他,把他鼻头给舔湿了。 一旁的小姑娘发出清铃般的笑音。「你穿得一身玄黑,黑仔也一身玄黑,它 喜欢你啊,腻着你不放了,你们俩儿在一块真搭配。」 这话明明有侮辱的嫌疑,但自她口中说出,似乎变得再单纯不过。刀恩海静 瞅了笑容可掬的美脸儿一眼,跟着弯下身,将黑仔放回地上,那狗儿却留连不去, 兀自在他脚边打转、轻蹭。 杜击玉跟着敛裙蹲下,葱指逗着黑仔,笑呵呵地道:「告诉你喔,不只黑仔, 我还养着好多只狗儿呢!小白、小黄、虎斑、花花儿,唔……花花儿瘸了一条后 腿、瞎了一只眼,好可怜,都不晓得在外头流浪多久了。它抢食抢不过其他野狗, 还得被围着欺负,我拾到花花儿时,它瘦得只剩皮包骨,真的好可怜……」 被围着……欺负? 这只小黑仔是这样,她口中的花花儿也是这样。刀恩海不由得蹙眉,心中起 了古怪的想法── 难道,他也算是被她「拾」了来,因为她那群师哥们正围着「欺负」他?! 更因为「天龙堂」里的众人对她爱拾回「弱小动物」的行径早了然于心,所 以也就见怪不怪,由着她拖走他吗? 在她眼里,他是「受欺负」的「小动物」? 他像吗?! 「你怎么啦?」杜击玉不晓得他心中愕然,湖绿袖儿再次抱起黑仔,盈盈立 在他面前。 刀恩海回过神来,峻唇欲启未启,竟不知能说些什么。 对他木讷、不苟言笑的神情丝毫不以为意,杜击玉继而又问:「你会弹琴吗?」 他微怔,随即缓缓摇头。 「那……你会吹箫吗?」童音软软,她洁颚偏了偏。「我九师哥有一支铁箫, 他吹得极好,娘说他挺有天分,偶尔兴致一起,我也会同他来上一段琴箫相合。 你会吹洞箫吗?」 老成的年轻脸庞面无表情,仍摇了摇头,目光略沈。 杜击玉抿抿唇,乌丝圈围着的小脸儿率真可人,她再问:「那么,我弹琴给 你听,好不?」 「我听不懂。」语气直截了当。 对刀恩海而言,生活中,似乎从来没出现过这些「东西」── 柔软的、丝毫不怕生的小小姑娘;柔软的、毛茸茸的小犬仔;以及柔软的、 让他听不懂的琴曲。 他性情耿直,跟不太上这小女娃的心思,只觉得她古怪。 「你都还没听呢,怎知不懂?」杜击玉轻皱鼻子,流露出小女儿家的俏丽举 止。 「我没学过乐理,我什么乐器也不会。」 她真要弹,也是对牛弹琴罢了。虽然刀恩海不太愿意把自个儿比喻成一头牛, 不过事实即是如此。 「琴音在指不在弦,我用心弹,你用心听,跟懂不懂乐理无关的。」她略顿, 歪着小脸直盯着他,似乎觉得他认真的神气很有意思,瞧得刀恩海黝黑脸皮竟泛 出薄热。 一个小姑娘家而已,他到底在不自在个啥劲儿?!刀恩海双掌收成拳,搁在 大腿上,起身正欲离去,湖绿色的小影儿却兴冲冲地绕到乌木长几那儿,坐在古 琴前。 「你迟些再走啊!」她唤住已跨下石阶的他,心底起了新鲜感。从来只要她 随口一句,没谁能拒绝得了,但这位「刀家五虎门」的恩海师兄可厉害了,不对 她笑便也作罢,留他下来听琴、说说话,还得她尽力游说。 他不心疼她,那很好呀! 她不喜爱人人都心疼她,他不会,真好。 说不出的愉悦在心湖里轻漫,她笑叹了口气。「我的朱琴有名字的,叫作「 鸣凤」。教琴的李师傅说,这是张很老、很老的琴,它声音真好,你该听听的。」 「汪、汪!唬~~汪、汪汪!唬~~唬~~」被搁在乌木长几上的黑仔忽然 汪汪吠着,喉中滚出奇怪的声音。 刀恩海蓦地止住脚步。 他侧身回视,瞥见黑仔不住地嗅着长几上的朱琴,目光不禁峻厉起来。 「咦?」杜击玉亦留意到不对劲儿,原抚在琴弦上的手撤了下来,安抚地拍 着小犬仔。「黑仔乖,别闹啦。」 意外起于瞬息,快得教人没法反应。 先是鼻间嗅到一股腥气,杜击玉脑中微晕,同时际,耳边听到「嘶、嘶──」 的怪声,她面目泛寒,直觉有什么东西扑向门面而来,下意识闭上眼。 「退开!」 啪── 砰! 嗡…… 沈厉的叫声爆开,紧接着是木头碎裂的声响,跟着是琴弦的嗡嗡残鸣。 「哼……」 待粗嗄闷哼清楚逸出,杜击玉连忙睁开眼睫。 她喘息不已,胸脯起伏不定,见自个儿已被拉离乌木长几,而那抹精劲黑影 不知何时飞跃至面前,强而有力的右手正紧紧扣住她。 她的「鸣凤琴」躺在地上,被砸得四分五裂,断了好几弦,琴腹中蓦地爬出 五、六条细长小红蛇,她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禁瞧向他。 未料这一看,脑中一晕,她骇然叫道:「刀恩海?!」 他峻颜惨白,下颚紧绷,左臂教两条艳红小蛇牢牢缠住! 不能晕厥! 手起手落,以铜板作暗器击毙那几条小红蛇后,他咬牙强撑着,右手以剑指 疾点左臂的神门、少海、天池、天泉等几处穴位,由左腕往上至左胸,欲让蛇毒 缓将下来。 耳中嗡嗡微鸣,这毒非比寻常,来得好快。他左臂如置在火中烧烤,痛到泛 麻,膝盖一软,不禁跪了下来。 「恩海!」 他感觉得出,那美得惊人的小姑娘正紧紧挨在他身旁,细弱的手臂固执地抱 住他,像是如此为之,真能撑起他高大的身躯。 「快来人呀!爹、师哥~~快来人!有人伤着了!快来人啊~~」 她软嗓此时拚了命地扬高,一声大过一声,混入明显的鼻音,仿佛想哭,心 里害怕,却又费劲地强忍住似的。 肉体渐渐丧失知觉,沉重得有如一块巨石,不知怎地,他竟不十分在意,只 觉得她隐忍惧意和哭声的叫喊让他浑身紧绷,每一口的吐纳都变得艰辛无比,烧 灼着他的喉。 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他硬是撑开眼皮,瞧见她有些模糊的轮廓,雪颊上 的泪映出淡光。 「恩海,我听见脚步声了,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她急道,嗓音嘶哑。 他头晃了晃,不晓得自个儿正露出微笑,冲着那张朦胧小脸低喃── 「不会……不会有事的……别哭……别怕……」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