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琴心先许若元气 如同许多年前的初遇,姑娘绵软的小手牢牢握住他的,将他从人前带开,穿 过廊院,走进园中的石雕小亭里。 亭中的乌木长几上仍搁着一张琴,兽炉里虽未薰焚,那擅香气味却仿佛早已 融入周遭当中,隐约能闻。 「坐这儿。」软嗓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刀恩海面无表情,听话地坐在她指定之处,蓦地,她小手一放,他心底悄悄 涌起了什么,是那股诡异的失落。 杜击玉没再瞧他一眼,径自在长几前落坐,十指按在琴弦上,随手拨弹,荡 漾出声直、单纯的慢音。 音节宽疏且徐长,忽淡忽沈,她按弦的指少用猱法,让每个音韵疏而缓、慢 而有力。 那不是编成的琴曲,仅是她指尖有情的流泄,古朴的七弦琴音在秋意中回绕 出一个与世隔绝的氛围,仿佛只剩下她和他,一个听,一个弹。 她淡垂着美脸儿,他看不太真她的神情,她的琴音有股无形的力量,紧扣住 他的心,让气息不知觉间随其吞吐。 缓缓的,幽幽然的,最后一拨,穆若生风的韵味犹在耳畔,她小脸抬起,直 勾勾地瞅着他。 「恩海,我的琴弹得好听吗?」 见她纤纤十指平放在弦上,止断了余韵,他瞬间抓回思绪,脸皮上的薄热自 方才教她握住手,到现下都还没消退。 「嗯。」他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那琴音确实悦耳。诚实颔首,他抿了抿略 干的方唇,目光一瞬也不瞬的。 杜击玉悠然一笑。「恩海,我真爱你听琴的模样,好专注、好专注,像是静 静听我的琴音,是这世间里最要紧的事儿。」 不仅脸皮泛热,连心口都热了。他暗握拳头,忽地道:「你心里有事。」单 纯又果断的叙述句,直剖了她的心似的。 杜击玉挑起柳眉,洁颚微偏。「是吗?你怎地知晓?」 「琴声虽好听,但和以往有些不同。」 「喔?」潋滟如波的眸子眨了眨。「怎么个不同法?」 刀恩海一时语塞。 他不太会形容那样的感受,她指下音韵渺渺,如此悦耳,却搅乱了他的心绪, 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压在胸口,闷疼闷疼的。 「怎不说话了?」杜击玉问着,藕衫盈盈立起,秋风拂满纤身,显得有些单 薄。 瞧着她步近,在自个儿面前坐下,直嗅到她独有的、带着淡淡檀香的女儿家 馨甜气味,刀恩海才又回过神来。 她脸容虽美,却带着一丝病气,他并未立即答话,而是解下身上的黑披风, 裹住她瘦伶伶的身子。 「我不觉冷啊!」自三年前开始,她每年服下一颗由年家的武汉行会那儿取 得的「续命还魂丹」,至今已食过三回,畏冷与心绞痛的病状已减轻许多,晕眩 的状况也许久未曾发作了。 「不需要的。」她欲要脱掉披风,下一瞬却被刀恩海粗糙的单掌稳稳抓住一 手,他的目光幽深,闪动着不容拒绝的辉芒。 「披着。」 简洁有力的两个字,教杜击玉心口蓦地一跳。 此际,园子里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工夫,一名身材略矮、长相福态的大娘 出现在青石板道的那一端,她用托盘端着一只白玉小瓷盅和一壶茶,正笔直朝小 亭走来。 「福嫂,人家求妳啦,人家不想吃!」杜击玉瞥见托盘上的瓷盅,美脸儿可 怜兮兮的。 可惜福嫂像是受过「高人」指点,硬是扭开头不去瞧她,对她这招屡试不爽 的「先声夺人」兼「先下手为强」听而不闻,跟着把托盘搁在乌木长几上,双眼 直接锁住刀恩海。 「刀二爷,咱沏了壶春雨香片,很香的,您和小姐边喝边聊。还有啊,堂主 和夫人方才交代下来,请您多担待些,帮忙盯着小姐喝汤。这盅汤油是油了些, 可很补的,得喝光才成,咱待会儿再过来收拾。」 「福嫂啊……」杜击玉又可怜地唤了一声。 「唤也没用,咱啥儿也看不见、啥儿也听不见,不看不听、不看不听……」 看了、听了,肯定要心疼她,然后什么拒绝的话全说不出口了。不成不成!嘴里 喃喃不停,福嫂摀着双耳,竟然就这么跑走了。 杜击玉无奈地收回视线,尚不及出声,刀恩海已道:「福嫂帮你熬的汤,味 道定是不错。」 「可是我——」 「别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不是的,我——」 「快喝。」他语气虽淡,目中坚定。 没有用的,她那些无往不利的伎俩用在他身上仅是白费力气。 软唇一咬。「唉,就你不心疼我。」 跟着,她揭开盅盖,虽然没什么食欲,仍乖乖地将汤一口口往嘴里送,一小 盅的汤终于见底。 刚搁下小匙,他已为她递来一杯清茶。 唉……真是一物制一物吗?她还能怎么着?接过茶轻啜着,她幽幽凝视着他, 菱唇逸笑,有些莫可奈何。 「旁人总对我百依百顺,从没谁指使过我、拂逆我的意思,他们见我笑,心 先软了半边,我口都还没开呢,就忙着把一堆好玩意儿堆到面前来,偏偏就你一 个,没把我捧在手心里呵疼。」 闻言,黝黑脸庞微绷,他下颚线条更形刚峻。 见他抿唇不语,杜击玉放下茶杯,两只柔荑竟探近过来,把他布满硬茧的大 掌软软地合握了。 「恩海,咱们适才说的话,我还等着你回答呢。为什么说我心里有事?」摊 平他的厚实掌心,她细瞧着上头的掌纹,见那条表示婚姻的纹路深且弧圆,她不 禁悄悄牵唇。 刀恩海内心兀自天人交战着。他该果决地抽开手,但脑子里虽这么想,那道 命令却完全起不了作用。 她的小手白晰得似能瞧见血筋,明明透着凉意,却诡谲地让他的粗掌不断冒 出热气。 他真是太在意她了。 两排牙一咬,气息稍浓,他终是道:「十指连心,你指下琴音是美,但琴意 浮动,不若以往的自在闲适。」 美脸儿忽地抬起,她近近望着他,不发一语、认真无比地望着他。 他似乎只中意玄黑的衣物,黑衫、黑裤、黑靴、黑披风,连绑手和腰巾也是 黑色的,一头及肩的发丝微乱,在天光下倒泛出淡褐光泽,多了不同的色调,亦 稍稍软化过分严峻的轮廓。 她瞪着他裹在玄黑劲装下、徐缓起伏的宽敞胸膛,他胸前斜过一条用牛筋编 成的结绳,用来系住背后一把玄沈的乌刚刀,适才脱去披风后,他右边肩后便露 出了半截刀柄。 跟着,她眸光继续游走,移向他塞进腰间、松垮的左袖,接着又缓缓上移, 瞄向他突出的喉结、刚颚、方唇,终于凝向他那双深峻黝目,像是见着了一件极 其稀罕的玩意儿,非得仔细斟酌不可。 他说对了。 她心里确实有事。 原以为自个儿掩饰得不错,但指下生情,在下意识中横流而出,仍想教他听 取。 他总说听不懂她的琴音,他却不知,每每她在他面前弹琴,男性的刚峻五官 便浸淫在沈思中,那神气显得专注无端,仿佛由她指尖横逸而出的每个清音,都 值得再三体会、反复沈吟,教她直想为他一曲复一曲地弹奏下去。 琴声虽可状,琴意谁可听呵…… 他不懂琴律又如何? 他到底听出她藏在指下的浮动了。 只是,她的心意孤悬在深处,他何时才能彻底明白? 喉中微痒,她硬是忍下,不敢在他面前咳出,怕要被他「赶」回房里去,不 准继续待在小亭里。 唉唉……谁教她那套无往不利、软语笑脸的「乞求之术」在他身上起不了作 用,全然施展不开。 刀恩海被她看得胸中翻腾,真怕过响的心跳要泄漏出什么。 他咽咽唾沫,正欲启唇,杜击玉倒快他一步出声了。 「恩海,我知道「五毒派」的事儿了。」有意无意地跳过之前的话题,她淡 淡道,语音略哑。 他明显一楞,炯目细眯。 「是三师哥和七师哥说给我知的。」略顿,她又道:「你们集结了一批中原 武林的好手,主动出击「五毒派」,重创了对方,把人家镇教之宝的「毒经」给 毁去,还拟定要把他们的各种解毒秘方公诸武林……师哥说,那场拚斗打得极凶、 极惨,折损了不少好手。他们还说,你在「五毒派」总堂曾遭四名长老围攻,恶 斗了许久才险胜……」 刀恩海未料到她会得知,虽说出生于武林世家,但这些江湖上的刀光血影, 实在不适合她。 「「五毒派」自与中原武林人士结怨,十多年来不断对中原各帮派下手,这 情势迟早得解决。」他不想多说,只淡然道:「可惜「五毒派」炼制丹药的秘方 虽多,却无一物能用在你身上。」 美脸儿漾开浅笑,她的笑一向动人,柔荑将他的粗掌握得更紧,浑没将男女 授受不亲那套瞧在眼里。 「九师哥已经帮我向殷家的落霞姊姊求到「续命还魂丹」了呀!」 「一朵「七色蓟」制成七颗「续命还魂丹」,一年送来一颗,如今你才服过 三次,还得再等足四个年头才能完全治愈。」据闻,那位「西塞一派」唯一嫡传 的殷落霞脾性古怪得紧,天性爱刁难人,给个药也能这般拖拖拉拉。他拧眉,语 气忽地有些郁闷。「何况你九师哥被强留在年家的武汉行会,少了他的铁箫与你 的琴音合奏,日子定是孤寂许多。」 「唔……是呀,我是挺思念他的。」 听她率真地承认,刀恩海喉中又漫开熟悉的涩味。他绝非气量狭窄之辈,但 面对这姑娘,他竟有独占的欲望。 这样很不妙。 他尚未向她提出那个「请求」,她若愿意帮忙,那自然皆大欢喜,所有的事 将迎刃而解,但要是她不愿……他怕是要受「重伤」了。 这真的很不妙啊! 「你有否想过……去武汉寻他?」音调涩哑,像吞了火炭,他差些辨认不出 是自个儿的声音。 杜击玉猜测着他问这话的涵义,不太明白地眨着俏睫,仍轻语:「我是常想 着要去探望他,或者等身子骨再养壮些,阿爹或几位师哥们会愿意带我出远门。」 「我可以护送你去。」他忽地想狠揍自己一拳。这明明不是他的真心话,怎 么莫名其妙就出口了? 几年的交往,他自是晓得裴兴武性情温朗、任侠且正直,是个值得姑娘家托 付终身的好对象,较之于他的木讷、严峻、不苟言笑,不知好上多少倍。 ……他是怎么了? 竟也天马行空地作起梦来了? 倘若真对她说出那个「请求」,会不会太过可笑?太不自量力?太……强人 所难? 倏地,他的大手从她合握的掌心里抽出,再次紧握成拳,孤单又沈郁地搁在 膝上。 「恩海……」他怪异的表情教她微乎其微地挑眉。 刀恩海喉结轻蠕,咬牙又道:「我送你去武汉,顺道拜会一下那位殷家姑娘, 或者与她相谈过后,可以找出两全其美的方法,让她把剩余的「续命还魂丹」交 出,也让她放过兴武兄,别再强留住他。」 四周陷入静寂当中,只秋凉气味持续在鼻尖散漫。 然后,一只软绵绵的小手仍是固执地爬呀爬地,悄悄地爬上他的膝,去覆在 那只粗犷的大拳头上。 刀恩海浑身一震,再次咬牙,内心挣扎着,却听见她柔声一唤。 「恩海……你还要想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呢?这三年来,九师哥虽然不在身 边,不能如以往那样陪我说话、逗我开心、与我琴箫合奏,但他在武汉那边应是 过得快活畅意的。几回的书信往来,里边常提及那位殷家姊姊,我想啊,他是喜 爱上人家了。」 嗄?! 黝黑且刚峻的脸容上,双目瞠得奇大,他一脸愕然。 杜击玉不禁噗哧笑出。 「有什么好讶异的?两人朝夕相对,跟着就看对眼了,互相喜欢上了,不成 吗?还有呀,九师哥在信里告诉过我,说落霞姊姊让人一年送一颗药过来,不是 想刁难谁,而是我的身子受了伤,拖了十年,已太过虚弱,不能一口气就吞下七 颗「续命还魂丹」,一年一回恰如其分。病去如抽丝呀,得慢慢来,细心调养了, 才能把身子骨养壮。」 她又「嘻」地一声笑出来。「落霞姊姊什么也不说,宁愿由着旁人误会,可 到底骗不过九师哥的,因为他是那么精明的人呀!咱们要真专程上武汉去说服人 家,要落霞姊姊放了九师哥,那不是活生生拆散鸳鸯吗?九师哥肯定饶不了咱们 俩儿的。」 刀恩海静静听取,心头却突突地跳得厉害,脑子里尚努力地吞噬着她的话语, 方唇掀动几回,好一会儿才出声。「你九师哥……有了喜爱的姑娘,你很替他欢 喜?」 她用力颔首。「这是当然。我与师哥们的感情比亲兄妹更要好,如今九师哥 有心上人了,我怎不替他高兴?」 她用了「师哥们」这个统称,也就是说,裴兴武在她心目中与其他几位师哥 全是一样亲近,没有谁强过谁,全部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哪…… 他左胸鼓动,强而有劲地鼓动,仿佛胸臆中突地注入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流, 在里边翻腾、席卷,把那些诡异的窒闷一下子冲出体外。 「恩海……」软嗓又一次轻唤。 他黝瞳湛了湛,望进她澄澈的眸底,思绪尚在飞翔。 「你也有心上人了吗?」 这便是她藏在琴音里的心事,总得问个清楚仔细。 他当年为救她,失去了左臂,却从未怪过她。后来「五毒派」的人暗中埋伏, 她受了重伤,虽保住一条命,但往后十年的岁月,她活得极是辛苦,每每一发病, 胸口就痛得死去活来,有时晕厥过去,总得昏睡多日才能醒来。 爹娘为她延请大夫治病,但三、四位在江湖上名号响亮的名医大都有些古怪 脾气,又不知隐居何处。 她后来才知,是他费了一番心力,逐个探访,又不晓得使了什么劲儿,才将 那几位手段厉害的怪医请上「天龙堂」。 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单刀已练至炉火纯青之境,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占有一 席之地。两年前,他终于掌握了「五毒派」的动静,并开始集结江湖好手,欲彻 底解决多年来「五毒派」对中原武林的种种毒杀行动和伏击。 这十多年来,每回见他上「天龙堂」,她心里就无比欢喜。 原以为那般的欢喜十分纯粹,如同与久未见面的亲人重逢了,总有着许多话 想说。 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在一旁静静倾听,可她真喜爱他专注的模样。 专注端坐在她面前;专注听她说话、听她弹琴;以他自己说不定也未曾察觉的专 注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以往,尚不知自个儿的身子能否撑下去,她一直不敢多想,直到三年前求得 「续命还魂丹」,这心疾之症终有了治愈的可能。 她胆子大了,心也由着放开,下意识允许自己作着有关于他的梦。梦境是飘 渺的,但他的脸却一日比一日清晰,印在她的心版上。 这般的喜欢呀,又怎么可能纯粹? 「恩海,你和九师哥一样,都有了喜爱的姑娘吗?」她又问,秀丽的五官端 持着,唇边甚至有抹轻弧,其实心已提到嗓口,小手把他的单掌握得更紧,像要 掐进他血肉里。 「我没——」他果真没有吗?刀恩海话陡地顿住,深幽幽的眼流露出一贯的 专注。 「怎么不说话了?」 他喉结又蠕,略微艰涩地道:「我其实……没想那么多。」只不过,现下已 由不得他了。 「你不急,旁人都替你着急了。只怕到时候乱点鸳鸯谱,把一堆姑娘往你怀 里送,也有得你受的了。」唉唉唉,她这算是「出言恫吓」吧?他究竟有没有一 点点……一点点喜爱她呀? 「击玉。」他一唤,突然反握住她的手。 教他沈肃的眉眼和语气吓了一跳,杜击玉微微一怔,下意识轻应着。「什么 事……」 唇瓣真的太干涩了,刀恩海抿了再抿,仍滋润不了。沈吟了好一会儿,他终 于又道:「我娘亲在去年冬不小心感染风寒,跟着生了一场大病。」 「那刀伯母现下好些了吗?」她问得真切,水眸流泄出关怀。 刀恩海颔首。「已转好许多,但大夫仍交代了,要小心照看,不可马虎。只 是……病过一场后,娘亲的身子骨确实已大不如前。」 老人家是这样的,原本健健朗朗、没病没痛的,可就突然来这么一下,莫名 其妙便垮了,想回复到以往的状态便十分不易。杜击玉咬咬软唇,有些难过地望 着他,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什么安慰话才好。 反握她小手的力劲太重了些,教她微微泛疼,可她也不出声,就任由着他。 四目相凝了一阵后,刀恩海接着说道:「娘亲说,她有个心愿,希望有人成 全她。」 「刀伯母把那个愿望说与你听了吗?」她摇了摇他的大掌,美脸儿率真且诚 挚。「若我帮得上忙,你告诉我。」 「击玉……」低嗓又唤。 「嗯?」 「你帮得上忙的。」 「当真?」她眨动着发亮的眸子。 「嗯……」刚峻脸庞刷过一抹奇异颜色,快得无法捕捉,没头没脑地,他忽 地丢出一句话。「你还记得那些话吗?」 啥儿?「……哪些话?」杜击玉两道柳眉儿迷惑地挑起。 刀恩海的嘴角又抿,似乎有些紧张,再启唇时,声音如粗砾磨地般干涩。 「那一年在「刀家五虎门」,你受了伤躺在床榻上时曾提过……往后,我要 有事你能帮得上忙,一定、一定要告诉你……」 是了。那是她那个「一定、一定」的约定。 她当然记得。 「你想到可以让我帮上忙的事儿了吗?」她笑了,甜甜软软的,觉得自个儿 原来还有那么一点用处。真好。 她笑意不减地问:「恩海,我能帮你做什么?」 他胸膛鼓起再鼓起,吸入好大一口气,跟着重重一吐—— 「我要你和我成亲。」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