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向沧海走后,桑恬率性地踢掉脚下的高跟鞋,松了上衣,轻轻一跃,斜躺在 那张柔软舒服的大床上。 她打开皮包翻了翻,检查皮夹内的现金,随后拿起手矶按下快速键。 “丁微微,听着,找个时间帮我送钱过来。”待电话拨通,她快速对着她的 助理说话。 “大小姐,你出门没带钱啊?”丁微微在电话那头嚷着。 “鬼知道这地方不收信用卡。”她倒是埋怨了起来。“总之,送笔现金过来, 不然我没钱付住宿费用。”皮夹内的八千六百块钱,是她目前仅有的现金。 “耶?你到了?顺利人住了?”丁微微惊呼一声。神奇!路痴小姐竟然完成 了这项艰钜任务。 “废话。”啐了声,桑恬继续交代。 “送钱来,愈快愈好。” 丁微微马上接口:“哎唷喂呀!我的艾小姐,你觉得我很闲吗?从台中帮你 送钱到乌来山上去?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提款卡?”‘“我说脑袋叮叮咚 咚的丁小姐,你觉得我有那么笨吗?如果我身上有提款卡,犯得着要你送钱过来 吗?我没那闲功夫整你。”桑恬索性跟她斗起嘴来。 “呃……”她明了了,跟她那么久了,丁微微知道桑恬一向迷糊。“那么, 要送多少钱过去?二十万够吗?”她家大小姐出门,花钱像流水一样。 “够了。”桑恬盘算着,眼睛转了转。“你什么时候可以送到?” “让我瞧瞧……”丁微微在那端翻开行事历。“明天不行、后天不行,唔… …老董这几天交代的事情很多。反正你要住上一星期,下周三帮你送到,可以吧?” “可以。”桑恬随口又提。“另外,查查这地段是什么用地、公告现值多少、 登记人是谁。查出来后把资料传送到我的手机。” “好。” 那端才答允,这端的桑恬便利落收了线。 联络完毕,她丢开手机,从门口拖来她的大箱行李。 打开富家女行头,稍稍整理一番。将化妆晶、保养品,一瓶瓶、一罐罐摆上 梳妆台,将一双双鞋子排好在衣柜前,再将一套套昂贵衣衫挂进衣橱。 随后,桑恬大字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珠子滴溜溜转着。 她想起方才见过面的几名男人,各有各的特色,但那几个人给她的感觉,都 比不上她第一眼对上向沧海的深刻印象。 向沧海……这个怪异的男人。但任她怎么想,她还是想不起来,为何觉得他 面熟?呵呵!大概好看的男人,都长那样吧。桑恬笑笑安慰自己。 随即她思绪又转。那神秘的负责人,到底是谁呢? 想着想着,她不觉疲倦地闭上眼睛,听着虫鸣流水,放松沉睡…… 待她醒来,已是夜晚。 享受了在阳台上的露天温泉之后,桑恬整装踏出房间。 山里面的夜晚春意正浓,四下幽静,只有虫鸣、林木发散的芬多精与微风拂 送的清新空气,让人感到格外宁静。 开放式的回廊上,被昏黄的灯光笼罩着,桑恬慢慢散步往餐厅而去,折腾了 一整天,小憩之后,觉得整个人松弛下来,肚皮也开始发出抗议的声音。 牛排、丰盛的沙拉、热腾腾的浓汤…… 桑恬脑中分泌着对食物的渴望,当下唯一想着的,就是这样的一顿大餐。 现在已经是晚间九点了,不晓得还有没有供应晚餐? 怀着期待,她踏进灯光温馨的餐厅。进门,没瞧见那几个大男人,倒是屋内 各角落,多了几名原住民壮汉与妇女。 “人呢?那几个男人到哪去了?”桑恬饿坏了,对着那几名突然冒出来的原 住民同胞问起。 她的出现,牵动所有人的目光,纷纷停下手边的工作看着她,他们眼眸散发 着亲切热情,扯开腼腆的笑容。 “在门口那块草皮上。”一名年轻壮汉以腔调特别的中文告诉她。 “喔。”桑恬踅往外头去。 只见草皮上四名男人席地而坐,一旁正热着木炭野炊、杯盘零落。他们围成 个圈,专注地不晓得在进行啥勾当,桑恬立定后探头观望。 “什么嘛?”她细嚷出声,几个大男人凑在一起玩纸上游戏?在他们中间的 草地上,铺着大富翁地图。 “耶?艾小姐,你出现啦!”靳行云首先打声招呼。 “嗯。”桑恬应了声,唇角不以为然一撇。“几岁了,还在玩大富翁唷!” “我们可是有赌注的。”毕逍遥眨眨眼告诉她。 赌注?比得起她老爹豪赌一夜,一掷千金吗?依她看,全是些不得志的窝囊 男人,发白日梦的无聊游戏。 “我老爸一晚赌注就是输赢几千万。”桑恬顺口问了句。“你们赌多大?我 倒奇怪这大富翁能玩出什么名堂。” “一晚赌注输赢就几千万?唷唷唷,原来艾大小姐是堂堂富家女!”毕道遥 听见她语气中的炫耀意味,忍不住讥讽揶揄。 “我们没有赌那么大。”一直未吭声的向沧海,淡淡开口。敢情她大小姐, 财力雄厚,根本不屑这纸上游戏。“只是现金小赌注,加上点小惩罚。” “喔。” 桑恬没多大兴趣。 “我只知道我现在肚子很饿,能麻烦你们哪位帮我点个餐?” “点餐?”总是没啥表情的穆清风,兴味地挑了挑眉。 “嗯。我要吃东西。”她觉得这些男人真迟钝,光是她要填饱肚皮这件事, 就要跟他们浪费这么多口水,解释半天? 靳行云忍俊不住,笑着开口:“想点什么?难不成你想吃菲力牛排?” “没错,你怎么知道?”桑恬瞪大了眼睛,没听出他的嘲讪意味。 “旅店的消费制度是住宿费用含括饮食。”向沧海笑着摇摇头,直接说明。 “所以呢?”她不解。 “所以我们准备什么,游客就吃什么。”穆清风接口。 “……”桑恬沉默了很久。四名男人的八颗眼珠子都盯着她看,每张嘴巴都 斜斜地上扬。 “那请问……你们准备了什么晚餐?”她的牛排大餐,泡汤了。 “坐。”向沧海挪了挪坐姿,示意她坐下。 “坐?”桑恬蹙起眉来,她身上穿的可是新买的洋装。“要我坐在地上吗?” 就这样一屁股坐在草地,会弄脏衣服吧? “对。”他仰头看她,脸上挂着一抹笑意。真是龟毛的女人,“可是……我 是淑女耶!”桑恬迟疑着,就是不愿意让昂贵的衣服接触地面。 毕逍遥爆开洪亮笑声。“哇靠!那我们都是乞丐吗?谁规定淑女就不能坐在 地上?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来度假的,穿成这样是要去赴盛宴、还是参与国民 外交? 靳行云打趣一笑,调侃说道:“我们都知道你是淑女。” 四人纷纷互望一眼,憋着笑意。 瞧她一龚正式服装、高跟鞋,就知道她是个“淑女”。连度假都要盛装打扮 的怪怪淑女。 “坐吧!很舒服的。”向沧海看不下去了,这票兄弟瞎起哄的嘴上功夫了得, 他再不救她,艾桑恬早晚被他们的嘴巴毒死。 他长臂一伸,攫住她的手腕拉下她。 “喂……”桑恬慌张嚷了声。那男人的力气,让她毫无抗拒的余地,一下子 便被他拉下、跌坐在草地上。 噢……她有点懊恼。这草地干不干净哪?一阵懊恼后,心想反正要脏也脏了, 还好穿的是圆裙长洋装,不至于太不雅观。 她噘着嘴不甘愿地挪挪坐姿,席地盘好双腿。 “哇!还真的很舒服。”桑恬长这么大从未发现过,原来草皮是软的。 “吃晚餐吧!”向沧海自左侧端出一只大盘,递了双竹筷给她。 她迟疑地接手,声音有点发抖:“这……这一团黑黑的东西是什么?” “山猪肉。”他回答。 接着指指木炭架上的一个小锅。“至于这汤是飞鼠肉炖药材。” “呃……”她、她不要吃这种东西啦! 向沧海陆续又端了些食物放在她面前。 “紫米饭、野菜,味道都很棒,靳行云烹饪的功夫一流。”他朝靳行云努了 努下巴。 桑恬望去,原来他叫“靳行云”,她又记住一个人的名字了。心想;有没有 可能负责人就是他? “我没吃过这种东西。”桑恬讪讪开口,抓着筷子的手 有点发抖,是饿到发抖的。可是……虽然很饿,这些食物,她实在难以下咽。 “保证好吃,尝尝看。”他笑了笑。这女人真胆小,仿佛吃一口会要她的命 似的。 在向沧海的鼓励下,桑恬握着筷子,迟疑几秒,才胆怯地夹了些野菜。 “晤……”她怯怯不安地小心咀嚼着,慢慢发现,这她没吃过的食物,味道 还挺不赖。 “好吃!”她绽开一抹安心的微笑,忍不住称赞着说。 “放心,不会毒死你啦!”靳行云挪揄着。 还好这女人识相,没有否定他的厨艺,不然他担保她吃了这一餐,就吃不到 下一餐! 不单是山猪肉她都咽下了,就连她想到都会发毛的飞鼠肉,也大胆下肚,这 会儿,桑恬掩嘴打了个饱嗝,一脸心满意足! 眼睛弯了、嘴角也弯了,她抬 头看看天上的星星,觉得山中夜晚别有风情。 “喝不喝?”忙着在大富翁游戏中厮杀的向沧海,拨空递了个小酒杯给她。 “啥东西?”桑恬疑惑接过。他还要变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怪东西给她吃? “小米酒。”他嘴里回答,手却忙着掷骰子。“刚刚热情的乡民拿过来的。” “里头那几位原住民吗?他们应该不是游客吧?”桑恬好奇地尝了口。哇! 好辣! “他们有时候在这里打零工,旅店开放的时候,自然会过来。”向沧海漫不 经心的回答着。 “喔。”她瞧他们专注地玩着游戏,一点都不搭理她,忍不住出声。“喂, 你们别玩了啦广”为什么?“ “陪我聊聊。”美其名是陪她聊天,其实她是想知道更多关于这里的情报。 “你想聊,我们就该陪你聊吗?”毕逍遥戏谑回道。啐!标准的大小姐个性。 “别这样。”桑恬低姿态示好。“我是宾客耶,你们总该跟我聊聊这里,让 我多了解了解呀!” “哦?”四人促狭地相觑一眼。这小妞又要打什么主意了? “先跟我们聊聊你吧!”靳行云率先开口。 “好哇!”交换情报,何乐不为。桑恬想都没想就搭腔。 “小姐,你打哪儿来的?”想起他们在屋顶上打的赌。她想知道他们的底? 他们才想掀她底牌咧! 依照他们对她的观察,四人不约而同觉得,她的出现不光是为了度假。 自由旅店的随性经营方式,一直为外界所不解,许多人觉得浪费了这大好赚 钱的机会,因此数度出现投资商人,企图买下旅店。他们对类似的侵略总是敏感。 “台中市。”桑恬回答。 “台中市?喔,原来不是打山上下来的呀!”众人哄笑,气氛轻松了许多。 “为什么说我打山上下来的?”她纳闷问道。奇怪,有这么好笑吗? “因为你的穿着另类。”向沧海调侃睇她。 桑恬环顾四人,他们个个衣着随便,看起来她这身正式的打扮,在这里是有 点不搭轧。 “我习惯这样。”她无辜地说。 “度假嘛,就是轻轻松松。我想光是艾 小姐你脚上穿着的鞋子,就应该轻松不起来吧?” “呃?”桑恬低头瞧瞧她悉心搭配的细跟凉鞋,觉得它很美、好得很! “唷!现在穿的这双,跟白天那双不一样哩!艾小姐,你是带了几双鞋?” 几个人轮番取笑她。 “看来你的行李真的装了不少东西,难怪你白天拖着那箱行李时,连路都走 不稳。”向沧海也笑着损她几句。 “哎唷!”被调侃得满脸通红,桑恬尖声一嚷。“反正你们别玩了,这东西 有啥好玩呢?” 他们忙着取笑她的同时,竟还能分心进行他们的大富翁游戏, 真是够了! “这可好玩了!尤其这新一代的版本创意更新颖,还具备社会现实与人生百 态的设计,等于是人生的缩影,这样的游戏可刺激了。” 说到这里,像大男孩的几个人,霎时端肃了起来。 “在商场上可能经历的考验,都可能包含在里头。” “没错!策略决定关系着胜负,也考验着玩家的能力,可能让你变得更精明 或更贪心,更能体会何谓时势造英雄。” 他们煞有其事的剖析,而不管谁说话时,其他人都频频赞同地附和点头。 真是臭味相投的一票人!桑恬睨着他们瞧。 不过听他们这样说,她也开始产生兴趣——“那我也要玩!”反正闲着也是 闲着。 “哦?”他们打趣地看着她。 随后,桑恬便正式加入玩家行列。 大富翁与真实世界还是有着必然的差异,每一位玩家在开始时,都拥有平等 的资源,但却未必拥有平等的好运,所以向来是天之骄女的艾桑恬,在游戏中节 节败退。 虽然游戏的主轴是房地产买卖,对她而言是再熟悉不过均领域,照理说,她 应当可以享足她炒地皮的乐趣。 但在这游戏里,她没有真实世界中可以运用的傲人背景、也没有现实中的雄 厚财力,投资标的更不是她可以自由选择的。 “机会”、“命运”是操控游戏胜负的关键,让人可能一夕致富,也有可能 穷途潦倒。而自己可以控制的,只有骰子,但那也必然需要运气。 显然桑恬今天的运气很背。 “狗屁!”游戏中途,她忍不住粗口骂起来。“做白日梦啊!十万块钱收购 忠孝东路六段,忠孝东路才值这价钱?!” 多喝了几口小米酒,她的言行渐渐狂妄了起来,原本的气质美女,开始表露 出她执着到近乎天真的本性。 “小姐,是我运气好。这只是游戏,请你遵守游戏风度。”毕逍遥出声损她。 这已经是她进入游戏以来,第三度抱怨。 她收敛了气焰,小声咕哝着:“这游戏一点都不实际。” 向沧海忍不住失笑。说游戏不好玩的人是她,最人戏的人也是她。 掷了骰子,他在地图上前进,最后停在“机会”的格子。 信手抽来一张“机会”,他表情一绷;桑恬忙凑上去看——行车超速、酗酒 闹事罚款。 “喔耶、喔耶!”她落井下石地嘲讪。“恭喜你呀,呵呵呵!” 向沧海又好气又好笑地睨她一眼。她微醺的脸蛋涨得通红,眼眸微泛着迷离 水光,整个人更妩媚了。 吸饮一口小米酒,他无言审视着她的美丽,眼中尽收她的一颦一笑。 轮到下一个玩家掷骰子。 穆清风在停定的格子上盖起大楼,桑恬又忍不住吼叫了起来。 “哼!这 一块——”指着地图上的那一格。“分明就是农业用地,只能盖农舍啦!怎么能 盖商业大楼?你这样不行、不行啦!” 她耍赖地嚷声,十分不能认同这与她的专业知识相违的游戏规则。 众男士交换一个视线,笑笑说道:“呵!看你活像个现实投资客。” “……”听到他们这么说,桑恬霎时噤声。 她不知道,在几个男人沉定细腻的观察下,她的背景已经出现漏洞。在合适 的地段兴建商圈或盖停车场、“很实际”的视地皮价值脱手或投资获利。 她相当有眼光。原来,在某些时候,她并不迷糊。 不过别告诉他们,她也是想收购自由旅店的人之一。他们不会答应的! 游戏持续进行——“啊——”桑恬又尖叫了。继卖黄牛票罚款、小偷光顾之 旨,她荣获拘役三十日,被关进监狱,丧失三轮的参赛权。 “我不玩了啦!我……”她没信心了。 “不玩可以,那你就认输哕!”靳行云耸耸肩说道。 “我……我……”她不打算认输。“不行!看我怎么咸鱼翻身,哼!” 游戏虽然冗长,但充满了乐趣。 何况她不相信,她会玩不过他们。 说真的,他们四人倒是佩服她的奋战精神。 游戏持续进行到半夜,其余玩家一一破产,最后只剩下向沧海与艾桑恬两人 捉对厮杀……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