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咖啡加一匙糖、不要奶精对吧?” 伊澄心将托盘放下,把咖啡杯搁到雷旭面前。 “谢谢你。”雷旭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 伊澄心将空调温度调高了点,今天天气不是很稳定,外头还有些微凉,毕竟 是秋冬转换时节,注意一点比较好。 看着雷旭低头认真工作的模样,伊澄心觉得自己仿佛还身处梦境里。 最近一个月来,雷旭常到酒店找她,不是为了喝酒聊天,而是和她一起待在 贵宾室里加班。 回家没办法好好工作,又不想待在公司拖着秘书一起陪他。 基于以上理由,所以雷旭在需要处理多余公事时便会来找她,除了要她泡泡 咖啡或红茶,偶尔准备点心及晚餐外,他对她丝毫没有歹念。 有时候在工作之余,雷旭会和她聊天,天南地北的聊一些生活琐事,她也因 此渐渐明白了雷旭家中所谓人口过多的真相。 一个屋檐下有九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个性天差地远,生长环境也不尽相同, 当然会热闹非凡。 听着雷旭不时的抱怨,总让她感到温暖。 那不是她的生活,也永远不会是她所能接触的世界。但是听着雷旭的叙述, 在那一刻,她仿佛与雷旭同住一个屋檐下,成了他的家人,有许多的兄弟,不再 孤孤单单。 所以她好喜欢雷旭来访的时刻。 她不会要求他每天来,只要偶尔为她带来温暖,她就心满意足了。 老板及酒店的小姐们对她的态度在雷旭来访后,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 变,不再冷嘲热讽、不再尖酸刻薄,因为她成了贵宾室的常客,她是雷旭的新欢。 听着小姐们的任意猜测,伊澄心只觉得好笑。 若是她们知道雷旭只不过来找她聊天、要她陪他加班,一定会惊讶不已。 经理是惟一知道内情的人,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很高兴她有这样的好运气, 而且也很义气地尽量替她挡掉方华笙,免得她老是被欺负。 他要她好好把握机会,可能的话,他会替她祈祷,让她与雷旭在一起。 听了经理的话,伊澄心只是微笑。 她不否认对雷旭有好感,但那只限于一种微妙的友情,不是爱情。 她也很清楚,麻雀变凤凰不过是一出电影,不可能存在于每个女人身上。 宁愿和雷旭一直当朋友,也不要因为扯上金钱和权势而让友情变了质,最后 落得什么都不是的下场。 她喜欢这个明友,所以甘愿保持这样的关系。 “有什么好事吗?” 雷旭的声音突兀地插人,中断了伊澄心的冥想。 “啊?”伊澄心回过神来,“对不起,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看你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有什么好事吗?” 刚才好不容易看完最后一份文件,正想请她再泡杯咖啡时,一抬头使儿她闭 着眼像在沉思,但脸上的表情却极为开心。 或许应该说,是一种很幸福的表情。 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位酒店小姐有这样的表情,不黄酬因为得到昂贵的礼物而 感到高兴,而是一种发白内心的微笑。 整日忙碌于工作,他通常连私人的思考时间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开心不开心 的问题了。但是,身处酒店的伊澄心,为什么能散发出如此幸福的光采? 她提过,她是个孤儿,所以应当不是与家人有关,那么是什么事让她笑得这 么开怀?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她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使她如此开心? 想着,雷旭的心里竟泛起莫名的失落感。 却在下一秒,他又为此感到不解。 她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普通朋友罢了,他没有权利去干涉她的私人生活。 除非她愿意说。 那么,他会很乐意听。 仔细想想,她一直都静静地待在他身旁,听着他时而抱怨、时而感叹,却鲜 少提过自己的事情。 或许就是因为她这样的态度,才让他觉得有了喘息的空间,不再被复杂的人 际关系紧紧逼迫,所以他渐渐地习惯有她在一旁陪伴的时刻。 以往公事再怎么繁琐,他都只能待在公司里,不是想抱怨什么,只是偶尔觉 得自己似乎每天在走重复的道路,心中不免感到乏味。 公司和家庭是他一贯的生活自得,只是现在,多了伊澄心。 她真的很贴心,不到一星期便记得他的饮食习惯,他工作时绝不打扰,却又 会适时递上填饱肚子的餐点。 就因为明白她的优点,所以他更加不解了,她为何要待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 她从来没有开口向他要求过任何东西,送他离开时说的是“再见”,不是 “欢迎再度光临”;见到他时总是笑容满面地打招呼,说的不是“欢迎光临”而 是“晚安”。 她做这份工作,应该纯粹只是生活。 想替她介绍其他的工作,她却拒绝了——理由是坏想与他牵扯上其他的关系。 大公司的老板和酒家女,多么热门的八卦题材? “我不想害你。”伊澄心笑着如此回答。 所以雷旭也只能投降。 于是来找她陪伴成了他的例行公事。 即使兄弟们对他的行径感到好奇无比,虽然雷炽老嚷着要找伊澄心,看看地 到底长得有多么漂亮。但是,他仍然继续跑酒店,没有因为兄弟们的取笑而中断。 不懂自己为何有这样的改变,雷旭只能为如此诡异的情况下一个很简单的结 论——一切,只是因为伊澄心太过特别。 特别的事物总是格外吸引人,不是吗? 午夜,雷家大宅理当是十分宁静的,然而今晚却吵闹不已。 雷旭打开门,原以为家人都该睡了,客厅应该只剩下等门的温仲熙,但是… … “二哥,杂志上的消息是真的吗?” 一打开门,最小的弟弟雷柏生便从沙发上跳起来。 “柏生,都一二点多了,你为什么还没睡?”雷旭皱起眉,“生活习惯这么 不正常是不行的!” “不只是我,陵哥和炽哥也还没睡呀!”雷柏生往身后一指,“喏,你自己 看。” 偌大的客厅坐着雷少陵和雷炽,温仲熙正端着饮料从厨房走出来,盘上的热 茶还冒着热气。 “啊!你回来啦,旭。”雷少陵搁下看到一半的书本,“今天好像特别晚, 工作有那么忙吗?” “是有一点”雷旭放下外套,“不过已经忙完了。”最近因为要凋派人员到 分公司去,所以连加了几天班,只不过,他都是跑到酒店去加班。 “嗯?奇怪了,今天二哥不是很早就离开公司了吗?”雷炽在一旁很没良心 地址雷旭的后腿。 “二哥是去找那间酒店的小姐吗?”雷柏生拿出一本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杂 志在雷旭面前晃了晃,“是不是啊?二哥。” “炽,你为什么跟柏生说这些事?”雷旭向来当几个较小的弟弟是孩子,尽 管他们都从大学毕业了,他仍是不愿他们把牵扯进社会环境的是非里。 “二哥,这次可不是我说的。”雷炽无辜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是柏生自 己在街上看见杂志刊登的消息,才兴起想问你的念头。” “二哥,你很喜欢那位小姐吗?”雷柏生好奇死了,偏偏二哥口风紧得不能 再紧,害他们一点消息都套不出来。今天看到杂志时,上头两位小哥夏风和雷军 立刻推派他当代表,要好好“审问”一下二哥。 唉!没办法呀,谁教他是最小的一个呢?不过大家也都挺疼他的就是了。 “柏生,你明天还要上实习课程不是吗?早点去睡了。”雷旭想把雷柏生支 开,无奈他越缠越紧。 “二哥,你不正面回答就是默认喽?”雷柏生张大状似无辜的幽亮紫眸, “那么我就当你是真的交了女朋友喽!记得有机会要带回家来,我们都很想认识 未来的二嫂耶!”嘿嘿,他知道只要装无辜,二哥是绝不会骂他半句的。 拿小弟没辙,雷旭只能拍拍他的肩赶他上楼,“早点睡,有什么问题明天再 问。” “你说的哦!那么我明天会很早回来,二哥可不许再溜到酒店去了。不然, 把未来大嫂带回来一起吃晚饭也行,好不好?”雷柏生抓到雷旭的小辫子,立刻 出声求取承诺。 雷旭在心里哀叹自己说溜嘴,但是面对天真单纯的小弟,又无法狠下心开骂, 而且这件事根本是越抹越黑,要它消失不如闭嘴不提。 雷旭叹了口气,“柏生,快点去睡吧,我和那位小姐不过是朋友!点头之交 罢了。这件事并不像杂志上写的那样,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也不是你的未来嫂子! 所以这事就到此为止,好吗?” “哦,那我去睡了……”雷柏生对雷旭明显的搪塞感到不满,但自己又想不 出反驳的方法,只得对沙发上看好戏的雷炽使了个眼色要他接下去问,明天好告 知众家兄弟。 雷炽对雷柏生眨眨眼,他是起头的人,怎么可能不问清楚呢?刚才先让小弟 去问不过是开场的暖身运动,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只是聪明如雷旭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家兄弟的心思?眼尖地瞄到雷炽在对雷柏 生使眼色,待雷柏生回房后,他立刻出声警告:“炽,我说过别灌输他们几个怪 念头,你又忘了吗?” 雷炽无奈地耸肩,“我可没有,不是说过了吗?这回是柏生自己提起的。” “明明就是你!”雷旭不满地抱怨。 “旭,你们就别再吵了,炽和柏生不过是在关心你罢了。”雷少陵蹙眉相劝。 每回自家兄弟吵架,他都是当和事佬的那一个。就因为他这种好说话的个性, 所以导致他在公司决策上无法果决地下判断,因而公司的事都交由雷旭一手打理, 而他只是个挂名总裁。 “我看你们都先坐下来吧,茶要凉了。”温仲熙有些好笑地看着兄弟,墙的 戏码重复上演,这等阵仗在雷家是家常便饭了,因为兄弟中总有人个性如同水火, 打死不相容。 不想让大哥为难,于是雷旭解开领带在沙发上坐下,“总之我只想澄清一件 事,我和她没有什么特别关系,你们别再随便猜测了。” “那么她呢?”雷炽慢条斯理的啜饮着味香而甘涩的红茶,“那位伊小姐的 想法呢?” 雷旭挑高了月,“你怎么知道澄心的姓?”他不记得自己提过 “杂志上绘声绘影的,只差没把照片刊上去以示明证了。”雷炽将杂志大咧 咧地摊开在雷旭面前,指着那斗大的标题念道:“哇,自己看吧,这里写着‘雷 迅集团副总裁雷旭与红牌酒店女郎传出热恋’。” “又是哪家杂志社乱造谣?”雷旭蹙眉,“根本没这回事,澄心也不是红牌 小姐。” 事实上,伊澄心根本就不适合那份工作和那种环境,对名声权力看得淡薄的 她,又怎会成红牌酒店女郎?分明鬼扯! “原来那位小姐姓伊名叫澄心啊!”雷炽用富饶兴味的眼神望着雷旭,“二 哥叫名字叫得真顺口。” 过去他可没听过雷旭喊哪个女人的名字可以喊得这么溜,就连前几年每天到 家里来帮佣的小姐,他都可以忘记对方的名字了,更何况是个他口中“没什么特 别关系”的小姐? 真是的,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嘛!还需要问什么? “旭,你喜欢那位伊小姐吗?”雷少陵问得直截了当,反正大家都是三十岁 的成年人了,不是二十岁的小毛头;而且雷旭也早到了适婚年龄,有心上人是很 正常的事,若是再过几年还是没有,那他这个大哥反倒得操心哩! “少陵……”雷旭只感到头痛,他对伊澄心真的没那种意思,怎么没人相信 他呢?难道他的所作所为真的那么容易引起旁人的误会吗? “呃,我不是反对你交女朋友,毕竟你也到成家的年纪了,如果真的的对她 有意思,说清楚不是比较好吗?”雷少陵轻声问道。 “我看旭也累了!今天大伙儿早点休息怎么样?”温仲熙适时地插话,想替 雷旭解围。 “就这么办吧,反正二哥也不打算说。”雷炽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起身往 二楼走去。 “炽,晚安……”雷少陵目送五弟离去,心里头的那份感觉不知道该称为失 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晚安,少陵、仲熙、二哥。”雷炽回头笑了笑,挥挥手后进入房间。 “少陵,你也早点睡,别老是看书看到天亮。”赶走了烦人的雷炽,雷旭心 里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旭,你也是,每天都忙到三更半夜的……”雷少陵没能说什么,只因为自 己根本对工作插不上手。 “我知道了,我会尽量早睡的。”雷旭苦笑了声,抬对温仲熙说:“待会儿 可以麻烦你再泡杯红茶来吗?仲熙。” “我知道了,英格兰风味的如何?”温仲熙点头应道,“一会儿就好,替你 端到房里去吗?” “啊……旭,你还不睡?我都说过了……”雷少陵见雷旭似乎还打算继续工 作,只得再度出声叮咛。 “只是喝杯茶暖暖身,等一会儿就睡了。”雷旭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我保 证今天会很早睡,好吗?”他已经没力气再争辩什么了。 “少陵,你就先睡吧,旭这边我会盯着他的。”温仲熙笑道。 “那就麻烦你了,仲熙。”打过招呼后,雷少陵拿起书本往楼上走去。 雷旭吐出一口长叹:“头好痛!” “是因为吸了太多烟吗?”温仲熙搁下刚冲好的热茶,“酒店的空气不太好 是吧?” “仲熙。”雷旭没料到连向来不爱管闲事的温仲熙都想过问他的私生活。 “我不是在盘问你,只是关心你的身体。”温仲熙试图化解他的敌意,“毕 竟你每晚在外头加班,我又不知道你这个工作狂有没有好好吃饭,担心是必然的。” 顿了下,他搬出免死金牌,一句话堵死雷旭接下来的反驳:“何况雷法主人生前 交代过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们九兄弟。” “拜托,仲熙!别拿父亲来压我。”雷旭按住额头,感觉脑袋隐隐作痛。 “我只是实话实说。”温仲熙替他注满热茶,续道:“其实就如同少陵所说 的,你也该成家了。” “少陵都还没结婚,轮不到我的。”到目前为止,他根本无暇分心想到婚姻。 并不是不想结婚,而是他对工作投注了过多的热情,所以对爱情反倒兴致缺 缺,每年上门求亲的企业千金不在少数!却丝毫未能引起他的兴趣。 他曾经试图 和几位小姐交往过,却往往无疾而终,一方面是他专心于事业 根本没空约会增进感情,二方面是嫌太过麻烦。 电话、信件的连络招呼,他还可以视为理所当然的关怀。但是到后来,她们 总是一个劲儿地要求他再多付出一点,要不就是逼他在工作与感情之间作抉择再 不然就是以死相逼。 他倦了、也累了一这样的感情不是他想要的。 对他来说贤淑才德虽然是必要条件!但比起那些,体贴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在任何相亲对象身上看到这样的特质。 不过伊澄心倒是令他意外的拥有过多的温柔和体贴。 她是个好女孩,他不能否认这一点,不然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她那里 跑。 但是,这就算是恋爱吗? 不,他不这么认为。 与其说伊澄心是他的恋人,倒不如说她是他的红粉知己。与她在一起,他只 感到自由、不受拘束。 伊澄心确实符合他理想妻子的初步要求,但是,这并不代表他非得和她在一 起吧? 说不定正式交往后,她就会变得像其他普通女性一般缠人了。 所以他宁愿保持现在的情况。 伊澄心是他雷旭一个很要好的谈心朋友,这样就好。 “仲熙,麻烦你替我转告大家,我真的没打算结婚,要他们别再问了。” “那么这些杂志社该拿他们怎么办?无中生有可是他们的老本行,反正骗死 人又不偿命。”温仲熙说着与他温和表情不甚相符的嘲讽话语,“要封杀他们的 消息来源吗?” “随他们写吧!反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们不写还是有其他人会写。” 雷旭已经不想理会这些老爱造谣生事的八卦杂志了。 “你当然可以不在意,但是那位伊小姐呢?”温仲熙冷不防的瞥了雷旭一眼, “我想她是无法承受记者攻击的,毕竟酒店大门随时为客人而开,不像雷迅集团 的大门口总有安全警卫站岗。” 瞬间,雷旭的眉间染上一抹浓浓的忧虑。 “这倒也是。” 他自己是无所谓,反正再怎么样,记者们都会看在雷迅集团的势力上有所白 制,但是伊澄心呢? 她没有金钱权力当靠山,又是个酒店小姐,要拒绝记者的采访和追逐,谈何 容易? “需要叫炽帮忙吗?”温仲熙看穿雷旭一瞬间的犹豫,微笑着发问。 “叫炽帮忙?”雷旭皱了下眉头,“你又不是不明白他花心风流的个性。” “但是你也不能否认,他处理花边新闻和八卦的能力是一等一的。”温仲熙 笑道。 “那是因为他经验丰富!”雷旭重重地叹口气,“那么,仲熙,麻烦你替我 告诉炽,要他想个办法堵住那群记者的嘴,别让他们去骚扰伊小姐。” “没问题,我想他会很乐意的。”温仲熙收起杯子和茶壶,返身往厨房走去。 雷旭看着温仲熙的背影,忍不住出声叫住他。 “怎么了?旭,还有事吗?”温仲熙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雷旭,“是不是肚 子饿了?要不要吃些点心?” “不是。”雷旭挑了挑金色眉毛,幽蓝的眸直勾勾地盯住温仲熙那张百年不 变的温和笑脸,“只是偶尔觉得……” “觉得什么?”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比少陵和我更适合当雷迅集团的总裁。” 温仲熙忍不住失笑,“为什么?” “你考虑到的事情总是比我们所能想像的更加完善,所以我常在想,当个管 家是不是埋没了你的才能。”雷旭叹道。 “没那回事。”温仲熙摇了摇头,“有时候事情的考量只差在经验,再怎么 说,我大你四岁是事实,而且我从二十岁开始就在雷家工作,你可是几年前才正 式接管雷迅集团的,是吧?” “或许吧。”雷旭往后靠倒在沙发上,“事情就麻烦你了,仲熙。” 温仲熙依旧维持他一贯的笑容,“我知道了,旭,你早点休息吧。”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