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很久的不久之前。 有一个男人犯了个愚蠢的错误。 他以为把所有的杂草除光后,自己便能独占那一朵娇媚的花儿。 想不到除草的过程当中,一个不小心,连花儿也残害了,令得花儿枯萎、憔 悴。他为时已晚地发现花草是连生、连根的,没有草便没有花。 上天喟叹着,并告诉他,世上他再也找寻不到第二朵及得上它的花儿。 男人深深地忏悔着,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向花儿赎罪。 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男人隐瞒着所有人,秘密地离开斯科城。 搭着马车翻山越岭的时候,他都锁着眉不住地思索着,该怎么向对方请罪? 该如何要求对方原谅?原谅他的愚昧、鲁莽,宽恕自己一手刨开他的旧伤,逼得 对方无路可退…… 男人做好觉悟,无论对方如何谩骂、发怒、拒绝,他都要不断地赔罪,直到 他愿意听听自己的悔悟,愿意再接纳自己为止。 然后,男人替自己与他绘着美丽的未来前景。 ……我要带你走,伊凡。我要带你远离这个令你伤心的国度,我要带你去全 世界。我们可以去浪漫之都小住,日日常夕阳;可以在水都买座小宅于,傍海而 居;可以选择清静雾都的城堡,你在园子里打盹、晒太阳的时候,我来泡杯茶! 自己夺走了对方的大好前程,自己夺走了对方的家园——那本是他唯一能归 去的地方。自己还夺走了对方的笑容——原就少有的、可怜的笑。 这些,男人都要还给他,十倍、百倍、千倍! ……我要向你证明,伊几,我给你的爱是真的。 我和过往那些玷污你的禽兽不一样,我可以不再碰你一根手指,只要你不愿 意,什么都不强要。我只想请求你——陪在我身边就好,在我的眼睛所及之处就 好,让我可以爱你就好。你不想笑,那么就骂我、瞪我也没关系,我会想办法来 取悦你的! 这些,全是男人反省后,最卑微的姿态。男人愿洗心革面,不再做个傲慢无 知的、随意践踏他人、恣意玩弄别人命运的混帐。 为了祈求神再赐一次机会给自己,男人发誓一定会改正过去的恶行! 男人知道要找寻的人儿在哪个地方。打从一开始,男人便不相信母亲与他的 约束。他虽然受伤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但那不意味着他什么都办不到。他派人先 到放逐地寻找门路,接着安插一名保镖在流犯的人当中,跟着他所爱的人一路… …通风报信。 所以,男人轻易地找到了他。 抵达当地后,男人先和朋友见过面,感谢朋友代自己保护了爱人。短暂会晤 后,迫不及待地想见见分隔数月的爱人,男人朝着厚雪堆积的森林里狂奔。据说, 情人正在林子里捡拾干柴。 奔着、跑着,宛如在抗议受尽虐待的身体不听使唤、跌跌撞撞,可是男人没 有一刻停下双脚,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二个身影! 伊凡、伊凡、伊凡…… 能再次亲眼看到那人的喜悦,盈满全身。 看到了! 就在前面! 蓦地,男人止住脚步,突如其来的恐惧上涌。不知是什么力量,拉住了他, 原本没有预期到的种种影像,令男人动弹不得。他好害怕,怕自己会受到对方冷 眼的对待。自己曾是那么样的恶劣,以最过分的手腕去支配、占有过他,他怎么 可能不恨自己?如果那双黑眸满是对自己的憎恶,该如何是好? 结果,当那抹熟悉的身影朝他转过来时,男人落荒而逃,他躲了起来。藏在 一棵巨树的后方,像是窃贼般鬼祟地由树后捕捉对方的身影。 瘦了,憔悴了,令人不舍的脸庞是苍白的。 男人咬牙切齿,眼眶热痛。 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该死的…… 喘不过来的呼吸中,每一口都吸进了自己的罪恶感。男人更没勇气现身了, 但他的眼睛贪婪地跟随着那抹身影在林子里移动,看着对方弯身捡拾柴薪、看着 对方哈着气,企图温暖冷冻僵红的指、看着对方放下手,抬起头望着天空。 在看什么呢?男人也好奇地跟着对方的视线上仰。 一只翱翔在永夜画日下的鹰。鹰以美丽的弧度盘旋着,而仰望它的视给是那 样的平静祥和。 男人未曾看过“他”这般平静的表情,不是冰冷无情,也不是压抑封锁,就 是平静。由一切束缚中解脱的平静,心灵、身体。现在的“他”,在没有男人的 地方,活得平静而满足。 宛如平地一声雷,打得男人无力招架,打得男人由美梦幻境跌回现实。自己 的一厢情愿有多可笑,男人再真实不过地体会到了。 我,能给你的只有灾难,却还自以为是你的救世主。 你,不能快乐的理由,都是因为身边有我这号人物,我是你的灾星。 “爱”…… 你唯一不需要的,就是会令你失去笑容的爱。只要我不在了,你就可以过着 十分幸福、十分宁静、十分喜悦的日子了。 倚着树干,男人躲在离对方不到三尺的距离,没有发出半点响声,静静地曲 着身掉下泪来。他抱头掩面,五官肌肉扭曲着,龇牙咧嘴,咬牙恸哭着,他知道 自己该怎么做,他晓得除此之外别无他策,他非这么做不可…可是,他难抵这椎 心的痛啊! 伊凡……我……我……我不能再爱你! 整件事的始末、男人的忏悔旅途,就这么地完结。 将回忆收在最深的深处,渥夫决心要将这秘密带到墓穴当中,陪葬。 晃了晃身子,伊凡后退两步,撞上椅脚。 残忍的绿瞳唾弃的、鄙视的光芒,刺穿他的灵魂,绞断他所有的尊严,抹杀。 “如果这样说得还不够清楚,我只好派人动手撵你出去了。”从椅子上起身, 高高俯视的目光,比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虫子还要轻蔑。 仿佛伊凡是不该存在这世上的丑陋生物。 这就叫无地自容吗?……我,为什么还站在这里?我根本就来错地方……不, 不对……是我的错……我不该被生出来……我不该活着……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 之处…… 恍惚失魂,伊凡眼角余光看到火炉上摆放的弯刀,他什么也没想地冲了过去。 “怎么,你还想再度刺杀我不成?” 不,该死的人不是这个打从出生便衔着金汤匙、坐享世间荣华富贵、拥有至 高无上的地位、活得理直气壮的男人。 “可以啊,过来砍我的头,然后宣告自己的死刑。” 该死的是—— 高高举起锋利的弯刀,伊凡横在自己的颈间,心想着:我死,大家都解脱! “傻瓜!快放下刀子!你在做什么?伊凡!” 有人大力地冲了过来,撞倒伊凡,还将伊凡手上的刀子抢下,并且破口大骂 着。“你这傻子,有必要把那种混帐的话听进去吗?那家伙说的根本不是人话, 你就当他在放屁,何必理他!” 紫瞳漾着水气,火冒三丈的脸气得都扭曲了,白白浪费一张被称之为绝色的 相貌。霎时间,伊凡情绪转不过,他呆望着谢维克,无法理解他的怒火,他的激 动、他是怎么现身的? “你这——渥夫·拉沃尔!从今天起,我绝不再当你是朋友了!你爱怎么胡 搞瞎搞都随便你,迟早有——天,你会死得很难看,一定会下地狱受尽惩罚的!” 咆哮完之后,谢维克拉着伊凡起身,支撑着步履不稳的伊凡说:“我们走! 这种乌烟瘴气的废人窝,我连一刻都待不下去!” 六神无主的伊凡默默地在谢维克强势的带领下,离开大公府邸。 等他们前脚离开自己的视线,渥夫旋即颓然地倒回椅子上。 他一手撑着脸,低头发出阵阵笑声。 抖动的肩膀震个不停,而那笑声听起来……也似哽咽的哭声。 都结束了。 永别了,伊凡……永别了。 “……你是想把我吓死不成?不管听到渥夫那混帐说了什么,不都是些鬼话? 以前的你应该不至于会被他这些言语刺伤吧?我真是没想到你会拿起刀子就往脖 子上抹。要不是我抢得快,你的小命真会丢了!” 坐在谢维克的马车上,平常举止优雅、谈吐幽默的友人,也顾不得形象,揪 着伊凡便是一顿长篇教训。 “再说,过去有几个男人又怎么样?我可是从小玩到大,论阅人无 数,我也不输入。至于渥夫,那家伙更没资格说别人,他才是烂棍一根, 没节操又没原则的禽兽!比起他的淫荡,大家都望尘莫及。所以你有什 么好想不开的?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人不是为过去而活,是为了明 天而活,知道吗?“ “……学长,你不必再说了。”伊凡叹息。“刚刚我是一时……昏头失 心,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自杀的。“ 听见伊凡语气还算理智,谢维克松了口气,揉揉他的黑发说:“还叫 我什么学长?我们脱离学校已经很久了,叫我谢维克吧!“ “学……谢维克怎么会刚好在那边?”伊凡垂眸。不知道他听了多 少?从头到尾他都在吗? “怎么可能‘刚好’?天底下有那么多巧合吗?我是特别去找你的。 先去你的老家,继而找到你妹妹那边去,最后他们说你来见渥夫,我马上 飞骑杀过来。不料还是迟了半步,没及时警告你,渥夫变成了个多可恶 的混帐。“ 谢维克一口气说完后,端详着伊凡的脸色,拍着他的肩膀说:“没什 么好尴尬或介意的,我最瞧不起的,只有卑鄙小人。你不过是个受害者, 无须自责。“ “……所以你……都知道了?” 望着伊凡恐惧苍白的模样,谢维克索性抱住他说:“瞧,你还是你,我 还是我,我们的关系一点儿也没变!你的过去算什么?把它给踹到天边 去,我们永远是朋友!“ 伊凡眉一锁,咬着下唇,泪才淌出眼角,就被谢维克的衣服给吸干 了。起初还有些迟疑的伊凡,最后整个头都埋在谢维克的胸口,暗暗饮 泣着。 唉,真是苦了…… 谢维克自己眼角也有点酸,可是他不能跟着哭,要不然谁来安慰可怜的伊凡? 全是天杀的混帐渥夫害的!他怎么说得出口?那些话实在是太伤人,换成谢维克 遭受这样的侮辱,不至于寻死也会想砍人,更何况是原本就有着高昂自尊、以此 为保护壳的伊凡?他会当场崩溃并不奇怪。 总之,渥夫的绝情,谢维克是见识到了,也作出了结论:再继续让伊凡留在 这儿,太危险了!谁知道渥夫还会再耍什么更狠的花招?加上他的母亲——女王 陛下也正虎视眈眈着伊凡的性命。 伊凡的处境是前有狼、后有虎,凶险还不足以形容。 护送伊凡回到娜塔莎所住的庄园后,谢维克立刻召集所有的人到大厅,开宗 明义地说:“想阻止这场婚礼,势必是不可能的了,你们得趁早放弃!伊凡,你 必须马上离开斯科城!”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娜娜嫁给那家伙?!”乔率先发难。他不 管这个美得过火的男人是不是伊凡的朋友,要是他站错边,乔一样找他拼命! “渥夫是不听劝的,而你们的娜娜小姐又不肯说出她受了什么威胁。除了让 她嫁给他之外,还有什么法子可想?”手指头一点,谢维克把焦点都转到坐在躺 椅上的娜娜身上。 闻言,娜娜倒抽了口气,眼眶泛红,伸手探向伊凡,委屈地说:“我……我 不能说……可是我不想嫁……我想和伊凡哥、和乔哥哥在一起。” 伊凡抚慰地拍拍她的小手,即使想夸口说“我会保护你”,可是他根本无计 可施,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谎言? 面对拥有强大势力的敌人,自己的无力,着实可恨。 谢维克盘着手,一耸肩地说:“那能怎么办?要逃婚吗?对方可是卫罗斯的 大公阁下,逃得了一时,逃不了永远——起码在卫国,你们是永无宁日。” 全场陷入静默之际,爽朗的男声响超—— “那就逃得轰轰烈烈,逃到十万八千里的国外去不就得了!” 错愕地回头,谢维克一看到业尔·温马克,立即反射地蹙起眉。“你是——” “在下业尔,初次见面。哇!你还真是个大美人呢!这银色的发是真的还是 假的?借我摸摸!” 谢维克冷面拍开对方放肆的手。“什么初——晤!” 当着众人的面,色胆包天的男人大手一揽,双唇一贴,扎扎实实地强吻了谢 维克。谢维克先是一愣,接着奋力抵抗,可是业尔丝毫没有放开他的意思,直到 谢维克因为呼吸困难而松软身子后,他才放开他说:“谢谢招待,大美人!” 扬起一手,谢维克意欲赏他个巴掌,但业尔却抢先一步地扣住他的手腕,小 声地在他耳边说:“装作不认识我,等会儿解释。” 啪! 谢维克照样重甩下去,登时五指印痕烙在对方脸上,不过他嘴巴上已经转口 说:“哪儿来的粗鲁乡巴佬?滚出去厂 摸着脸颊,业尔邪笑说:“好痛喔!看在这一巴掌换一吻的分上,就当我占 便宜了。” “废话少说!你刚刚插什么嘴?” 业尔挑着眉。“我觉得这提议再好不过喽!既然没有退路可走,干脆就放弃 这块土地,到别的地方另起炉灶啊!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卫罗斯。把马车往西 方一路驶去,早晚会抵达边界吧厂 “逃婚?”乔张大眼睛。“可是……这种事……是为可能的!女王陛下会不 会派出军队姑且不论,但大公是不可能眼睁睁地看我们逃的!我们才这寥寥数人, 哪里是对方千军万马的对手!” “那就让对方忙得无法来追我们啊!”业尔轻松地应道。 “你心中早有腹案了?”谢维克狐疑地拱着眉。 “首先,今夜、明日前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该打包的打包,想留下的留下。 今生不会再踏上这块土地了,所以你们别丢三落四的。等到婚礼举行的早上,这 儿会有两辆马车,一辆是载着假新娘子往教堂去的,一辆则是等去教堂的马车出 发后,往西方边境直去的。” 指着娜娜、乔与伊凡,业尔说:“你们几个当然是在后面那一辆上头,前面 的马车负责作饵。当你们往城外出发时,为了掩护,有必要引起一场小暴动,满 街上的人会代替我们将遗兵的蹄子给拦下。” 业尔最后一摊手。“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了。能不能在暴动平复前,顺利离 开,全看运气了。” “离开……卫罗斯……”乔低下头,他没想过这法子,但听起来似乎可行。 虽然对于故乡的眷恋难免,可是乔本就不是个念念不忘过去的人,他对冒险的兴 趣远大于守着旧家不放。 这一点……他看向伊凡,恐怕关键是在伊凡身上! 对舆古史坦家最是依依不舍的、把那个家当成是堡垒来守护的伊凡,不可能 会轻易地答应…… “我们去吧!” 打破沉默的伊凡,黑眸灼灼地看着乔与娜娜说:“养父不会希望娜娜不幸, 也不会要我们守着老宅硬是留在这儿的。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去新天地看 一看、闯一闯广 曾经,伊凡以为自己会老死在这块土地上。 卫罗斯虽然不是他的故乡,却是给他重生机会的第二故乡。 这块土地上有太多让他流连忘返的珍贵回忆,自己抵达这块土地时,十二、 三岁的孩子胸口泛起的感动,也还在心上。他的名字、他的家、他的兄妹,全都 是在这块土地上获得的宝物。 他想都不曾想过,自己会有想要离开卫罗斯的一天。 可是我已经无法再忍受了!渥夫今日所说的、所做的,在在证明了我和他不 能共存在一块土地上,我在这儿多留一天,不过是多让他借着折腾我所爱的家人, 来达成践踏我的目的罢了。 我已经受够了! 不是离开,便是死亡。伊凡知道在这块土地上,自己是逃不渥夫,也得不到 平静的。 他要离开这个有着渥夫·拉沃尔·布里司基所在的国度! “伊凡哥,你真的愿意吗?”乔喜出望外。 “除非你和娜娜不愿意。” “我愿意!当然愿意!娜娜你呢?”乔焦急地寻求着妹妹的认同。 娜娜脸上飘浮着红晕。“我……哪里都去……只要哥哥们还要我 ……“ “万岁!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去!”乔万岁地欢呼。“宋,我们来讨论该 怎么进行吧!” 谢维克面色凝重地望着几个人兴奋地商讨起来。 这太奇怪了。 业尔·温马克有什么理由帮助伊凡脱逃?那家伙在变成罪犯、逃犯之前,可 是和渥夫混一国的酒肉朋友(而且是个绝不逊于渥夫的天生坏胚)。虽然从他被 判刑后,就再没听过此人的消息…… 他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真的是“偶然”吗? 享用完在卫罗斯所吃的最后一顿晚餐,伊凡与乔忙着为行动不便的娜娜准备 所需的东西,纳希与哑哥也去帮忙。谢维克乘隙逮住业尔,揪着他往无人的书房 密谈。 “你在图谋什么?快说!你不说的话,我马上下楼去告诉伊凡,你和渥夫的 交情!” “啧!我还以为你猴急地把我带来这儿,是想跟我重温旧情呢厂摸了一把谢 维克的屁股,业尔昨舌。 “你想要被我踹爆你的蛋吗?” “上流社会的贵公子说这种下流话,不太好吧!”他揶揄一笑。“虽然你气 嘟嘟的模样一样迷人。我可是一点儿都没忘记咱们的那一夜……” 谢维克冷笑。百正啊,我也没忘,那是找人生中最耻辱、最差劲的一夜!在 我所有的床伴名单中,你高居第一位!“ “噢,我有这么大的荣幸——” 打断他的洋洋得意,谢维克毫不留情地说:“最烂的一位!” 业尔抱怨地一啾唇。“拜托!我没那么糟糕吧?我可是记得那夜所有的细节, 你那可爱的蔷薇小口,是怎么地教我如痴如醉。自从你之后,还没有哪只小羊儿 能让我一夜不拔出的七连发呢!” “我也记得很清楚,在那之后的三天里,我过的是怎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坐 也不能坐、躺着也痛,还拉了三天的肚子!全都是被你这只没长脑袋、没有技巧 地横冲直撞的种马给害惨了的!而且——”谢维克比了比中指啐道:“我绝不会 再喝醉,给你这种禽兽可乘之机,放心吧!” “真是奇怪了……”摸着下颚,不解谢维克怎会这么愤怒,业尔嘀咕 着。“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也达到了三、四次高潮吧?” 谢维克取下一本书往他的脑袋重重敲过去。 “我不是来跟你讨论过去的!废话少说,给我从实招来!为什么你要帮助伊 凡他们逃婚?” 业尔左闪右躲。不是开玩笑的,被那么大本的书砸到头,不成傻子也会变笨。 “你那么聪明,不必我讲也明白了吧?” “这和聪不聪明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渥夫把伊凡逼到绝路,而你跑出来要 帮助——”谢维克脑海忽然晃过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渥夫他……” “男人很辛苦的。” 业尔见他不再追来,安心地隔着沙发与他对望说:“那家伙也改变了,以前 的他哪懂得什么为别人牺牲、着想这种事?跋扈、嚣张、自私、眼中只有自己的 男人,想不到也会有顿然开悟、痛改前非的一天,了不起吧?” 瞧他说了一长篇,重点一句也没提,谢维克揪住他的颈子,冷声道:“你给 我一五一十地从头说,否则找就把你那根油腔滑调的舌头修短!” 竖起双手投降,业尔嘟囔道:“你想听,我就说,前提是不能把这件事转达 给伊凡。理由,你也很清楚吧?' ‘ “万一伊凡知道后,会觉得自己有责任,甚至打消离开卫罗斯的主意吗?” 谢维克痛心地低语。 “别让那家伙的辛苦成了泡影,他可是筹划很久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渥夫是何时下定决心要让伊凡离开卫罗斯的?” “何时开始的,这我也不太清楚。他来找我商量,说他已经有个完整的计划 时,是约莫半年前。之前他只拜托我替他照顾伊凡……啊,别瞪我,我再怎么混 帐,也不会打好友老婆的主意!”业尔默默地画个十字架,请求上帝原谅自己的 谎话。 “……哼,伊凡才不用你照顾!” “嗯,后来我也发现了,他满强的。剑术、射箭术、骑马术,我们队上没什 么人敌得过他。”业尔耸耸肩。“这就叫有备无患嘛!一个人背上也没长眠,女 王又拼命想要暗杀伊凡,多几双眼睛在巡逻,就没人能伤到他了。” 谢维克到此为止都没疑问,也觉得合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婚礼从头 到尾都是假的吗?用来钓伊凡和女王上钩用的?而这些都是渥夫筹划的?该不会 连伊凡的妹妹也参了一脚在其中?!” “答对了!赏香吻一个。” “我才不要!”谢维克推开他的臭脸,恍然大悟到这盘棋是怎么下的 婚礼一女王陛下的怒火一想尽办法阻止一召唤伊凡到斯科城内。 丝毫没有发现,众人上了渥夫的当,女王与伊凡纷纷照着渥夫的脚本行动… …下定决心要离开卫罗斯的伊凡,带着弟妹,明日登上马车后,就会远离女王的 威胁,重获新生! “可是渥夫为什么非要斩断和伊凡的情,说出那么绝的话?” 渥夫可以不见伊凡的面,驱赶伊凡离开啊!无计可施的伊凡,到头来还是得 接受逃婚的建议,何必非扯破脸? “不想给自己任何希望吧,我觉得。” 业尔弹弹谢维克洁白的额头说:“我可以想像渥夫说了什么,换成我站在悬 崖边,知道自己即将坠下,我会给心爱的人一篇永生难忘的爱语吗?不,我会狠 狠地推开爱人,和他大吵一架,分手。这样我便知道他不会为我哭哭啼啼,我也 不必牵肠挂肚,死得干脆。所以,渥夫是在让自己死了这条心吧!” “那个……大傻瓜!” 谢维克有些伤心,渥夫竟连自己都不肯说。 他的演技将谢维克骗得死死的,害得谢维克对他说了一堆绝情的话语,以为 渥夫真的是被乌鸦叼走了良心,变成万恶不赦的混帐了。 如果渥夫把他当朋友,好歹也跟他……谢维克想了想,摇了摇头。渥夫是对 的,渥夫找自己帮忙有何用?不过是增加秘密曝光的危险,况且自己能做的太有 限了! 你真的爱惨了伊凡,对吧?渥夫。 我道歉,不谊骂你、不谊诅咒你下地获的。我现在收回,我们还是朋友。 “不要因为同情,就把整件事给曝光了。”业尔提醒道。 谢维克瞪他一眼。“这无须你操心!对渥夫虽然抱歉,可是我本就反对伊凡 和渥夫继续交往。无论渥夫爱不爱伊凡,他们之间悬殊的身分与背景,根本没有 容纳彼此的空间。能在彼此受更大的伤害前分开他们是件好事,我再赞成不过了。” 吹声口哨,业尔微笑道:“难得咱们意见一致,而且气氛正好,如何?要不 要到我的房间——” 话都还没说完呢,谢维克把始终拿在手上的书,狠狠地击上业尔的下颚—— 咚!男人直挺挺地倒下。 “晚安。你好好睡吧!” 跨过地上的“活尸”,谢维克正要走出书房时,差点撞上伊凡,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伊凡不解地看着他那惊白的脸。 抚着胸口,强自镇定的谢维克,扯扯唇角说:“没、没什么,你刚好搬东西 经过啊?要不要我帮忙?” “不必了,这是最后一·箱,,”越过谢维克的肩膀,伊凡好奇地望着书房。 “你在看书吗?” 祈祷伊凡没发现躺在地上的男人,谢维克椎着伊凡往前走。“你不是很忙吗? 走,我帮你—- ·起搬。” “真的不必了。”微微扬起唇,伊凡婉拒。 “是吗?那就……” 毫不知情的伊凡,会一直持续着对渥夫的厌恶吧?谢维克佩服渥夫这么做的 勇气与决心,也知道这番用心良苦全为了一个“爱”字。他不会、也不能鲁莽地 拆穿这一切。 只是,一想到渥夫此刻是怀着什么心思,在明知伊凡即将离去的时刻,却必 须……谢维克的心口就是止不住地疼,内咎与罪恶感都不及那种怨恨。 他好怨恨上天,何必让人相识一场,爱上不该爱的人?! “学长……你……怎么了?” 直到伊凡吃惊地发问,谢维克才晓得自己掉了泪,他连忙擦去眼角的水泽, 笑着说:“沙子吹进眼中了,没什么。” “不要紧吧?” 握住伊凡的手,谢维克突然地给他一个拥抱说:“你一定要在新天地里找到 幸福,过得幸福,伊凡!” 困惑的伊凡,以为谢维克是在同情自己,于是笑着,也回拥他说:“谢谢你, 学长,我会的。” 离开卫罗斯,怎么可能会不幸呢? 伊凡想着:冬日将尽,我现在终于看到一丝光明,那像黑夜般笼罩的日子已 经过去了,未来必定是充满煦阳的,不是吗? 崭新的明天,会带来崭新的希望! 卫罗斯的国史上,发生过数十次的暴动,其中被称之为“十一月暴动”的这 一场,别名是“婚礼暴动”。 起因,是一袋由马车上洒落的金币。 不知道由谁搭乘的马车,驶过斯科城大街上时,沿途洒下一枚枚的金币。当 时的大街上,聚集了成千上百等待参加婚宴的平民百姓,许多不得温饱的农奴们 为了抢夺那些金币,争先恐后地占据道路、追逐马车。 原本这只是个很小的骚动,可是它却失控了。因为民众挡路的同时,也挡住 了迎亲的队伍。 因为负责护卫新娘马车的行伍被耽搁,前导的士兵们祭出长枪驱赶。枪声吓 醒了一些人,也激怒了一些人,他们捡拾起地上的石块,不由分说地往士兵们扔 去。 暴力,有其传染性,一个接着一个。 迎亲的队伍成了镇压的队伍,新娘的马车内,也不见了新娘。 抢夺、打架、放火、劫掠,纪律与枪炮此时都抵挡不过人类原始的欲求—— 他们渴望着长期受欺压的日子能获得一点补偿,他们渴望着一点温饱的契机,他 们将获得唾弃权力的机会…… 失控的火,就这样远超过人们所预期地,蔓延开来。 十一月暴动持续将近半个月,焚毁了大半个斯科城,伤亡人数未曾统计,据 信超过数千。其间最令外界震惊的,莫过于卫罗斯王宫也同样难逃暴民之手,被 蹂躏践踏成为一片废墟。 “报告!东街发生暴动!暴民正往王官方向聚集,请陛下立刻前往避难!” 洛琳女王冷静地放下红茶杯。“避难?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叫您逃啊,母亲大人。” “渥夫?!你这孩子,为什么跑来宫中?你的婚礼呢?你把成千上百的宾客 都丢在教堂做什么?” “婚礼?那是什么?我以为最不希望这桩婚礼被完成的,是母亲您呢!”淡 淡地说着,绿眸宛如春日绿荫般平静。 “你这孩子……”洛琳以手掩住嘴。“你——”所谓母子连心,忽然间,她 读出了儿子的计谋——自己彻底被儿子给骗了! “快些请陛下去逃亡吧!”渥夫对着左右的卫士吩咐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渥夫?你是朕最爱的儿子,我愿把一切都给 你,你却要为了一个男人,一个东方出身的贱男人,把朕的国家捣毁?!”声嘶 力竭的,洛琳愤怒地叫喊着。“你这个不肖子!” “我也爱您,母亲。”渥夫以最柔的声音回道:“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和 您是这般的相像。我们都是不择手段要赢的人,连爱也是,非赢不可。我们还真 是对可悲的母子!” “你说什么?我不会原谅你的,渥夫!”女王在几名护卫以“强行避难”为 名,被带往厅外时,还在狂吼着。“我非宰了伊凡、爱不可!朕一定会……” 逐渐远去的声音到消失前,都还在谩骂着。 渥失笑了笑。母亲是名强悍的女人,他相信她说到做到。 看着四周繁华、但一点儿都不温暖的装饰。全部都是冷冰冰的,所以他小时 候最讨厌到这儿来了。权力的臭味、财富的臭味、阿谀谄媚的臭味,都黏在这些 墙上,渗透进去,洗也洗不掉。 母亲是对的,自己的确不肖。 但是他仍然要这么做,因为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向母亲赎罪,却只有这次 的机会能给自己所爱的人一条活下去的道路,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 站在王宫的顶端,渥夫遥望着远方的天空。 跑吧! 逃亡吧! 张开我送你的羽翼,飞翔吧!吾爱!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