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伫立于丘顶上,眺望着京城方向的男子悠悠地叹口气。 一身黑袍劲装的他,没有颀长挺拔的身高,亦非力拔山河的壮汉,甚至有着 会让人误以为仍是青涩少年般的瘦弱身躯,一张面白唇红,犹如稀世美少女般的 脸蛋。可是他从未表现出任何与“娘儿们”、“软弱”、“手无缚鸡之力”或 “好欺负的”等字眼相关的举止言行。 此刻,笼罩在细弯柳眉、兼具阴与阳之美的绝色脸庞上的,是一抹怎样也挥 不去的愁。 “终究还是避免不了这一仗吧!” 况贤看着皇城处处烧起的小烽烟,心境是五味杂陈。 长久以来的策划,为的可说是这一刻,然而一想到在这之前所牺牲的伙伴们, 以及接下来可能将以生命为代偿,换取最终胜利的所有人,里头或许也包含着自 己……他就怎么也无法产生抵达终点的喜悦。 不,实际上,终点还在前方,这儿顶多只能算是终场的开幕序而已。 目标起始至终向来都很明确,他知道自己是为了消灭妖姬及其一手制造出来 的毒药、受毒药控制而成的鬼卒,并推翻对这一切明明都看在眼中,却放任鬼卒 为乱天下的君主,所以才会加人金弥天的阵营。 期盼能一举解放天下、平定乱象的心意,到现在依然未变,只是亲眼目睹着 无辜百姓受苦受难,被牵连到波波战火中,仍叫他痛心不已。 哪怕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必经之路、必付的代价,他还是难免要疑问:没 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吗?没有更快速又不必流血杀戮就能达成目的法子吗? 有。 如果当时金弥天暗杀了妖姬,那么…… 啧地弹了弹舌头,况贤觉察到自己正朝着卑鄙的方向在思考。 已经结束的事,再思考也没有用。当初有机会下手,但金弥天没有杀了妖姬 是事实,他必须尊重金弥天的想法,杀害一名软弱无力的女子(即使是罪大恶极) 亦是有违道德没错。责难金弥天改变不了事实,也无助于现况。 回想起来,如果金弥天不是这样的主子,自己也不会选择效力于他吧! 想起自己与金弥天初次见面的那一幕,况贤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 刚满十八岁的况贤,家乡受鬼卒之乱所害,身为一乡之长的父亲在和鬼卒作 战中失去性命,过没两个月,母亲也在哀恸过度下追随父亲的脚步离去。成为天 涯零丁孤单身的况贤,于是乎以消灭鬼卒为终生志业,弃笔从戎。 嘴上讲得好听,但出身穷酸书香门第的他,别说是杀鬼卒了,就连杀一只鸡 都不会。手上没拿过比毛笔更重的东西,所以纵使一心想从军,也不会有不知该 报效何方,也不知该从哪儿进行复仇大业的他,辗转听到有关金弥天的传言。大 家都说金弥天治下的金华城是当今乱世中,少数繁华依昔、百姓生活安定的地方, 且弥天大人对于防堵鬼卒危害不遗余力,已有不少有志之士聚集于城内等等。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况贤决定去金华城瞧瞧。 见到金华城的第——印象,是如同传闻般繁华安定的大城。 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潮,仿佛不知城墙外已经逐渐被四散狂增的鬼卒们给破坏, 依旧过着平凡,和平的日子。 所以况贤也暗自在心中,勾勒出一副拥有庄严相貌,威风凛凛的城主模样, 认定了“金弥天”该是位上了年纪,拥有沉稳风范,值得敬重的爷儿。 轻易地打听到城主大爷的府邸,决定要上门毛遂自荐的况贤,却发现府邸外 头没什么守卫,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应睬,而且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这城内的治安再怎么好,堂堂城主的府邸也不该这般没有规矩吧?况贤吃惊 之下,不免怀疑自己是否投错门,上错地方了。 就在他犹豫着该不该擅闯府邸之际,他视线内出现了一名头戴斗笠,蹲在院 内角落弯腰除草,应该是园丁的大叔。 “请问,这儿是金大人府邸吗?” 那人懒洋洋地抬起头,长相比况贤以为的“大叔”要来得年轻多了。约莫二 三十岁出头,白细的脸皮不像园丁,倒像是哪家的富少。长长的丹凤眼黑白分明, 眉宇俊秀,下鄂干干净净,连根胡须也没有。 况贤边打量边心想:就连园丁都生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儿肯定不是自 己要找的地方。 “你不识字吗?” 未料对方开口就是句没礼貌又讨打的话。 况贤胀红了脸。“我能读能写!” “那门外悬挂的匾额上不是明摆着金府二字,你没看到吗?” 难道这城内姓金的人家,就一定是金弥天大人的府邸吗? 懒得和陌生人吵嘴的况贤,忿忿地说:“如果这儿是金大人的的府第,为何 府内府外都没有人在看守呢?这儿的戒备未免也太随便了些!” “你是外地人吧?” “是又如何?” 男人拍拍手上的泥沙,挺身站起,足足比况贤高了两个头。“城内谁都知道 金府大门是随时敞开的,这是贤能的大人为了做到‘有求必应’这四字,希望大 家伙儿有什么问题,就直接上门来告诉他。因此金府没有守卫,也不需要应门的 人。” “万一有人窜进府内意图对金大人不利呢?”况贤蹙起眉,觉得这位金大人 若不是太过自信,便是太过天真。目前的局势,哪能预料敌人会由何处,何时冒 出来? “不利?为什么有人要对大人不利?”丹风眼无辜地眨了眨。 同一位园丁讲道理也无用,一等自己面见大人,头件事便要刚强守卫的重要 性。如果他真是位亲民爱民的好城主,那对天下百姓来说需 要好好保护的存在。 “那么只要我进去,就能见到金大人了吗?” 丹风眼在他身上绕了一圈,接着促狭一笑说:“你现在来的话,得做第二十 了。” “二十?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见金大人一面,得先挂上号儿牌? 男人摸着下巴,抬高眉头说:“我记得没错的话,上个月才娶的那位姨太太 是十九姨太,你现在来,刚好是二十姨。不错不错,凑到了个整数,好记得很了。” 况贤恍然大悟,对方从头到尾都将他当成姑娘儿。 金弥天大人的妻妾人数之多,他也在传闻当中听说过。据说迷恋女色是金弥 天唯一的缺憾,众多的姨太太几乎要媲美帝王的后宫。 对他人的艳闻没兴趣,也知道世界上有部分男子,以搜集美女当成彰显自己 地位的方法。只要不是强娶民女、或以金银买下,况贤认为那也是人家的私事, 没必要过问。 但……居然因此而当他是送上门想求亲的姑娘家?难道这种事经常发生在金 大人府邸吗? 总之误会还是先澄清的好。 况贤伸伸小指,示意那颇没礼貌的家伙“靠过来”。男人好奇地凑近他,况 贤微笑着扫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胯下一摸。 男人惊愕地睁睁眼,由两人交叠的手上看回况贤的脸。“带把儿的?” “很遗憾,我不是能做人家姨太太的身。”放开他的手,况贤眯起一眼说: “下次也别再让我听到,任何把本小爷当成姑娘家的话了。” 初犯可原谅。况贤自己知道,千错万错都是这张脸蛋,和这副不长肉的身子 的错。因为误会经常发生,他都懒得气了。 男人轻薄地吹了声口哨。“倘若是生得你这般花容月貌,男人也未必不可做 姨太。” 况贤挑起眉一瞪。 “说说而已!”男人立刻投降地举起双手说。 鼻息不屑地一哼,况贤转头要往大屋方向前进时,男人又叫住他。“那么你 来找金大人有何要事啊?漂亮小伙子。” “这干你屁事?”已经懒得再和这家伙纠缠不去,况贤口气不耐地反咄道。 “口气好凶悍啊!”男人微笑地说:“我并无恶意,只是……金大人不在屋 里。” 况贤失望地垂下双肩,忘了还有这个可能性。“他外出了吗?” “嗯……”暖昧地笑笑,男人拍着他的肩膀说:“看你这样子很急着要找他 嘛!是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和名园丁讲,又有什么意义?况贤决定改天再上门拜访。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的问题只有金大人能解决。告辞。” 第一天就出师未捷,况贤并未气馁。在金华城中找了间便宜的宿店落脚,然 后接连三天,每天都上门去找金大人,可是也连着三天都碰上软钉子。 每回总在门口遇见那位园丁,对方总是以一句“金大人不在屋内”回答他。 到最后况贤不得不问:“金大人究竟何时才会在屋内?”再这样下去,自己 早晚会坐吃山空的,身上盘缠已经所剩不多。 “该在屋内的时候就会在屋内。”男子打哑谜似地说。“那是什么时候?” 男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对啊,是什么时候呢?” 况贤肯定自己所问非人,这园丁压根儿不想告诉他答案。 “我知道了,我就在这边等到金大人回来为止!”一屁股地盘脚坐在院内的 草地上,况贤双手抱胸,赌气地说。 男人也不拦他,迳自在旁继续拔着草。 穷极无聊的况贤,看着他状甚吃力地拔着草,再看看四周尚有大片荒芜的草 地,索性也蹲到他身边,默不吭声地动手帮忙。两个人的效率当然如过一个人,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方圆牛尺处的庭院中,已看不到半根杂乱的草。 况贤挥汗如雨地喘口气,一回头却没看到先前的园丁人影。 在专心拔草之 际,一溜烟地跑了。 “啧,什么意思嘛! ”况贤咕哝着,气喘吁吁地往地上一瘫。 “把我当成来做白工的啊?气死我了!不干、不干了!” 仰望着天空,况贤正考虑着要不要放弃投效金弥天的念头时,“园丁”捧着 茶站在他身边说:“辛苦你了,小哥,喝杯茶吧!你肚子饿不?这儿有粉糕。” 一骨碌地翻身坐起,看到食物的况贤心情一下子转好,他伸手取过茶杯边哼 道:“我还以为你把这儿的活全丢给我做,自己跑去凉快了。” 很欠扁地呵呵笑着,男人点头说:“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天知道我最是 做不惯这些粗重的活儿,两天下来,我的手都长水泡了,疼得要命。唉,子乔那 小子也太狠了点,竟对自己亲爹做出这么狠心的处罚。” “你不是这儿的园丁吗?” 三两下地解决一块粉糕;况贤舔着手指,拿起第二块粉糕。就说嘛,哪家的 园丁会长得这样细皮嫩肉的! “我像吗?”大惊失色的男人,立刻嗅嗅自己左右。“糟糕,这两天曝晒烈 日地拔草,泥巴味已经渗入我的皮肤,让我迷人的风采荡然无存啦。 况贤翻翻白眼。“你不是园丁,那你在金府是当什么差的?” “差?我什么差都没有当。”他随口道,抬起头凑向况贤说:“呐,呐,先 别管那个,你告诉我,本爷儿哪一点让你觉得我像是园丁啊?” 男人一副好像况贤不把这生死攸关的大问题给解开,他就会寝食难安的模样。 况贤本想告诉他:谁叫他一开始就蹲在路边拔草,任谁都会把他当园丁看待, 可继而——想,这不正是个逼问的大好机会吗? “如果你告诉我,金大人何时在屋内,我就告诉你理由。”狡猾地扬起唇角, 况贤打蛇随棍上。 “唉,你这么想见他啊?”男人搔搔脑袋。 “你说不说?” 男人犹豫片刻后,开口道:“他现在不在屋内——” “这我听过好几次了。” “但在这儿。”语声飞快地窜过。 “哪儿?”可是况贤听得分明。什么“这儿”?这儿不就他和他两人而已? 莫非金弥天会隐身之术? “这儿!”指着自己的鼻头,男人再次说。 况贤脑中有了须臾空白,接着便响起轰隆隆的怒雷。“你,你,你就是金弥 天?!” “你,你戏弄了我三天!”暴跳起来,况贤压根儿忘记眼前的男子可是堂堂 一城之主,气坏了地说:“戏弄人很好玩吧?看我在那边当傻子很好笑吧?当我 是在耍猴戏,你看得很乐是吧?” “我,我没耍你啊!我只是很好心地告诉你,金弥天不在屋内,我也没说谎 吧?你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闭嘴!莫再狡辩!算我瞎了眼,居然会想投效你这种家伙!”卷起衣袖, 况贤嚷道:“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教训你,不要把别人当成猴子耍!” “哇!救……救命啊!” 那之后,因为金弥天的大呼小叫,引来屋内所有人的围观。虽然没有人上前 阻拦,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况贤的粉拳杀不了人,不过况贤就是怎么也没办法揍 到他,他逃得实在太快了。 出面终止这场闹剧的,是一名年纪和况贤差不多的男子,他扣住况贤的手腕。 “到此为止吧,我为那臭老头所做的蠢事向你道歉。你这三天来持续上门的耐力, 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是为了加入斩妖客的行列而来的吧?” “斩妖客?” “就是除去妖姬与鬼卒为目标的人们。” “是的!”一丝曙光乍现,况贤立刻答道。 “你懂得任何武术吗?有过与鬼卒交手的经验吗?”男子年纪虽轻,但态度 度却比金弥天老持稳重,看来应该是斩妖客中的头儿。 “家父是文人,他深信唯有苦读尚学、求取功名才是男儿应为之事。所以我 自幼习文练笔,对武术、功夫一窍不通,和鬼卒也没有直接对战的经验,但他们 在我家乡中大肆破坏,害死许多无辜的人,其中包括我的爹娘。我非常痛恨鬼卒, 不怕吃苦,也有觉悟,愿意为除去鬼卒而付出生命的代价,请让我加入你们。” 蹙起眉,男子一语不发地动手,在况贤的肩膀上、手肘上以上以及腰杆儿上 掐来捏去的。 “子乔,放心吧,爹爹跟你保证,那小子是带把儿的!”金弥天笑嘻嘻地站 在离两人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说。 “我是在看他是不是块料儿!别把我和你这色老头混为一谈!”吼回去后, 男子放开况贤,说:“没问题,你的筋肉很有弹性,也很柔软,只要多加苦练, 短日内便能有很大的进展。” “那么我可以…”喜形于色的况贤,张大眼。 男子点头说:“其实我们很缺乏人的,想要和鬼卒抗衡;需要聚集许多许多 的人,你能找到这里真是不容易。欢迎你加入我们,伙伴,我叫商子乔,以后多 多指教。” “哪里,我才是。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况贤!”握住男子的大手,况贤中 踏实不少。 “况贤呐?不错,好名字。我是金弥天,往后就是你的主子…”他又走上前。 “你闭嘴!”、“闭嘴,死老头!”两句话不约而同,分别由两名年轻人口 中说出。况贤与商子乔相视一笑,肯定对方会是值得深交的弟兄。 七、八年过去,其间发生许多酸甜苦乐的事。 有些同伴在没有明天的战斗中,找到生死与共的另一半,好比子乔与水宁。 也有些同伴在血腥的战斗中牺牲……像是水宁的哥哥靖云,因为身中毒药而 成鬼卒之一员,以自我了结性命作终。 亦不乏半途退出的同伴……爱上了敌人的韩五月,和曾经是妖姬、皇帝身边 的大将军岑潮海一同离开。 可是不管人事如何变迁,岁月如何飞逝,况贤并未改变初衷。相反地,看过 越多悲剧,他越是坚信自已所走的道路没有错,以那些人口中的“仙丹”掌控人 心,毁灭人的意志力,将人兽化,变成没有理性,只有杀戮的怪物——鬼卒们, 妖姬绯的种种恶行是不可原谅的。 趁着妖姬召唤金弥天到京城,企图执行除去眼中钉的计谋时,况贤与伙伴们 以护送城主的名义,好不容易混到城内,且顺利地引燃第一把战火。如今烧掉了 万恶渊薮的炼丹房,想必妖姬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聚集在京城内的禁卫军已经在京城内展开搜索,不过况贤早把这点算进攻击 计划的步骤中,也按照计划将己方的金弥天军队,全都分散在京城近郊的茂密森 林中,以特殊的方法互相联络。 依照盘算,况贤不想于京城内开战,所以刻意挑选这片森林作为战场,如此 不仅可以弥补敌我悬殊的人数比例所造成的实力差距,还可以施行声东击西,各 个击破的战术。 但,令他讶异的是,王师禁卫军的败坏,远超过他所预想的。这几天观察下 来,他发现那些军队行动紊乱,指挥没个章程,简直和一盘散沙没什么两样。 难道王上的身边,已经没有半名能担起指挥大任的将领了吗?还是所有的将 领都受妖姬的毒物所控制,变成无用的人了。否则怎么会放任军队在京城内,借 着寻找敌踪之名,行烧杀掳掠之恶举? 不想办法将禁卫军引出京城,到这森林中一战生死,迟早整座城都会变成都 会变成活生生的地狱。 不能再继续做壁上观了,假使敌人迟迟不肯由巢穴中送上门,也只好由这边 先释放一点诱饵了。 “阿贤,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了半天。” 回眸,况贤不起劲地应了声。“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金弥天一脸受创地抚着胸口说:“好无情啊!有人说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我可是片刻不见你踪影,如隔三年啊!” 想想自己居然听了七八年他的无聊笑话,况贤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耐性已臻化 境。 “是吗?”勾起唇角,恶毒地还他一句。“怪不得爷儿老得比别人快呢!” “啥?!”金弥天不服地跺脚,“本大爷哪一点老了?不是我自夸,这把年纪还 拥有这般小蛮腰,壮胳臂,脸皮上找不到半条皱纹的倜傥郎,你打着灯笼也找不 到第二个了!” “爷儿,你叫小的万分敬佩。” 嘿嘿地笑着。“怎么,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小阿贤难得这般老实,好生了得。” 况贤挑起一眉说:“小的敬佩您那根不怕遭天打雷劈的舌头。什么倜傥郎、 小蛮腰,您敢说出口,小的都要担心老天爷会听不不去,当场赏你一把天火。” 金弥天眨眨丹风眼,抬头望望天空。“老天爷,您听听这是什么话?像我这 般正直诚实的人,当然说的是句句实言了,但跟随我七八年的下属,却怀疑我这 诚实的品行,您说我该怎么罚他才好呢?” 接着金弥天故意装出聆听的表情,频频点头,应声说道: “是、是……原来如此……小的懂了……我会照这么做的…嗯嗯” “您演够了没?” 丹凤眼一瞟,明明是老大不小的年纪,却还是轻佻、不正经得很,能靠这一 双媚眼迷倒不少姑娘家,不过况贤可不吃他这一套。 “您若还想继续演下去,恕小的没空奉陪。” 金弥天连忙把住他的手腕说:“阿贤,你别老是对我这么无情嘛!这说两句 笑话,你转身便要走。” “那是因为最近的爷儿很奇怪。” “……我、我哪点怪了?”金弥天有些心虚地回道。 “您没有自知之明吗?那就没什么好谈了。”想跟他装傻?早得很! 金弥天看他~副没得商量的口吻,于是叹口气说:“阿贤,我记得你以前曾 提过,自己的爹娘都过世了,对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啊,怎么忽然问我这个?” “那……你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了吗?” “我是独子。”况贤觉得莫名其妙,金弥天为何忽然对他的身世起民好奇心? “你确定?” “世上会有人连有没有兄弟都不知道的吗?”况贤不耐地缩起眉头。“爷儿, 您到底想问什么?” 金弥天露出困扰的表情,再次长叹地说:“不,没什么,你确定自己没有兄 弟‘姐妹’就好。” 看他一脸内有隐情,却又迟疑不肯开口的模样,况贤也懒得再追问。天底下 不是只有金弥天有困扰而已,自己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他蹉跎,眼前最重要的还是 以大局为重。总之,只要他别老是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自己头皮都 发麻就好。 坦白说,况贤宁愿他像过去一样疯疯癫癫,维持不时寻人开心似的作风。 近来的金弥天即使在开着玩笑,也让况贤觉得他脑中装着别的什么东西,而 且态度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往回营的路上走时,况贤提出新的作战计划说:“既然禁卫军始终在京城内 活动,我想有必要再给敌人一记痛击,让他们倾巢而出。” “说得也是,咱们一直藏在林子里,老是等着他们找上门也不是办法。存粮 也有限度,但,痛击?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找几名身手较俐落的伙伴,再到京城内,可能的话就进入王宫,大闹 一番。” “王宫?!”金弥天脸色一变。“你不会是要自己去吧?” “提案的人是我,我怎么能不去?” “不行!我不许!” 难得严肃的,金弥天扣住他一边肩膀说:“谁都可以到王宫去,但你不能进 去!这次的行动,你就别参与了!” “爷儿?”况贤抿唇。“您到底是怎么了?平常的您不会说这种话的!” “别管我是不是平常,反正我说了就算!”挥着大手,金弥天焦急的脸庞滴 下一滴冷汗。 “抱歉,小的我无法接受您这种没道理的命令。”他把肩上的手挥开,冷淡 地说:“有需要的话,龙潭虎穴我也会闯,这不光是为了一个人或两个人,而是 关系天下百姓的事,即使是主子您也拦不了我。” “况贤!” 金弥天看着他大步离开的瘦细身影,懊恼地低啐一声。 是不是该把真相告诉他?但要说什么?怎么说? 说“你和妖姬长得万分神似!”,说“也许你和妖姬有什么血缘关系?”, 还是说“一旦你和妖姬碰面,简直就是照着水中倒影一样,连你也会分不出哪个 是你或她” 这件事他从王宫中回来后,便一直在考虑着该不该讲,可是他就是开不了口。 深怕万一说了,况贤会不会陷入两难的状况中? 他很难相信,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会生出同样的脸蛋。 偏偏况贤的双亲已亡,想从他爹娘那边下手探听也没机会。 金弥天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能不让况贤困扰,又能得知真相的法子。……要 不,就只好再去问问妖姬了? 但上回探她的口风,她也不像是知道有“况贤‘’这号人物存在的样子啊… …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得阻止况贤入宫。他那张脸只要出现在宫门前,就会引 起大混乱的! 伫立于丘顶上,眺望着京城方向的男子悠悠地叹口气。 一身黑袍劲装的他,没有颀长挺拔的身高,亦非力拔山河的壮汉,甚至有着 会让人误以为仍是青涩少年般的瘦弱身躯,一张面白唇红,犹如稀世美少女般的 脸蛋。可是他从未表现出任何与“娘儿们”、“软弱”、“手无缚鸡之力”或 “好欺负的”等字眼相关的举止言行。 此刻,笼罩在细弯柳眉、兼具阴与阳之美的绝色脸庞上的,是一抹怎样也挥 不去的愁。 “终究还是避免不了这一仗吧!” 况贤看着皇城处处烧起的小烽烟,心境是五味杂陈。 长久以来的策划,为的可说是这一刻,然而一想到在这之前所牺牲的伙伴们, 以及接下来可能将以生命为代偿,换取最终胜利的所有人,里头或许也包含着自 己……他就怎么也无法产生抵达终点的喜悦。 不,实际上,终点还在前方,这儿顶多只能算是终场的开幕序而已。 目标起始至终向来都很明确,他知道自己是为了消灭妖姬及其一手制造出来 的毒药、受毒药控制而成的鬼卒,并推翻对这一切明明都看在眼中,却放任鬼卒 为乱天下的君主,所以才会加人金弥天的阵营。 期盼能一举解放天下、平定乱象的心意,到现在依然未变,只是亲眼目睹着 无辜百姓受苦受难,被牵连到波波战火中,仍叫他痛心不已。 哪怕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必经之路、必付的代价,他还是难免要疑问:没 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吗?没有更快速又不必流血杀戮就能达成目的法子吗? 有。 如果当时金弥天暗杀了妖姬,那么…… 啧地弹了弹舌头,况贤觉察到自己正朝着卑鄙的方向在思考。 已经结束的事,再思考也没有用。当初有机会下手,但金弥天没有杀了妖姬 是事实,他必须尊重金弥天的想法,杀害一名软弱无力的女子(即使是罪大恶极) 亦是有违道德没错。责难金弥天改变不了事实,也无助于现况。 回想起来,如果金弥天不是这样的主子,自己也不会选择效力于他吧! 想起自己与金弥天初次见面的那一幕,况贤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 刚满十八岁的况贤,家乡受鬼卒之乱所害,身为一乡之长的父亲在和鬼卒作 战中失去性命,过没两个月,母亲也在哀恸过度下追随父亲的脚步离去。成为天 涯零丁孤单身的况贤,于是乎以消灭鬼卒为终生志业,弃笔从戎。 嘴上讲得好听,但出身穷酸书香门第的他,别说是杀鬼卒了,就连杀一只鸡 都不会。手上没拿过比毛笔更重的东西,所以纵使一心想从军,也不会有不知该 报效何方,也不知该从哪儿进行复仇大业的他,辗转听到有关金弥天的传言。大 家都说金弥天治下的金华城是当今乱世中,少数繁华依昔、百姓生活安定的地方, 且弥天大人对于防堵鬼卒危害不遗余力,已有不少有志之士聚集于城内等等。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况贤决定去金华城瞧瞧。 见到金华城的第——印象,是如同传闻般繁华安定的大城。 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潮,仿佛不知城墙外已经逐渐被四散狂增的鬼卒们给破坏, 依旧过着平凡,和平的日子。 所以况贤也暗自在心中,勾勒出一副拥有庄严相貌,威风凛凛的城主模样, 认定了“金弥天”该是位上了年纪,拥有沉稳风范,值得敬重的爷儿。 轻易地打听到城主大爷的府邸,决定要上门毛遂自荐的况贤,却发现府邸外 头没什么守卫,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应睬,而且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这城内的治安再怎么好,堂堂城主的府邸也不该这般没有规矩吧?况贤吃惊 之下,不免怀疑自己是否投错门,上错地方了。 就在他犹豫着该不该擅闯府邸之际,他视线内出现了一名头戴斗笠,蹲在院 内角落弯腰除草,应该是园丁的大叔。 “请问,这儿是金大人府邸吗?” 那人懒洋洋地抬起头,长相比况贤以为的“大叔”要来得年轻多了。约莫二 三十岁出头,白细的脸皮不像园丁,倒像是哪家的富少。长长的丹凤眼黑白分明, 眉宇俊秀,下鄂干干净净,连根胡须也没有。 况贤边打量边心想:就连园丁都生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儿肯定不是自 己要找的地方。 “你不识字吗?” 未料对方开口就是句没礼貌又讨打的话。 况贤胀红了脸。“我能读能写!” “那门外悬挂的匾额上不是明摆着金府二字,你没看到吗?” 难道这城内姓金的人家,就一定是金弥天大人的府邸吗? 懒得和陌生人吵嘴的况贤,忿忿地说:“如果这儿是金大人的的府第,为何 府内府外都没有人在看守呢?这儿的戒备未免也太随便了些!” “你是外地人吧?” “是又如何?” 男人拍拍手上的泥沙,挺身站起,足足比况贤高了两个头。“城内谁都知道 金府大门是随时敞开的,这是贤能的大人为了做到‘有求必应’这四字,希望大 家伙儿有什么问题,就直接上门来告诉他。因此金府没有守卫,也不需要应门的 人。” “万一有人窜进府内意图对金大人不利呢?”况贤蹙起眉,觉得这位金大人 若不是太过自信,便是太过天真。目前的局势,哪能预料敌人会由何处,何时冒 出来? “不利?为什么有人要对大人不利?”丹风眼无辜地眨了眨。 同一位园丁讲道理也无用,一等自己面见大人,头件事便要刚强守卫的重要 性。如果他真是位亲民爱民的好城主,那对天下百姓来说需 要好好保护的存在。 “那么只要我进去,就能见到金大人了吗?” 丹风眼在他身上绕了一圈,接着促狭一笑说:“你现在来的话,得做第二十 了。” “二十?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见金大人一面,得先挂上号儿牌? 男人摸着下巴,抬高眉头说:“我记得没错的话,上个月才娶的那位姨太太 是十九姨太,你现在来,刚好是二十姨。不错不错,凑到了个整数,好记得很了。” 况贤恍然大悟,对方从头到尾都将他当成姑娘儿。 金弥天大人的妻妾人数之多,他也在传闻当中听说过。据说迷恋女色是金弥 天唯一的缺憾,众多的姨太太几乎要媲美帝王的后宫。 对他人的艳闻没兴趣,也知道世界上有部分男子,以搜集美女当成彰显自己 地位的方法。只要不是强娶民女、或以金银买下,况贤认为那也是人家的私事, 没必要过问。 但……居然因此而当他是送上门想求亲的姑娘家?难道这种事经常发生在金 大人府邸吗? 总之误会还是先澄清的好。 况贤伸伸小指,示意那颇没礼貌的家伙“靠过来”。男人好奇地凑近他,况 贤微笑着扫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胯下一摸。 男人惊愕地睁睁眼,由两人交叠的手上看回况贤的脸。“带把儿的?” “很遗憾,我不是能做人家姨太太的身。”放开他的手,况贤眯起一眼说: “下次也别再让我听到,任何把本小爷当成姑娘家的话了。” 初犯可原谅。况贤自己知道,千错万错都是这张脸蛋,和这副不长肉的身子 的错。因为误会经常发生,他都懒得气了。 男人轻薄地吹了声口哨。“倘若是生得你这般花容月貌,男人也未必不可做 姨太。” 况贤挑起眉一瞪。 “说说而已!”男人立刻投降地举起双手说。 鼻息不屑地一哼,况贤转头要往大屋方向前进时,男人又叫住他。“那么你 来找金大人有何要事啊?漂亮小伙子。” “这干你屁事?”已经懒得再和这家伙纠缠不去,况贤口气不耐地反咄道。 “口气好凶悍啊!”男人微笑地说:“我并无恶意,只是……金大人不在屋 里。” 况贤失望地垂下双肩,忘了还有这个可能性。“他外出了吗?” “嗯……”暖昧地笑笑,男人拍着他的肩膀说:“看你这样子很急着要找他 嘛!是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和名园丁讲,又有什么意义?况贤决定改天再上门拜访。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的问题只有金大人能解决。告辞。” 第一天就出师未捷,况贤并未气馁。在金华城中找了间便宜的宿店落脚,然 后接连三天,每天都上门去找金大人,可是也连着三天都碰上软钉子。 每回总在门口遇见那位园丁,对方总是以一句“金大人不在屋内”回答他。 到最后况贤不得不问:“金大人究竟何时才会在屋内?”再这样下去,自己 早晚会坐吃山空的,身上盘缠已经所剩不多。 “该在屋内的时候就会在屋内。”男子打哑谜似地说。“那是什么时候?” 男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对啊,是什么时候呢?” 况贤肯定自己所问非人,这园丁压根儿不想告诉他答案。 “我知道了,我就在这边等到金大人回来为止!”一屁股地盘脚坐在院内的 草地上,况贤双手抱胸,赌气地说。 男人也不拦他,迳自在旁继续拔着草。 穷极无聊的况贤,看着他状甚吃力地拔着草,再看看四周尚有大片荒芜的草 地,索性也蹲到他身边,默不吭声地动手帮忙。两个人的效率当然如过一个人,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方圆牛尺处的庭院中,已看不到半根杂乱的草。 况贤挥汗如雨地喘口气,一回头却没看到先前的园丁人影。 在专心拔草之 际,一溜烟地跑了。 “啧,什么意思嘛! ”况贤咕哝着,气喘吁吁地往地上一瘫。 “把我当成来做白工的啊?气死我了!不干、不干了!” 仰望着天空,况贤正考虑着要不要放弃投效金弥天的念头时,“园丁”捧着 茶站在他身边说:“辛苦你了,小哥,喝杯茶吧!你肚子饿不?这儿有粉糕。” 一骨碌地翻身坐起,看到食物的况贤心情一下子转好,他伸手取过茶杯边哼 道:“我还以为你把这儿的活全丢给我做,自己跑去凉快了。” 很欠扁地呵呵笑着,男人点头说:“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天知道我最是 做不惯这些粗重的活儿,两天下来,我的手都长水泡了,疼得要命。唉,子乔那 小子也太狠了点,竟对自己亲爹做出这么狠心的处罚。” “你不是这儿的园丁吗?” 三两下地解决一块粉糕;况贤舔着手指,拿起第二块粉糕。就说嘛,哪家的 园丁会长得这样细皮嫩肉的! “我像吗?”大惊失色的男人,立刻嗅嗅自己左右。“糟糕,这两天曝晒烈 日地拔草,泥巴味已经渗入我的皮肤,让我迷人的风采荡然无存啦。 况贤翻翻白眼。“你不是园丁,那你在金府是当什么差的?” “差?我什么差都没有当。”他随口道,抬起头凑向况贤说:“呐,呐,先 别管那个,你告诉我,本爷儿哪一点让你觉得我像是园丁啊?” 男人一副好像况贤不把这生死攸关的大问题给解开,他就会寝食难安的模样。 况贤本想告诉他:谁叫他一开始就蹲在路边拔草,任谁都会把他当园丁看待, 可继而——想,这不正是个逼问的大好机会吗? “如果你告诉我,金大人何时在屋内,我就告诉你理由。”狡猾地扬起唇角, 况贤打蛇随棍上。 “唉,你这么想见他啊?”男人搔搔脑袋。 “你说不说?” 男人犹豫片刻后,开口道:“他现在不在屋内——” “这我听过好几次了。” “但在这儿。”语声飞快地窜过。 “哪儿?”可是况贤听得分明。什么“这儿”?这儿不就他和他两人而已? 莫非金弥天会隐身之术? “这儿!”指着自己的鼻头,男人再次说。 况贤脑中有了须臾空白,接着便响起轰隆隆的怒雷。“你,你,你就是金弥 天?!” “你,你戏弄了我三天!”暴跳起来,况贤压根儿忘记眼前的男子可是堂堂 一城之主,气坏了地说:“戏弄人很好玩吧?看我在那边当傻子很好笑吧?当我 是在耍猴戏,你看得很乐是吧?” “我,我没耍你啊!我只是很好心地告诉你,金弥天不在屋内,我也没说谎 吧?你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闭嘴!莫再狡辩!算我瞎了眼,居然会想投效你这种家伙!”卷起衣袖, 况贤嚷道:“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教训你,不要把别人当成猴子耍!” “哇!救……救命啊!” 那之后,因为金弥天的大呼小叫,引来屋内所有人的围观。虽然没有人上前 阻拦,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况贤的粉拳杀不了人,不过况贤就是怎么也没办法揍 到他,他逃得实在太快了。 出面终止这场闹剧的,是一名年纪和况贤差不多的男子,他扣住况贤的手腕。 “到此为止吧,我为那臭老头所做的蠢事向你道歉。你这三天来持续上门的耐力, 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是为了加入斩妖客的行列而来的吧?” “斩妖客?” “就是除去妖姬与鬼卒为目标的人们。” “是的!”一丝曙光乍现,况贤立刻答道。 “你懂得任何武术吗?有过与鬼卒交手的经验吗?”男子年纪虽轻,但态度 度却比金弥天老持稳重,看来应该是斩妖客中的头儿。 “家父是文人,他深信唯有苦读尚学、求取功名才是男儿应为之事。所以我 自幼习文练笔,对武术、功夫一窍不通,和鬼卒也没有直接对战的经验,但他们 在我家乡中大肆破坏,害死许多无辜的人,其中包括我的爹娘。我非常痛恨鬼卒, 不怕吃苦,也有觉悟,愿意为除去鬼卒而付出生命的代价,请让我加入你们。” 蹙起眉,男子一语不发地动手,在况贤的肩膀上、手肘上以上以及腰杆儿上 掐来捏去的。 “子乔,放心吧,爹爹跟你保证,那小子是带把儿的!”金弥天笑嘻嘻地站 在离两人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说。 “我是在看他是不是块料儿!别把我和你这色老头混为一谈!”吼回去后, 男子放开况贤,说:“没问题,你的筋肉很有弹性,也很柔软,只要多加苦练, 短日内便能有很大的进展。” “那么我可以…”喜形于色的况贤,张大眼。 男子点头说:“其实我们很缺乏人的,想要和鬼卒抗衡;需要聚集许多许多 的人,你能找到这里真是不容易。欢迎你加入我们,伙伴,我叫商子乔,以后多 多指教。” “哪里,我才是。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况贤!”握住男子的大手,况贤中 踏实不少。 “况贤呐?不错,好名字。我是金弥天,往后就是你的主子…”他又走上前。 “你闭嘴!”、“闭嘴,死老头!”两句话不约而同,分别由两名年轻人口 中说出。况贤与商子乔相视一笑,肯定对方会是值得深交的弟兄。 七、八年过去,其间发生许多酸甜苦乐的事。 有些同伴在没有明天的战斗中,找到生死与共的另一半,好比子乔与水宁。 也有些同伴在血腥的战斗中牺牲……像是水宁的哥哥靖云,因为身中毒药而 成鬼卒之一员,以自我了结性命作终。 亦不乏半途退出的同伴……爱上了敌人的韩五月,和曾经是妖姬、皇帝身边 的大将军岑潮海一同离开。 可是不管人事如何变迁,岁月如何飞逝,况贤并未改变初衷。相反地,看过 越多悲剧,他越是坚信自已所走的道路没有错,以那些人口中的“仙丹”掌控人 心,毁灭人的意志力,将人兽化,变成没有理性,只有杀戮的怪物——鬼卒们, 妖姬绯的种种恶行是不可原谅的。 趁着妖姬召唤金弥天到京城,企图执行除去眼中钉的计谋时,况贤与伙伴们 以护送城主的名义,好不容易混到城内,且顺利地引燃第一把战火。如今烧掉了 万恶渊薮的炼丹房,想必妖姬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聚集在京城内的禁卫军已经在京城内展开搜索,不过况贤早把这点算进攻击 计划的步骤中,也按照计划将己方的金弥天军队,全都分散在京城近郊的茂密森 林中,以特殊的方法互相联络。 依照盘算,况贤不想于京城内开战,所以刻意挑选这片森林作为战场,如此 不仅可以弥补敌我悬殊的人数比例所造成的实力差距,还可以施行声东击西,各 个击破的战术。 但,令他讶异的是,王师禁卫军的败坏,远超过他所预想的。这几天观察下 来,他发现那些军队行动紊乱,指挥没个章程,简直和一盘散沙没什么两样。 难道王上的身边,已经没有半名能担起指挥大任的将领了吗?还是所有的将 领都受妖姬的毒物所控制,变成无用的人了。否则怎么会放任军队在京城内,借 着寻找敌踪之名,行烧杀掳掠之恶举? 不想办法将禁卫军引出京城,到这森林中一战生死,迟早整座城都会变成都 会变成活生生的地狱。 不能再继续做壁上观了,假使敌人迟迟不肯由巢穴中送上门,也只好由这边 先释放一点诱饵了。 “阿贤,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了半天。” 回眸,况贤不起劲地应了声。“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金弥天一脸受创地抚着胸口说:“好无情啊!有人说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我可是片刻不见你踪影,如隔三年啊!” 想想自己居然听了七八年他的无聊笑话,况贤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耐性已臻化 境。 “是吗?”勾起唇角,恶毒地还他一句。“怪不得爷儿老得比别人快呢!” “啥?!”金弥天不服地跺脚,“本大爷哪一点老了?不是我自夸,这把年纪还 拥有这般小蛮腰,壮胳臂,脸皮上找不到半条皱纹的倜傥郎,你打着灯笼也找不 到第二个了!” “爷儿,你叫小的万分敬佩。” 嘿嘿地笑着。“怎么,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小阿贤难得这般老实,好生了得。” 况贤挑起一眉说:“小的敬佩您那根不怕遭天打雷劈的舌头。什么倜傥郎、 小蛮腰,您敢说出口,小的都要担心老天爷会听不不去,当场赏你一把天火。” 金弥天眨眨丹风眼,抬头望望天空。“老天爷,您听听这是什么话?像我这 般正直诚实的人,当然说的是句句实言了,但跟随我七八年的下属,却怀疑我这 诚实的品行,您说我该怎么罚他才好呢?” 接着金弥天故意装出聆听的表情,频频点头,应声说道: “是、是……原来如此……小的懂了……我会照这么做的…嗯嗯” “您演够了没?” 丹凤眼一瞟,明明是老大不小的年纪,却还是轻佻、不正经得很,能靠这一 双媚眼迷倒不少姑娘家,不过况贤可不吃他这一套。 “您若还想继续演下去,恕小的没空奉陪。” 金弥天连忙把住他的手腕说:“阿贤,你别老是对我这么无情嘛!这说两句 笑话,你转身便要走。” “那是因为最近的爷儿很奇怪。” “……我、我哪点怪了?”金弥天有些心虚地回道。 “您没有自知之明吗?那就没什么好谈了。”想跟他装傻?早得很! 金弥天看他~副没得商量的口吻,于是叹口气说:“阿贤,我记得你以前曾 提过,自己的爹娘都过世了,对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啊,怎么忽然问我这个?” “那……你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了吗?” “我是独子。”况贤觉得莫名其妙,金弥天为何忽然对他的身世起民好奇心? “你确定?” “世上会有人连有没有兄弟都不知道的吗?”况贤不耐地缩起眉头。“爷儿, 您到底想问什么?” 金弥天露出困扰的表情,再次长叹地说:“不,没什么,你确定自己没有兄 弟‘姐妹’就好。” 看他一脸内有隐情,却又迟疑不肯开口的模样,况贤也懒得再追问。天底下 不是只有金弥天有困扰而已,自己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他蹉跎,眼前最重要的还是 以大局为重。总之,只要他别老是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自己头皮都 发麻就好。 坦白说,况贤宁愿他像过去一样疯疯癫癫,维持不时寻人开心似的作风。 近来的金弥天即使在开着玩笑,也让况贤觉得他脑中装着别的什么东西,而 且态度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往回营的路上走时,况贤提出新的作战计划说:“既然禁卫军始终在京城内 活动,我想有必要再给敌人一记痛击,让他们倾巢而出。” “说得也是,咱们一直藏在林子里,老是等着他们找上门也不是办法。存粮 也有限度,但,痛击?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找几名身手较俐落的伙伴,再到京城内,可能的话就进入王宫,大闹 一番。” “王宫?!”金弥天脸色一变。“你不会是要自己去吧?” “提案的人是我,我怎么能不去?” “不行!我不许!” 难得严肃的,金弥天扣住他一边肩膀说:“谁都可以到王宫去,但你不能进 去!这次的行动,你就别参与了!” “爷儿?”况贤抿唇。“您到底是怎么了?平常的您不会说这种话的!” “别管我是不是平常,反正我说了就算!”挥着大手,金弥天焦急的脸庞滴 下一滴冷汗。 “抱歉,小的我无法接受您这种没道理的命令。”他把肩上的手挥开,冷淡 地说:“有需要的话,龙潭虎穴我也会闯,这不光是为了一个人或两个人,而是 关系天下百姓的事,即使是主子您也拦不了我。” “况贤!” 金弥天看着他大步离开的瘦细身影,懊恼地低啐一声。 是不是该把真相告诉他?但要说什么?怎么说? 说“你和妖姬长得万分神似!”,说“也许你和妖姬有什么血缘关系?”, 还是说“一旦你和妖姬碰面,简直就是照着水中倒影一样,连你也会分不出哪个 是你或她” 这件事他从王宫中回来后,便一直在考虑着该不该讲,可是他就是开不了口。 深怕万一说了,况贤会不会陷入两难的状况中? 他很难相信,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会生出同样的脸蛋。 偏偏况贤的双亲已亡,想从他爹娘那边下手探听也没机会。 金弥天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能不让况贤困扰,又能得知真相的法子。……要 不,就只好再去问问妖姬了? 但上回探她的口风,她也不像是知道有“况贤‘’这号人物存在的样子啊… …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得阻止况贤入宫。他那张脸只要出现在宫门前,就会引 起大混乱的!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