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观看着简陋的营帐,绯翻动着衣箱,里面净是些男人的粗布衣裳,穿哪套好 像都是一样,她随便拿起一套青色袍子,解开衣带。 她想起当王上听到她要求他杀了自己时,那模样真是好笑极了。 “你、你说什么?爱妃,孤王怎么可能杀了你!‘’褒歆爵瞪大眼睛,再三 摇头地说。 “啊呵,您只要杀了我,民心就会重回您的身上,而那些叛贼也没理由继续 谋反了,不是吗?” “孤王做不到!要我亲手将你送上断头台,这种事……” 斩钉截铁地说。 “嗳,真正上断头台的,不会是我,王上。” 褒歆爵望着她半晌,哑然的脸转为醒悟。“你是要找个替身吗?” “王上真是绝顶聪明,一点就通。” “但是要怎么样瞒过众人的眼睛呢?你的模样虽然只有朝臣与宫人晓得,可 是孤王不可能一一命令那些人别拆穿啊!” 他困惑地看着她。 “您无须担心,登上断头台的人,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将是我这位绯姬。” “爱妃你别再打哑谜了,你说的孤王怎么都听不懂?” “用说的您不明白,用看的您便知道了。过来这儿,我过您瞧瞧。” 揭开床上的薄纱,她让换上后妃服装的况贤与王上面对面,好一会儿。褒歆 爵都说不出话来,再三端详过后,他才惊叹、“孤王以为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像 爱妃一样美丽的人儿了,但……这真是太叫人意外了。你是怎么把这人的脸弄得 和你一模一样的,爱妃?” “此人名唤况贤,是金弥天的心腹,也是昨夜里想暗杀我的刺客。他的脸是 天生的,如同我的脸一样,一切只能说是上天的戏弄吧!” 褒歆爵伸手去摸 双手、双脚皆被捆绑,连嘴巴上也绑着布条不能言语的况贤,好奇地说:“这人 是男、是女?” “他同我一样,非男也非女。” 再次瞪大了眼,褒歆爵犹豫地说:“那他该不会是爱妃的…”也许他是我的 孪生手足吧?我是被人弃养的,根本不知自己的爹娘是谁。但即使是我的手足, 我对他也无半点亲情,他也是一样恨我入骨,欲杀之而后快。“绯攀着褒歆爵的 肩膀说:”王上,您不觉得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最好机会吗?“ “机会?” 绯笑了笑,说出自己盘算好的计谋。“您对外宣称要杀了我以平息众怒,而 我则假扮此人混人金弥天的阵营,夺取他的倌,然后,借机也杀了他。这样一来, 您的敌人被消灭,我也可除去;这名冒牌货。”指着况贤,她冷笑道:“天底下 只容得下我一张脸,容不下有两张同样的脸,我可不想看着这人顶着我的脸皮在 外走动。” 褒歆爵点点头,揽着绯说:“我懂了,孤王会照你的意思去做的。要孤王砍 下和你有同张脸孔的美人儿的脑袋,虽有点心生不舍,但孤王爱的是你,只要是 你的要求,孤王不会不准的。” “多谢王上。”她意思意思地亲亲褒歆爵的脸颊。 他扣住她的小脸,严肃地皱眉说:“但你要快去快回,孤王不许你待在其他 男人身旁太久,我可会吃醋的。” “王上……” 当着况贤的面,两人也不避讳地亲热起来。 绯是故意想让他瞧瞧,身为王上宠妾的自己,所需要忍受的……或者该说, 这就是她生存下来的法子。她要他好好地看着,明白自己憎恨他的原因。 不过,绯倒挺佩服况贤的,他脸色没什么改变地目睹全程,她只好断定那家 伙已经认命,知道他是躲不过代她受死了。 把脏污的黑袍丢到一旁,套上干净的青布衣后,绯晓得接下来的难关是该如 何取信于众人,继续相信自己便是况贤。 在这儿,她不认识半个人,方才虽能勉强蒙混过去,但未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我一定要成功地取代况贤! 绯扬起唇角。这些人把她当成况贤一样地信赖着、喜爱着,和以往那“妖姬” 身边的人不同。况贤在这群人当中显然深受众人的疼爱,从她回来的那一幕幕就 知道,况贤在这儿过着“幸福”的日子。 如今这些幸福全部都要属于我的,连金弥天也不例外。 才经那小小的拥抱, 绯已经看出金弥天对待况贤的态度非比寻常,那不止于主子与心腹。深知男人的 目光意味着什么,她敢打赌金弥天是爱着况贤的,而且,他还没把况贤弄到手! 以况贤的身体来逗弄全弥天,一定很有趣!他当初在我面前一副道貌岸然, 装得好像圣人一样,如今我倒要看看他在面对况贤时,会是什么德行? 满意地转身瞧着自己的装扮,绯觉得眼前犹如开启了一道新的门靡,一切都 豁然开朗,上天总算给她一次时来运转的好运道了。 在天下尽毁前,就让她好好地玩一场吧! 娃娃脸的年轻人掀开帐帘,一愣。“有什么好事吗?你怎么会笑得这么开心!” “能回到大家身边,当然开心啊!”她嫣然地眨眨眼说:“人生真是太美好 了。” “阿贤,你没发烧吧?”年轻人探探她的额头。 绯慌张地收拾起笑脸,以免被人看出什么端倪。“走吧、走吧,我肚子好饿, 让咱们用膳去!” “哦……” 田齐还是掩不住心上的一缕狐疑。怎么况贤回来后,像是变了个性子?他的 毒舌与冷眼怎么都不见了? 想来,爷儿千方百计阻拦自己到王宫来,为的就是要避免妖姬与自己碰头吧? 况贤穷极无聊地瞪着金碧辉煌的寝宫,像只待宰的小猪般,被五花大绑地丢置在 这里,唯一能动的就剩不这脑袋了。 傻爷儿,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他呢?但,不是亲眼看到的话,之前的他即 使听了,大概也是一笑置之、左耳进右耳出吧。讲或不讲,自己八成都会坚持要 来暗杀妖姬吧! 再说,爷儿的性子他也很清楚,平常一副没在用脑袋的样子,其实想得可多、 可广了。爷迟迟没把绯的事说出口,也是担心这件事会影响他的心情,怕会让他 难过吧? 任谁想到自己和杀人如麻的妖姬,竟可能是有“血缘”的脸你当具与爱妃已 生得是一模一样呢! “不要碰我!”况贤死命地用眼睛瞪他,但新盘王自顾自地撩起况贤的一缁 黑发,嗅着他的气味,搞得况贤老毛病又犯,周身开始泛起奇痒无比的小红疹。 “爱妃现在已经抵达金弥天的阵地了吧?孤王实在很担心,她说会快去快回, 可是如果金弥天看穿了她的伪装,那爱妃岂不是羊入虎口,万分危险?我也是太 宠她了,真不该答应让她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一点儿也没察觉况贤正死命在扭 动着身子且神色怪异,褒歆爵念念不忘他的爱妃。 “骂!”就在况贤忍无可忍的同时,新盘王低呼一声,将他抱在怀中。况贤 奋力地扭头一撞,以额头撞上对方的鼻头,闷哼与痛叫并传。摸着鼻子,新盘王 低吧一声。 “孤王知道,你不是绯,但是看着你的脸,不知不觉就会忘记这点。唉,你 不必担心,我不会拿你来替代绯的,绯是谁也取代不了的。” “你知道就好!以无言的眼神回道,况贤在心中暗道:谁要当那妖姬的替身? 别开玩笑了!新盘王接着便替况贤解开嘴上的布条,事前不忘警告说:”你大呼 小叫的话,我马上会把布条绑回去的。“ 嘴巴一获得自由,况贤头一件事就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然后啐道:“王上 不必担心,小的没那么蠢。就算我在这儿喊破喉咙说我不是妖姬,人家也只会当 我是疯子。这张脸是害得我永无翻身的余地了。” “如此听你开口讲话,更能分出你和绯的不同。”有丝遗憾的新盘王俯望着 他说道。 “那小的愿做只聒噪的乌鸦,说个不停,省得王上又一时失了神,错把我这 冒牌当正牌!” “你还真是得理不饶人。” “好说。小的生就一根毒舌杀遍天下、通吃五湖,如果王上想听,小的还有 更恶毒的话可源源不绝地说上三天三夜。”一顿,况贤挑眉说:“好比小的怎么 也不明白,为了妖姬,您还要眼睁睁地看天下乱到几时?连您最忠心的臣子都已 经弃您远走,您还不能醒悟吗?莫非是要天下人都死光了,您才会清醒了。” 新盘王一转身,走到圆桌边,说:“这儿有烧鸭、炖汤与压饼,你想吃哪一 种?” “岑瀚海可是非常替您担心,您要辜负那样的忠臣、放弃天下吗?”不让新 盘王把话题移开,况贤抱着迟早都得死的想法,索性有话就直说了。 “你怎么会认识瀚海的?”提起自己的哥儿们,新盘王诧异地回问。 “说来话长,您真想听,我就说。但是即便知道他的下落,您有什么打算?” 继续让他受您,爱妃的气?让他做您‘爱妃’的狗吗?“ “……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跟孤王说,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去了何方?人可 安好?”带着些许落寞的,新盘王喟道。 “您还真忙啊!不仅要忙着应付妖姬的种种请求,还有空替臣子担心。想来 也不枉岑瀚海为您忠心卖命一场了。” 忍不住要嘲讽,况贤就是气不过。瞧这新盘王,也不是真的那般昏庸,但为 何不阻止妖姬以仙丹毒害天下人呢? “瀚海与我情同手足,我们有着患难与共的拜把交情。” “也就是说,不是您拜把儿的,死活都与您无关喽?王上,您可是万民所寄 托的天下之主,却不把万民安危列为首要,尽只管些自己人的福祸,您这样对得 起苍生、百姓与其余追随您的人吗?”君王也是人,也会有私情,这况贤懂,但 不意味着他能原谅今日褒歆爵的所作所为,否则也不会揭竿谋反。 新盘王沉默片刻后,才以伤痛的口气说:“只因孤王生于帝王之家,就没有 做凡人的权利了?做了整整二十五年的王,前十五年孤王始终以心悬百性为要, 镇日战战兢兢、日理万机,为的便是改善治令不彰的前朝恶规,拯救万民于苦难 中。孤王努力过了,呕心沥血地为这天下、为端正这朝廷、为人民的幸福努力再 努力!可有谁管过孤王的幸福?” 一手拍在桌上,褒歆爵痛苦地嚷着。“孤王不过是想满足我所爱的女子的一 切愿望!在孤王为国事操烦、为国事弄得心力交瘁之际,是绯给了孤王能喘口气 的地方,是她救了孤王,让孤王晓得什么是喜、什么是乐、什么是爱!要不是爱 上了她,那孤王这一生不过是颗只知为天下盖印的王玺,其余的什么也不是!” 况贤深刻地体认到这真是个命运不由人的乱世。 上从君王,下到平民百姓,也许所有的人都是被命运所操纵的傀儡,但…… 一旦接受了命运的摆布,听天由命,那么一辈子也只能傻傻地随波逐流了, 不是吗?他宁愿是自己命运的掌舵人,也不想做命运的棋子。“您真那么深爱绯 姬的话,何不宣布退位掸让,带着绯远离朝廷纷争,隐世独居呢?”弃江山而就 美人,褒歆爵不会是天下第一人。 摇了摇头,新盘王又道:“孤王很明白,绯所爱的,是孤王这能满足她所有 愿望的权力与地位,孤王若是抛弃王位,那么她也会背弃孤王。” “这样子是爱吗?” 况贤耸耸肩说:“在我看来,她要的是你能供给她的无边权力,而你要不到 她的心,于是屈就她的人。这根本是互栩利用吧!” “不,我是在等着她能明白我的爱,能爱上我的那一日!”新盘王激动地驳 斥着。 “如果您以为这样就会让绯爱上您,那就错了。并不是您能给她越多看得见 的东西,她便越能满足,进而爱上您。她现在眼中一心只想破坏这天一下,根本 不会有王上的影子。”况贤以冷酷的口吻说:“您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褒歆爵张口想反驳,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自 己也很清楚,他为绯所做的一切,绯都将它当成是宠幸后的赏赐、事实上,每一 回她向自己要求了什么,那夜她必定会更加积极地服侍他,仿佛他是恩客,而她 依然是卖身的妓女。 要多久,他才能打开绯的心? 要做到什么程度,绯才会了解他要的不是她的“服侍”,而是“爱”?是出 于爱而让他拥抱,而不是像妓女一样,只要给银子就敞开身子! 他是在欺骗自己,而且他希望能一路欺骗下去,直到自己分不清哪儿是真、 哪儿是假。至少,他可以骗自己绯是爱他的。 然而…… 望着这张和绯相似的“脸”,每一言、每一句由他说出的话语,都这么地刺 伤自己的心。他所说的,就像是山绯所说出口的一样。 我永远都不会爱上您的! 他的跟、他的唇、他伤人的言辞在在都刺耳、夺目,伤透了褒歆爵的心。 一步又一步,褒歆爵的笑脸抽搐着,表情像在哭泣般,走到他面前。“那你 说,我要怎么做呢?怎么做才能让绯完全成为我的?怎么做绯才会爱上我?你告 诉孤王啊!”况贤蹙起眉头,嗅到一点诡谲的气息。新盘王脸上的神情震慑住他, 他州古了新曩一低估了新盘王对绯的爱与独占欲,他似乎刺激他太过了。 “孤王已经束手无策了!你教教我啊!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让绯的心中只州置、 只想爸有我、只想着孤王?你怎么不说了?你方才不是还滔滔不绝的吗?”把住 况贤的肩膀,新盘王边咆哮,边使劲摇晃着。 “您就算杀了我。小的也无法回答您什么!”况贤被晃得受不了,只得嚷着 说:“我不是绯姬,我怎可能知道!” 新盘王一愣,接着将况贤甩开,吼道:“那就不许再置喙我与爱妃这间的事! 孤王会证明给你看,绯必定会爱上我的!” 捡回一条小命,况贤躺在床上喘息着。依他看,新盘王再这样下去,得了失 心疯也是早晚的事。 “明日,按照计划,孤王会发布命令,将恶贯满盈的‘爱妃’关入大牢,与 叛军展开和谈,平定这场乱事。”收拾起疯狂的嘴脸,斩盘王重拾平静地说。 也就是说,他将代绯入狱,代绯接受审列,代绯成为断头台上的魂,而这是 要他做好心理准备就是了? “等绯除去金弥天,孤王与绯的最大威胁消失后,绯又将可重回孤王身边。 到那时,我相信爱妃的心就会是我的了。” 况贤忽然发出轻笑声,引起褒歆爵的注意。 “有什么可笑的?” “小的只是很好奇,绯姬那时真会回到您的身边吗?”他岂有不做点挣扎就 乖乖赴死的道理?况贤毫不迟疑地在褒歆爵的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 “这是当然的!爱妃有何道理不回孤王身边?” “道理很多。一则众人皆以为排姬已死,她若以我‘况贤’的身分继续活着, 要怎么回宫中?您要纳男妾吗?再说她当真暗杀得了金弥天?而您不担心她在暗 杀后,反而会被金弥天的同伙给杀死吗?这种种可能,您不能不算啊!” 新盘王脸色不变。 况贤最后再一冷笑说:“且,没了仙丹,绯姬能再呼风唤雨多久?她不如逃 离新盘,另起炉灶,再掀风云。下回,搞不好可鼓吹他朝王君为她攻打新盘呢!” “住口!绯才不会!” 连连摇头、急急后退,新盘王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休想离间我与爱妃! 我不会听信于你的馋言!孤王相信爱妃!“ 信心没有动摇,便不会急着离去了。 看着寝宫的门再次被关上,况贤有点后悔,没先要新盘王把自已的手松绑, 好歹也能拿点东西吃啊!现在饥肠辘嬷,他却只能望“桌”兴叹! 田齐高兴地替“况贤”挟了块鸡肉在他的碗中说:“阿贤,你快点告诉大家, 到底是怎么由王宫中离开的?” “呃……没什么,我发现要暗杀妖姬很困难,所以就随便杀了两个家伙然后 溜出王宫。但外头太乱,我耽搁了点时间,让大家为我担心,真是抱歉。” 绯随便扒了些饭到口中,遮掩住慌乱的神情。 “田齐,你让他好好地吃顿饭吧。”弥天启口替她开脱。“他一天一夜都在 王宫内,想必是饿坏了。” “是、是啊……”绯扯扯唇角。“爷儿真了解我。田兄,你就饶了我吧!” “田兄?什么时候你叫我叫得这般客气了?”一拍绯的肩膀,田齐哈哈笑说: “才一天一夜没见,你变得怪恶心的。怎么回事? 你被王宫的毒气薰陶,过了一天就换了个脑袋不成?“ 绯暗自一惊,佯装发怒地说:“我哪儿恶心了?你这家伙是欠揍吧!” “对对,这样才像咱们所认识的阿贤嘛!你说对不对,方?” 一转头,田齐问着一旁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 男子沉默地盯着绯,看得她浑身不自在,以为对方看出了什么么端倪,但名 叫“方”的男子,只是默默地把一块肥肉挟放在她的碗中。 “谢谢你,方。”奉上有点谄媚心虚的笑,绯立刻咬了口。“哎,阿贤你怎 生偏心?方才我也替你挟了菜,你谢都没谢我!”田齐鼓着双颊,嘟嘴道。 “谢谢,我现在谢你总成了吧?田齐。”这次她记牢了,不能再喊什么田兄, 以免露出破绽。 忽然,刀疤男开口。“你不吃肥肉的。”霎里,四周的气氛冻结,众人纷纷 注视着她,绯咬在口中的肉汁本是美味无比的,却在这一刻变得难以下咽。 结果田齐的笑声拯救了她。田齐使劲拍着方的肩膀说:“你这家伙!明知阿 贤不爱吃肥肉,还挟给他干什么?人家是不好意思,只好勉为其难地吃了。是吧? 没关系,你就吐出来吧,阿贤。”把肉咽下去,绯抽搐着脸颊,挤出笑意说: “没关系,这是方的一片好意思。” “就、就是说啊!”这会儿连田齐也 觉得撑不下声子,尴尬地点头。“吐出来也有点难看嘛!” 绯祈祷着大家快把目光移开,她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才对了。 “大家快点吃吧,菜都要冷了。” 弥天的一句话,马上让所有的人动起筷子,大家也不再追着绯问问题,出奇 “专心”地吃饭。 勉强熬过丁晚膳,弥天率先起身说:“阿贤,等会儿到我营帐内来一下,我 有事要和你商量。” “噢,好。”绯看他步出帐外,悄悄地放松肩膀。看这样子,他好家还没察 觉到自己不是况贤。 “你这回真让爷儿操心死了。”田齐搭着她的肩膀,在她身旁说:“你没回 来,爷儿可是担心得眼都没合,一直想着要怎么救…你呢!阿贤,不是我爱说你, 但有时候就老实点,不要让爷儿太难过。” 果然,金弥天之所以不受自己诱惑,纯粹是因为他身边有个“况贤”。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魅力对他不管用呢! 这么说,现在以“况贤”的身分去逗逗他,金弥天必定会像饥不择食的鱼儿, 迅速地上钩喽? “爷儿的事就交给我,你不用担心。”绯妩媚地笑着说。她会让金弥天在死 前享尽美梦,然后再狠狠地让他摔落地面! 金弥天坐在帐内的床榻上,地上铺着防寒的毛毯,两角各放着盆柴火燃点出 光明,而唯一拿来充当桌子的是由两只木箱堆起的。 当绯掀起帐帘止进去时,还被那朴素到极点的摆设吓了一跳。她以为金弥天 这人会喜好派头,奢华地享受呢!这帐内的简单陈设简直和况贤有得比! 传言中他给人惯于逸乐的大爷印象,尤其是娶了数十位的妆,好色之名远播, 万万想不到他会甘于这种克难的营帐。 “爷儿,您找我要商量什么事呢?” 弥天从案上摊呈的地图抬起头,口气平淡地说:“我想过了,这场战咱们是 没胜算的,你同意的话,我预备叫大伙儿拔营离开京城。” “什么?”绯瞪人了眼。 “爷儿您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 “你不赞成?” “那、那是当然的!”绯绞着手,眼神飘移。“您耗了多少年,就是为了与 妖姬一决死战,好不容易咱们已经做到这程度,怎能说放弃就放弃?那您怎么对 得起相信您的百姓?妖姬都还没被杀死呢,您要坚持不去啊!”要是在这儿,让 金弥天跑了,那自己处心积虑的计划…… “可是我累了,阿贤。”伸出一手,他示意他过去。绯立刻走到他面前。 “爷儿,您再撑撑,咱们的目标不远了。您想一想,咱们都把炼丹房给炸了, 京城乱成一团,王上……我是说新盘王的气数已尽,到时您便可夺得天下啊!” “天下?和你的安危相较,算什么?”弥天手一揽,将他的腰拉向自己,他 头靠着他的腹部说:“经过这一天一夜,我总算明白了,我不要失去你,阿贤, 你是天下也换不回的宝物。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带着你远走高飞,我们远离城, 远离所有的人,好吗?” 曾经,新盘王也对她说过近似的话。我爱你,爱妃,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 给你,天下也一样!那时候她只觉得可笑,觉得新盘王是傻瓜,觉得新盘王愚蠢 得可以。新盘王爱的是她的身子,他只是迷恋上她的腧与淫乱的床技罢了! 可 为什么现在,她却心跳得如此厉害?明知金弥天是对“况贤”求爱,明知金弥天 口中的“爱”是属于别人的,为什么自己反而心动了?她以为自己不可能被任何 男人的甜言蜜语打动,可是他的这番话却让自己有殷冲动,想要点头答应。我在 想什么?金弥天是我痛恨的敌人!难道,你忘记这人是如何地羞辱你吗?绯!… 可是,金弥天愿意为了“况贤”而变得一无所有。不像新盘王,口口声声可以为 她舍弃天下,但却连舍弃王位都做不到。他的诺言和跟前男人诚心的话相较,显 得多空洞啊!为什么种种好处都是“况贤”得了去?他活在骄阳下,她便是活在 阴暗的地洞里;他有着双亲,她却只有一对奴役她的假爹娘;他有热爱他的伙伴, 她四周却总足环绕着无数眼线、敌人、或不得不看她脸色吃饭的人!同样的脸孔 与同样的残缺,为何他和她的命如此不同? 绯掩住了嘴。 我……在妒忌着他? 我妒忌什么?妒忌他能获得金弥天的爱?难道我对金弥天不!绯凝视着金弥 天思索着。她不是爱上了金弥天,而是想要金弥天给况贤的爱。况贤连身子都没 给,男人却对他说“愿意为你什么都不要”,这是从未发生在绯身上的奇迹。 从来都是如此,男人们先掠夺她的身子,不管她意愿地占有她,然后说他们 爱她。 那是爱吗?不,那只是低下的欲望而已。 她从不相信那些男人,因为他们眼中只看得到她的美色,只是贪图她身子带 给他们的快乐。 可是金弥天不一样,他为什么能别无所求地爱着况贤?一定是因为他不知道 况贤的秘密!只要拆穿况贤的伪装,那这男人也会像其他人一样,不是把他当成 畸形的怪物,便是把他当成新奇的玩意儿,只想要他的身子,却不把他当人看! 金弥天一定不可能会爱上一个怪物的! 绯在心中得意地扬起唇角,没错,一定会是这样的。 “爷儿……您说您爱我,是因为您不知道我……真正的我。” 绯稍微推开了他,动手解着衣带,期待着等一下金弥天脸上将会现出她很熟 悉的两种表情:一是“厌恶”,一是。兴趣“。无论是哪一种,此刻他深情款款 的目光绝对会消失无踪的! “我没有资格让您爱,虽然我很高兴您这么说,可是我其实是……”让双肩 上的衣料滑落,绯动作和缓地、熟练地让袍子缓缓落地,她将自己的全部裸裎在 他面前说:“您看好了,我是这般畸形的身子,根本不值得您爱。” 弥天的目光,一寸寸地由他的脸蛋,拉到他的小巧胸脯、他平坦的下腹处, 接着闭上了双眼。 瞧吧!看啊!这就是你爱的况贤!你这样还能爱他?我不信!“ 隔着一层薄纱般,绯享受着揭穿的快感,她迫不及待地想看见男人翻脸无情 的模样,想看他如何懊恼自己竟对一名畸形人求爱。她嘲笑着脑海中的况贤,认 为自己总算报复了他。 她将他所获得的爱给毁灭了! “……那不是你的错。” 怔了怔,绯发现弥天已经重新睁开黝黑的双眼,细长的丹凤眼内尽是疼惜。 他再次摇头,肯定地说:“天生的模样,不是谁的错,更不是罪恶。别说什么畸 形,你就是你,和我所想像的一样,是那般的美丽。” “美丽?这样不男、不女的我……”自幼被人当成怪物般看待,绯脑海中可 以听到千百句过往曾经被许多人嘲笑、辱骂的肮脏语句,但这瞬间却都被他的一 句美丽所取代。 “你是独一无二的,阿贤。”他起身,捡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袍子,罩回他的 肩膀上,接着轻轻地给他一个不带任何欲望的拥抱说:“我所爱的你,就是你, 和你是男或女都没有关系。即使你少了胳臂,多了只手,我还是爱你。你在我跟 中绝不是什么畸形,我只看到美得叫人屏息的你。” 不可能……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自己的眼前忽然模糊成一片? “想哭就哭吧,阿贤。” 他柔声地在他耳畔说着。“一直要保守住这秘密,你一定觉得非常痛苦吧? 以后我会和你一起分享这份痛苦,你不必再自己一个人难过了,我随时都会在你 身边的。” 绯的胸口涨满了痛苦的喘息与挣扎,她挣扎着不掉泪,偏偏眼睛就是控制不 住往不掉的泪珠,一滴又一滴地由心中泛滥而出。 她哭泣,是因为她恨、她怨。 为什么遇到金弥天的人不是她? 为什么自己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像他那般说出她最想听到的话语? 为什么他的爱是属于况贤,而不是她的? “抱我!爷儿,我求你,让我做您的人!” 如果金弥天不能是她的,那她偷也要从况贤身边偷过来! 他的一根发也好、他的一滴水也好,她想知道爱着况贤的金弥天,以爱拥抱 “况贤”时,会是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方式来拥抱? 我想知道爱是什么滋味? “阿贤……” 金弥天迷惘地张开嘴,但在他说出任何拒绝的言语前,绯以自己的热唇封堵 他一切的迟疑,全心全意地亲吻他。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