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于岚再度清醒时,四周已经空无一人,令他怀疑自己昨夜是否做了一场诡谲绮 色的梦。 身上犹存一丝她的馨香,让他不禁蹙起眉头,即使思想顽固如他,也不得不怀 疑这也许世上真的有附身这回事。否则他实在无法解释,前半段时那放荡成性的狐 媚女人与后半段羞怯含泪的女人,真的都是同一人。 缠绕着浓浓的倦怠感,是昨夜情交过后,浑身精气于刹那间被抽走的关系,这 也是他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根本没有记忆的理由。结果,就这样一睡到天亮,直到外 面沸腾的人声,把他唤醒。 望着自己还被绑着的双手与双脚,接下来他再不想个逃脱之道,恐怕就得去尝 尝河水的滋味了。 但他根本没有思考的空档,破庙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呵呵,滕公子昨夜睡得可香甜?不用问也知道,大部分的男人一到早上都会 安分认命下来。与神女交欢可不是常人能有的经验,即使要为此付上生命的代价, 也该值得了。”村长领头,和昨夜同样的几名大汉跟在身后。 “不过,你此生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今天,就用你的命来保我们村子的平安 吧!”村长一扬手说:“来人,把祭品带到河边!” 河岸边已经聚集了所有的村民,一夜狂欢过后,村民们的眼神都燃烧着期待。 庆典麻痹了人们的罪恶感,只留下沸腾的暴戾之气,嗜血的腥臭。大家都等待着祭 典最后的重头戏。 他们在于岚的脚边系上了几斤重石。 从他所站的地方往下望,涨潮的河水一只张口嘶吼的兽,等待着铒食饱它的无 底洞。 此时一身雪白装束的谭裴奴,缓步地踏上高台,手持香烛、祷具的她,已无昨 夜的异色,相反地她周身飘荡着紫檀焚香味,未施脂粉的清秀脸蛋,神情严肃沉静, 凛凛而不可侵犯的神圣感,让全场的人都被她震慑住。 点燃香烛,她不发一语地仰望天空片刻,跪地膜拜着。 “行了,可以把祭品献上去了。”一旁的村长对于她没有照章办事的举止产生 不安,于是拦阻了接下来的祷神舞与求神卜卦,在新的双卦发生前,只求能快速完 成祭典。 四名站在于岚身边的大汉,合力把于岚往前一推—— “啊啊啊啊!” 那叫声并不是出于于岚,谭裴奴凄厉而直越人心的悲叫,划破天际,就在于岚 整个人倒栽葱地坠入河水中的同时,下一瞬间,谭裴奴紧跟着他的身后,往前冲去。 “拦住她,拦住神女!”村长狂叫着。 大汉们纷纷伸手去捉她,但他们的手一碰到白衣,白衣就像是破碎的白纸一样, 轻易地被扯破了。没有人能来得及拦下她,她循着滕于岚坠河的脚步,也跟着投入 河中。 ??? 脚下的重石加快了于岚下沉的速度,让他只来得及吸口大气,整个人就被冰冷 湍急的河水给包住了。但于岚不慌不忙地任由石头把他往下拉,顺着水势,来个蛟 龙一翻身,以双手缠绑在脚上的铁链,使劲在其中一点上,“啪”的把铁链扯断, 双腿重获自由。 铁链带着重石往下掉的同时,身子一轻的于岚摆着双脚往上回游。 幸好自己还算有点功夫底子,加上长年在海上行船的,从他两岁就懂得水中术, 要短暂闭气根本不成问题,才能如此从容地跳脱成河神郎君的命运。 他选择暂不浮出水面,静待急流把他冲向下流处——如果让神女村民发现他并 没有沉入河底,说不定又会引起另一番风波。此刻,他要将计就计,让神女村民认 定他已经成为水中亡魂,才有机会扳回一城。 他滕于岚本非好管他人闲事之人,即使有些小小的古道侠意,除非是到了舍我 其谁的地步,他也不会逞强出头。 可是,神女村民的这等行为,已经可以算上引人发指的恶行了。 为了一村之私,就可以如此罔顾他人意愿与性命,强把路过的旅人捉献祭,这 和杀人越货的拦路抢匪有何不同? 既然自己已成了今年的代罪羔羊,起码他滕于岚要让这种恶行终结在此时、现 在,不能让明年、后年的岁岁月月中出现更多受害者。 不过他这会儿还没有办法仔细思考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毕竟这不是一、两人的 问题,而是整座村子的心态都有了极大的毛病。这种变态的迷信,足以颠倒如此多 人是非黑白的观念,其力量不可小觑。 就在于岚觉得胸口气闷时,他潜同水面换气,顺便确认自己被冲到什么地方了。 “哇!”眼前一张大网刚好朝他布下。 他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又被人一网网上了一艘小船。 把他拉上船的人一看到渔网中的他,拍着手大叫说:“捉到了,捉到了,我捉 到好大一只鱼了!哈哈哈!” “你是笨蛋吗?看清楚,我是人非鱼!”于岚在网中不高兴地喊道。 一头花白发,却有张相当年轻脸皮的瘦汉,猛然摇着头说:“你是鱼,鱼才会 在水中游,你要是人为什么会在水里头?” 见了讲话语气相当稚气,于岚怀疑此人莫非脑筋有问题。“算了,不管我是人 是鱼,你先把渔网解开吧。我可不想继续被困在这张臭鱼网中。” 看不出年龄的瘦汉闻言竟也乖乖地把于岚放了出来。 “你看起来不怎么好吃,我还是不要你当晚餐了。”瘦汉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 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把渔网抛入河中。“嘿咻,老天爷,帮帮忙,让我钓上一只美 美的、好吃的鱼儿来吧!” 说这人神智不清,言谈又太过有条理,但说他脑筋没问题,反而更显得他语气 稚幼得痴呆。 “喔……好重喔,这回一定是只大肥鱼。喂,鱼人,你也来帮忙吧,我一个人 拉好累喔!刚刚拉你上来已经用掉我吃奶的力气了。” 既然如此就别拉了!于岚本想这么回嘴,但一想到底是自己害得他没有办法拉 起鱼货,帮这点忙也不为过。从船上小心地取得平稳后,他还是上前帮着这名瘦汉, 用力把渔网收回——嗯,他说得不假,这渔网还真重! 就在他们拉啊拉地将鱼网收上来,却见,被拉上来的却不是瘦汉以为的一条大 鱼,而是——一名浑身湿透的裸女。 于岚并不知道在他被投入河水中后,满怀歉意与赎罪心的谭裴奴也跟着跳下, 当他看清楚渔网中的人儿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怎么会是她?! “这是什么鱼呀?我从没见过这种鱼耶!” “她不是鱼,和我一样是人。” “你又在说笑了,鱼人。这明明是从水中捉到的,为什么会是人呢!怪了怪了。 也罢,反正我看她比你好吃些,我就带她回去当晚餐吧!” “不行!”于岚赶忙拦下他说:“你不能吃这位姑娘,我保证会帮你弄到晚餐 的,先把船靠到河边去,让我们上岸再说。” “你这鱼人还真嗦。” “不要废话了,快点照做,不然她就没命了。”于岚一边探着她的呼吸,发现 到她气若游丝,口气也不由得焦急起来。 瘦汉委屈地扁扁嘴。“哼!捞到一只又凶又会骂人的鱼了。” 船一靠到岸边,于岚立刻抱起她,放在干燥的地上,凭着多年海民生活养出的 常识,按压着她的胸口,把积压在胸口中的水给挤出来。连续压了两三次之后,苍 白着脸色的她张于张口,吐出了一堆黄浊的河水。 “咳、咳、咳!” “谭裴奴?!醒醒,认得我是谁吗?”于岚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确认她是否 已经安然无事。 但是半睁开双眼的她,只是半梦半醒地呻吟和摇头。 “喂?喂!” 结果她又闭上双眼,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眼角滑出两行清泪。 该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连自己村中的神女都会被扔入河中,天底下 有这么不按牌更换祭典风俗吗? ??? 谭大娘得知裴奴也跟着跳河自尽的消息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骗人,我不信,我不信三少爷会死,我不会!”小珞子在一旁狂吼。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们的祭典已成,留你这小奴才也只是增加我们 村子的负担,你们的金子、银子我们就不客气地接收了。剩下这些衣物、无用的东 西都在这包包里,快拿着它,滚出我们村子吧!”村长站在柴房门口,把一只布包 往地上丢去。 小珞子抖着手,还是不信,他不信三少爷会那么容易就被…… “我跟你拼了,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全村子所有的人,你们害死了我女儿! 你们害了我一辈子不够,夺了我情郎不够,现在连我的女儿都被你们害死了,我不 放过你们全部的人!”谭大娘回过神来时,神情吃人的疯狂扑上前。 “你干什么?放手,你这疯婆子,来人呀!”一手被咬住的村长,对着谭大娘 毫不留情地又踢又踹。 谭大娘死命地咬住仇人的血肉,气红的眼中已经没有理智。 要不是几名年轻人听到村长的惨叫跑过来,谭大娘真会把他活活给咬死。集合 数人之力拉开谭大娘,村长的手上已经有块渗血的印子。 “你竟敢咬我!来人呀,给我打!” “住手!你们住手!谭大娘死了女儿当然伤心,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良心呀! 要不是谭大娘、要不是她女儿,你们现在还能在这儿安居乐业?你们做出这等泯灭 人性的行为,还想对大娘做什么!小心老天爷一个闪电把你们通通劈死!”平时只 知逃避的小珞子,也因为听到三少爷被害一事,生出了少有的勇气,挺身而出地保 护谭大娘。 恰巧此刻天空响起阵阵雷声,几名年轻人才不敢动手。 “哼,我不与你计较了!臭婆娘。你在这村子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我们 村子不需要疯婆子,你快跟那个小奴才一块儿给我离开村子,立刻,马上!” 结果小珞子和谭大娘双双被赶出村外。 “大娘,您别伤心了,您这样哭下去,眼睛会坏的。”路上,小珞子实在看不 过去,停下脚步安慰她。 摇着头,哽咽着说:“裴奴是我的命,是我的全部,我这辈子是为了她而活的, 如今她死了,我还管什么眼睛,我就连命也不要了。” “您别这么说,要是裴奴姑娘天上有灵,她会伤心的。” “小珞子,你真是个好孩子,我还当你是眼中只有主人的狗腿奴才。对不住了! 都是我这无能的老婆子拖累了你,你是最有权丢下老婆子我不管的。”她啜泣着说: “就连你们家主子的命,也……我儿呀,你怎么那么糊涂呢?为什么就不听娘的话, 呜呜呜……” “大娘,您别哭了,您这样哭,连我小珞子都想跟着哭了。” 可是谭大娘摇着头,还是继续哭着,最后小珞子也忍不住放声哭叫:“三少爷 呀,您好狠呀,留下我小珞子一人,该怎么办才好呀!三少爷!” ??? “哈——啾!哈啾哈啾哈啾!”于岚连打了三次喷嚏,鼻子还是痒得难受。 “来,喝汤汤、喝汤汤,我傻子王的清炖黄鱼汤可是一流的!” 把于岚和裴奴从河中捞起的瘦汉,自称是“傻子王”,也不知这是真名或化名, 总之他的人就像他的名一样,果真颠颠傻傻。 “谢谢。” 接过热汤,于岚也不晓得命运之神在盘算什么,自己竟会置身于这样称得上绝 佳的藏身地点的秘窟中,可谓天助我也。 那时为了实践自己对傻子王的承诺——帮他弄到晚餐。自己再次潜入河水中, 使出小时候和兄长胡闹玩着的“空手入黄鱼”的技术,啪嚓啪嚓的三两下就弄上了 五、六条货真价实的肥美大黄鱼。 瘦汉对他小露一手的捕鱼特技,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嚷着要拜他为师,为了酬 谢他捉来这几条大黄鱼,说什么都要请他吃一顿汤鲜味美的大黄鱼汤不可。当他无 处可去,又带了昏迷的谭裴奴在身边,没有安身处的于岚,也只能接受傻子王好意 的邀请,来到他的家中。 傻子王带他们走离河岸经过森林,左绕右绕地兜了半个时辰左右,才在一个天 然的洞窟前说:“请进,我家在这儿。” 那时,看着只能容纳一名大汉进出的狭窄洞口,于岚还以为傻子王在骗他,结 果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走进洞内又顺着窄壁走了不多远,便可听到水声,穿过水 幕后,豁然开朗的是宽敞得叫人赞叹的洞穴。 几支火把亮了四周,里面有着石桌、石椅、石床,还有一个石灶,真可说是麻 雀虽小,五脏俱全。 接下来傻子王忙着准备晚膳,于岚则在他好心的招呼下,脱下身上的白袍,裹 着毛毯烤火。安睡在床上的谭裴奴,看样子一时片刻是不会醒来的。 “怎样?鱼人,我煮的大黄鱼汤可是天下一品的好喝极了,对不对!” “我说过了,我有名有姓,不叫鱼人。” “不叫鱼人,叫什么?”傻子王骚骚头说。 耐着性子,他再次报上姓名说:“我姓滕,你可以称我滕弟。” “喔滕弟。”他一脸没把他的话放心上的样子,马上又跑到谭裴奴的身边摇着 她的身子说:“喂、喂,鱼女,醒醒,喝汤、喝汤!我傻子王的汤好了,很香、很 好喝,快醒来,不然我喝光了。” “别吵醒她。” 傻子王皱着眉头。“可是汤会冷掉。” “冷了再热就行。”于岚呷口汤。“傻子王你一个人在这洞中住多久了?” 还在盯着谭裴奴望的傻子王,头也不回地说:“不知道,好久好久。” “你一个人吗?平常就靠捕鱼为生?” 傻子王点点头,终于回过身说:“啊,糟糕,我忘了,我还有个朋友,他偶尔 会来看我。” “喔?能介绍他给我认识吗?”不知道朋友的脑筋是否比傻子王灵光一点,这 样他也好打听清楚附近的情况。第一件得做的,就是让小珞子知道自己还没死,否 则那个超级没胆的奴才必定会飞奔回滕岛去报讯,目前的情况,要让家人搅和进来, 只怕会更难办事。 “你要见他啊?行!不过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也就是说自己不知得当几日的野人?于岚不喜欢浪费时间空等。“难道你都没 有联络他的方法吗?” “没有呀,谁教他总是飞来飞去的。” “飞来飞去?”于岚蹙起眉,他有不好的预感。 “对,因为‘他’是只蝙蝠嘛!” “……” 于岚虽然努力试着从他口中问出些有用的资讯,可是傻子王却经常答非所问, 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结果夜色渐渐深沉后,他们两个都累了。 “哈……”傻子王打了个大呵欠,伸伸懒腰起身说:“我了,要先去睡了, 鱼人。你就凑合在这儿随便找个地方睡吧,晚安。” “等一等,你要去哪儿?” “去我睡觉的地方啊!” “你不睡在这儿?你不是说你住在这儿吗?” 傻子王摇着晃脑地往外走说:“我不睡这儿,我不喜欢睡这儿,你们睡这儿, 我不睡。” 真是怪人!于岚笑着看他走出洞外,明明年纪一大把,说话却像是个孩子,脑 子看似不灵光,但总觉得此人的举止中透露着表里不一的神秘感。他真的是个傻子 吗? “嗯……”床上的人儿翻动了身子。 于岚锐利的眼神牢锁着那纤弱的身影——谭裴奴终于醒了。 这是哪儿? 裴奴注视着陌生的灰色壁面,记忆中自己随着滕公子跳入水中,紧接着她只记 得冰冷冷的河水不断从口中灌进来,仿佛整个人都充满了水,中间好像还曾经听到 滕公子的呼唤,那么这儿莫非是阴曹—— “你没死,就像我也没死,谭裴奴。”冰冷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裴奴睁大惶恐的眼,寻找发声的方向,她看见了—— 滕公子冷峻的回视着她的目光中,不减昨夜的轻蔑,但他气色健康,身上也没 带半点伤痕,让裴奴大大松了口气。感谢上天,他获救了,他没有因为自己而死, 他还活着。 “很失望吧,你最宝贝的村子少了祭品,说不定会被淹没!不过我劝你在担心 那一点之前,先想想你现在的处境吧。” 她不在乎村子会如何,知道他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叫人欣慰。 “昨夜,承蒙你的热情‘招待’了。”他抬起她的下巴,唇角泛着笑,眼神却 阴鸷冰冷地说:“我忘了问你,你‘玩’我玩得可高兴?谭裴奴。” 不是的,那并不是我,我不得不照他的意思去做,我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 裴奴在心中死命辩解,她不奢求他的谅解宽恕,也不能为自己的行径寻找藉口, 自己犯了错,不管他要怎么责骂自己,她都只有默默承受的分。 “摇头?摇头代表什么?代表你玩得不高兴?还是你不承认自己昨夜的行为? 看来,你又变回那个说不出话来的小哑巴了。这一套你还真是百玩不腻,但我已经 厌烦了。” 裴奴悲伤地看着他。 “无所谓,你是哪个你都不重要的。你高兴讲也罢,不高兴讲也行,我并不打 算听你的解释。一名背叛者所说的话谁会相信。从今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 我面前,虽然我不明白为何你的村子连你也不放过,可是那都不关我的事。劝你恢 复体力后,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否则我滕于岚对于敌人的报复,绝对比你所想象得 还要来得可怕。” 裴奴以为自己的心在背叛他的时候早已碎了,但现在她的心好苦、好痛,明明 眼眶热得冒汗,却挤不出任何的泪,因为她甚至连哭着向他请求宽恕的权利都没有。 “不要以为我现在放了你是对你有所同情,我只是想看看被逼到绝境时,你那 张故作可怜的脸,会变得如何而已。” 他为何变得如此冷酷无情?这些都是自己的错所造成的吗?自己害得滕公子失 去了那颗温柔的心,她喜爱的笑脸到哪里去了? 没错!这都是她的责任。 见他背转过身,裴奴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她该怎么做,该怎么样才能让他知道 自己愿意不计代价地补偿他,只要他指出可以让自己向他赎罪的方式?就算要她上 山下海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求他能回复过去的模样,回到过去那笑容璀璨、和煦 有如阳光的滕公子。 “啪咚!”听到背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于岚冷眼回眸一看,裴奴跌到床下 后,爬到他的脚边,捉着他的衣脚仰望着他。 “这是干什么?向我跪地求饶?比我想象得还要没有毅力,连逃的能力都没有。” 双手抱在胸前,于岚更火大了。 裴奴敛眉垂首,撑着自己软弱无力的身子,正跪在他面前——无法以言语表达 的,她只能以行动来证明了。她肃穆着脸,缓缓地向他叩首后,亲吻了他的脚趾。 这是她所能想到,唯一能让滕于岚明白她有多么抱歉的方式。 只是她不晓得自己这样做,正好像火引子点燃了累积在于岚体内的火药。他一 手扣住了她的颈子,硬是将她提起身面对自己,低吼着说:“为什么?为什么对我 嗑头?为什么亲我的脚?因为你错了吗?你以为这样践踏自己就能够得到宽恕和谅 解吗?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说啊!不管我信或不信,听或不听,你如果有话想讲, 就开口说啊!不需要藉助什么神明附身,难道你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自己的灵魂 吗?”他愤怒把扯着她的发。 “你用不说话来逃避一切,现在宁可向我下跪也不肯开口,为什么?你在逃避 什么?害怕什么?宁愿让人操纵你、利用你,还想要获得他人的同情吗?告诉你, 我对一个放弃自己的人,不会给予任何同情,你想要我放过你,就‘亲口’向我求 饶吧!” “砰”地一声,他毫不容情地用力把她推开,裴奴一个止不住身,撞到了洞壁。 “我对你已经无话可说了,谭裴奴,你就等着报复降临的那一天吧!”跨着怒 气腾腾的脚步,于岚怀疑自己继续待在她身边,也许会禁不住冲动而做出蠢事。 不要走!不要离开! 裴奴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她对着他的背影伸出手,但他却没有回头。 不要留下她一个人在这儿,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除了他以外,她已空 无一物了。 “……啊……啊……”他要走了,自己会追不上了!“……啊!” 于岚——“别、走!” 裴奴嘎哑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