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无论如何,不回点颜色给他瞧瞧,天祐实在太不甘心了。 昨夜,是他范姜天祐的人生中,倒数第二不甘心的一晚。第一不甘心的那晚, 是当他打电话至游家,问他们和平去念哪所学校了?而和平的家人竟回说:「他想 要好好读书,所以暂时不想和过去的朋友联络。」而被挂上电话的那夜。 当天祐决心要让和平记取教训的时候,可是不会手软的。 所以,无视仍在抗议著、抱怨著不想起床的身体,天祐早和平一步醒来,早和 平一步梳洗干净,并打了通电话。 他「小小的报复」很迅地在三十分钟内抵达和平的公寓门前,但多了个不请自 来的「意外」。 姑且先把意外放一旁,现在天祐喜孜孜地做在客厅中,等著卧房里迟钝的家伙 醒来的一刻。 终于,卧房里传些许的声响。 天祐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刻意不瞟往卧房门边,拿起英文早报翻了翻。 睡著睡著,和平顿感饥肠辘辘,彷佛有什么东西正不段地刺激著他的肠胃…… 是食物的香气?煎得香喷喷、酥酥脆脆的培根,刚烘培的法国面包,还有……不对 啊,这些都不是自己平常早餐的菜单,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霍地张开眼,和平伸手往旁边一探。 没人?! 殿、殿下已经起来了慌慌张张地捉起挂在床尾栏杆的睡裤,和平套上一脚,正 要穿另一脚时却被布料缠住,「砰咚」地跌了个东倒西歪。 摸著作疼的鼻子,为自己没来由的毛躁感到好笑。不管殿下在哪里,他总不会 不告而别才是。 因为,他们不是才分享了一个美妙的夜晚吗? 殿下只有在刚开始时有小小的抗拒,但很快地,他的表情就由不悦变得陶醉, 尤其是自己贯穿他的时候,苦闷的脸蛋格外香艳惑人,呻吟也是一次比一次还高亢 欢愉。怎么看,殿下都应该享受到了乐趣,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被自己的笨拙给 弄得痛苦难当吧?既然这样,殿下没有生他气的道理。 自己无需杞人忧天,担不必要的心吧? 和平自我催眠完后,定下心,换好衣服,走出房门── 「唔哇!」 惊惧地张大眼,和平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可是没啥路用,他需要去看眼 科了,因为不管他怎么眨、怎么揉,他的「客厅」里都被爆满的LV行李箱给挤得像 间仓库似的。这不是他自己的眼睛出问题的话,那……这、这么多东西从哪里来的? 「殿下!」 隔著成堆的行李山,好不容易让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天祐──又是穿著一套过 去从没看过的丝绸赭红唐装(他家衣柜清一色都是唐装不成?)。俊脸清丽、双眸 神采奕奕,挑著眉回望著和平,好像他坐在行李堆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这时候的殿下,完全无法让人与昨夜抠著和平的肩膀,无助呻吟的那个「他」, 联想在一块儿。 「你还没跟我道早安,和平。」 现在谁还管得了打招呼啊?!和平指著客厅到处堆放的行李箱。「这、这些东 西是怎么回事?殿下。」 「我的行李啊!」 「你、你的行李?!」眉心打成死结。「为什么你的行李会在我家?」 这时,一名身穿黑色西装,打著蝴蝶小结,梳著西装头的优雅绅士,走向天祐 说:「大少爷,您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上餐桌。」 「噢,好的,阿福伯。谢谢你。」 这个阿、阿福伯又是谁啊?和平不敢问下去,因为他不认为自己的神经受得了 谜题揭晓时的打击。 「和平,你还呆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吃早餐啊!」 呆若木鸡的和平,试图了解天祐究竟想做什么?这是什么玩笑吗?但现在离愚 人节还很久好吗? 「和平,快点过来啊!」 垂下肩膀,反正……和平知道,天祐脑子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时候,自己是忤 逆不了他的。 「是……」移动著慢吞吞的脚步,一到餐厅,和平又下了一跳。 坐在餐桌旁的,除了天祐,还有一名陌生女子。看起来很有教养的她,先朝和 平点了个头,露出亲切的微笑。和平也反射性地还他一个礼。 现、现在又是怎么了?谁好心点儿,帮帮忙,告诉我,在我睡觉的时候,殿下 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竟弄了个女人到家里面来?殿下的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几分钟后,坐在餐桌旁,和乐融融的三个人,开开心心地说笑、交谈。 「原来你是殿下的妹妹啊!」 从哪只眼看,都看得出这个简单的事实吧?天祐举杯啜了口每日早餐必来上一 杯的大吉岭红茶,内心暗暗吐槽著和平。 「殿下?」范姜天华瞟了眼兄长。 天祐耸耸肩。「高中时的绰号,和平念旧嘛,到现在还改不掉喊我殿下的习惯。」 耳根羞红,和平点个头说:「歹势,积习难改。给您见笑了。」 赶紧摇摇头,十八岁的少女,细声细气地微笑著说:「这个绰号我能懂,哥哥 看来就像王子殿下一样嘛!」 「……不是。」天祐悻悻然地摇头。 「咦?」她眨眨眼。 和平尴尬地补充道:「其实是阎王殿下。」 「咦咦?!」讶异到连淑女形象都不顾了。 提起这个,天祐觉得自己真是冤枉。 「殿下在班上的成绩一向优秀,又有领导力,很获老师们的倚重,曾经一次兼 三科小老师,常帮老师辅导成绩不好的人,甚至连决定考几分的人应该重考也是他, 所以同学们就说他是握有众人生杀大权的阎王爷,得尊称他老人家一声殿下,闹著 闹著,连别班同学也进来凑热闹地喊殿下。到毕业时,「殿下」是谁,全校差不多 都知道了。」弯著眉,想笑又不敢越界的和平,只是微微地牵动了唇。 天华掩嘴格格笑著。 「我那时候以为,知道了这些背后的典故,殿下会很生气,没想到他倒不排斥 别人这么喊他。」 天祐不是不排斥,奈何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能拿他们怎么办?一个个去禁止 他们这么叫,不但得浪费许多宝贵精力,说不定私底下反而会被叫得更凶。 「好了,一个绰号罢了,不值得聊。」 和平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到:「对了,我以前也到贵府叼扰过好多次,那 时怎么都没和你打过照面呢? 「我不是跟你讲过,还有个妹妹在乡下老家吗?」天祐皱皱眉。 和平摇摇头。「你没讲,你有讲我一定会记得的。」 「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在工作、外务很多的 大忙人,他们又不喜欢请保母、外佣带小孩,所以我就被留在乡下老家了。刚好我 回台北来读初中时,哥哥已经从高中毕业,不然我应该更早就认识游大哥了,真是 遗憾。」 和平懂了。或许是隔代教养的关系,她习惯与年长的人相处,所以言谈之间丝 毫没有时下八十年次世代的稚气,颇有古典淑女的风范。 「可能是你与殿下的年纪差太多,我才没有立刻发现你们是兄妹。」不好意思 地摸摸后脑门。 「我和哥哥本来就长得不太像。哥哥的美貌承袭了我母亲家族一系的俊男美女 血统,我则比较像我父亲,一点儿也不出色。每回和哥哥出门,我都觉得压力好大。 外头的人说不定都在想──哪来的丑女?竟敢和这样的美男子走在路上!」 「不、不,没这回事。」和平同意他们兄妹俩长得不像,但妹妹的相貌也不差。 只是不像天祐那样出色罢了。 「天华,哥哥不是一直告诉你,你该对自己更有自信些吗?你长得很可爱,不 要受电视上那些脸颊瘦巴巴的女明星的影响,以为那种营养不良的样子叫做美。真 正的美是像你这样珠圆玉润的,多可爱。」 范姜天华呐呐地说:「那是哥哥这么认为,外头的人才不这样想呢!我根本是 标准的肉饼脸。」 「肉饼?你是肉饼的话,那这家伙就是方块酥了。」天祐一指脸颊刚毅方正的 和平。 「哥哥你太没礼貌了啦!」 自尊些许受创的和平,只得尴尬地笑笑。好个方块酥! 「我是拿他当示范。你怎能用圆或扁或方或正来当成美的标准呢?」挥挥手, 天祐一副小事干麻放在心上的态度。 「真是的,哥哥就是这点不好,神经总是那么粗!」 兄妹就是兄妹,即便是直接点出对方的缺点、坏处,也不伤感情与和气。和平 羡慕的看著敢直接向天祐的权威挑战的少女,暗下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向她讨教讨 教,该怎么做才不会老是被天祐「压落底」? 这时候,那位「阿福伯」又走过来,撤下每个人面前的沙拉盘,改放上装盛著 炒蛋、培根与两条法国香肠的盘子。 和平这才想到自己还没问到,关于神秘的行李箱堆以及这个阿福伯怎会出现在 他家的答案。 「殿、殿下……关于那些行李箱……?」 范姜天华停下刀叉。「对啊,哥哥,你说要搬到这儿来住,爸妈可是吓了一大 跳,所以我今天才会代替爸妈先过来看看的。你不觉得这间屋子太小了吗?这样怎 能住人?」 咚!和平意外地中剑落马。 天祐瞥瞥和平苦笑的样子,纠正自己妹妹道:「不可以说这种话,天华。」 「噢,对不起,游大哥。」觑了和平一眼,女孩遮住嘴,吐吐舌。 和平正想摇头说「没关系」,天祐却在他一旁道:「薪水只有七、八万的小警 官,住得起多像样的房子?我们不能够因为这样,就侮辱人,说这房子不能住人。 顶多你可以说:住这么狭窄的房子的人真是辛苦。」 天华只踩了一脚,天祐的话却重重地踹了三、四下。和平宁可他没添后面那段 话,唉!不讲没关系,讲了徒伤心。他是一个月只赚七、八万的「小」警官没错, 但是要养活自己也绰绰有余了啊! 反正他又没有家累……咦? 和平后知后觉地拍桌跳起来。「你、你……你要住在这里?!」 「不只我,还有阿福伯。」叉起一块培根,天祐真不知他才大惊小怪什么,这 点「报复」就这么吃惊?他本来还想要连爱车那一块儿牵过来的,但附近找不到车 位。 「阿……阿福伯?」和平瞪大眼。 「我母亲认为没有个管家跟在身边照料我的生活起居,我一定会过不下去。她 坚持要这么做,为了孝顺、不忤逆她老人家,我也只好照办。」 「你、你……你说要搬过来,好歹也跟我商量一下吧?」 「哥,你没取得游大哥的同意吗?你也太乱来了!」 天祐冷冷地瞟他一眼,手上的叉子精准地戳进德国香肠里。「昨天的事,你忘 记了吗?你是希望我拿这根香肠出出气,切一切就算了,或是要我切切另一根胆大 妄为、不听制止的「香肠」,你自己选择。」 和平突地坐直,双手收到餐桌底下,两眼直愣愣地盯著天祐慢条斯理、优雅无 比地以刀叉将香肠切成三段、四段、十段……冷汗滴下来。 「加上,六年前的那档事,我还没加计利息算给你呢。」天祐将一段香肠送入 口中,慢慢咀嚼著说。 吞咽了一口口水,和平犹做垂死挣扎到:「刚刚你也说了,这儿太小了……」 「嗯。所以我肯忍耐,算你的福气。」 和平嘟嚷著:「以为自己是吉祥物啊!」 「不。我是你的护身符。」奴才的小小言语反抗,若不宽容地对待,可是会招 致不人道的评语,因此天祐微笑地说:「避免你又不小心「迷路」,不知道该怎么 回这间公寓来。」 「……那、那至少,就我们两个人生活……三个人实在……太挤了。」 「假使游先生担心我会影响到二位生活,请您放心,我这个人的长处是善于隐 形,会尽量让您不感觉到有我存在的。」管家阿福伯从厨房走过来说。 「可是……」和平碍于一旁还有「淑女」在场,总不好当著她的面说:这样不 是连想在自己家里打手枪都不能了吗?唉! 「你怎么决定,快点说吧!」 天华看不下去地说:「算了吧,哥。游大哥好像真的很为难,你不要欺负他嘛!」 「嗯?是我「欺负」了你吗?和平。」 和平叹气,摇了摇头,真是哑巴吃黄莲。 「无论如何都不想要阿福伯住进来的话,嗯……」天祐单手支颔,坏心眼地望 著他说:「那你就接下阿福伯原本打算在这个家揽下来的工作,打扫、煮饭、洗衣 样样都得帮我打点好。」 听到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和平二话不说地点头答应。「我做、我做!你一根手 指都不必动,我全部会做好!」 「不只是厝内的歹志,厝外的歹志也得和过去一样,不能偷工减料。」用台语 揶揄地提醒他。 和平点头如捣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做他范姜天祐的奴才也没关系,只要别搞 什么三人同居就行。因为,这间房子也才二十坪大,光装天祐这尊「菩萨」就已经 满了啦! 「好吧,那么……阿福伯,你回去替我转告母亲,就说我暂时还不需要你的帮 助。以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我会再跟他们说。」 「好的。」 事情按照原订计划,圆满解决。天祐微笑地对和平说:「还发什么愣?快点把 早餐吃掉,上班要迟到了。」 上班,和平「唉」地望著面前难得丰盛的早餐,偏偏他现在是一点儿食欲也没 有。 跷著二腿,天祐坐在不到十坪客厅的双人小沙发中,观看著五十寸液晶电视 (不用说,这当然是从天祐家搬来的行李之一)。难得一个没有紧急出勤任务的休 假日,向来热中户外活动的他竟然没出门玩乐?理由无他,更有趣的「玩具」就在 这间屋子里面。 「和平,我的茶没了。」眼睛盯著电视上精采的棒球转播,扬声朝著厨房一喊。 背对他的高大俏「男佣」,站在不到一坪的厨房中洗著碗盘。 听到天祐的召唤,他不得不先把手上的洗碗精泡沫冲干净,以纸巾擦干,在走 向餐厅旁的温热开饮机,拿起茶壶、放进茶叶、冲入热水。将茶壶放在茶盘上,端 到客厅,没精打彩地说:「你的茶来了,殿下。」 「喔、嗯……等等……」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的电视的天祐,在和平转身离开前, 叫住他,钜细靡遗地说:「等茶叶泡开了,倒进茶杯,帮我吹到茶水水温四十度时, 再端给我。」 「咦?」和平蹙起眉头。 天祐不怀好意地瞟著他说:「阿福──」 「我知道,阿福伯都是这样做的。是、是,我照做就是,你别再搬这个名字出 来了。」 被迫吞下天祐开出的条件──「替代阿福伯的工作」,方能逃过二加一的三人 同居生活,自那天起,和平不知听了多少次这个名字。 举凡和平做不来,或是不很想做的家事,天祐动不动就会把「阿福伯都是这么 做的,你不想做,我就叫他来做」挂在嘴上。 听的次数之多,和平都快要作与「阿福伯」有关的恶梦了。每听一件要求,和 平知天祐在家中到底过著多么「受宠」、「大少爷」的生活。 比方说,水果去皮去蒂剥好都是最基本的,切成一口大小也都能接受。但、是 ──葡萄先去籽有听过,但谁听过火龙果也需要去籽的?! 再比方说,洗衣服很简单对不对?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倒进洗衣剂、漂白剂、 柔软精,这些都没有问题嘛!衬衫浆烫,对于曾被警大操过的和平也不算刁难。问 题是──从里面穿的内裤到外面穿的每一件上衣、裤子,都要先用檀木香薰过一遍 才能收起来?!这是哪个年代的人才会做的事?民国都快一百年了耶! 真的怪不得和平快要举其投降了。 假如这就是天祐平日在家中过的生活,那有一点是和平必须佩服他的──天祐 在外面一向随意,有什么吃什么、有什么用什么,不会东挑西拣或是嫌弃这个不好、 那个不好,因此你完全无法想像到,原来他平常竟过著这样讲究的生活。 和平一方面埋怨那个阿福伯干麻做到这种程度,宠坏了天祐;另一方面也对阿 福伯佩服到五体投地。他能多年以此等「吹毛求疵」的标准来服务范姜家,且一做 四十年都是这样,真「神人」也! 「好了,帮你吹好了。」还当真拿著温度计测量过后,和平才将茶杯端给天祐 . 天祐马上就接过茶杯,一口气喝了起来。 幸好自己辛辛苦苦泡好的茶没被冷落在一旁,不然和平真要丢下围裙,罢工抗 议了。好了,也该继续去洗碗…… 「和平,再来一杯!」 啥咪?和平眼球暴凸,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他说什么?再、再来一杯?呜 呜呜,真是太失败了,为什么刚刚自己不是泡一大壶,而是泡一杯份的呢?! 呵呵呵,当他提出再来一杯的要求时,和平那副泪水在大大的眼眶中打转的模 样,真是太、可、爱了!天祐不禁想起他们初次相遇时所发生的事── 「……呜呜……」 套在短袖夏季制服内的高大身躯,不住地微微抖动,蹲在校园的花圃前方。 「喂,怎么了?你是受伤了,还是身体不舒服啊?」 虽然看到少年怪异模样的并不只他一人,但有这份正义感出声问话的,却只有 天祐. 停止颤抖,高大身躯的主人慢慢转过头来。 天祐第一眼注意到了,就是那圆又亮的黑瞳,像是两颗圆滚滚的黑玻璃弹珠, 而玻璃弹珠正泡在泪水中。一串泪咕噜咕噜落下,让人注意到了他眼角旁的小小黑 痣。外貌比同龄少年成熟一点的他,在那一颗痣的点缀下多了分稚气。 接著,天祐便看见了他双手捧抱著一只脏兮兮、灰黑与毛全都沾黏泥巴、血块, 显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普通鸽子。 「它……它死了……」少年吸吸鼻子,哽咽地说。 「嗯,看也知道。」天祐没什么感觉地回答。「那是你养的鸽子吗?」 摇了摇头。 「今、今天早上,我到学校来的时候,时间还早,就在这儿闲晃。我看到这只 鸽子一直在地上走来走去,那时候我直觉猜想他也许是生病了、不能飞,想著要把 它捉起来送到兽医哪里去。可、可是刚好遇到初中同学,我们在那头讲了一下话, 结果……」 少年的眼眶内又冒出新的泪珠。 「……等我回来后,它已经变成这样了。要是我当时没有离开,要是我马上送 它去医院,它、它可能还有救。」 天祐凑上前去。「看这样子,可能是被野猫给咬死的。看,这儿,它喙子上还 黏有一撮猫毛呢!」 少年诧异地张大眼。 「你没有马上送它去医院是很遗憾没错,但真正害死它的是那只野猫,它才是 凶手。猫与鸟是天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少年落寞的神情,让天祐心生一丝怜悯,主动提议道:「我们一起帮它弄个小 坟墓吧?不然让它就这样在这儿风吹日晒也挺可怜的。」 「嗯!」少年的表情终于明朗多了。 「我叫范姜天祐,你呢?」 「游和平!」 「哈哈哈,这个妙!我叫天祐,你叫和平,咱们两个就是天祐和平!而且我们 还因为一只「和平鸽」才相识,太好笑了!我们非做朋友不可,这是天注定的!」 少年歪歪头。「有这么好笑吗?」 天祐耸耸肩。「你不愿意和我交朋友?」 少年立刻摇头,率直地伸出手,腼腆一笑。「我愿意,谢谢你,你是我在高中 交的第一个新朋友,范姜同学。」 天啊!这家伙怎会这么可爱?「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你做朋友了。」 「咦?!」少年满面错愕。 天祐理不直、气很壮地说:「我看上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手下」,游和平!」 转眼间,那一切,竟是那么多年前发生的事了。 但是回忆并没有丝毫的褪色,当时的情景,一幕幕仍在他脑海中万分珍惜地保 存著。当时他就已经决定了,他要游和平做自己的人。不光是因为他掉泪的模样可 爱,他的性格也没有别扭两字,能那么毫无心房地接受一个认识不到五分钟的人的 友谊,而且看得出和平是真心高兴。 这么好的「人」,可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当然要留在自己身边。 朋友可以有很多,交友广阔的天祐身边,早就不乏朋友,多或少了和平这一个 都没差别。可是,重要的「手下」只能有一个。 一直以来都是单打独斗,被评为一匹狼性格的天祐,愿意破天荒地收「手下」, 就可见得从一开始,和平对天祐而言就是「特别」的一个人。 天祐自知,欺负一下自己喜欢的人,这种行径非常孩子气,没个大人样。 但,他就是喜欢欺负、欺负和平。 开一田点过火的玩笑,但又不至于严重地伤到他自尊、危及他安全,看著和平 有点苦恼、有点无奈地笑著原谅自己……这是很容易上瘾,而且很难戒掉的坏习惯。 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学习能力强的天祐也知道这回的「全能男佣」报复游戏, 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他并不是真想逼得和平再也受不了他的任性,又来一回逃跑记。这次能幸运地 在警界中找到他,下次……天祐可不想再来一次大海捞针的寻人戏码。 盯著重新回厨房洗碗去的和平,那件自己强迫他换上的荷叶边、小花图样的可 爱围裙,套在一八七的威武块头上,可爱、俏皮之余,还有股浪漫的傻劲儿。 以和平的个头与他的力气来看,和平随时都可以在这场荒谬的「玩笑」中喊停、 喊卡,喊他不要玩了。偏偏他就是对天祐的「吩咐」,百依百顺。 世上还有比明知这是傻事儿,却因为喜欢一个人,便无怨无尤地傻傻去做、网 陷阱里逃更浪漫更窝心的举动吗? 天祐蹑手蹑脚地来到和平的身后,出其不意地环住他的腰,一手探往围裙底下 的裤裆间。 「哇哇!殿下?你、你在干什么?」 用自己发烫的身体,轻轻向前挤压,和平狼狈地向前贴靠在琉理台边。 「哈啊……殿下,别闹了……啊……」 一手暧昧地在微微隆起的牛仔布料上揪著、抠著,天祐低嗄地笑著。「你没看 过电影里,主人总是要骚扰一下女佣,才像是个主人嘛!」 「你几时看过一百八十几公分,七十公斤重的女佣?」呼吸越来越急促,和平 半扭过头去瞪他。 「唔……也许有啊!」 「并没有!」和平嘟嚷著。「就是这么喜欢玩火,还怪我犯错,是谁勾引的?」 天祐眯起荡漾著欲望色泽的细长眼眸,踮起脚尖,邪恶地在他耳窝处吹著气说 :「你认分地让我引诱的话,我就答应你,你可不必再做「阿福伯」了。」 和平起初用怀疑的眼神,但是看到天祐没有收回这句话,他渐渐地换上欣喜的 表情。一个转身,他用力地将天祐「连根拔起」,三步并两步地抱坐到一旁的餐桌 上。 ……狂吻天祐的双唇。 呵呵地轻笑,天祐一边攫住和平的下颚,吐气如兰地说:「不用像只扑羊的饿 虎,我哪俚都不会去的。」 「我会像只饿虎,真不知是拜谁所赐?」说著,和平的大手摸上了天祐的前胸, 积极却笨拙地与短袖唐衫的整排暗扣奋战。 「是我造成的吗?」 也不出手帮忙,黑眸闪烁著乐不可支的笑意。 「不是你,还有谁?」 解得手指都快打结了!可恶,和平低咒一声,这家伙就不能穿「普通」点的衣 服,非得穿这么不好脱的衣服吗? 「那你想要我怎么办呢?」天祐挑眉,反问。 被这排解不开的扣子整得挫败连连的和平,抓狂地回道:「先想办法把这件衣 服脱掉再说啦!」 「就这样?」 一副「你的胃口也太小了」的表情,天祐把和平推开几寸,修长的手指移到自 己的衣襟处,三两下便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和平吞咽下一口口水。 天啊,这真是太折煞人了! 不由自主地,他的眼睛跟著指尖游走,贪婪地用目光爱抚著天祐逐渐袒露出来 的无瑕玉肤。不只一次以舌头舔舐过每一寸,现在不需靠幻想,和平的舌头也能回 味起那种紧绷、强韧、光滑的醉人滋味。 扣子解到一半,恰巧是胸肋下方。和平下望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捕捉到半隐半 现的扁平右乳首,颤抖的突起在他饥渴的眼神下翘立,登时一般热血直冲脑门,鼻 血都快喷出来了。 「我受不了了。」喃喃自语著,和平扑倒还再解扣子的天祐,不顾天祐发出讶 异的惊呼,整个人压上来。「你绝对是恶魔转生的,错不了!」 低头占有那两瓣逸出格格笑声的水润嫩唇。潮湿唾液在四唇间滑动,和平吸著 他的下唇直到发疼,天祐回吻著他的上唇直到肿胀。抽离不到一秒,换个角度,两 人继续相互探索彼此的口腔,舌尖与舌尖碰撞在一块儿,争抢著要再对方的口中钻 动。 疯狂地吻著,在刺激到直打哆嗦的快感下,理性早被抛到一旁。 和平的手也没闲著。他已经不想再理会那些累赘的扣子,揪住敞开的两边衣料, 付诸力量,强行扯开──小指间大小的暗扣,四散迸落一地。 彷佛等待已久的,和平的手指如识途老马般循著平坦的小腹,一路上攀到方才 引得他凶性大发的诱惑之果,两指一捏。 「嗯、嗯……」天祐的身体震了一下,在和平的双唇里吐露出欢愉的呻吟。 但这样还不能满足和平,惩罚似地揪著突起,搓揉到他又红又热,以指节将它 夹住,一下下地揪起、放开、揪起、放开。 「啊嗯、啊嗯……」 当要逃避开这样的折腾,天祐环在和平上的右手,移过来推打他的左手。和平 反扣住了天祐的右手,压到一旁,并以腾空的手依循同样的手法折腾天祐的左乳尖。 「唔唔……」 和平双唇下的天祐开始摇晃著脑袋发出喑喑呜呜的哭喘。 渴望能听到他的声音,因此和平不再封锁他的双唇,边持续戏弄他的乳头,边 以舌头爱抚著他向后高仰的紧张颈侧。 「不要……不要再玩哪里……好疼……」半泣半喘地,断续地说著。 「哪里?」 明知故问,和平拧著单边乳首的手指毫无放松的迹象,还故意以粗糙的拇指硬 皮摩擦敏感、脆弱的光滑软珠。 「啊!啊!不要!不要!」 躺在坚硬餐桌上的身躯,像是砧板上的活鱼,不住地左扭又晃。 但和平并未错过那声声抗议、拒绝的喘息中,喜悦的色泽。希望能让他感受到 更强烈的喜悦,双唇在烙上许多吻痕后,来到终于被手指释放了的两边乳首处,刻 意不以手碰触天祐,和平轻轻地含住其中一颗,轻柔地吸吮起来。 「哈啊……啊嗯……嗯嗯……」 细长的眉苦闷地扭紧,优雅美丽的五官沁出沉沦于情欲中的魅香。 天祐将手伸向和平的短发,忘我地揪紧又放松、放松又揪紧,像是在鼓励著和 平不要停下来似的,频频娇声呼唤著他的名字。 受到鼓励的男人,吐出坚挺果实,转战到另一处令人朝思慕想的甜美禁地。 在激动缩放起伏的平坦小腹上,一路烙下绵密的细吻,他拉下天祐腰间的裤带, 连著底裤一寸寸地露出底下的茂密毛发与早已勃发萌芽的欲望。故意不一口气脱掉 全部的蔽体物,让它要上不下地卡在腿根上方,和平爱怜地拨弄被裤带勒住的部位。 「不要……快把它脱掉……」 撒娇似地一嗔,天祐羞得双颊都快烫熟了。 「还不行,再等一下。」 和平一手隔著裤子捏握著双囊,一手则握著露出来的硬挺半身,摩擦他又红又 肿的顶端。 双管齐下的刺激,隔靴搔痒的疼与直接刺激的快感,让原本已经被挑逗到欲火 焚身的男人,发出更加高亢、难以自持的喘息。 低头含住颤抖、抽搐著前端,苦涩的前导液盈满口腔。像是品尝琼玉液般,以 舌头在不断收缩的小穴边缘舔刷著,不放过任何一滴。 「够了……和平……」以全身阐述说著「我要」的男人,仍未能放弃自尊地将 它说出口。 其实和平自己也快要到达忍耐的极限了,若是不想在一进入的瞬间就败阵下来, 他必须牺牲一点欣赏天祐羞涩又压不住狂乱、矜持却止不了放荡的撩人媚态,快点 占有这一手掌握了他的喜怒哀乐、支配他的人生,却也给他更多他想都不曾想过的 精采挑战的迷人恶魔。 脱去天祐最后的遮蔽物,和平也解开围裙、褪去自己的衣裤,重新回到他的身 边。和平蓄势待发的欲望映入天祐眼中,他红了红脸,但无言地在餐桌上敞开了身 体…… 宛如有一条无形的绳子将和平拉向了他。心甘情愿被引诱的男人,在天祐完美 的瞳体前屈膝,以双手膜拜,以双唇示爱。 谨慎小心地以口水沾湿了指尖,突破尚未完全软化的花芯,缓慢而有耐心地转 动、抽插,帮助还很不习惯这种性爱方式的他,能更轻松、更不痛苦地迎接自己的 欲望进入。 「哈啊……哈啊……」 钳住他长指的花芯,不再紧紧密闭,开始环著他蠢动、张合。 「……和平……快点……」噙著泪光的黑瞳心蒙胧地望著他,全身激动地颤抖 著。 他不再迟疑地抽出指头,天祐一喘。 和平迅速地将自己的身体安置在他修长匀称的双腿间,而且为了能更贴近他, 和平架起天祐的单边膝盖,自己一膝移上了餐桌。赤裸密合著的身体热度直线上升, 俯身与天祐交换了短暂急促的热吻后,和平向前一挺,打算叩关── 就在这一刹那,轰隆的巨响遮掩住两人的惊呼,他们狼狈地摔到地上。错愕、 呆愣地,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看彼此,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半晌,和平发出了 哈哈大笑。 天啊,这真是蠢呆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桌子居然被他们弄垮了!这是和平的 错,他为了省点钱,不想花大钱购买可能用没几年的家具,因此趁回收场在进行二 首家具拍卖时,买下了这张餐桌。 谁知道他外表看来挺坚固的,结果居然经不起两个大男人的重量。一压,椅脚 便自动脱离地面。连结处的几根弯曲生锈钉子,说明了这一切。 糗毙了!和平正想转头对天祐道歉,蓦地,天祐的唇压了过来,急切得像是讨 糖吃的小孩。 「唔……嗯……嗯……」 吻得他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的天祐,松开他的嘴,舔舔唇说:「笨蛋,你就是 不懂得时机的重要性,还要拖拖拉拉到什么时候?你不来,我就自己来!」 咦?但是…… 推倒和平,天祐跨坐到他上方,尝试著让身体接纳硬挺。几次因为抓不到诀窍 而失败,但当他大胆地以手固定住和平、一手拨开臀缝的惹火、羞耻姿势,缓缓坐 下去,终于成功地突破这道关卡。 「嗯、嗯……」闷哼。 紧咬著下唇,忍耐内脏受到压迫的痛楚,黑瞳半合地虚弱喘息著。 「何必这么勉强自己……」嘟嚷。 一样半皱著眉,却因为截然不同的理由在忍耐的和平,一方面对抗著想要爆发 的欲望,一方面又深深地感觉到──也许,我比我自己以为的,更被殿下所爱? 再怎么迟钝,眼前这副景象也总该点醒了和平。况且和平对殿下的了解,不亚 于殿下对他,他不认为殿下会为一个「不爱」的男人,主动这么做。 「罗……唆。」红脸。 臀部稍微动了动,在要坐下去或干脆放弃之前,犹豫不决。 「真是的,就是这么顽固,偶尔让我一点也没关系吧?反正,我是你爱的男人。」 不逊地回嘴。 两手扣上劲瘦强韧的腰肢,为夺回主权作准备。 「你、你……谁、谁说过这种话?你少臭美,你只是我的奴才!」死不认帐。 「那就让我这个奴才做我该做的,别跟我抢工作。」向上一顶。 倒抽口气,不成声的呻吟自细颈中窜出,坐在男人身上的腰可怜兮兮地颤抖著, 而含纳著热源的甬道瞬间紧缩。 「游……和平……」怨瞠的眼,瞟瞟他。 和平绽放顽皮喜悦的笑容。「你不肯说也不要紧,我一样爱你,殿下。」 心里被这句甜蜜蜜的话逗得心花朵朵开,但天祐还没想好要取笑或正经面对他 的告白之前,和平已经展开连绵不断的攻势,由下而上地穿刺、顶撞著天祐腔内每 个敏感、快乐的角落。 「啊……啊阿……哈啊……」 无数的星点在天祐的眼里一闪而逝,被男人催逼到欲望之颠,自己高胀的硬挺 抢先在男人强悍、温柔两者并蓄的攻势底下被击溃。 他在和平的胸腹上撤下白浊体液。 在天祐高潮的一刻,和平被他绞得又紧又热,几乎跟著去了。抱著身子软摊下 来的天祐,再度改变两人的上下位置,和平从正面再一次缓缓地进入。 「哈啊、哈啊……」 射完后,反而对碰触更加地敏感,更加地有反应,不论是和平抚摸自己胸口或 是亲吻自己的双唇,都让天祐敏感到不住啜泣、呻吟,呢喃著不知所云的话语。 「说你爱我,殿下。」 一下又一下的抽动,试著逼出他的真心话。 摇晃著脑袋,全身颤抖、吞著硬挺的花蕊不规则地痉挛收缩,早已经陷入疯狂 快感中的天祐,就是不肯说。 不得已,和平一波接一波地加速在他腿间冲撞的力道与节奏,不顾失速坠落的 危险,拼命地想让他感受到自己排山倒海的爱意。 「我爱你,天祐. 」气息粗喘,喑哑地嘶喊著。 「不要、不……啊啊啊啊……」 「我爱你──」和平呐喊著,将所有的爱与情灌注在他最深的地方。 「啊啊……不许……再……离开我了……」双手紧抱著和平的男人,将潮红、 喘息个不停的脸蛋,埋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这么说。 「……绝对……不许!」 拥著嘴硬而坚持不抬头的他,和平微笑了。虽然,自己还是没能听见那三个字, 但是起码天祐肯说这句话,代表他有多么地在乎自己。 不满意,但能接受。和平希望有一天,在经过一番努力后,天祐会主动地说: 「我爱你。」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