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这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的大凶之日,正好也是夏夜侬被判刑问斩的日 子。 戚比翊在御书房内彻夜长跪,临盆在即的戚淑妃也向皇上求情,而皇上虽然 也为这对有情人的曲折恋情有所动容,佩服夏夜侬劫富济贫的胆量,但是国有国 法,他也当真找不到任何好理由可以将夏夜侬释放,只好狠下心依法论处。 但戚比翊当然不会就此死心。 一大早,他便要周武暗中驾着一辆已载满干粮、饮水、换洗衣物和疗伤药材 的马车在城郊等候,随时准备接应。 没错,他是无法把被羁押在大牢里的夏夜侬从森严的守卫中救出来,但是他 还有最后一招——劫刑场。 他擦拭着手中削铁如泥的宝剑,虽知成功的机会不到三成,但他却不得不赌 上一赌。 算着时间,此刻她应该已经被押上囚车绑赴刑场,他看着手中的长剑,也准 备动身了。 “你打算去劫刑场吗?” 房门一开,戚比翊便惊讶地发现罗森殴像门神般杵在外。“我若否认,恐怕 你也不会相信吧?”他无意隐瞒,“劫刑场是死罪一条,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帮我! 但是看在师兄弟一场的份上,请不要阻止我。” 他拔出剑以示决心,罗森殿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一大早,衙门外就跪了一长排的人来送她。”他一脸的惋惜,语气难掩同 情,“你真该去看看,那些全是她曾经济助的贫病老弱,囚车一出来,大家全围 着不让囚车前进,衙役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开出一条通道让囚犯通过,而那些人 却还是紧迫不舍,又哭又叫的,教人听了难受极了。” “是吗?”戚比翊可以想象得出当时的画面。 罗森殿打从心底佩服,“嫂子果然是女中豪杰,就要上刑场了,可是脸上竟 然没有半点畏惧之色,还面露微笑地劝着那些人离开,换成是男子都不一定有她 这等勇气,所以我可以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死心蹋地爱着她,甚至要冒死为她劫 刑场了。” “既然你明白,就不要拦阻我!”他举头望日,“我非走不可了,你快退开!” “好。”罗森殿没有二话,立刻退到门旁,“祝你成功。” 戚比翊还真没料到他竟然会同意让他去劫刑场,可时间紧迫,他已经无暇多 想,把剑收好后便直往门外走。 但他怎么也没料到,他最信赖的师弟竟然会由背后偷袭他,一掌把他劈昏。 “对不起了,师兄。” 罗森殿将戚比翊拖回屋内,先拿布条塞进他的嘴里以防他醒来后呼救,再把 事前准备好的麻绳将他五花大绑。 “师兄,抱歉,我答应了嫂子,绝不能让你白白送死。”这是夏夜侬在被绑 赴刑场前对他所做的请求,也是遗言。 罗森殿苦恼地站在床前看看不省人事的师兄,他知道自己会被师兄恨上一辈 子的! 戚比翊缓缓睁开眼,昏厥前的记忆一点一滴地重回脑海,不用调查他也知道 肯定是罗森殿搞的鬼。 “糟了!” 一动嘴,他才发现自己嘴里塞了团布,连身体也被麻绳缠了一圈又一圈,怎 么都挣脱不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挪动身子下床,为了找人替他解开绳索,他一步 步地跳到门前,使劲用身体撞开门,但是门一开,他立即兀立在原地。 因为此刻天际满红霞,火红的日轮正倚着山头逐渐西沉,距离他晕厥前已不 知过了多久…… 已经来不及了…… 无声的泪水顺着他眼角悄悄滑落,他知道夏夜侬此刻早已是身首异处,而他 甚至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他沿着门板缓缓地滑坐于地,心里有恨,更有无限追悔。 伤心至极的他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失声,也不管经过的婢仆瞧见他这副狼狈样, 满脑子就只有夏夜侬死前还在围观众人里寻觅他踪影的悲伤模样,连耳边都仿佛 能听见她轻唤他名的声音。 “别哭了。” 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以为是幻觉,却仍忍不住循声望去, 美丽如昔的娇颜却真的出现在他面前! “罗大哥也真是的,怎么像捆猪一样把你绑得这么紧?只怕会有瘀青呢!” 戚比翊傻住了,也不再流沮,像抉木头般任由她替他拿出口中的布团、割断 身上的麻绳,看她揉着他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瘀痕,眼睛连眨也不敢砭,深怕她 又要消失了。 “我懂了,你是回来带我走的,是不是?”他想到了唯一能解释眼前这一幕 的理由。“还好,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先上黄泉就不等我了,你等着,我马上就可 以跟你同行了!” 他突然破涕为笑,就要用她手上刚拿来剖绳的匕首往胸口刺,吓得夏夜侬用 力将匕首抢回,远远地扔到院子里。 “我不是鬼,我还活着!”她拉着他的手贴着她的脸颊,“噶!还是热的, 对不对?我是活生生的夜侬,不是鬼魂。” 真的有体温! 他实在不敢相信,还翻开她领口看看是否有刀痕,将头埋在她胸前听听是否 有心跳,在确定她还活着之后,他便抱紧她,狠狠地将她吻得喘不过气来。 “怎么可能?!”他一边吻,一边问:“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是谁救了你?”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糟了!官府若知道我俩的关系,一定会马上派人来王府搜 捕的,我们快逃!” 戚比翊拉着她起身就要逃,却被她以双手按住! “不用逃!皇上大赦天下,我已经被无罪释放,没有人会来追捕我了。” “什么?皇上大赦天下?!” 他用力往自己手臂上一拧,痛得他龇牙咧嘴,却也证明他不是在做梦。 “皇上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大赦天下?”他还是很难相信,“是真的吗?是什 么原因让皇上突然做此决定的?” 她嫣然一笑,“是你的两个小外甥。” “什么?”他哪来的外甥? “淑妃娘娘在今日卯时平安产下了两个皇子,皇上龙心大悦,立刻下诏大赦 天下,为两位小皇子祈福,也让我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命。” “这是真的吗?二姐生下了双胞男婴?!” 戚比翊先是替姐姐觉得高兴,更庆幸这两个小外甥出生得正是时候,适时救 了夏夜侬一命。 “好险,我还以为我已经失去你了。”他依依不舍地将她搂进杯中,“如果 二姐产下的是公主而不是皇子,那皇上就没有理由可以大赦天下了,想来我还是 觉得心惊胆战!” 她温顺地倚在他胸前,重新拾回了安全感。 “其实我也好怕,使者飞马传来皇上特赦令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在作梦 呢!” 她仰起头,甜美的笑脸向着他,“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希 望我们苦尽甘来,再也不分开,不晓得老天爷愿不愿意成全我?“ “愿意。” 他代替老天爷保证的笃定语气让夏夜侬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又不是老天爷,怎么知道它愿意?” “因为它一定是听到、看到那些被你帮助过的贫苦百姓们为你求饶的情景, 才让奇迹发生,饶你不死,所以它一定也不舍得再让你吃苦受罪,而答应成全我 们两个的。”他真是这么想。 她露出迷惘的神色,“你怎么知道有群众替我求情?你不是没去刑场吗?” “是罗森殿那家伙告诉我的。”提到这个名字,他就开始觉得脖子疼,“差 点忘了,那小子竟然由背后偷袭我,还把我五花大绑,这笔帐可有得算了!” “如果我把左丞相贪赃枉法的犯罪证据找出来给你,那这笔帐是不是可以一 笔勾销?”罗森殿由墙边转角走出来,还一脸的无辜。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躲在那儿偷听的?”戚比翊心里的尴尬多于怒气,只怕 连他刚才的哭声都被罗森殿听见了。 “是他送我回来的。”夏夜侬连忙替他求情,“我猜你一定会劫刑场,所以 才拜托他来阻止你,别让你白白送命,你要怪就怪我,别怪他了。” 其实戚比翊早就料到是这么一回事,算帐这句话也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不 过,既然罗森殿自己提出了“抵帐”的办法,他也是乐得接受。 “好!如果你真有办法找出证据整垮那个狗官,你打昏我这件事,我就不跟 你计较了。”他知道为小四报仇也是夏夜侬所希望的。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立刻展开调查。” 多少怀着些愧疚的罗森殿终于松了口气,当时因为怕一掌劈不昏他,所以的 确用力了些,他的脖子恐怕会疼上好几天。 “不过,以一个月为限。”戚比翊露出诡谲的笑容,“一个月之内,你如果 抓不住左丞相的狐狸尾巴,我就买个丫环住进你家何侯你。不准讨价还价!一个 月为期,我说到做到。” “开什么玩笑……这个女人住进我家?!”罗森殿一副被鬼吓到的痴呆样, 回神后又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告辞了,我这就去找证据!” 他一溜烟便消失在夏夜侬的视线中,古怪的言行让她忍不住好奇地向戚比翊 询问究竟。 “找不到证据还奉送一个丫环,有这等好事他干嘛还急着去找证据?”她都 被搞糊涂了。 “哎呀!你有所不知,森殿虽然极有女人缘,但是据说他每回被女人缠上总 没好下场。”他抿唇忍笑,“要他跟一个女人同在一个屋檐下,那他可有得罪受 了,他当然得尽速去找证据履约罗!” 她还真好奇罗森殿被女人缠上时会遇上些什么倒霉事? “听起来好像满好玩的,或许我——” “你休想!”他已经猜到她的小脑袋瓜里在打些什么鬼主意了,“这辈子你 只准缠着我,为你神魂颠倒的男人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你……” 她伸手便捂住他的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或许我有机会见识到他 被女人缠上是个怎么样的倒霉法,你当我要自己去缠他啊?” 他吻了吻她的手心,“他再倒霉也没有我惨,我为了你,连命都差点丢了, 我们师兄弟这辈子大概都注定了会遇上桃花劫,不受尽折磨还成不了亲咧!” 戚比翊刻意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仔细想想,他认识她之后还真是灾难 连连呢! “不过,这桃花劫可是你自找的喔!”她搂着他的脖子,如花笑开。“一开 始是你先缠着我!现在换我要一辈子缠住你不放罗!” 阴霾尽散,在一天内尝尽大悲、大喜的他,紧紧搂着他“失而复得”的未婚 妻,咧嘴笑说:“好啊!我求之不得哩!” (全书完)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