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文山换了衣服去上班,还摄录机的时候他问同事,这东西 能不能录音的啊?同事说,可以啊?接一个受话器就行了,不过这台的受话器坏了 半年了,所里也很少用,一直没去换,这是老式的,以后换个新式的不用另外连受 话器的。文山心里暗骂了一声就走了。 回到办公室报个到他就匆匆骑车出去,他要继续寻找那栋居民楼,越早找到对 解开这个梦境越有利,可以说,他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文山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城市竟然有如此多的大街小巷,他穿来穿去跑了半天, 还没跑完一个城东区。快中午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所里让他回去,说是辖区 发生了一起恶性斗殴事件,要他亲自去处理。文山说我这就回来,电话那头说你不 用回所里了,先去医院吧,伤者送院了,行凶者已被扣留,这边正在问话,你去医 院取口供和伤势报告吧。于是文山只好结束兜圈,向医院而去。 伤者伤势比较严重,有一刀刺进了腹部,伤及了肝脏,文山赶到时正在手术室 抢救。 等了一个多小时,文山看到手术室的门开了,主治医生赵奋强走了出来,文山 赶紧跟上去询问,赵看到文山突然从走廊的凳子上站起来立在他面前时,似乎受了 一惊,眼睛定定地看着文山,文山赶紧说我是派出所的,里面的伤者伤势如何?赵 很快恢复了正常,点点头说,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不过再晚一些送来可就不好说了。 文山看到赵奋强说完后并没有走开,仍是眼睛死死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文山 的下一句话。文山想想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只好说,那一会麻烦医生给我们出个伤 势报告吧,这时赵又点点头才走开了。 回派出所的路上文山心里莫明其妙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什么事好象不太对劲。 是什么呢?他觉得自己面前象遮了一张纸,就差那么一点点,只要一捅破他就可以 窥全豹了。 倒底什么地方不对劲?那个伤者?医院?还是医生?医生,对,赵医生,他的 那个眼神,很奇怪,却很熟悉,莫非就是——文山几乎要在车上跳了起来,他赶调 头,往医院赶回去。 他想到了,就是那个眼神,赵奋强刚才看他的那个眼神,和昨晚梦境里那个小 孔后边的眼神一模一样,绝对没错。文山在车上使劲拍自己的脑袋,为什么这么笨, 跑了两天也没找到的居民楼原来就在眼皮底下啊,医院后面的宿舍楼自己不是去过 几次吗?那幅中国地图就是那栋楼的! 此时文山感觉到周身都沸腾起来,所有那栋楼的记忆一下子全涌上了脑子,大 概两年前自己由于有急事要找一个医生咨询,便来过那栋楼,当时还饶有兴趣地研 究墙壁上的地图形状呢,同去的同事当时为此还和他争辨过,说怎么看也不象中国 地图啊,而文山一口咬定象,很象。 不一会文山来到了楼下,熟悉的楼房外貌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还有那块墙上 的地图形状脱落体,和梦境里一模一样,文山在楼下放好车,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 那个窗户,没错,半截的窗帘也和梦里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了。 文山慢慢地走进了楼房,上到三楼的二号房门口,那个铁门,那个猫眼洞,一 切都和昨晚一模一样,文山站在门前,心里一下子没有刚才的兴奋,换成的是一股 突然袭来的寒意,为什么?自己两年没来过这里了,为什么会有如此清晰和真实的 梦境?为什么自己会梦到这里?赵奋强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文山想破脑袋也想 不明白,除了一些工作上的接触以外,自己根本和这个赵奋强一点联系都没有,为 什么会几次地在梦里来找他呢? 这时候楼梯上响起脚步声,走下来一位老太太,看到文山呆呆地站在这里,疑 惑地看了他一眼,文山想了一下便主动问:“大妈,请问刘医生是住这里吗?” 老太太一听乐了,“刘医生在隔壁楼,你得下去在另一个楼梯口上,也是三楼, 这里是赵医生住的。” 文山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拍拍额头说:“原来是我搞错了,谢谢大妈。” “不客气,呵呵,”老太太高兴地颠着小脚下了楼。 文山虽然找到了梦境里的楼房,却也换来了更多的疑惑。他推着车子默默走出 医院,这时候电话响了,是陆康打来的,让他一会去一趟他办公室。文山一口答应, 他先回去派出所交待了医院伤者的情况后就去了康复医院。 陆康又把他带到了那间宽敞的办公室。 “你还让我躺这儿吗?”文山笑着问。 “随便你,其实让病人躺着也是为了让其放松心态罢了,只要你能达到放松的 目的,你想躺地上都行。”陆康笑笑说。 “我不是病人,”文山没好气地说。 “好吧,你不是病人,你是病患,坐下还是躺下?” “嗯……算了,我今天挺累,躺就躺呗。” 文山躺下后扭了几下身子,找到最舒适的姿势后便看着陆康,等待他开口。 “你先说说,这两天你是不是还梦见那个梦?”陆康问。 文山刚想说出居民楼房和下午发现的事,突然想到先看看陆康对他有什么分析 结果再说,别又让他当自己病患看待了。于是便不置可否地笑笑道:“你先说说, 你的分析结果如何?” 陆康沉思了一下,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这让文山心情也跟着紧了起来,难道 是自己情况很严重? “文山啊,我先问你一个问题?”陆康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说。 “问吧。” “你信不信鬼神的说法?”陆康说这话时推推眼镜边架,一付很认真的样子。 “呵呵,我可是党员,唯物主义者,”文山笑着摇摇头。 “那就好,在说你的事之前,我先给你讲几个你也许不知道的知识……你别笑 ……是真的,你知不知道人正常情况每天睡觉都要做五到六个梦,其中有一两个是 在醒来后还有印象的,这取决于睡眠时大脑皮层活动的地方,也就是说,睡眠其实 是肌肉和神经的休息,而大脑是没有真正的休息的。至于大脑活动地方这些太深入 的话题我就不讲了,对于你的问题这个也用不上。不过还有一种较少见的睡眠是连 肌肉和神经都不休息的,这个我一说出来你一定听过,我们称之为梦游。”陆康说 到这儿停住了,眼睛看着文山。 文山耸耸肩说:“你认为我在梦游?” “不单这个,只是梦游还不够解释你的问题。你不是说你后来在梦中会有很清 晰的思维吗?” 文山点点头,陆康继续说了下去:“正常的梦游其实还是梦,所以不可能有象 白天一样的思维,甚至绝大部分的梦游患者在他醒来以后根本不可能记得起梦境里 发生过的事情,而你却可以,是吗?” 文山又点头。 “其实我还不能很肯定你患了梦游症,这需要我亲眼证实,所以我说的只是推 测,我更感兴趣的是我的另外一个推测。” “什么推测?”文山急忙问。 陆康点点头站了起来,走到书架边找了一下取下一本厚厚的英文书递给文山, 文山看了一眼就还给了他说:“你这不是笑我吗?我哪看得懂这洋文。” “好吧,让我告诉你,这是一本英国一位很有名的心理学专家写的,关于超自 然方面的研究书籍。” “什么是超自然?”文山疑惑地问。 “俗称灵魂学!”陆康盯着文山说。 “嗬——你这个大学者竟然还信这个?”文山听了不以为然。 陆康并不理会文山的揶揄,继续他的话:“我在英国的时候,曾经跟过一个导 师,就是这本书的作者,他是一个苏格兰老头,毕生研究灵魂学,搜集了世界各地 的灵异现象,也亲自接触过不少自称为灵媒的人,不过绝大多数都是骗局,并被他 一一揭穿。” “这还象话,看来他干的活和我奶奶差不多啊,呵呵。” “不过——”陆康话锋一转继续说:“还是有一些是他无法解释的,并且由他 亲身验证了超自然现象的存在,他给我们讲过一个亲身经历的故事,那是一个被他 跟踪研究了十年之久的一个吉普赛灵媒,有一年他妻子突然过世,他由于在外国做 研究,没有及时回去见妻子最后一面,懊悔不已,于是那个灵媒建议他和妻子通灵, 在那个灵媒的帮助下,他果真和妻子通了十分钟的话,并且见到了妻子生前的身影, 他告诉我们说,他那十分钟里面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妻子的存在,而且有许多话外 人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只有他和妻子才明白含义,因此,他认为这次通灵不是骗 局,是真的。” 文山听得都呆住了。 “这个老头毕生的研究思想是,人在死后一段时间的确会有精气神或者说是灵 魂的存在,它可能是无形的,但这团精气神却还保持了在世时的思想和记忆,只有 在精气神也消失以后,人才是真正的死亡。” “那是鬼吗?”文山惊讶地问。 陆康摇摇头说:“不,鬼是不存在的,那只是传说。灵魂却存在,但并不是每 个人死亡后都会有这团精气神的存在,只有那些有信念,而且信念特别强烈的人才 会有这种精气神存在。” “什么信念?”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有什么特别放不下,他会在临死以前集中全部信念去 想这件事情,以致他的所有精气神都紧紧凝聚在了一起,形成一团强烈的聚集状态, 在肉体死亡后仍然不会散去。” “那会怎么样呢?” “它也许会一直这样下去,也许会在等到它放不下的事情解开了,那么,精气 神一松懈下来,它就散了。” “这么可怕?可是肉体没了,留着一团精气神有什么用?”文山问。 “当然有用,它会试图去和活着的人沟通,或附在某个活着的人身上,融合那 个人的精气神,并且试图影响那个人的思想,要知道,人的思想就是靠精气神而活 动的,影响了他的思想后继而影响到他的举动,从而达到让那人帮助它完成死者放 不下的事情。” “你是在说鬼上身?”文山惊叫起来。 “也可以这么解释,”陆康笑笑说:“但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它只是一个死人 生前凝聚的精气神,并没有传说中鬼的通天本领。” “那倒也是,你这个解释还算通顺,我不信鬼的原因就是因为它太不符合逻辑 了,你想想,人们害怕鬼是因为鬼会杀人,那鬼也会想啊,我杀了人那个人也变成 鬼了,大家都是鬼,那新鬼不也会反过来找我这旧鬼的麻烦吗?这么一鬼找一鬼, 地府岂不是没有宁日?”文山一口气说道。 “哈哈……你的解释很新鲜也很有道理啊,”陆康笑着说。 “这已经不新鲜了,是我奶奶教我的,”文山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难怪,还是老人家生活经验丰富,什么都见过,也就无所惧怕了。” “说得也是,可是——”文山脑子突然跳了一下,“你说了这老半天,是不是 想告诉我,我被鬼上身了?” “有可能,”陆康收起笑容看着文山说:“按你所说的情况,你很可能正受到 一团凝聚力非常强烈的精气神影响着。” “那为什么只在梦里呢?它现在呢?白天为什么不影响我?难道还是鬼话里的 那一套,鬼怕太阳,白天不敢出来?”文山脸色变得有点灰白,急急说。 “当然不是,按这本书上的解释是,精气神并不是一个实体,它只是一股无形 的精神力量,它影响的也只是你的思维,因为白天你的思维处于活跃状态,自我控 制能力较好,这股力量影响不到你,所以你觉察不出来。但是到了晚上,在你睡眠 的时候,思维处于休止状态,你的精气神活动便随着休止,那么,这股外来的精气 神力量便在你脑子里占据了主导地位,那时候,你所做的一切就由不得你了。” “可是,我却还有我的思维啊,而且还有记忆,我白天都能很清楚记得起来的,” 文山不甘心地争辨着。 “我刚才不是说过吗?睡眠时候,大脑并没有真正的休息,还会有一部分在活 动,只是在梦境中你的精气神处于弱势,它只能让你有一些记忆力和思维,却不能 真正指挥到你的行动。” “那你认为是谁的精气神找上了我呢?”文山的态度已经由对立彻底转向了配 合。 “那个被盗的尸体。”陆康很肯定地说。 “啊——为什么是他?” “因为这团精气神也并不是可以随便找人便能附上身的,必须是和他有亲密的 关系,或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接触。” “可是我并不认识这个冯新华啊,我发誓我之前从未见过他,甚至没见过他活 着的样子,只是在他死后见过一面,那时候还有许多人和我一起同时见的,为什么 偏偏找上了我?”文山抗议。 “你忘了吗?你的那次捐血。”陆康一语点破。 “啊——”文山叫了出来,“我怎么那么倒霉,真是好心没好报。” “放心,你的好心会有好报的,再说他也并不会害你啊,据我推测,这个冯新 华的死肯定有冤屈,这也是他死后放不开的事情,说不定他借你的身子找到了凶手, 你因此立个大功从此飞黄腾达呢。”陆康打趣道。 “难怪——”文山似在自言自语。 “什么?”陆康追问,“什么难怪?” “只是这两天才发生的事,”于是文山将这两天居民楼的梦告诉了陆康,这次 他再也没有保留,把门堑上鞋印的事和赵奋强的事情也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陆康认真听完后沉思了半天说:“那么说你梦游的事基本上可以确认了,这个 鞋印是你的,你想想,如果是别人的,他怎么进来的呢?门锁是完好的,就算他本 领再高,那他天天进来你家总有什么所图吧,又怎会只在门口站一站呢?”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也从来没想过要看一看自己的鞋底,唉, 自己的脚印都认不出来,真是笨。”文山懊恼地说。 “那个赵医生就很明显了,估计死者把自己死亡的责任推在了赵医生的身上, 认为是医生害死了他,这倒是很没道理啊。” “所以还是你聪明,不学外科学精神科,精神病也医不死人,”文山这时还不 忘插科打诨一句。 陆康笑了笑。 文山又想起了梦的事,就说:“不过还有一扇门却还不知在哪儿?就是一开始 梦到的那个。” “据我推测,那扇门很可能是死者的家。因为死人通常最先想到的就是回家看 看。”陆康说道。 “是啊——”文山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怎么一直都没想到这一层呢? 去医院一查很容易可以查到他家的啊。” “我也只是推测,得亲自验证了才算数。” “当然,科学态度嘛,我们干警察的也是讲证据,同理同理,呵呵,”解开了 一个个结之后,文山果然轻松了起来。 陆康看到文山的表情,转而用严肃的语气对文山说:“你先别高兴,我们今天 说的全是推测,目前一点证据也没有的。” “证据好办,我回去查一下资料走一趟就知道了。”文山满不在乎地说。 “就算你找到证据也没用,老实说,我现在只是给你的情况试图找了一个合理 一些的解释,就算全部正确,我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你的梦游还会继续下去。”陆 康摊开双手无奈地说。 文山一听立马象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气了,赌气地说:“你可是医生啊,哪 有医生好不容易找到了病源也不懂医治的?” “不过我会找到办法的,我需要你的合作。” “说吧。”文山有气无力地说。 “我需要对你的梦游作一个研究调查工作,当然假使你真的在梦游的话。” “当然可以,你要我如何配合?” “对了,嫂子在家吗?”陆康突然问。 “啊——完了”文山被这一问猛然醒悟起一件事情来,“她出差今天回来,说 好下午要去接机的,现在几点了?六点一刻?完了,就差半小时了,不知能不能赶 上,好了,不说了,我接回了老婆再说,你想好了要我怎么配合再告诉我吧,要不 ……对了,你有车是吗?走走走,你开车和我一起去机场,这样又能赶得上,我们 也好在车上聊,快走快走……” 陆康哭笑不得只好匆匆拿了车钥匙就跟着文山奔出门去。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