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赵萧君将车子停在附近的大型商场,一手牵着安安,一手提着他的小书包送他 去上幼儿园。安安抬起头问:“妈妈,爸爸不是说今天就回来了吗?为什么还没有 回来?”赵萧君微笑说:“还早呢,爸爸现在还在天津,晚上就回来了。”安安说 :“妈妈,那晚上不出去吃好不好?我想吃你做的菜。”赵萧君想了想说:“那好, 妈妈今天早点下班。”心里盘算着该做什盟。 私门口,替他拉紧拉链,叮嘱:“要乖乖的听老师的话,知不知道?”他用力 点头,说:“妈妈,你要早点接我回去。”赵萧君站在那里看着他进去,他跑到门 口又跑出来,赵萧君蹲下来,摸着他的头问:“怎么了?又不想上了?”他摇头, 忽然有些害羞的说:“妈妈,亲亲。”随即快速的在赵萧君脸上亲了一下,脸有些 红。赵萧君笑,也亲了他一下,说:“安安好乖,快进去吧,要迟到了。好孩子不 迟到的。“他才一路小跑着进去了。 回到公司,带上助理去销售市场做调查。跟在旁边的小助理说:“赵,咱们公 司的宣传力度不够呀,你看看,产品销售情况很不理想。”赵萧君看了看商场里的 客流情况,说:“跟销售位置也有关系。这商场人挺多的,但是专柜摆在这么一个 旮旯里,客人很难注意到。下次跟商场部门的领导说一说,看看是不是可以换个地 儿,最好摆在一进门的地方。”又说:“小袁,库存不够,你先去望京那边的商场 提一些货过来,要先跟他们的领导打声招呼,出张单子。然后再到这边入货,手续 一定要办好了。”签了字给她,让她先走了。 看了看时间,正准备赶回公司去,电话响。她从包里翻出手机,一颗码,尽管 是里连串的数字,没有名字,可是人立马就有些晕眩。原本以为早已经忘记了,可 是没想到只是见到他的号码都会茫然无措,六神无主。就算删除了,那几个按序排 列的数字仿佛从删除的那一天开始就刻在了脑海里。精巧的手机攥在手心里,汗湿 湿的,又仿佛是一团火,灼灼的在皮肤里燃烧,几乎要烧出一个窟窿。她颤抖着手 正准备接起来的时候,因为太滑,手机“啪”的一声掉在车上的地毯上。她怔怔的 看着,没有拣起来的意思。 悠扬的铃音久久的在密闭的空气里回荡,她觉得整个人也跟着回荡,撞过来撞 过去,像来回弹跳的皮球,思绪瞬间撞成一团,完全乱了套,怎么都摸不到出口。 铃声终于停下来,似乎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心跳也跟着停下来。用力吸了口气,颤 抖着手准备发动车子,铃声又锲而不舍的响起来。忽然,她从刚才的震荡中清醒过 来,弯腰拣起手机,清了清嗓音,像穿戴整齐准备上战场的骑士。却是小袁的声音 :“赵,望京这边不让提货,说是没有足够的证件。”赵萧君的心像千斤的力打在 空气里,媚摔下来,打了个趔趄。愣了一会儿才懒洋洋的问:“是谁说的?你让他 们库房的向经理跟我通话。” 三言两语交代清楚,刚切断通话,又响起来。她盯着闪烁的屏幕,却少了刚才 的慌乱,突然觉得什么都没关系了,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叹了口气,有唏嘘 有落寞——或许还有遗憾,可是已经没什么了!倒在坐椅上,拿在耳边,轻轻的 “喂”了一声,眼睛不由自主的湿润。 陈乔其的声音穿过无尽的时空和距离,湿漉漉的在她耳边环绕:“萧君!”仅 仅这一句,仿佛加有满身的风雨朝她扑面而来,连带着她也被淋的浑身湿透。她左 手捂住嘴巴,生怕声音从指缝里泄露出来。过了许久才说:“恩,是乔其吗?好久 不见了。”听起来是如此的平静,就像仅仅只是朋友而已。 陈乔其握着拳头,狠狠的说:“萧君,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不要逼我!” 赵萧君闭上眼睛,眼泪水一样流下来,声音却没有波动,“乔其,你怎么还跟以前 一样。还好吗?”陈乔其整个人都沉下来,吐出一口气,问:“你现在在哪里?” 赵萧君听出不寻常,立即反问:“你现在在哪里?”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然后说:“我在北京。”赵萧君抬起头,坐正身体,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他顿了 一顿,又加上一句:“在你身边。” 赵萧君被他的话瞬间捅出一个大大的缺口,心口一疼,抑制不住,急促的抽泣 声游丝般钻进他的心里,听的一清二楚。他昏昏然,整个人悠悠的,恍惚恍惚像从 午后的阳光里刚醒过来,那是一种情感上的满足,万分奢侈。长久以来,是如此的 干涸,几乎寸草不生,所以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足够。哪怕是一声为了他情不自 的抽泣,他已经心满意足。 他叹息一声,沉沉的在心里低回萦绕,说:“我在新天地大酒店的餐厅等你。” 赵萧君咬着嘴唇,嘴里满是咸咸的血腥味,她也没感觉,慢慢说:“不了,我还要 上班呢。”她不能再跟他见面,见一次错一次,她已经错不起了!陈乔其似乎早有 准备,并没有勃然大怒,淡淡的说:“萧君,和我见个面就那么困难吗?”她没有 回答,当然是的——相见时难别亦难!她如果真的已经忘记,此刻就能若无其事的 答应,不必这样闪躲回避。现在的陈乔其已经明白。 他深深的呼了口气,说:“你过来吧,只是见个面而已,不是我一个人。”说 着挂了电话。赵萧君双手掩面,不是他一个人——终于结束了吗?曾经年少时的痴 缠爱恋都已经过去了!她找出镜子,理了理头发,仔细涂唇彩,烦躁的擦了又涂, 涂了又擦,镜子上一层氤氲的水气,朦胧的照出她有些惨白的脸。特意上了腮红才 驱车前往。幸亏身上穿的是名牌套装,她想应该不至于丢脸。 路上照旧有些赌,车流缓慢的移动,她甚至有些希望干脆就这么赌着不走了。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见面呢?赵萧君的心忽然有些痛,酸涩凄楚,过了这么多 年原来还是有痛觉——其他的都不剩了吧。纵然是鲜血淋漓的伤口,总是会好的吧? 可是手心里纠缠的伤疤却是怎么都去不掉了。 她下车前又照了照,觉祷有任何失当之处才跨步走进去。富丽堂皇的装修,高 高吊起来的水晶灯,光可鉴人的地板,她似乎有点站不稳了。四处搜寻了一番,并 没有见到陈乔其。有些奇怪,到前台问了一下,热情周到的侍应生领着她到一张台 子上,说:“陈先生交代了,说他有一点事,马上就回来。”洁白的台布,纤尘不 染,上面摆了一盆鲜,还滴着水。她静静的坐下来,心里悠悠的叹了口气。这个地 方,本该是情人谈情说爱的地方,不是她复的。 正等的有些无聊的时候,有人推开旋转的玻璃门进来,背对着她站在一边,手 扶着门,似乎在等后面的人进来。赵萧君看着他的背影首先就愣了一下,觉得眼熟。 随后走进来一个年轻的人,身材修长,波浪卷的长发,小小的脸蛋,五精致。侍应 生熟练的上前打招呼,说:“成先生,您订的位子在这边。”赵萧君愣愣的盯着他 看,见他转开的脚步顿了顿,立即转过头装作低头赡样子。可是已经阑及了。他忽 然偏过头往这边看,赵萧君躲无可躲。 成微乍然下见到她,也吃了一惊。赵萧君却死死的低着头,仿佛不知道他已经 看见了她似的,只是低头看着桌子上那盆箭兰,仿佛吸进去了,全神贯注。眼睛却 发,白茫茫的一片,有无数的光在跳跃,什么都炕清。她以为他也就这么算了,没 想到他竟然直直的朝她走过来。她不等他走近,首先抬起头,装作错愕的说:“噫, 你怎么也在这里?” 成微没有丝毫不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连忙站起来,说:“你 提前回来了?”看了眼远远站在一边的人,说:“来这边吃饭吗?”成微点了点头。 她立即说:“我的事忙完了,该走了。”抓起椅子上的包就要走。成微却说话了: “萧君——,我送你出去吧。”接过她手中的包,坦然自若的送她出去。赵萧君站 在外面,推着他说:“你不是约了客户谈生意么?快进去吧。”成微看着逐渐走远 的她,忽然喊:“萧君——”,赵萧君回头:“怎么了?”不等他说话,先说: “我走了,晚上记得早点回来。”快步离开,一步比一步急,简直要跑起来了。 喘着气来到地下停车场,掏出包里的车钥匙,却连整个包都掉在地上。她弯下 腰去拣,却有人先一步帮她拣起来。她甚至没有抬头就知道是他,一点一点站直身 体,总算调整烘部的表情,平静的说:“你怎么现在才来?我没时间了,要先走一 步。”快步跨过他,从他身边穿过去。 陈乔其当然是用力抓住她的手腕,问:“你现在准备去哪里?”她狠狠的瞪他 :“当然是回家。”他冷笑:“你现在还要回家?”她奋力的甩开,大声说:“为 什没回?”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陈乔其锢的她丝毫不得动弹,逼她看着他, 说:“你现在还要和他继续过下去么?”赵萧君狼狈的转头,忽然说:“乔其,你 不该做这种挑拨离间的事。”陈乔其扳过她的脸,用力说:“萧君,为了你,再卑 劣的事我都做的出。” 赵萧君忽然停止挣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乔其,你走吧。这原本就没 有什么,成微的应酬向来多,如果因为这一点小事就疑神疑鬼的话,那日子还要不 要过了?”陈乔其诧异她的反应,她竟然问都不问一句,就一口否定?冷“哼”一 声,忽然说:“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清楚他的行踪?”当然是他早就布下了天 罗地网。赵萧君一口打断他,阻止他说下去,“乔其,不论你说什么,我知道他只 不过是吃顿饭而已。将心比心,我自己也经常陪男客户吃饭。商场上的应酬,普通 的很。”她没有看他的眼睛,按下车子的开关。 陈乔其忽然从后面抱住她,扳过她的身体,呼吸相闻,一字一句的说:“你还 不相信?你知不知道瓮了私家侦探跟着他——”赵萧君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他脸 上,声音响亮,却没什么力道,喘着气快速的说:“照片这种东西,根本不足为信。 如今电脑合成的做的简直跟真的一样。而且,他也称的上是本市的名人,你要抓他 的错处,容易的很!”陈乔其怒极,吼道:“萧君,你是怎么了?人家说敢怒不敢 言,你连怒都不敢了吗?” 赵萧君恶狠狠的说:“乔其,我才要问你到底怎么了!我为什么要怒?我说了, 只不过是平常的一顿饭而已!你到底想干什么?”陈乔其气的脸发青,恨不得一拳 将她打醒,她到底在想什么!赵萧君一根一根扳开他的手指,闭着眼睛说:“乔其, 不要再这样了!以前都是我害了你,可是现在,那些事都过去了。你看我,已经老 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况且,况且——安安已经在上幼儿园,你还是走吧。这是 最后一次,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费尽心思布下的局到头来被她这么间话给破了,陈乔其几乎濒临死亡的尽头, 毫无生念。愣愣的看着她发动车子准备离开,仿佛一去不回,消失在空气里,再也 抓不到了。突然不顾一切的横冲过去,静静的立在车前。赵萧君赶紧踩刹车,整个 人震的离开驾驶座。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红着眼大骂:“陈乔其,你这个疯子!你 想同归于尽是不是?”真想亲手杀了他! 陈乔其却没有什么表情,忽然笑了一下,隔着玻璃仔细看她,突然问:“难道 你早就知道了?”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赵萧君忽然转头看着窗外,冷着 脸说:“知道什么!你还不走开?想死的话也选个好一点的死法!”陈乔其用力砸 窗。她一定早就知道,才会什么都不问,才会一味回避否认!不然不是这种反应, 不然不会这么镇定! 赵萧君真的想砸他,他为什么这没可理喻,甚至——可恶!简直可恶到极点! 咬着压骂:“陈乔其,你能不能不疯?就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陈乔其抬起手隔着窗户抚摩她的脸,一直以来,他和她之间一直隔着一层玻璃,无 论怎么砸都砸不碎,现在他好不容易寻到一样新心武器,可是她然肯配合,她已经 认命了!他不甘心,就算陪了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手指痛苦的在她眼角来回徘徊, 淡淡说:“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只不过要你罢了!”压抑的他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可是语气却是如此的云淡风清,令人毛骨悚然。 赵萧君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赶紧按下开关,打开车门下来。抱住他 的手含着泪说:“乔其,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会害怕!”陈乔其渴望的要吻她, 她偏着头躲过了,哽咽说:“乔其,我已经结婚了,我们不能这样!”陈乔其怒火 中烧,或许是妒火中烧也说不定,忿忿的说:“结婚?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没离 婚?”她咬着下唇哭着说:“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安安的 爸爸!” 陈乔其大吼大叫:“他算什么东西!根本就不配和你结婚!你为什没指责他, 为什么要忍气吞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赵萧君被他逼的放声大哭:“陈乔其,你 有什么资格说指责的话!这是报应!你他妈的给析!不要再造谣生事了!”成微有 一次半回家,身上有肥皂的清,显然是梳洗完才回来的。陈乔其气的狠狠踢着车子, 那么重的车子被踢的晃了两晃,更不用说赵萧君了。她吓的紧紧的抱住他,呜咽着 喊:“乔其!”语气惊慌害怕。 陈乔其总算勉强控制住火山爆发的怒气,满心挫败的问:“萧君,你到底要怎 样才肯跟他离婚!”赵萧君凝着泪摇头:“乔其,已经太迟了!一旦走过的路就再 也回不了头了!成微他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陈乔其咆哮:“萧君,你明明知道 为什么还要这样说!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声音渐渐低下去,像突然掉到黑 漆漆,脏兮兮的灰尘里,再也爬不起来。 两个人僵立在那里,谁都不肯妥协。可是陈乔其宁愿这样面对面站到地老天荒, 海枯石烂,也好过下一秒的生离死别。直到手机声划破空气中那层坚硬的壁垒,箭 一样射了进来。赵萧君随手抹了把泪,沙哑着声音说:“喂,请问有什么事?”对 方说:“是成安的家长吗?成安出事了,现在正送往医院。”赵萧君不等听完,脸 一变,摔了手机,立即发动车子,手止不住在发抖,整个人魂都吓跑了,可是勉强 称的上镇定,这个时候,她绝不能失去方寸。 陈乔其在旁边听的清清楚楚,探过身子,手拦在方向盘上,说:“你坐过去, 我来开。”声音是如此的沉稳,镇定人心。赵萧君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立即移 到副驾驶座上。整个人瘫软成一团,其他的事瞬间忘的一干二净。心里发誓:只要 安安没事!要她下十八层地狱也可以! 连闯红灯赶到医院找到相熟的医生,赵萧君连声问:“陆医生,安安怎么了, 有没有危险?”一路上像憔悴了十岁。陆医生安慰她:“没事没事,先不要着急。 虽然头部撞伤了,不过四及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失血有些过多,最好输点血。” 赵萧君连连点头,完全说不出话来。陆医生随口问:“知道安安的血型吗?”她愣 了一下,摇头,后来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应该是A 型。”陆医生“哦”了 一声,说:“是A 型吗?我怎么记得好像是B 型。”又说:“可能是我记错了,还 是验一下吧。”取了血样,拿到化验科先验血。陈乔其在旁边扶着她,连声说: “别担心,医生不是都说没事吗?先坐着歇一会儿吧。”她心乱如麻,思绪一片混 乱,什么都理不清楚。 很快就输完血了,不过因为打了麻药,安安依然昏迷不醒。陆医生特意进来仔 细检查了一番,说:“情况很好,再睡几个小时就会醒过来。到时候可能会疼,小 孩子恐怕会哭,得好好哄着。”她一个劲的点头,心里谢天谢地,幸亏没事,幸亏 没事!这时候才想起来问:“陆医生,安安是什么血型?”陆医生将化验单递给她 看,说:“是B 心,我记得以前给安安验过一次,所以有印象。” 她忽然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桌子角上,脸“刷”一下的毫无血。陈乔其连忙 拉她在椅子上坐下来,紧张的问:“怎么了,脸怎么变的这妙?”赵萧君恍恍惚惚 的又问了一次:“陆医生,你确定是B 心?没有弄错吧?”陆医生虽然有些奇怪, 仍然清楚的解释给她听:“你看这化验单上的数据,确实是B 心。”陈乔其也在一 边问:“怎么了,这血型还能有问题吗?” 赵萧君又问:“陆医生,你以前就跟安安验过血型?我怎没知道?”陆医生笑 说:“哦!那次是成微带安安来医院的,打预防破伤风的针,顺带验了下。小孩子 闹的厉害,他一时生气,居然砸了我们医院的一块玻璃。所以记得特别清楚。”赵 萧君自己是A 型血,她看过成微的资料,知道他也是A 型血。忽然之间,觉得自己 像一个闯下弥天大的孩子!而罪魁首犹不自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