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真是自己人怎么会逼到以愿超时工作,几乎要过劳死还不满意?她不也喊舅舅 吗? 自己人怎么会隔岸观虎斗,竭力挑拨他和以愿争个头破血流? 自己人怎么会忌惮他或以愿揽权,日日防贼似地防着他们? 暗暗腹诽了几句,表面上仍是顺应民意喊一声:“舅舅,请坐。” “最近怎么样?听宁馨说你有一阵子没回家了,工作很忙吗?要好好照顾自己 的身体呀。” “还好,谢谢舅舅关心。” 一如每回的开场白,总要来个几句场面话,他已经习惯了,十分钟之后才会进 入正题。 他嘴上虚应几句,在心里计时。 你来我往客套了几回,就在时间进入九分半时,黄镇东叹上一口气。 “看看你这气色,以愿又为难你了是不是?你也不必替她隐瞒了,两千万的行 销预算不是强人所难吗?这丫头啊,我明明就劝过她了——唉,真不晓得该怎么说 她才好,怎么就容不下你呢?” 还不是你逼的吗?怎么最后会变成她容不下我? 诸如此类的挑拨,数年下来他真的腻了,愈来愈没耐心陪他演戏。 “没关系的,舅舅,我还处理得来。” “我也知道,在她底下做事是委屈你了,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你坐的,偏偏你 没她机伶,不晓得先去拉拢董事们的支持。” 如果黄镇东知道,宁馨父亲遗嘱上交代由他继承百分之十股份、两席的董事席 位,董事会上的不记名投票他是投给以愿,不晓得会不会吐血而亡? “我后来想了又想,公司规划拓展海外事业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香港是 我们跨足海外的第一步,人选我怎么想都没有比你更适合的……” 也就是说,黄镇东希望他去香港,接下筹备分公司的重任。 黄镇东的想法不难揣度,既然他斗不下以愿,那么将他调离权力中心,自己趁 这几年也好专心对付以愿,以免左支右绌。 “说实在话,以你的能力当这个小小的企划经理是埋没了,到了香港分公司, 至少不必屈于人下,好好干的话,未来也有足够的本钱跟以愿竞争,你说是不是?” 确实。撇除后半段的浑话,若以客观立场考量,全公司担得起这个重任、又能 让每一位董事信任的,除了他似乎不作第二人想。于公,他没有拒绝的理由,然而 于私…… 他怎么能走?他走了,以愿怎么办? 这些年,一直留在夏氏企业,三天两头忍受黄镇东的鸟话污染心灵,为的就是 不忍她一个人孤军奋战。 有他在,至少还能替她分担些许来自黄镇东的刁难,一旦他不在,她遇到难题 时怎么办?她再强,终究是一个人,他不想看她累死自己。 气她归气她,并不代表他愿意眼睁睁放她任人欺凌,孤立无援,这女人归他保 护——这是许久以前,他便立下的誓言。 “谢谢你,舅舅,但这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还有女儿,小冬瓜也得连带 考虑进去,必须慎重其事。” “这有什么难的?冬冬就交给我们,宁馨会好好照顾她的,早晚都是一家,总 要让她们有机会培养点感情。” “我跟宁馨没发展到那种地步。”讲了这么多年,讲不腻吗?他要真想和宁馨 怎样,还会拖到现在?小姑姑就是小姑姑,永远不会成为后母。“再说,我也不打 算和女儿分开。” “这……你再好好考虑看看,不用急着回覆我。你还年轻,正是全心打拚事业 的时候,这么好的机会,放弃可惜。”黄镇东仍不放弃游说。 对一般人来说,或许是。但是对他来说,台湾存在着更重要的事物,那是他守 护了一辈子的牵挂。 他微微一笑,没再多言。“好的,我会再仔细考虑。” 关于宋尔雅与业务部副理之间的流言,足足传了一个多月,未见止息。 有好几次,夏以愿提起勇气想问他,话到了嘴边又咽回,找不到立场过问他的 交友状况。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这是她自己一直以来坚决挂在嘴上的,不是 吗? 明明该由秘书送去的公文,她抱在怀里,借口找了,却踏不出那一步。 “说好了,你要亲手煎牛小排给我吃,不要假装忘记!” 清朗的女音传来,她定住步伐,看着一双俪人由经理室步出。 “放心,我从来没指望过一个厨房白痴。” 对,她记得他煎的五分熟牛小排很好吃,但是吃过的人并不多…… 她没喊住他们,只是静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 他走了,公司里的职员也陆陆续续离开,不到一个小时,整间公司静得恍若空 城。 她置身其间,就像她的心,空冷寂寥,不肯走出去,也不让任何人进来,一个 人近乎自虐地品尝孤单。 一直以来她不都这么过的吗?为什么一瞬间,会空泛得难以忍受? 放空了脑子,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该做什么。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