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多谢成全。”只有他才知道,嘴角那抹笑是在嘲弄自己多年苦候的痴愚。 几乎是在他转身的同时,她立刻就后悔了,但一股傲气使然,让她倔强地不肯 做出任何挽回举动。 一个月过去,他没有改变主意,而她的情绪也一天比一天焦躁,现在连夏宁馨 都闪远远地,以免一个不小心误触地雷。 人事令公布的那天,公司有人恭贺他升官,也有人提议说要为他饯行。毕竟这 一去,少说也得要个三、五年,是说离乡背井的代价也算值得啦,身为香港分公司 的总经理,至少不像在这里,屈居人下不打紧,还得看夏以愿脸色,动不动就被刁 难。 那一天,据说夏总经理脾气暴躁到没人敢靠近,还有人一脸羡慕地对他说: “你倒是解脱了。” 是啊。他苦笑,是解脱了。 他勉强回了同事一记“抱歉,请自行保重”的表情。 还有同事将公文往他手上放,求他送过去。“拜托,全公司上下也只有你不怕 她。” “所以你们就不怕我?”好大的胆子,连小小课长都敢指使他了! “怕啥?”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又不会刁难他们。 “算了,我去。”谁教孽是他造的。他太清楚上头那把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但 是这一回,他是铁了心,不打算回头了。 这么多年来,他总是纵容她,有时想想,会造成这局面,他也得负上一半责任, 是他宠坏了她。 搭电梯上顶楼,夏以愿看见他送来的那叠公文,冷言嘲弄:“怎么?人事令是 将你调职为跑腿小弟吗?”连采购部门的估价单都有! “交接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是全公司最闲的人,打打杂也不错。”他全然不介 意她的坏脾气,回应得一派轻松。 是啊,临行在即,下个礼拜起,连在公司偶尔看他一眼的最后期望,都将失去 了…… 心脏蓦地一阵痛缩,在他踏出门外前,夏以愿即时开口。“你真的——非走不 可吗?” 人事令都下来了,由企划部经理直升分公司总经理,他前往香港成立海外分公 司事宜,连职务都交接得清清楚楚,还假得了吗? “我知道这几年很委屈你,也知道你有足够的能力守住属于宁馨的一切,如果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很恋栈这个位置,既然我们的目的没有冲突,那我可以… …” 让贤吗? 连这种利诱手段都使出来了,看来她是真的慌得方寸尽失。 宋尔雅玩味地瞥她。“还有吗?” 她愣住。还要有什么? “让我来替你剖析上面这段话。如果你认为我们的目的都是保护宁馨、守住夏 家的一切,这些话为什么一开始你不说?很简单,因为你不相信我,你不认为在名 利的诱惑下,我还能不改初衷,所以你选择了和我切割得干干净净,然后回来替宁 馨守住一切,那么,就算我利用宁馨的感情得到什么,或者和黄镇东沆瀣一气,至 少你手中还守住宁馨最后一点生机,我有没有说错?” 她哑然无言。 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岂料他早已摸透她的心思。 “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连我你都防,夏以愿,你对人性极度地不信任。”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伤人,只能沉默,任凭他指责。 他原木可以不说的,都装傻那么久了,装一辈子也不是那么难的事,为什么选 择在这时戳破它?或许因为,她真的改变不少。 至少,她现在愿意将夏家交到他手中,相信他不会背弃她们。 他叹了口气。“还有呢?你知道,光是这样,不足以留住我。” 还要有什么?她太贫瘠,除此之外,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张口、闭口,脑子空空的,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我……”泪水不期然 滚落,又慌、又急。 她不哭的。 这个女人,傲得从来不在人前掉一滴泪,却在他面前,防卫溃决。 宋尔雅直觉地反手关上门,落了锁。这一幕,除了他之外,他并不打算让第三 人瞧见。 若在以前,他一定会舍不得将她逼到如此境地而暂时罢手,但是……她这回真 的是让他太生气了。 “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让我可以留下来的理由,有这么难吗?” “我、我舍不得小冬儿……”情绪一旦失守,便再也收不住,任泪泛滥成灾。 “她是我的孩子,我想陪着她,就算她只能喊我姑姑,我还是……不想错过她每一 阶段的成长,不要这么残忍……” 是吗?只为了小冬儿? 她可以交托信任、交托权势,甚至哭着留住她的女儿,就是不愿意对他交出一 丝一毫的真心? 他叹了口气,走向她。“别哭了。” “你……答应了吗?”仰起泪眼,惊疑不定地问。 “嗯,我答应。”指腹拭去颊上斑斑泪痕,终究还是让步。 至少他替女儿要回她应得的部分了。 她松了口气,一个月来的心灵煎熬,让她一松懈下来,整个人几乎虚脱。 至少她确定,他暂时不会走,还在她看得见的地方,至于黄镇东那方面……再 困难她都会面对,比起让他离开这一点,已经没有什么不能面对了。 从头到尾,他一直专注地凝视她,没错过任何一分的表情变化—— 夏以愿,你说——你不爱我,是吗? 他扯唇,笑了笑。 就不知,她这是在欺人,还是想自欺了。 “你骗我!” 如果夏以愿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说服他打消离开的念头的话,也就难怪她现在会 气成这个样子了。 前往机场的路上接到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指控,令他讶然失笑。“我骗了你什 么?” “你说你不会、不会……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