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是!”夏荳蔻马上敛起心神,走回料理台前端菜。 开门做生意,什么人没看过呢,她干么对他这么好奇?没人规定年轻男人不可 以来居酒屋啊。 就像他们居酒屋虽然深居陋巷,不是也有很多大老板开着奔驰车、穿着短裤来 捧老爸的场吗? “您的生鱼片,请慢用。”夏荳蔻将东西端到年轻男人桌上,盈盈一笑之后又 开始招呼新进客人。 “欢迎光临。啊……外头下雨了吗?您先请坐,喝点热茶,我拿条干净毛巾给 您擦身体。” 夜博宇看着夏荳蔻,胸口无预警地一窒。 她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关心着客人,好似他们全都是她的家人一般。 在他成长过程中,因为妈妈早逝,所以他对于被家人嘘寒问暖的这一部分,一 直感到陌生。 毕竟,爸爸和他新娶半年的继母章阿姨,都是那种工作能力出色,却不会在亲 情上多下功夫的人。 也许,这就是他来过这间居酒屋一次之后,便忍不住一来再来的原因吧。 夜博宇看着端着温酒送来给他的夏荳蔻,觉得酒还未入口,便开始面红耳热了 起来。 他低头挟起最后一块生鱼片入口,再抬头时已是平素冷凛姿态。 “请慢用。”夏荳蔻摆下温酒,收起空盘,走了两步之后,又回头问道:“不 好意思,先生贵姓?” “我姓夜。” “叶先生,请慢用。如果还要吃海蜇皮,再叫我喔。”夏荳蔻一笑,再度转身。 夜博宇倒了一杯温酒,入口的微辣,让他心跳微微地加速着。 她长相清秀,不是惊天动地的大美女,可她眼底眉梢的温柔,以及一种属于家 庭的温暖神态,对了他的胃口。 这是交过几个女友、向来也颇有女人缘的他,从不曾经历过的特殊心情。 夏荳蔻当然知道人生无常,但她和所有人一样,觉得“无常”这件事不会发生 在自己身上。 因此,当“无常”突然现身时,她哑口无言,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十天前的凌晨三点,爸爸关上店门准备离开时,被一辆酒醉驾驶的车子撞个正 着,当场就离开人世。 夏荳蔻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这十天的。 邻居、朋友及店里熟客全都一拥而上,热心地想帮忙她处理后事。 原本还在美国陪着继父谈生意的妈妈匆忙赶了回来,还交代她的秘书包办了所 有丧葬费用。今天的告别式,妈妈也坐在最前面。 然后—— 告别式完毕,爸爸的骨灰被送进灵骨塔,一切结束。 夏荳蔻回到家里,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着这间住了十年的公寓,苍白小脸像个 木头娃娃似的没有任何表情。 爸爸不在了,居酒屋也该关门了。 几个月前,她为了晚上可以继续在爸的居酒屋帮忙,所以选择了离家最近的一 所大学,谁知道……谁知道…… 夏荳蔻看着频频颤抖的手,她用力互扣双手,全身却还是不停地打着哆嗦。 只剩她一个人了。 爸妈十二年前离婚后,她就和爸爸相依为命。爸爸是孤儿,他们原就没有其它 亲戚,但他们父女至少还有彼此。 现在,爸爸走了。而妈妈也已经在九个月前再婚,对方是个有名的企业家,她 虽没见过对方,却觉得对方应该不会希望有个拖油瓶入住。 告别式后,妈妈似乎说了些什么。夏荳蔻揪着头发,努力地想了半天,却只勉 强想起妈妈说她下午有一场很大的签约什么的…… 所以,她现在才会一个人坐在这里。 “十八岁是大人了,要勇敢坚强。”夏荳蔻喃喃地说道,泪水却在同时滑出眼 眶。 这是今年她生日时,爸爸告诉她的话。 夏荳蔻蜷起身子,抱住双膝,突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爸爸……” 这是今日她第一次哭出声。 白天,她装得很镇定,好像她已经是个真正的大人,可以撑起这一切了。其实, 她只是假装自己在参加别人的丧礼,一直不敢去想爸爸已经离开的事实。 哭到再也流不出眼泪后,夏荳蔻呆呆地坐在原地,然后突然跳起身,拖着虚弱 身子歪歪斜斜地走到厨房,从烘碗机里找出那个印着许多红心的马克杯,用力地抱 在怀里。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