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雄姿英发 作者:罗达成 这是我的第九个集子,可以说是一个“自选集”。20万字里,除了一部分散文 是近年写的,主打的八篇报告文学却全是从我之前出的八个集子中精选出来的。翻 看着这些自己写于20世纪80年代———创作盛年时朝气蓬勃的作品,很有种“遥想 公瑾当年,雄姿英发”的感触,每篇东西的采写过程都历历在目。 80年代初,我已经在文汇报《笔会》,在很有名气的老编辑、老作家徐开垒手 下工作了近十年,年纪三十郎当,又被梅朵挖去,分管《文汇月刊》的报告文学专 栏。这位梅老板平时一派长者风度,和颜悦色,体恤部下,但逼起稿子来却是雷霆 万钧,限时限刻,容不得你讨价还价。京城的那些大名家几乎没有一个见他不怕, 惊呼“梅朵、梅朵,没法躲!”而我和肖关鸿作为他的副手,更是被他逼得没有喘 息的时间。我们在对外“轰炸”那些大牌作家的同时,在内部却被他老人家猛烈 “轰炸”。 《文汇月刊》每期的封面要登一个文学家或是艺术家的照片,正文里则要配一 篇与之相关的报告文学。而有好几次付印期在即,应允写这篇不可或缺文字的作家 却因故交不了稿。梅朵的办法很简单,“你自己去写!马上买机票出发!”《你好, 李谷一!》那篇东西,就是被这老头儿逼着,让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赶往北京的。 当时李谷一唱的《乡恋》受到非议,她这人也充满争议。这篇文章赶得艰难而又匆 忙,“尾声”是在飞机上的小餐桌上完成的,这是1980年的12月末。 在北京崇文门东大街文汇报办事处的那个简陋宿舍里,我完成过好几篇这样的 急就章,《蒋大为与张佩君》也是其中之一。一个金秋九月阳光灿烂的日子,为了 进行高效率、不受干扰的采访,我早晨八点半就驱车赶到蒋大为家里,把他接到办 事处,整整采访了12个小时。蒋大为谈自己的成长,谈他与张佩君的恋爱,讲着讲 着有时又唱了起来,唱“牡丹”,唱“桃花”,唱“北国之春”、“乌苏里船歌”, 采访非常成功,也非常愉快。 最不可思议的是,1981年10月,梅朵在北京组稿,而我在武汉抓祖慰的稿子。 那天我扑了个空,祖慰的儿子很懂事,让我跟他一起看世界杯外围赛的一场足球实 况转播,结果中国队以3 :0 大胜科威特队。谁知我一到北京,先期回沪的梅朵已 来过几个紧急电话,要“北办”转告我:放下所有的事,立即去采访中国足球队, “这是最大的卖点,这一期刊物上就要用,留15000 字地位,标题就叫《中国足球 队,我为你写诗!》”没奈何,我这绝对球盲,疯狂地没日没夜地投入了采访。不 讲理的梅朵这一逼,不光逼出了一篇稿子,还让我迅速成了一个球迷,而且有了后 来许多关于足球的文字———我大概算是国内最早用报告文学来写足球的作家之一。 在《文汇月刊》的十年里,我成了报告文学沃土上的“两栖动物”,既是编辑, 又是写手,日子过得忙忙碌碌,风风火火。然而,上世纪90年代初,我却像高速旋 转中的陀螺突然停顿下来———在《文汇月刊》停刊后,报社让我牵头去搞一个与 文学很少沾边的周末特刊。虽然内心很是失落,但责任心依旧,作为一个职业编辑, 如同职业球员,任是放到哪个岗位上,都应该全力以赴。不过,写作上却开始武功 荒废,豪情不再———一是编务缠身,我已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有整块时间,动 辄远出;再则,人有惰性,我耳边再也没有梅朵逼命般的吆喝,他已退休了——— 我有将近五年没有动笔。直至1995年,我被从“足球王国”巴西留学归来的健力宝 小将的事迹所感动,为朱广沪教练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才为作家出版社写了一本20 来万字的《中国足球青年近卫军》。 之后这许多年,除了偶尔写点千字文,写作又重归于山林般静寂。唯一可资自 我安慰的,我还算得上是一个尽心尽力的好编辑,还拿到个上海韬奋新闻奖;而且, 我还推动着、催逼着手下的一帮年轻人全身心地投入办报,永远不让他们有消停日 子———在他们眼里,我无疑是又一个“暴风雨”般的梅朵,这也算代代相传吧。 今年九月间,我的30多年编辑生涯划上句号了,而这本集子,恐怕也是我写作生涯 上的一个句号———还会有新著吗?我自己也解答不了这个问号。 (本文系作者新著《与大海签约》后记,该书近日由文汇出版社出版) -------- 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