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霍律将自己锁在屋里不出门。 整整两天,他一人待在柳轻的小洋房里,哪里都不去,不管外面的人为了找他 而到处奔波。 房里只剩她一点淡淡的气息,他这才发现,她的东西几乎都快搬光了。屋内仿 佛还可以听到她的笑,她笑得又娇又媚,像清脆的铃声,可她的人一走,屋子就像 失去了灵魂。 柳轻。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的美丽引他驻足,更不惜费尽心力,只为留她 在身边。 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看来合他意的临时伴侣,他为她留了一块小小的角落, 允许她能在他心口上活动;但是,她不安分,不断扩张她的领上,最终,野心大到 只允许他的心里只能有一个叫柳轻的女人。 这女人,有最娇柔的外表,却又具有钢铁般的心志,她矢志攻城时,一人可当 千军万马来用;她温柔微笑时,风华绝代,一笑足以倾国。 爱看她吃东西的神态,当她用手指挖起一块吉士蛋糕,享受的表情总能让他发 噱,让他心头暖暖的,而她不管会不会发胖,非要吃到满足不可。 她爱笑,笑得又娇又媚,像只又媚又狡猾的狐狸;她也会哭,哭时如梨花带雨, 切切的让人心疼,女人的两大武器被她运用自如。 她总是口是心非,心里把你骂个透,但小嘴里讲出来的话却甜得像蜜。你越不 要她做什么,她偏要做什么来气你,总被她气得要吐血了,她又附送一个可怜兮兮 的眼神,一副愧疚的神态,还有一个甜甜的热吻,让你将心里对她的不满抛到了九 霄云外。 她温柔时像一池流动的水,她火爆时像一团燃烧的火,她妩媚时像个女人,她 倔强时是个令人恼火的敌人,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才能消了心中的火气。 柳轻的千姿百态、一颦一笑像放映电影似的,一幕幕闪过他脑海。 她,是他生命中的大劫,成仙成佛端看此关。 她将玉镯高高扬起再重重的摔下,摔的是她的心,裂的是他的情,他只觉浑身 发冷,知道遗憾就此生根。 她居然能做得这么绝,她终究是放手了。 他妈的!柳轻,你竟敢放手,而他恨她的放手。 其实心里那座天平早就秤出了重量,他的心早就押在她那边,另一边则是重重 的权势与财富,但她的固执,终于让天平彻底翻覆,他已做出决定,只能选择她, 再也不能改变,即使他得付出流血断腕的代价。 卧室的房倏地打开,一个面色严肃的老人出现,他是翟家的大家长——翟青峰。 「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翟青峰冷冷责问他。 翟律,是他耗费多少心血才培育出来的接班人,他像一只永不餍足的雄狮,世 界该被他踩在脚下,他精明能干,生气勃勃,是翟家的骄傲。 翟家多的是优秀的子孙,而他,硬是才气逼人,一身傲骨。翟家人一直有着不 眼输的血统,数代以来,他们家族掌握着财政、经济、政治等重要的地位,靠的是 家族的凝聚力,还有强而有力的领导者。 「哼!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为她失心疯成这样。」手中的拐杖敲得地 板登登作响。「你给我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哪一点 像我翟家人!」 神色冷峻的翟青峰,双鬓斑白、目光如炬,身子又挺又直,年轻时的兵戎生活, 造就他坚毅果敢的军人性格,翟家人在如此的家风下,一个个强悍。 「你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孙子的风流韵史他向来不过问,只要是男人,没 有一个不爱女人的,但爱到这种程度,就万万不能容忍了。 「只要你娶顾小姐,我不管你要干什么。」翟青峰一挥手。「你既然那么喜欢 她,就好好的管好自己的女人,做小的要有做小的自觉,不要那么没有分寸。」 翟律说了自翟青峰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她要坐的是翟家大少奶奶的位子。」 他冷哼。「这女人的胃口不小。」 翟律淡淡笑道:「她的野心比您想的还大。」 他重重的一哼。「翟家门岂是她能轻易走进来的。」 想起那个骄傲的女人,他的眼光柔了。「只怕哪天,我找八人大轿要迎她,她 都不愿坐上去。」 孙子脸上的表情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重重的一敲拐杖。「你的婚姻大事我作 不了主,你自己拿主意吧!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选的女人若我看不上,翟家大位 你是坐不了了。」 翟律淡淡一笑,却笑得笃定自信。「我最恨人威胁我,您以为翟氏就您一个人 说了算?」 「你……」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好,你有什么本事说来听听。」 老狮咆哮怒吼,而翟律年轻气盛,已然挑战他大家长的权威。 翟律伸出五指,又紧紧的握成拳。「翟氏我要,阿轻我也要,我一个也不会放, 她很骄傲,不给我第二条路走,我只能认了,而你们,不能认也得认。」 好,好一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翟律完全继承了翟家人狠烈绝决的血统,他再不 服气,在此时也得相信,翟律早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你选的女人能帮你坐稳你的位子吗?」 「阿轻比翟家人更像翟家人,您会发现您小看了她。」 「你姑姑也这么说。」他冷冷一笑。「既然你坚持一意孤行,你就自己去善后, 至于顾家人的反应,你也自己负责,你要觉悟,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做了决定,翟律有说不出的轻松,即使这个代价极其惨烈,但柳轻让这一切都 值得。 「对了,」翟青峰顿步回头道:「阿浩说他要结婚了。」 翟律拢紧了眉。 「他要娶的那个女人就叫柳轻。」他一咧嘴,像只老狐狸。「我倒要看看你们 是怎么回事。」 他的拳头紧握,刚平复的心情又在瞬间翻腾。 柳轻,这个女人,她决裂的速度比他后悔的还快。 这一只狐狸精。 一袭火红色低胸晚礼服让她像团跳跃的火焰,奔放而热情,她是夜之女王,正 在巡视她的领地。 在这场宴会里,冠盖云集,聚集了上流社会的绅士名流。 她的气色看来很好,该死的好,她的轻笑、顾盼之间净是风情,该死的令他觉 得美丽。 「为什么你的身边总是不缺男人。」 听到久违的低沉嗓音,她很平静的转过身来,扬起一抹佣懒的笑。 「事实上,我很享受。」 她听到轻不可闻的冷哼声,而她只是懒洋洋的晃动着手中的水晶杯,半垂着眼 睫,看着眼前婆娑起舞的男女,姿态佣懒而意兴阑珊。 而他也不动声色,就像正要扑杀动物的狮子,安静蛰伏着。 她漫不经心的留意着周围,前面还有人在走动,大庭广众下,他多少也会有点 节制,而后面有逃生门,大概从这里往右狂奔个一百公尺就可以走出去了。更何况 翟浩等会就出现了,他不至于把她丢在饿狮的面前。 「你和阿浩要结婚了?」 她转头轻笑。「是啊!下周就举行婚礼,他说他不想等。」 「他还真是迫不及待。」 她眨了眨小扇子似的眼睫。 「我也这么说他,但他只说让我专心当个开心的新娘就好了,剩下的,一切有 他。」 好甜蜜、好幸福,全心的倚赖,她说的话透露出来的讯息更多,令他的下巴一 紧。 「前不久,你还在我的怀里喊着我的名字,才两天的工夫,你就能嫁给别人? 你见异思迁的速度也未免太快。」 「就算我见异思迁,也比你表里不一得好。」她不看他,又朝来客轻点个头。 「你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你没有资格批评我。」 「你就这么着急,连等个几天都不愿意?」 「我也会做选择的,我没必要傻傻的等你,翟浩能给我你不能给我的。」 听到她口中吐出这名字,他的脸一沉。 她的视线又在四周梭巡了,纳闷翟浩怎么不见人影。 「阿浩不会出现了。」他的眼里有着嗜血的光芒。 「你做了什么?」 她的紧张让他的表情更阴暗。「我把他送离了台湾海峡,短短几天内他都不会 出现。」 她倒抽一口气,难以置信刚刚所听到的。「你……你说什么?」 「刚刚已经有人把他弄走了,我没交代要手下留情,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弄走他, 现在他应该在去港口的路上了。」 这个男人有最阴沉的本质,他绝对适合去干黑道,亏翟浩本身就是黑暗的人, 居然会栽在他手里。 他阴恻侧的冷笑。「比起他对我做的,没在船上丢他入海,已经是便宜了他。」 她不想问翟浩对他做了什么,肯定不是愉快的事,现在她只能靠自己自保了。 他更加从容不迫,像戏耍一只猎物般,她冷着一张脸,每根神经都绷紧了。 「对了,我也要结婚了。」 「恭喜。」她依旧冷静。「世事变化无常,想不到我会叫顾小姐一声嫂子,而 叫你一声大哥。」 说完,寒意扑面而来,她登地一下跳起,转身就跑。 他的动作更快,大手已紧紧的搂住她的腰。 她一顿,手肘往他狠狠的一撞;他挨了她一记,闷不吭声的硬是接了下来,可 一双铁臂已紧紧的从背后勒住她,制住她的双手令她动弹不得。 现场一片惊呼,乐声都停止了,不少人投以惊异的目光,柳轻的脸一阵青一阵 白的。 很好,他不怕丢脸是不是?那她还怕什么?要丢脸一起丢脸,彼此还有伴。 她回头,手指往他脸上重重一抓;他是一脸的错愕,一张俊脸已经破相了,留 下明显的血痕。 他的下巴绷紧,脸一暗,白牙森森的说:「很好,你要有觉悟。」 现在要跑,已径太晚了。 她放声尖叫,音量足以震垮梁柱。 他拦腰把她扛在肩上,任她拳打脚踢一路尖叫,他大阔步的从大门走出去,在 旁人诧异的目光中离开。 不管她的尖叫挣扎,他一路把她扛回家,踢开房门,重重的把她摔在床上。 她眼冒金星,又气又恼。「你这混蛋,还来找我干什么?」 「找你参加婚礼。」他双眸微瞇. 「你若不来,婚礼怎么会精采。」 这个该杀千刀的男人,她恶狠狠的瞪着他。「翟律,我不会去,我还没那个风 度去祝福你。」 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你这女人,真没有宽容饶恕的美德。」 她重重的从鼻孔哼气。 「如果真有婚礼,新娘也会是那个叫柳轻的女人。」 顿了一秒,她的黑瞳放大,大叫,「翟律,你敢骗我!」 她一时恼火,像火车头重重的撞进他的怀里,让他踉跄退了几步,听到他的痛 闷声,总算稍稍解气。 「嘿嘿~~」 她抬起头,只见他咧起了笑,一对眼睛又黑又亮,眸中是一片的温柔,她一愣, 第一次发觉,男人也可以这么温柔,像夏日的水池,反映着暖暖的阳光…… 他揉了揉她的头,净是宠溺、爱怜,像看小女孩的顽皮任性。 她的心猛地一撞,竟只能痴痴傻傻的看着他,只见他眉清目朗,像没有杂质的 蓝天白云。 她猛地想起他的种种恶行。 「你欺负我。」她指控。 「你折磨我。」他也是同样的愤慨。「我和家族的人翻脸,和兄弟反目,还得 罪了顾家,我现在到处树敌,已经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是傻子, 不认识我的人说我是疯子,这都是你害的。」 他的自怨自怜和他的抱怨听来却可爱极了,她不禁笑倒在他的怀里。 「和顾家小姐的婚礼取消了,现在有一群人准备把我大卸八块,董事会要削弱 我的权力……女人,你使得我众叛亲离,现在已是四面楚歌了。」 他面色严肃,说得正经凄惨,但她在他脸上却看不到半丝惆怅,实在令她同情 不起来。 「你还笑。」他不满的扬眉。「人说红颜祸水果然不假,我努力多年的基业就 败在你手里了,你还笑得这般猖狂。」 她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了。「你该感激我才对,娶了那女人,你才是大笨蛋。」 「顾意柔在各方面都足堪匹配我,而你……」他上下打量她。「你除了给我气 受之外,又给了我什么?」 她挑高眉,扬起下巴。「我能让你又爱又恨,这种刺激的生活,总胜过你后半 生的行尸走肉。」 他仰头哈哈大笑。「你这个自傲又自大的狐狸精。」 「与其让你茶毒别人,还不如让我茶毒你。」 「你这个颐指气使又任性骄纵的女人。」 她笑得更媚。「你这个霸道冷血自私的男人,瞧,你比我还多了几个缺点。」 见她扳着手指细数,他再度感到那无可言喻的柔情。 「翟律,你爱我吗?」她搂着他的脖子软声的问。 他叹气了。「我已经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 她爱娇的笑了。「我要听你再说一次。」 「我爱你。」 她扬起了笑,笑得好美、好可爱。 他轻吻她的手指,一根又一根的。「知不知道你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时候?」 她傻傻的摇头。 「是你拿着高跟鞋狠狠的敲那个歹徒时,那种狠劲和痛快令我毕生难忘。」 她噗哧一笑。 他将吻落在她柔软的掌心。「知不知道你最让我生气的是什么时候?」 她笑着摇头。 「你跟我说,翟律,你要是敢娶这个女人,你就是白痴。你污辱我的智商,让 我在上流社会丢尽了面子。」 她笑倒在他的怀里。 他的眼神好温暖,嘴角挂着令人心醉的笑。「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是什么时候?」 她用力的摇头,眉毛在笑、眼睛在笑,浑身沐浴在笑意里。 他在她耳边低语。「你在我怀里跟我说,「给我给我」的时候,我喜欢你的声 音……」 「闭嘴!」这个自大好色的男人,她的脸孔涨得通红,抡起小拳头,狠狠的往 他捶去。 他笑着搂紧她,阻止她的暴力行为。 「知不道你最让我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你撕了、活吞下去是什么时候?」 ㄟ,他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还有完没完?可是,她已经被他逗得快笑翻了。 她喜欢听他说这些,她好喜欢,这个男人以骄傲为骨,以自大为肉,强大得令 人生气,几时像这样,对她又怜又爱又疼,还有满腔的无可奈何。 「当你仰着下巴,一脸认真的对我说「翟律,不要爱上我,因为我不会爱上你」。」 厚!这个男人既小气又会记恨,八百年前的旧帐还记得清清楚楚。 「婚礼在两个月后举行。」他重重的亲她一下。 「这……太快了吧!」 「快?你会觉得时间不够用,有很多事要办的。」 她睨他一眼。「这你当然是经验丰富,毕竟你才刚准备完一场婚礼。」 「你真是个小醋桶。」他摇头。「上一场婚礼我没有主事,根本不需要忙什么, 这一次就不一样了。」 他严肃的口气让她有些迟疑。「有些什么事?」 「首先,你得见见全部的翟家人,第一个要见的就是我爷爷。」 她的脸色微变,想到那个传说中的翟家族长。 「你会怕吗?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 她斜睨他一眼。「我不怕他,只是想到你那一大家子,就觉得累。」 「我是一个你该全力以赴去争取的男人。」他睨她一眼,姿态不可一世。「不 管前方有任何困难,你都该百死不悔,全力以赴。」 她喷笑。「你啊!真是让人受不了的自大。」 「当我翟律的妻子,自然有你不可推诿的责任。」 一入侯门深似海,想到他那一大家族的人,每个都那么难缠的话…… 「天!」她呻吟,觉得头部痛了。「我不想当你老婆了,只要你不娶别人,我 就当你的地下夫人吧!」 「你想的美。」他低吼。「你只想占尽好处,却不尽任何义务,世上哪有那么 便宜的事。」 她又叹气。「你那群家人如同豺狼虎豹,跟了你,就如同进了龙潭虎穴,只怕 我会死无全尸。」 「你不是有单手屠龙的勇气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胆小。」 她又叹气。「和他们当对手是一回事,和他们共处一辈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嚣张霸道的说:「我值得这一切。」 她忍不住给他一个白眼。 「放心吧!你能收服我,绝对也能降服那一大群人。」 她点头。「也是,最少你和翟浩都喜欢我。」 下一秒,她肺中的空气几乎被挤干,他缩紧了手臂,黑眸瞬间布满阴霾。「别 再提到那混蛋。」 「咳!咳!」在猛咳之后,他放松了手臂,她才得以呼吸新鲜空气。 「他说要和我结婚……只是……只是要摆你一道,看你的反应而已。」 他的怒意更甚。「想到你有可能嫁给她,我就想把他宰了。」 她抱住他,忙安抚道:「我想嫁的只有你。」 他的暴怒止息了,黑眸却隐隐有了一丝冷厉,令她心一惊,「你想干什么?」 「我想,他对于自己的婚姻能自主一直都太得意忘形了,该让他尝尝被人逼婚 的滋味。」 那种老谋深算的奸诈光芒太甚,他唇边缓缓的浮起一抹狡狯的笑。「我想想, 应该送他到太平洋的那一端才是,要怎样才能好好的折磨他呢?」 她不由瞪大了眼,在心里为翟浩哀悼。 他黑眸微瞇. 「专心一点,不能想别的男人,你该想的是婚礼。」 「婚礼还要忙什么?」 「这场婚礼一定得办得很盛大,让人看看我选的是一个多么出类拔萃又优秀的 女人,我还要靠你替我争取到一些盟友。」 她叹气。自己嫁的是一个习惯权势、掌控权势的人,跟了他,不会行驶在平静 的海面,他的生活太精采,眼前必然是一片风雨,而她只能跟着他前行。 这是她的选择,她坚信,她会幸福的,幸福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她会努力, 最终,幸福会牢牢的握在手中。 (全书完)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