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默蕾落寞地在街道上游荡,没有目的地,只想远离谷海尘,看到他和别的女 人在一起她会心碎。 她不该那么在意他的,吃醋也该免了,就洒脱一点,做完这个冬季然后走人。 她究竟放不下什么?谷海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他从来不了解她,不曾加入她 的生活,比起她一路守着贞节等他,他却人尽可妻,他实在是太逊了。 她该想着自由后会有多轻松,别在这里计较谁付出得比较多。就算她现在难 过得要命,他还是沉醉在情人堆里乐而忘返呢! 鼻头一酸,泪雾在她眼里凝聚。但要如何教她不难过?毕竟他存在她心底很 多年,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虽然没有见面,她常在时尚杂志里看到他,他活在 她的心底,不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是她的未婚夫,这样的认定早就深入她的意 识底,根深柢固。 她总是记得他八岁时耍帅的模样,他和她在雪地里掷雪球,用包着石子的雪 球打伤了她的额头,她痛得跌在雪地上,伸手一摸好多血,当场惊吓,哇哇大哭。 「不哭,不哭,尘哥哥赔你一袋弹珠。」他着急地跑过来,用手按住她的伤 口,蹲在她身边安慰。 「哇……」她哭得更凶。 「好了好了,不然长大了等我来娶你,我不会介意娶一个额头有疤的女生。」 她终于不哭了,那时候「娶」是什么意思她还搞不懂,以为那是跟着他的意 思,她喜欢跟着他。 发现他根本不在意她之后,她开始强调自己恨他,忽视对他的那份爱意,而 其实……她现在也还喜欢着他,否则干么要难过。 哎!原来不要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她低着头,没留心马路已亮起红 灯,仍走了过去。 「默蕾小心!」 默蕾听见谷海尘的声音,难以置信地回顾,一辆转弯的车辆匆匆而来,看见 斑马线上有人,急踩煞车,吱地一声,一时间交通大乱。 谷海尘心脏差点要停止跳动,他老远地就发现她了,急匆匆地跑来,以为即 将红灯她一定会止步,没想到她竟还过马路。幸好,车主及时煞车,否则后果不 堪设想! 他急奔过去,将吓呆的她扯住,向那名车主致意后,立刻带她穿越车阵,回 到安全的人行道上。 默蕾怔怔地望着谷海尘,看见这么大冷天他竟一头汗,而且—— 「你叫我什么?」 「默蕾。」谷海尘没有放开她。 「你一直知道……我是……」默蕾神色恍然地问他,忽地羞恼地想挣脱他的 手。 「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谷海尘紧扣着她,让她靠自己更近,不愿让她远 离。 「那……是什么时候?」 「见习设计师评比的那天,你妹发了封E-mail来,里头有你的照片。」他据 实以告,她却泪盈满眶,挣开他,蹲在人行道上,将头埋在膝盖上大哭。 默蕾难掩激动,情绪全化成心酸痛楚的泪水,潸然落下。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却从来不肯认她?! 「别这样……」谷海尘顾不得形象,也蹲下身,在一旁安抚。「我娶你。」 「你不是说要去假结婚吗?这婚姻是你奶奶逼你的,你不是不想娶吗?」她 脸也没抬地哭喊。 「君子一诺千金。」这句话不知曾在哪里听谁说过,但肯定不是他。 「什么一诺千金,我才不信那个。」默蕾绝不相信他。「你如果真那么守诺 言,就不会让我一直等。」这孩子气的话一说,她胀红了脸,后悔把自己心底的 话都说出来。 谷海尘一听,倒是欣喜。「你若是一点也不在意我,就不会来了。」 她瞪他,脸红脖子粗地维护自己早就不值钱的自尊。「你错了,我来只是要 搜集你风流的事迹,好让我爸妈知道,然后跟你解除婚约。」 谷海尘的心猛地一抽。「难道你一点也没有期待过我会娶你吗?」 「我为什么要期待?追我的人太多了,你算什么!」默蕾哭得凄惨,伸手推 他。「你走你走,我不屑嫁给你。」 谷海尘深深一叹,原来是他自己表错情了,看来她一点也不想嫁他! 他僵直地立起身,掉头就走。边走边想,愈想愈觉得不对,第一,他有自己 的判断力,不该让那个小女人的言词左右了;第二,金清泉没有必要骗他,第三, 如果那小女人一点也不在乎他,干么要哭得那么惨! 猛然回首,她满脸泪水地站在风中,那双委屈的泪眼揪住他的心神,他完全 确定自己的直觉没错。 他大步往回走上把扣住她的颈子,将她推向自己,不由分说地热烈吻她,直 接用行动说出对她的情意。也许她没来之前,他是真的不想娶,但事情早就改变 了,她已经存在他的心底,她的美丽、才华都让他甘愿臣服。他不敢要她原谅, 至少让他用心去补偿她这些年所承受的不公平待遇。 默蕾的心狂跳,想推拒他火辣的攻击,但他却紧缠着她,狂烈的吻吞噬掉她 该有的理性,他的大手更紧扣住她随时会不受控制挥拳的双手。 但她不想投降,奋力挣扎着。忽然他炽烈的吻变得温柔了,教她的心开始软 化,她恍惚了,整个人恍若跌入一个奇异的漩涡,那是她从不曾探知的境地。痛 苦的感觉被抽离了,一直被埋藏在她心底深处的感情蠢蠢欲动着,教她几乎忘了 恨他的理由,开始想得到他的爱…… 「放开我,放开我!」她挣扎,很害怕心底不受约束的情感就要倾泄而出。 「休想,我的未来老婆。」谷海尘逼近她通红的小脸,要她认清既定的事。 「谁是你未来老婆!」默蕾心悸地喘息。 「让我们重新认识彼此,把一切回归到原点,从头开始。」谷海尘恳切地请 求。 默蕾真希望自己没看错,他的神情好庄重、诚恳,令她意志动摇。「你明明 说你要去假结婚了。」 「那是胡说的。」他用力地保证。 简直是无聊又伤人!「我不信你会舍得丢掉你那些情人。」 谷海尘没有回答,玩味地一笑,倾身问她:「我看你挺爱吃醋的,还敢说你 不在意我?」 「这样你就自满了吗?」默蕾撅着唇,挣开他,挥去脸上的泪,迳自往公司 的方向走去。 他追上她,和她并肩走在一起。「我哪有自满?你别蛮不讲理。」 「我看你挺风流快活的,连吃饭都有一群名模相伴。」 「以后我叫她们离我三公尺远。」 「哇!那我岂不是成了她们的公敌。」她冷哼。 「没有人这么说。」 「现在当然没有,我又不是你老婆。」 「将来也不会有。」 她红着脸睨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不吃饭,要在外面趴趴走?」 「本小姐就是喜欢趴趴走。」她快步走进公司,他紧跟着,两人边走边「打 情骂俏」,来往的人潮看着他们,保全人员也好奇地看着。 「以后不许没吃饭就到处跑。」谷海尘说。 「要你管。」默蕾迳自走向电梯。 「我就管你。」谷海尘伸手按下电梯灯键。 「你有什么资格?」 「我说过我的资格经过认证,而且是我们双方长辈的认证。」 「那又如何?」 「那表示——你将是我的人。」 默蕾皱皱鼻子,装作不以为然。电梯门开了,她闪了进去,他也跟进,按了 五十楼。直到门关上,默蕾才发现又只有他和她,她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正想 和他保持距离,却被他狂扫而来的力量掳住。 谷海尘搂住她,柔声命令:「不准站离我太远。」 她怔怔地望着他,此刻他们是如此贴近,她可以清楚嗅到他身上迷人的古龙 水味。 「好吗?」没听见她的回答,他低声请求。 他多情地低哄声令她心颤,看着他的脸又逼近,她迷眩了,没有抗拒,轻易 地让他吻上她。 她决定「重新」接受他,让心底神奇的甜蜜感牵着走。既然他要求重新来过, 何妨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看他的表现,再决定是不是要放弃这个婚约也不 迟。 谷海尘发现怀里的小女人不再那么拗,他心底有说不出的满足和安慰。 「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大马路上?」她听到彼此狂野的心跳声。 「哪是突然,我是出去找你。」他低声笑着。 「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我突然发现……在街上跟你纠缠不清的人,不是你的男友。」 「别说你也会吃醋。」默蕾馍他。但他是怎么发现的?她猜不出来。 「吃醋算什么,我都整缸拿来喝!」谷海尘不介意说真话。 默蕾笑了起来。 谷海尘还是头一次看她冲着他露出笑脸,心底真是舒坦。电梯门开了,他柔 声说:「我陪你去拿外套,然后载你出去好好吃一餐。」 默蕾鼓着颊问:「我有答应要让你追求吗?」 「无论如何,你只能准备接招。」他自信地扯着唇,轻啄她微启的唇。 电梯里情意缠绵,殊不知楼下一群保全人员全都跑进控管室,围在电梯监视 摄影机前大饱眼福,有人哀叫,有人乐翻天。 「来来来,一赔十,愿赌服输啊!」乐翻天的是赌嬴的。 「我就赌这个新来的设计师是老大的心上人,不然哪要咱们天天轮流暗中保 护她回家。」 「可是以前没有这样的先例啊,早知道就好了!」哀叫的是那些没眼光的。 午后的时光,默蕾独自工作,心情和上午相比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本 打算做完冬季就走的念头不见了,苦闷也不见了。 如果人生是由一连串的意外组成,那今天就是令她意外且惊喜的一天。她没 想到局面会改变,她决定给自己和谷海尘一个全新的机会。 中午时他执意载她去吃饭,她心底其实是窃喜的;不知天底下有没有人和她 一样,因为和自己的未婚夫「交往」而感到欣喜? 她不自觉地哼起一首老歌,手边的第五件作品即将完工。 接近五点左右,她完成了第五件冬衣,这是一件高腰设计的艳紫色毛衣,大 圆领,若是里头再加上淡紫色的蕾丝弹性薄纱套头上衣,相信会很出色。她正要 把毛衣穿到人偶上,谷海尘突然来敲她的门。 「默蕾。」 默蕾心猛地一悸,双颊热了起来,听见他唤她的名字,她感到莫名的甜蜜。 「什么事?」 门被打开了,谷海尘走了进来。「我来看看你的进度。」 「全在这里。」两人眼波交会,她心跳炽烈,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见了 他就想逃,因为他就像个超大磁场,一接近,她就像会被吸进去般;她急忙想走 回位子,但他却伸手拦截住她,把她往怀里带。 「想逃去哪里?」谷海尘玩味地说。 心事被识破,她只好大方地让他搂着。「哪有。」 他吻她艳红的颊,她害羞地瑟缩,他爱怜地笑着放开她,开始专注地检视穿 在人偶身上的成品。「这些都过关,还有吗?」 「嗯,在这里,正要穿上呢,你就来了。」默蕾把手上的艳紫色毛衣拿给他, 相信一定没问题。 谷海尘将毛衣摊开在工作台上审视,摇头说:「这不行,高腰的标准要低于 胸部,而且下摆太长穿起来会显得臃肿,要不然你穿到人偶上看看。」 默蕾不信邪,把毛衣穿到人偶身上,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该怎么办?」她 问。 「改。」他说得公正无私。 默蕾僵在原地,不是她不愿意改,而是一时没法子相信自己精心设计了半天 的作品会失败,难道她是未婚妻都不能得到通融吗? 「我不想改。」她无心挑战他的权威,只是对自己很失望。 「我来帮你。」没想到他这么说,而且立刻动手把毛衣的缝线拆了,动作俐 落迅速。 她看着自己弄了整天的衣服被解体,眼泪差点要掉下来。他亲手剪裁下摆, 没浪费布料,连接到过短的上围,没有依照原先的制版,一切全凭直觉。 默蕾被他精确的刀法吸引,看得入迷。他走到她的缝纫机前,她跟了过去, 看他着手车布边,紧接着缝合布片,熟稔地操作缝纫机,仿佛那只是他的玩具一 般,就连褶痕大小也都一致,车工可说精致完美。 没两下子,他完工了,把成品穿到人偶身上,果然比原先看起来顺眼。 他真是个「高人」,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你什么时候会踩缝纫车的?」默蕾由衷地把他当神来看。 谷海尘随兴地坐到工作台上。「大概在小六的时候吧!我和我大哥、小弟三 个人,从小就很皮,常把衣服给弄破,我奶奶总是亲手缝补。」 「那是你奶奶教你的?」 「不,我自己学的。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不好,我弄破了衣服就自己补,也 帮兄弟们补。」 「真看不出,你是这么的……秀外慧中。」她倾慕地说,随即被揪到他身前。 「你用词不当,应该说你老公是真材实料,青年俊杰。」他圈住她,唇覆上 她的,温柔地和她厮缠。他真喜欢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那表示他在她心底有 一定的分量,而她是如此甜美可口,他强烈地想独占她。 默蕾怯怯地伸手搂住他的腰,他一直提醒她两人的关系,就连「未来」两字 都省了,用字愈来愈精简,让她觉得她已经嫁给他似的。 门外辛蒂尽忠职守地要来约默蕾吃晚餐,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迳自开了门, 看见两人亲密地抱在一起! 被打扰的两人立刻分开了,默蕾红着脸,谷海尘倒是完全不介意。 「不好意思,我只是来找Monica一起去吃晚餐的。」辛蒂笑着说,心知自己 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故意问老大:「今后,我还要来找Monica一起去吃饭吗?」 默蕾不明白辛蒂为何要问谷海尘。 谷海尘爱笑不笑地瞥着辛蒂说:「谢谢,我来就行了。」 辛蒂乐意听到这答复,离开了。 「辛蒂为什么要那么问你?」默蕾真的不懂。 「怕你不吃饭又累倒了,我让她来约你一起吃饭。」谷海尘轻描淡写地说。 默蕾没想到他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怀她,她竟然一点也不知情,心一阵阵紧缩, 她感动得想哭。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关心你不行吗?」他拥紧她。 「我以为你是爱上我了呢!」 「我是爱上你了,没错。」他深情地说。 他这么大方地就说出爱她的话来,教默蕾傻楞楞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告诉我,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他轻抚她秀丽的小脸。 「今晚不加班吗?」 「明天是周末,而且冬装其实也没那么赶。」当初主要是为了阻止她去约会, 但现在可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 「我可以自己搭地铁。」 「让老公送你。」 老公两个字听得她耳根都臊热了。「只是今天吗?」她得问清楚点。 「当然是明天、后天,直到你嫁我的那天。」 「你实在太会哄女人了!」她完全无法抵挡他的情话攻势,真希望自己多一 点理智。 「我说真的。」他才这么说,隔壁他的门外就有人在叫—— 「亲爱的——我可以搭你的顺风车回家吗?」 默蕾一震,立刻恢复理智,酸溜溜地学门外那个女人的语气调侃他。「亲爱 的——我可以搭你的顺风车回家吗?」外加一句「恶心!」然后像风一样的远离 他,匆匆收拾自己的东西。 「非得这样吗?」谷海尘走向她,扯住她纤细的手臂。 默蕾不语,甩开他,对他的不信任表露无遗,她往门口走去。 「不准走。」他一个箭步掳住她。 「是你自己左一个亲爱的、右一个亲爱的,全世界谁不知道你谷大师风流倜 傥。」她咬着唇,泪雾迷蒙。 他的心被扯疼了,并不想让她难过。「好,我立刻向全世界宣布,我只爱你 一个。」 他走向她的桌子,坐到她的椅子上,猛敲电脑键盘,她不知他用她的电脑打 了什么东西,随后又打了一通电话。「总机小姐,请你立刻广播刚才的传真。」 默蕾不知他在搞什么,过了半分钟,公司美妙的音乐在扩音器里响起,总机 优美的声音随后而来—— 「各位同仁,本公司首席谷大师已和杜默蕾小姐订婚,明天晚上的欢迎会将 会有正式的订婚仪式,在此敬告各位同仁别忘了你们的礼物。各位同仁,本公司 ……」连续播了三次,相信所有人全听到了。 「你……是疯子!」默蕾震惊莫名,身子颤抖着,难以相信他用这种方法来 说服她。 「也许我是,但我更想当一个能让你放心来爱的老公,让我们彼此相爱,这 不是很好吗?」他朝她走来,站定在她面前。 「你真要拒绝你的情人,管好你的贞操?」她仰头瞥他,留心到他仍是省略 未来两个字。 「她们并不真的爱我,我也不曾爱上她们。」谷海尘轻轻将她圈在怀里。 「你是怎么分辨的?」 「浪子的直觉。」 「那在你浪子的直觉里,是真的爱我吗?」她可不想让一个浪子来爱。 谷海尘喟然。「我们热爱着相同的工作,我们相互吸引,命运很早就将我们 锁在一起,这些共通点足以让浪子觉得自己不再合适当浪子。」 「那你是……」 「浪子退休了,就等着你允许让我当你的好老公。」也许当他知道她是杜默 蕾,开始关怀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浪子生涯将告终结。而明天的欢迎会上将 会出现神秘嘉宾,他已托大哥和三弟暗地里进行,打算要给她一个很大的惊喜。 默蕾深深地瞅着这个「退休的浪子」,她忽然很想吻他,踮起脚尖,她真的 吻了,虽然没他那么老练,却真实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这一刻,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继续让他「追求」,直到有一天她心甘 情愿地跟他进礼堂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