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怪异的魔术师 你就要死了, 那天,我的医生这样告诉我, 因为你已经失去活下去的欲望…… 奇怪的是, 听这消息后的我一点也不担心, 反而感觉轻松了起来。 人们在处理活下去这事上花了太多力气了, 但我始终找不到这世界需要我什么, 我是多余的, 是正好买到补票上车的。 于是我的欲望与别人就有了些差异, 于是这世界在我面前就宽广了。 人最大的欲望到底是什么? 至于我?我的欲望只是—— 让我好好的睡个觉吧。 ——Cynicism—— 这是一个令人难受的仲夏夜里,气温并没有因为日落而稍减,反而是闷热的连 一点风都没有,电视台气象报告说有一个低气压正缓缓的接近这亚热带的小岛,或 许会转变成台风吧。在风雨前的气候总是这样的,这时整个后台就像是个蒸笼一样 蒸烤着这些落魄的艺人。这一切似乎都是在嘲笑着有如蝼蚁般渺小的人们对大自然 的无能为力,虽然他们常自夸自己如何如何,自夸大自然在他们眼里就像是个妓女 一样。 没有任何人喜欢做这种累死人的工作,呆在这这该死的后台,但问题是生活, 对某些人说为了生活就算是要他们待乱葬岗他们也愿意的。二、三十年前甚至更早 些时候,像这种杂耍艺团是很受一般民众欢迎的,那时酬神还愿、婚丧喜庆、庙会、 选举都少不了它们,而小广兴综艺团也曾有拥过它自己的风光时刻,不过现在它几 乎已经沦落为那种专跳艳舞的十八流艺团了。这是时代的问题,小广兴的老板张成 士常自豪的说他这团是永远跟着大环境走不会退流行的,但就算是这样精明的一个 生意人也敌不过整个经济的衰败,目前小广兴纵艺团已几乎没有固定的团员,它的 固定团员就是老板的三个老婆,大老婆是主持人,另两个则负责唱歌跳舞,其余的 则等到接到案子后老板再四处拉朋友凑数表演。 这是一场结婚喜宴,这年头谁还挑什么案子接什么案子不接?像这种婚礼的案 子是最好赚的了,主人要求不多客人也不挑剔。张成士这时虽然汗如雨下但仍坐镇 在后台里,其他不是立刻有表演的早就溜到外面透空气了,这时后台除了张成士外 就只剩下一个落寞的青年人坐在那抽着烟。 程宇今年廿二岁,他刚刚当兵回来还没一年,但说起这种跑江湖的生涯他少说 混了有十年了,在这行业里他可称得上是前辈。他在读国中时就常跷课跑去艺团插 个花赚些外快,一开始时跑跑龙套当当小弟,是张成士发觉到他的特异才能,不到 十八岁他便成为小广兴的当红台柱之一,那时这种综艺团还好混的很,而现在一个 月能接一个案子就已经要感谢天地了。不过程宇一向是个很能接受现实的人,在任 何环境下他都能随遇而安,就像是这热死人不偿命的后台就只有他能待得住。这时 的程宇正一手支着头从后台布幕缝隙中瞧着前面女人的表演,这女人是张成士的二 姨太,而张成士的大老婆则是在一旁像卖药似的边用铃鼓打着节拍边吆喝着。 台前女人很不敬业的随意扭动着身子,她身后的伴唱机音量开到了最高简直是 震耳欲聋,二姨太正用着她那五音不全的声音唱着一首日本老歌,谁也不知道她的 发音准也不准。台下的宾客们正忙着吃菜、喝酒、划拳,这时二姨太就算是邓丽君 复生也没人会看她一眼的,除非她愿意真正的脱掉那点象征性的衣服,这就是小广 兴的底线了,张成士说他的艺团表演的是艳舞而不是脱衣舞。而程宇知道这不是张 成士的本意,之所以不表演脱衣舞是因为他三个老婆在生了孩子后就都身材走样没 本钱可露了,此外还有一些关于法律上的问题。 对程宇那个早死的父亲来说,他永远不能理解自己是怎样生出这孩子的,他生 前一喝酒就会四处找人诉苦说这孩子是怎样的不孝以及背逆。他是个土木包商,年 轻时是学徒出身没读过多少书,能干到包商全都是苦出来的,所以他对程宇这个独 子的期望是相当的大,因此也难怪他每每收到旷课通知单时会有如此大的情绪反应。 他认为程宇该有的都有了,但是为何就不能好好读书?跑到这种下三烂综艺团去鬼 混比他自己当年干学徒还要糟个千万倍。有时想到伤心起来非得干掉他妈的一瓶高 粱酒才足以解忧,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喝酒还是因为喝酒导致心情不好,后 来导致他丧命的肝硬化大概跟这酒是有着相当大的关连。 程宇的父亲一直认为是程宇之所以有今天全是他母亲没有好好的管教好他,男 人在前线拼命而女人应该要坚守大后方的。 至于程宇的母亲则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她从不多话,整天就闷着头把家事一遍 又一遍的做着。她认为程宇之所以这般古怪全是因为老天惩罚,至于为何惩罚她却 说不出个理由,总之镇里的庙宇神坛她都寻遍了、问透了,众神们异口同声都说程 宇这孩子的命可是不得了,是天界的星宿下凡,是玉皇大帝的命……只是他妈妈怎 看程宇这孩子都是个败家的相,程宇他妈妈把对程宇的关心全都表现在她歇斯底里 的情绪上了。 二姨太在那心不在焉的扭着,台前并不比台后好过,台前那些投射灯光炙热的 会让人想要杀人。突然间她那小小的胸围无预警的就这样掉了下来,两个硕大的奶 子顿时失去了依靠一甩一甩的……吵闹的宾客们突然的安静了下来,二姨太一下子 不知道该继续这样唱好还是该拾起胸围穿回去?这时台底下突然起了爆烈的鼓掌声, 这儿是乡下,乡下人对女人身材是不太挑的。 进到后台的二姨台毫不考虑顺手抓了件衣服就丢向了程宇,今天运气算是好的 了,因为现在她手边没有什么称手的东西,像有回她就像表演特技的一样丢了把菜 刀给程宇。这衣服来的劲头不弱,只是像往常一样,衣服在程宇的身前十公分处如 同撞到一面无形的墙就这样滑了下来。 或许是出生时就具有这力量的吧,关于这点程宇已毫无印象了,对他来说,拥 有这力量就像是呼吸般这样自然,程宇能自由的使用超能力就像是吃饭用筷子一样 顺手。在程宇记忆中第一次使用这力量是在幼稚园中班也就是他五岁时,那天一个 大班同学上前来抢他的玩具,根据看到当时情况的人说,那高出程宇一个头的孩子 就这样飞了起来然后被甩到墙壁上。从此以后程宇再也没有朋友了,谁会跟一个会 把你甩到墙壁上的人作朋友呢?因为有了这能力所以程宇的童年是孤寂的,这孤寂 一直延续到今天,到现在他还习惯一个人在那发着呆不知道神游到哪去了。 “姓程的,你他妈的就喜欢找老娘开心……”二姨太发现坐在另一个角落的张 成士不但跟着她同仇敌慨还一脸笑容的样子,她吼道:“就是你这死人啦,你每次 都要找这个该死的王八蛋,这时代还有谁爱看魔术表演?你女人给人家看光光你也 没关系。” 看到二姨太在那叫嚣着,程宇突然感到无趣了起来……他并不喜欢这样捉弄二 姨太,老实说这个二姨太除了大腿之外身上的其他地方一无是处,他这样做只是因 为他正巧有这能力;只是因为他正巧无聊;只是因为他知道台下许多宾客很希望那 胸围能掉下来。 别问程宇是怎样知道台下宾客们的念头的,程宇就是知道,他能轻易的将知觉 伸进别人脑海中得到一切。他并不喜欢偷窥,只是这是种无法控制不自觉的行为, 总之他就是能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就像是今晚的新郎倌对他小姨子的念头就不太 好。 刚退伍下来时程宇有阵子几乎是闲到了要去讨饭,小广兴自己都要倒了自然不 会顾他去干那全职的,而当兵前存的一点钱也用的快光了。他四处找人试着混点工 作干,但当兵前熟识的那些杂耍团都说不需要魔术表演,就像是二姨太说的,这时 代还有谁爱看魔术表演? 有天他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用着遥控器一台一台的胡乱转着,他妈妈出门买 菜兼串门子不到近午是不会回来的。这时程宇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不是普通 出声音的那种呼唤,而是有人用意念传达一个呼唤讯息给他。程宇一抬头就看到了 个人,这是个没有脸的人,就像是鬼故事里面所描绘的一样,整个脸都是平的,只 有眼睛却没有鼻子跟嘴巴,除此之外还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这人也不知道是怎样 穿堂入室的进到程宇家的,程宇双手紧抓着椅子扶手吓得一句话也吭不出来…… 这人也不管程宇是不是害怕,他直接就介绍自己叫做魏特,又称之为指引长, 是黑暗帝国众指引者之长,他同时也是黑暗帝国的首席行政官。魏特走上前将呆在 那程宇脖上挂的项链掏出,那项链的坠子是块玉佩,是程宇外祖母在他出生时送他 的。 “这玉是哪来的?你挂这玉有多久了?”魏特说话的声音有些单调,像是个外 国人刚学会中文那样没有阴阳顿挫的。 边说魏特边伸手想要去摸那玉,突然他像是触电般的松开了手退了一大步,那 玉佩又落回到程宇胸前。程宇并不知道发生何事,但魏特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知觉 力冲向了他的全身,这力量几乎要跟黑暗之王相等,甚至还要超过…… 这玉是程宇他老阿妈在一个夜市摊子上买的,家人都当她老人家老迷糊被人给 骗了,因这玉透着光看时明显的在中央部分卡着有一些晕白的东西,那摆摊子的混 蛋欺她老人家眼力差还卖了个高价钱。虽然如此却没人敢提,怕是弄坏了老人家原 本的一番好意,老阿妈是买来送给长孙当满月礼的……到程宇周岁庆生那天老阿妈 有点意见了,她想到她送的那玉,于是程宇爸妈便七手八脚忙的翻箱倒柜赶忙找了 出来穿条红绳帮他给挂上。听说玉这玩意能够护主,这玉也真的越挂越是青翠,浓 到了几乎看不出那中间的小白点,这玉坠子一挂就挂到了今天。 “我……我不知道。” “从有记忆开始你就一直挂着这玉?” “好像是吧,大概是的……” 突然一股力量从魏特的身上涌出,就像是狂风一样。不,也不完全能说是狂风, 这股狂风是被约束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就像是一根无形的棒子,这力量直直的冲 向程宇胸口。 程宇感觉到一阵窒息,接着这排山倒海之力就突然的消失了,反倒是那魏特上 身微微的晃动了一下。 “可惜阿可惜,”魏特用着羡慕又惊讶的语气说道:“可惜没有人帮你激发出 知觉力,不然你至少还能增加个两、三倍力量的。” 程宇自己不知,其实刚刚那一秒他已从鬼门关里绕了一圈。为了怕伤到程宇所 以魏特只用了百分之一不到的知觉力,这已经是魏特能控制的最小能量单位了,但 就算如此,若程宇是个毫无抵抗力的普通人难免当场会被这力量给击成一团肉酱。 魏特发现程宇这几乎毫无修行的年轻人竟然能拥有他百分之一之的知觉力,要是这 孩子也有数亿年的生命可不得了,这样大的力量通常需要个上亿年才能修行出来的。 接下来魏特在程宇身边待了一周,除了程宇外别人都看不到他,他告诉程宇他 用的是一种隐身术,一种像变色龙将自己身体跟着环境变色以致于隐身。这一整周 魏特都在看那枚玉,他要程宇脱下来放在桌上,但无论他用怎样手段都无法碰触到 那玩意。魏特知道这玉是只让程宇能接近的,它显然是有着它自己的知觉,只是魏 特想不起来这宇宙间哪有过这种怪异的生命型态,一种无机物质的生命型态。 魏特是个很让人愉快的人,在短短的一周中他告诉程宇许多正面的、积极的想 法,程宇几乎把他当成了自己父亲,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愿意这样跟他说话的。他 教了程宇一些小把戏,比如如何运用知觉力来看透女孩的衣服,还有隐身术等等… …这是程宇此生中第一次感觉拥有超能力还不算太坏。魏特并不说教,他喜欢说些 离奇的故事,虽然程宇对他的一百三十亿岁持着极端怀疑的态度,但这家伙真的是 有一肚子的故事能说的。魏特不只爱说故事,他也能听,无论程宇为多无聊的事情 抱怨他都安静且耐心的听着。 魏特发现程宇纵使不戴那玉力量还是在的,这力量似乎是已经嵌在程宇身上跟 他溶为一体了。 在魏特离开的那晚程宇喝掉了他老爸剩下来的那瓶高粱,因为魏特是他这辈子 的第一个朋友,没有人知道程宇对友情的渴望到底有多深。程宇知道魏特想要那玉, 只是不知道这块玉有什么古怪反而让魏特怕了它,如果魏特愿意开口的话程宇自然 是乐意双手将那玉给奉上。 之后魏特就像是消失了,程宇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其实这世界并 没有魏特这人,这一切都只是程宇自己的幻想。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