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哗啦啦……” 阵阵冲水声自浴室传出,汤沅浑身无力地倒在沙发上。胃部的绞痛让她几乎 呻吟出声。 她咬着下唇,纤手按压着不安分的胃部,脸色越益发白。 “讨厌!你这个死胃就不能安分点吗?”痛啊!快痛死她了! 为了减少痛楚。她躺在沙发上蜷曲着身子。双手用力压着胃部。似在与痛苦 做誓不两立的抗衡战。 突地,一只温厚大掌落在额上,惊扰了她濒临疯狂的神经,“啊!” 洪窦瑭皱眉立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睨看着她浮现惊惶的面容,缓缓抽回大掌,。 是我,你别那么害怕。“ 汤沅无力的看他一眼,然后偏过脸,虚弱的吐息:“我现在没有力气应付你 ……” “你不需要应付我。”洪赛瑭挑了下眉,显然对她的说词有所不满。“你现 在怎么样了?胃还在痛?” “嗯。”她闭上眼,有气无力的虚应。 眼前的人突然转身离开,正当她觉得松了口气时。又听闻睁步声乍起。接着, 一块温热湿中从天而降,覆上发冷的额头。 她陡然睁大眼,从沙发上弹坐起身,胃部的绞痛让她脸色忽青忽自。却仍对 眼前的他戒备重重。 “你……你想干什么?”哦——她的胃简直像快翻过去的痛! 见她一副惊恐至极样,洪窦瑭无奈地长叹一声,“别这样害怕,我只是想让 你舒服一点。” 汤沅紧靠沙发,瞪着他手中的那块湿巾,胃部再度抽痛起来,剥夺了她戒慎 的决心。“哦——痛死人了。” 终于,她失去与他抗争的意志力,身体蜷曲着不住呻吟,双手紧压着胃部, 表情痛苦不堪。 见状,洪窦瑭一把挥开她的双手,撩开她的衬衫—— “啊!你干什么?死变态!别碰我!”汤沅想要奋力挣扎,无奈胃痛夺去她 太多气力,让她只能扯着嗓子向他叫嚣。 当那块温热湿巾覆上刺痛的胃部,暂时获得舒缓效用,汤沅才徐徐叹了口气, “药……我要吃胃药……” “靠药物控制不是好习惯。”洪窦瑭在沙发前蹲下,双手贴上湿巾,缓缓地 为她按摩起来。“这样感觉如何?” 一道灼热透过湿中注入肌肤,令汤沅不禁红了俏颜,视线才刚触及他充斥着 关爱的侧脸,心头竟窜过一股暖流,将冰冷的心暖得热烘烘的。 “你别碰我啦!”他所按摩的胃部不知为何窜出一簇簇火团,炙热得教她气 恼起来。 “不碰又怎么帮你按摩?”洪寞瑭头未抬,反问道。 “我又没要你帮我按摩。”这样好奇怪喔!仿佛身体的私密处都给他摸光光 似的。“我只要吞颗胃药就好了。” 洪寞瑭突然抽离按摩的手掌,睨着她。“你就不能好好爱惜自己吗?以前你 可不会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他突来的责备让汤沅先是一愣,随即,她倏然坐直身子,罔顾隐隐刺痛的胃 部,怨恨双眸向他进射出冷冷目光。 “洪窦瑭,你别口口声声跟我提过去,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给我睁 大眼睛看清楚,现在的我并不是以前的我,我变了!” “变得不懂照顾自己。”他嘲讽一声。 “你!”怒气勃发之际。胃部疼痛轻易地将她打败。她不甘的抱肚咬牙反驳: “现在的我难道就不是以前的我吗?” 自他出现后,她痛恨起“以前”! 更痛恨他的眼中只有“以前的她”,而没有“现在的她”!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还是她啊!为什么他要如此漠视现在的她呢? 她莫名的懊恼、没来由的沮丧,一切都是为了他!因为他只看得见“以前的 她”!而她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痛恨“以前的自己”! 间歇性的胃痛让她失去方寸,脑中思绪大乱,教她已分不清,弥漫于心的那 股受伤及丝丝寒心感受从何而来? 你在害怕自己的心沦陷、害怕自己会爱上他! 蓦然,她的脑海浮现桂华宓所说的话,挑起了她极不愿去面对的现实。 她在害怕洪窦瑭,害怕他的过于温柔、害怕他的宽大包容、害怕自己会恋上 他的纵容柔情。 哦——她……她的胃好痛,痛得已不想去分析思忖了。 见她一脸虚弱的倒下,洪窦瑭难掩关切之情的赶紧扶住她。“唉——你别发 火,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吧!” “一颗胃药……”她不想再跟胃痛抗衡下去。“我就不会痛了。” 唉!早知道她就乖乖吃完那盘鸡柳烩饭了,每回她只要进餐时间稍稍不正常: 顽劣的胃就会跟她闹脾气。 早知道,先前熬夜译稿时不该喝太多咖啡,经年累月下来,差点喝到胃穿孔, 这回可不要因为胃痛到打滚又去医院报到。她才不想再经历一次可怕的照胃镜。 这回洪窦瑭没有拒绝,拂去她落于眼前的发丝,问:“你把胃药放在哪儿?” “厨房旁边的置物柜。”望着他的手缓缓抽离,汤沅竟有些留恋起他掌心的 灼灼温度。 正当她意外自己何来这股念头时,洪窦瑭已转回身旁,手中还多了杯开水及 一颗胃药。 他蹲下身,将开水及药锭递上。 “谢谢。”几乎是迫不及待,汤沅迅速接过,咕噜咕噜几声便把胃药吞下。 “呼——”将水杯塞回洪窦瑭手中,她立即倒在沙发上,静待药效发挥。 “你早拿来不就好了,我又何必受这种苦?” “如果你有好好照顾自已的话,根本不需要受这种苦。”看了她一眼。洪窦 瑭很不给面子的回敬一句。 他的讥讽立即惹来汤沅含怨怒瞪。“洪窦瑭,你干嘛说话句句带刺?我没照 顾好自己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发表意见。” 洪窦瑭睇看她好一会儿,才幽幽叹了口气,“你变了。以前你不会这样咄咄 逼人,更不会跟我争辩到底。” 汤沅眉头立即打结,显示出极度的不悦。 “你真的、真的很讨厌!为什么老要提以前呢?为什么就不看看现在的我? 现在的我,不再是你记忆中的汤沅又如何?反正我就是没有以前的记忆!” 这男人真的很让她火大!超级火大! 一个抿唇,汤沅直接站起身,从鼻中哼出嗤声后,头也不回的走进房间。 “砰!”回敬洪窦瑭的是一记再响亮不过的关门声。 那记恍若在宣泄主人火气的甩门声,也将洪窦瑭狠狠震醒过来。 他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突然觉得他与沅沅之间的距离好远好远,远到他想 伸手抓住,却只捞到一片虚无空气。 这样的情形,令他不由得回想起过往—— 沅沅明明就在他眼前笑着、哭着、闹着,但每每当他伸出双臂想要更靠近时, 却总是得不到她的回应。 而他总是默默在她身旁守候着,希望总有一天,她的眼里会有他,只有他的 存在。 此刻的他眷恋以前、忘了现在,也未曾正视过遗失记忆的沅沅…… 以前的我,难道就不是现在的我吗?! 她的怒吼声仍飘荡于耳际,旋进他的心里,卷起层层波浪,狠狠的撩乱了一 池心湖。 不假思索,洪窦瑭迈步走到门前,举手轻敲门板。“沅沅。是我。” “走开!”她将脸埋在双膝之间,气恼的回了句。 真是气人!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结果他喜欢的汤沅。根本就是不曾遗失记 忆的汤沅,而不是现在已经遗失记忆的她! 真是令人不服气!现在的她有哪一点比不上过去的她?现在的她,肯定比以 前漂亮动人、聪明懂事多了! 神经病!我干嘛自己跟自己比?无论怎么比,也都是她自己啊! 唉唉唉!打从洪窦瑭干扰她的生活之后,她连脑子都快变得不正常了,再这 样恶化下去,迟早有一天要去精神病院报到。 洪窦瑭不死心的再度轻叩门板。倾近门扉,真诚的低声说道:“沅沅,对不 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强把过去加诸到你身上。我一直都明白,你已不是以前 的你了,但是我……” 不待地说完,门扉突然开了,汤沅垮着一张粉颜瞪视着他。 “你……算了,我接受你的道歉。”说真的,见惯无赖、温柔的他,她竟有 一些些不舍他的低声下气。 不舍?真是见鬼了! 她做啥不舍啊?他本来就应该向她道歉! 脑海又因为乍起的情绪而纷乱,她头大地摇了下,想让自己回复先前的正常 —— 一个没有忧愁烦恼的汤沅。 自从他出现……应该说,自从她听了桂华宓的说法后,脑子好似不再受她控 制,而且多了些奇特意识及思潮,令她越来越摸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乱乱乱! 脑子混乱得教她直想像电脑那般关机、重开,令脑细胞彻底恢复成先前那般。 “沅沅,你怎么了?”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垂下嘴角,洪窦瑭不禁问道。 一个深呼吸,她无力地开口:“我睡眠不足,想躺一下。” “你不吃点东西吗?”没理会她明显的逐客令,他轻声低问。 汤沅瞪他一眼。“刚刚还在用胃痛,你以为我会有食欲吗?” 问句才刚自唇间隐褪,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发出一阵咕噜咕噜声响,惹来汤沅 脸上一阵红,暗自辱骂自个儿的肚子不合作! 洪窦瑭唇边浮现一缕笑意。“我知道你胃痛,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吃点东西 来安抚它。这样吧!我煮肉片粥给你垫垫肚子如何?你刚刚饭好像没吃几口。” 听着他柔如春风的关心之语,汤沅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只能顺应自我意识 的点头应好。 耳边仍盘旋着他的关注话语,原来他注意到她不佳的胃口,那一定也看见她 空腹就猛灌咖啡喽? 想着他隐于暗处偷觑着她的举动,不知为何,她的双颊微微发烫起来,一股 强大热流更不知从何而来的沁人心扉。流窜于整片胸膛。 洪窦瑭伸手摸摸她的头,指尖不经意轻划过她发烫的脸颊。 “那到客厅等一下吧!马上就好。” 汤沅来不及应答,一抬头便见他转身跨步的背影,脚步不受控制地跟随在他 身后,然后乖乖地在客厅沙发上落坐。 尽管她的脑子一片茫茫然,视界却再清楚不过,颊边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 热度,一双眼竟无法自己地往厨房内频频瞥去。 他的侧影倒映于她的眼瞳间,所有的举手投足都教她给一一描绘于心上—— 他温柔如海的黑眸、温热厚实的大掌、高壮昂藏的身躯,他的无赖、固执、 关心、气愤,仿佛一点一滴地沁人她自以为坚实的心房。 一点一滴…… 汤沅毫无所觉地将洪窦瑭的丝丝点点,小心仔细地收藏人心,然她却迟钝得 无法正视自己的心,也无法摸清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叫作什么。 此刻,唯一清楚的是—— 她的眼中倒映着洪窦瑭的身影。 ※※※ 时间毫不停留的前进了几日,一个暖洋洋的午后。汤沅在电脑桌前伸了个大 大的懒腰,打个呵欠。顺便揉揉发涩的双眼。 她摸摸扁塌的肚皮,决定到厨房觅食去。 大片金黄色的阳光自落地窗洒人寂静的客厅。增添了一股温暖气息,正当她 缓步走向厨房时,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向沙发,竟发现洪窦瑭横躺其上,身边还散 落一堆书籍文件。 她迟疑地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来到洪窦瑭身前。 他那张平静温和的睡脸,实在看不出有着一副异常坚持的性子,而藏于斯文 儒雅外表下的,是一颗固执且细腻的心。 她不懂!真的不懂像他这样的男人,为何执着于她? 为何她又对他的纠缠不休,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总是让她倍感压力,让她总想一再地逃离他。只为了……保护自己的心。 脑中又浮现桂华宓的话语—— 猛然晃了晃脑。汤沅拒绝让混沌的脑子再添压力,转而将它宣泄给睡得一脸 幸福的洪窦瑭:“喂,别在这里睡觉,小心着凉。” 见他毫无反应,汤沅索性朝他熟睡的面容低喊:“洪窦瑭!睡在这里会着凉 的,要睡回房间去,别在这里睡!” 洪窦瑭皱了下眉,喃念着。“只要一下就好了,只睡一下就好了……” “洪窦瑭!你感冒不打紧,但要是传染给我就不好了。”她接了一堆译文工 作,未来可没时间生病。 “回客房睡去!”这回,她不客气地拍打他的脸颊。试图让他清醒。 洪窦瑭不快地蹙眉,大手挥开她不安分的小手。微掀眼睑。 “沅沅……”他轻声低唤。 “你醒啦?”目光瞟了下周遭的一团乱,汤沅轻叹一声瞧瞧你把客厅搞成什 么样了?快把这些东西收好。对了,我要煮点东西吃,你要吃一点吗?“ 没听见她一连串的叨絮,洪窦瑭只见到她在对他微笑、对他敞开胸怀的张开 双臂,然后他笑得愉悦开怀—— “沅沅。”他探出手一把勾住她的颈项,微微使力地压下她,迎上且攫住她 吃惊的红唇。 汤沅不敢置信地瞪直双眼,洪窦瑭这个大混蛋,竟然连在睡梦中都吃她豆腐! 无视于他施加于唇上的辗转细吻,汤沅气恼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啊!”洪窦瑭吃痛的惊呼一声,迷蒙的神志略微清醒。 汤沅狠狠地推他一把。“既然醒了就回房去睡,别躺在这里碍眼,万一你感 冒了,倒霉的人是我。” 她噼哩啪啦的说词自耳边略过,却教洪窦瑭抓住了一闪而逝的关怀,倏地坐 直身子,霍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微笑轻问:“你担心我?” 一抹不自在的红潮掠过双颊,汤沅强挥开他的手。 “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我只是怕你把病传染给我。” 他直视着她,目光锐利。“我知道你关心我就够了。” 慢慢来,一切都得慢慢来,他有坚决的信心与她长期抗战下去。 若想要突破沅沅的心房,重新获得她的友善回应,得要慢慢来,她将会发现 他有超乎寻常的耐力。 无法阻止团团热气往脑门冲,汤沅索性撇过脸。“神经!我要去煮泡面吃了, 懒得理你。” 洪窦瑭如临大敌般的猛然起身,紧跟在她身后进厨房。“你要吃这种没营养 的东西?” “管它有没有营养,填得饱肚子就好。”一进厨房,汤沅立即打开橱柜翻找 泡面。“奇怪,我记得还有两大包家庭号的泡面,怎么都不见了?” “我全扔掉了。”洪窦瑭打开冰箱,拿出青菜、猪肉及鸡蛋。 “什么?!你扔掉了?”那她吃什么?难不成又得屈就楼下难吃的便当吗? “洪窦瑭,你搞清楚,这里是我家,你少乱动我的东西。” “我这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洪窦瑭一脸肃然的转身面对她的叫嚷,伸出 双手捧住她的脸蛋。“瞧瞧你消瘦的脸,一定是平日营养补充不足的关系。还有, 你的胃有毛病,少吃这种伤胃的食物。” “泡面哪会伤胃?更何况,我都会加个蛋来补充营养。”她的眼神闪烁,想 避开他那双盛满的的关怀的眸子。 他深切的关心情意自双眸间传递过来,让她的心又莫名的怦动起来。 扑通扑通……一记又一记炙烈的心跳声仿佛是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她不敢去 面对的自己。 洪窦瑭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她额上弹了下。“你去客厅等一下,我下面给 你吃。” “一样都是面,有什么差别?”她嘟起嘴,不自觉地在他面前露出小女人的 娇态。 “跟你的泡面加蛋可就差多了,你等着瞧吧!”说完,洪窦瑭转过身,手脚 利落的开始洗菜、煮水。 汤沅立在他身后好半晌,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处理猪肉及青菜,只好慢慢踱了 出去。 “下午一点半,有什么电视好看呢?”她坐进沙发,摸索着遥控器,不意摸 到了散落于沙发上的书籍。 “这是什么?”随手抓起厚重的书本一瞧,“千古之谜金字塔……洪窦瑭怎 么看这种深奥的书?” 刚译完原文稿的她,懒得再费心神去阅读,顺手将沙发上的几本书堆在桌面 上,却在桌上看见散落的文件。 “死洪窦瑭,把桌面弄得这么乱,等一下怎么吃面啊?”她叨念不休。边为 他收拾起来。 端着热腾腾的食物走出厨房,洪窦瑭看到她正在收拾桌面,不由得大喊一声: “不要动我的东西!” 汤沅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给吓了一跳,一回头便见他脸色愀变地朝她快步走 来,将碗放在一旁,抢下她手中的文件。 “糟了,真是糟糕。”他心焦地将桌面上的文件东抽西捡。浑然未觉一脸呆 愣的汤沅正在酝酿不快情绪。 “你怎么可以动我的东西?”一转身,洪窦瑭抓着文件,恼气不禁冲口而出。 汤沅只是静静地瞅着他,一张俏颜蒙上火气。 “既然你的东西很重要,那就别乱放,以免我这个白目女不小心动到你的宝 贝!” 冷哼一声后,气昏头的汤沅端起热腾腾的面碗,转身看见门就冲进去。 “砰”的一声,她狠狠甩上门板,气呼呼的盘腿坐下。 气死人也! 她是好心耶!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哼!她要把面吃光光,一口也不留给他!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