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打从那一天傍晚,夫妻俩在何亭榆的办公室内尽情欢爱后,倪晓茵就发现自 己和丈夫之间,常常处于一种紧绷、又混饨难明的状态。 他们还是天天做爱,她也总是尽可能腾出时间,让他有机会和自己“亲热”, 以免他老是认为,她为了工作选择忽略他。 可是她常常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像是他时时都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像是他不满意她去上班、又不愿强迫她 辞职,只好自己生闷气。 像是他想信任她,却又不太放心。 每当看到冯彻这种表情,她就觉得心软,她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居然让丈夫这么不顺心如意。 但有时候,他那时刻缠绕她的目光,也会让倪晓茵感到一份莫名的甜蜜。 她仿佛可以从那种眼神中读到“爱情”…… 他想爱她了吗?还是在他不知不觉间,他对她其实已经很在意了?如果答案 是肯定的,她一定会快乐得无以复加! 如果冯彻真的毫不保留地把心给了她,也愿意敞开心胸信任她,她会愿意为 他做任何事!甚至辞掉工作待在家里,天天只守候他一人,她也愿意! 她想要他的爱,已经想得好迫切…… 可是现在的他们,虽然已经跨过彼此喜欢的阶段,她却没办法肯定,他们两 人是相爱的。 尤其他对她去“何氏贸易”上班的动机,不免抱着怀疑的态度,如此一来, 他们的感情进展,当然就越发不明朗了。 天啊!她是辞职好、还是不辞职好?她真的好难抉择! 冯彻绝对没办法理解,这份工作是她的一个退路,也是她的安全感所系,更 是她不贪图他金钱的宣告。 若是他愿意试着体谅她,那该有多好! 然而命运总是折磨人的,就在倪晓茵已萌生辞意、却尚未采取实际行动时, 何采萍就先找上她了。 “嗨!晓茵。” “采萍。” 她平静地回给她一声礼貌的招呼,此时何亭榆正好出去开会,她也不知道自 己能跟她说上什么话。 “怎么对我这么冷淡?你该不会是怪我派给你太多工作了吧?呵呵……”何 采萍故意娇笑地说。 “拿人薪水就是要做事,我早有认知。” “好啦!看你这么辛苦,我替我哥买饮料时,也顺便替你买了一杯咖啡,让 你工作更有精神,我对你够好了吧?” “谢谢。”她不疑有他,拿起热咖啡就喝了。 以往她和何家兄妹还是好友时,何采萍也经常买饮料请她,虽然现在她们的 友谊已经破裂,但她今日的示好,倪晓茵还是愿意当成是她们俩彼此未来和平的 象征。 “啊,我得走了!改天我会找你好好聊聊。”她手上也拿了一杯奶茶,若无 其事地走出哥哥的办公室。 待她走后,倪晓茵专心地处理手头上的公事,没想到她却越来越想睡。 奇怪,难道她最近蜡烛两头烧,真的太累了吗? 她干脆先小睡一下好了!只要等亭榆哥回来之前,她再赶快醒来就好……抱 着这个想法,倪晓茵很快沉沉睡去,而且睡得非常非常熟。 原来卑鄙的何采萍,竟然在她的咖啡中放了安眠药,还打电话请冯彻过来, 请他来看一个“惊人”的画面。 就在他一肚子狐疑抛下公事,到“何氏贸易”集团的路上,何亭榆也正好开 会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看见趴睡在桌上的倪晓茵,不由得关心轻摇她。“晓茵,醒醒!你这样睡 会着凉的,快醒醒!” 然而他无法叫醒她,只因她已被安眠药带入深深的沉睡之中。 “唉,你一定是太累了!” 何亭榆心生怜惜,干脆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准备让她 在自己办公室的附设套房内,好好睡个觉养足精神。 不幸的是,这一幕恰巧结结实实落入刚好赶来这儿找妻子的冯彻眼中。 站在玻璃窗外的他,面无表情、一语不发地瞪着办公室中的一男一女,没有 离去更没有发怒,就只是这么死瞪着何亭榆和在他怀中熟睡的倪晓茵。 “冯先生,事情绝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子!”他赶紧开口解释,以免他误解了 晓茵。 “我真是个笨蛋。”他喃喃自语后,竟然转身就走人,也不顾妻子的身体状 况究竟是如何。 只因他已完全被她伤透心了…… “等等!你听我解释!”何亭榆想追上前去,却发现冯彻离去的速度,快得 令人措手不及。 “完了!这下子该怎么办?”他不禁仰天长叹。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先让晓茵好好睡一觉,等她醒来再说了。 倪晓茵从早晨一直睡到晚上八点多,才因为安眠药效过了而醒来。 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竟在亭榆哥专用的休息室床上,她慌得起床走出门, 就看见他正坐在自己办公桌前上网。 “亭榆哥,我怎么了?”她错愕地问,一时间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你从早上就一直昏睡到现在,我还请医生过来看你,不过因为他说你只是 睡着了,我也就放心许多。” “太奇怪了!我从没这样子过啊……”她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早上喝 下的那杯“和平”饮料。“难道是采萍……” “她?她又对你做了什么?”何亭榆皱眉。 “她请我喝了一杯咖啡,我喝过不久之后,就睡得不醒人事。”倪晓茵老实 地说。 “唉!我就猜到是她在搞鬼!难怪那时候你老公会出现!”他就想,事情怎 么可能“巧”成这样,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一切…… “冯彻?他什么时候来的?” “晓茵,你要有心理准备,冯彻他又误会我们了!而且这次真的很严重。” 她惶惑极了。“怎么会这样?” “早上时,我看你昏睡在桌上,就想先抱你进我的套房,让你好好睡,谁知 那么恰巧,你丈夫竟然过来找你,他也就看到我抱着你的画面了。” “有这种事?!”倪晓茵慌乱低语,心已沉入谷底。 她一直坚持不辞职,也使冯彻让步了,可是她却在无意间,令他那么失望! 虽然不是她有意如此,但她也知道,他不可能受得了当场目击的这一幕暧昧。 “一定是采萍拿捏好时间差,叫他过来看的!她实在太恶毒了!竟敢在你的 饮料中偷偷下安眠药,我一定要叫我爸把她‘流放’到大陆分公司去磨练,顺便 让她好好修身养性一番!”何亭榆真的看不过去妹妹的所作所为了! 倪晓茵急急地说:“亭榆哥,我得赶快回家了!我一定要跟彻好好解释,我 不想让他永远不再信任我!” 跟他仓促道别过后,她就十万火急地赶回家去。 一到家之后,她放下包包,就连忙四处找寻冯彻,果然在他的书房内,看到 他正交叠双腿坐着沉思,右手上还拿着一只酒杯轻摇。 “彻。”倪晓茵轻唤。 “喔,我爱玩的妻子终于‘倦鸟归巢’了!”他用带着三分醉意的冰冷眼神 瞥向她。 “你误会我了!求求你听我解释!” “误会、误会,为什么我总是三番两次误会你?难道我是个无理取闹的男人, 整天只知道误会你?” “你听我说,我被何采萍下安眠药了!亭榆哥看我昏睡不醒,才动手抱我、 想让我在里面的房间睡个觉,我和他绝对没做任何苟且之事!”趁他还想听时, 她赶紧将真相说出来。 “够了!我不会再听信你的满口谎言!”他突然怒斥她。 “这不是谎言!不信你可以去问亭榆哥,他能帮我证明,这一切都是何采萍 的奸计!” 冯彻冷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还要我去向你的旧情人求证,他当然是 和你站在同一阵线上,你以为我那么傻?” 察觉自己失言已经来不及,倪晓茵百口莫辩地乞求。“相信我这一次吧!拜 托你!你应该知道我爱的人是你!” “你一次又一次让我看见不堪的真相,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爱我,你真是 说谎成性!”他痛心斥责她。 “彻,我知道你一时之间,绝对没办法谅解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可是你得给 我时间!我明天就辞掉工作,我会亲自向你证明,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努力想平息丈夫的怒火。 冯彻对她的话根本不予理会,自顾自地倾泄不满。“我本来已经很喜欢你、 很中意你,为什么你要让我看清,原来你就是我原先想像中,那么心机深沉、那 么拜金的女人!为什么你不继续好好伪装下去?” 在他听来,她所说的深情话语已经变质,全部成了自说自话的谎言。 “不要这样说我!我绝不是那种女人!我对你的爱全是真的!”倪晓茵不禁 泪水盈眶地喊,他的句句无情指责,已经把她的心刺得伤痕累累! “我成全你和何亭榆吧!明天我们就去办离婚,反正这段婚姻从头到尾,就 是一场可笑的儿戏!” 冯彻不能忍受自己一再原谅她,却又再三被欺骗,更不能忍受自己,竟然这 么在意一个肤浅、脚踏两条船的女人。 只有和她离婚,才能让他消气,才能让他挽回受挫的骄傲自尊。 “不要!我不要离婚!你不能因为我没做的事而胡乱冤枉我!” “你想赖皮吗?难道你忘了我们婚前协议书的内容了吗?” “我没忘。”倪晓茵眼眶泛红地请求。“可是我不想离开你!真的不想!” “你以为你还可以继续‘脚踏两条船’吗?我不敢相信,何亭榆竟也着了你 的道,愿意当你的‘备胎’,还眼睁睁看你选择嫁给我。”冯彻狠厉批评。 “彻,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她绝望地喊。 “你说什么我都不再信了!毕竟我给过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是你亲手毁了 我和你的婚姻!” “不要这样对我!”她狂喊:“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分上,难道你不能给我 一点时间,让我向你证明我的清白吗?” “倪晓茵,我已经想跟你离婚了,你何必苦苦纠缠住我不放?”他伪装一脸 冷然,掩怖满心的痛楚。 一说到“离婚”两字,他竟也感到十分痛苦,他是怎么了?难道他还对这个 爱撒谎的女人有眷恋? “是的!我就是要纠缠你!我不能让你离开我,更不能让你就这样走出我的 人生之外!毕竟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啊!”说出真实心声的她终于流下眼泪。 “若是你当真如此固执己见,我也无话可说,你想留在冯家就留下吧!但是, 你别想我会给你好脸色!” 抛下这句话,冯彻就自行离去,也不想再看她一脸泪水的悲哀。 倪晓茵二话不说,就辞掉了在“何氏贸易”的工作,打算全心全意来挽救自 己濒临破碎的婚姻。 这段时间,她也只能暂时请南投的家里,先寄钱过来给她。只要等她重新让 冯彻原谅她、愿意再接纳她,她就会再去找另一个工作,好让她能继续自行负担 学杂费和生活费。 不过对于家人,她还是没告知自己早就结婚的消息。 之前是为了保密,现在更因为她无法肯定,自己是否可以保全这段她最在乎 的婚姻。 然而她的委曲求全,似乎一点也无法打动冯彻已经变得冷硬的心。 对于她除了上课之外,时时刻刻待在家中,只为了等他回家共度两人时光, 他视为一文不值。 对于她的温言软语、柔情万千,他视而不见、视若无睹。 更过分的是,他还把她看成是一件家俱,从不主动对她说话,也不再关心她 的日常生活起居。 夫妻俩简直就是一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屡屡感到心灰意冷的倪晓茵,总是用“他的气还没消”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替自己打气。 她有错在先,她不能怨恨冯彻要这样对她。 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丈夫却依然不肯敞开心胸,再度试着接纳她,也 让她越来越患得患失,越来越紧张不安。 难道他一辈子都不原谅她吗? 难道他们俩要一直这样度过未来的人生吗? 难道她该认命、死心,舍弃这段权宜婚姻,让冯彻自由,让他不必再天天见 到一个令他心烦的女人? 如果不是他曾说过喜欢她,她一定早就放弃了! 现在的她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期待有一日,他会愿意再次回来牵她的手, 和她一起白头偕老。 某日傍晚,倪晓茵去传统市场买完菜回家准备亲自下厨时,一踏进家中大门, 她就完全被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给打击了! 坐在客厅沙发上亲昵拥吻的两人,不正是冯彻和何采萍吗? 她真的傻住了!一时之间只能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嗨!”结束热吻后,何采萍懒洋洋地对她打了声招呼。 “别理她,我们继续我们的。”他竟然连瞧也不瞧自己的妻子一眼。 “呵呵……这样晓茵不是太可怜了吗?” “谁管她?是她自己要死皮赖脸待在这儿!” 倪晓茵将菜篮子往旁边一搁,再也忍不住满腹的委屈和心酸。“冯彻,你为 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有旧情人,我不能有吗?”他故作不在乎地说,不想承认演出这一幕, 全是要让妻子尝尝他曾受过的伤痛。 “你真的那么喜欢采萍?”她幽幽地问,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 “当然!比起你伪装天真无邪,她可是老实多了。” “冯彻,你真的欺人太甚了!”倪晓茵无力摇头,语气中充满悲凉的绝望。 坐在他身旁的何采萍,不禁幸灾乐祸地说:“哎呀,你抢了人家丈夫,同理 可证,别人也可以抢回来啊!你又何必这么看不开?” 冯彻更伤人地说:“你可以不用被我欺侮,是你要留在冯家,自取其辱、自 讨设趣。” “我懂了,我懂了……” 她不再看他们两人,就黯然地准备走进她这阵子睡的客房。 “站住!你想逃了吗?什么叫‘你懂了’?你倒是说清楚!”冯彻突然大喝, 似乎不满意她这么轻描淡写的反应。 她突然转身,怨怒地瞪着冯彻。“我已经懂得我是个傻子!我懂得我爱错人 了!我更懂得,多年来我所努力想要的,不过是一场自我欺骗的梦幻!”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他眯起眼审视她。 “不需要了,我累了……”她叹口气,很快就遁逃进自己的卧房。 “等等!你给我回来!” 何采萍眼明手快地将冯彻拖下来坐好。“你别管她了,把心放在我身上吧!” 自从知道自己即将被父亲“流放”到大陆工作,她就对倪晓茵更加恨之入骨!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冯彻终于让她有了这个复仇的机会。 “滚!你给我滚!我这辈子不要再看到你,滚!”冯彻突然冷酷地对她吼叫, 将她弄得脸上无光、“满脸全豆花”。 戏演完了,他也把妻子伤够了,何采萍当然也该退场。 “彻,你不要这样……”她故意又黏向他,不甘心地撒娇,以为自己在他心 中应该还有一席之地。 “滚!你给我滚!” 他野蛮地拖着她的上臂,泄愤似地将她给拖出冯家、扔到大门外去,又恶狠 狠地关上门,让她自尊全数扫地,只能悻悻然回家。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