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徐家 在厨房里乾净明亮的流理台上头,摆著切成小碎块的胡萝卜、马铃薯和洋葱, 只等锅子中的开水滚了後,柯晴君就要将它们丢进去做咖哩酱汁了。 今天是星期五,她却逃难似的、下午就跟人事室请了假,并到超市买食材, 准备亲手为伯母煮一顿晚餐。 由於非常高兴晴君能早点来陪伴她,朱静芝也趁她忙著做菜的时候,特地出 门去附近商店,买些点心和水果好招待她。 柯晴君将炉火调到最小,拿起汤勺子开始搅拌锅中的咖哩,她的思绪不禁飘 回了今晨在她办公室内发生的事。 任远那个疯男人!自从与她有过几次的亲密关系後,就将她视为他的女人, 想要她的时候就来找她。 她的冷淡和讽刺对他根本完全起不了效果。 想起早上的画面,柯晴君的小脸立刻羞得绯红,简直不知如何自处。 任远身为集团总裁,穿著昂贵的三件式名牌西装,却蹲坐在她的椅子下,用 唇舌抚慰她的私处,简直像一头饥渴已久的野猫,舔著好不容易偷到的奶油。 她呢?也一样不像话! 白色套装好好地穿在身上,浅紫色高跟鞋也没脱下,甚至连内裤和丝袜都只 缠在膝窝处,就无力瘫软在椅子上,高举合紧的双腿,让他做尽不该做的可耻行 为。 她老是骂任远堕落,她自己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望著锅中袅袅升起的白烟,吸闻著已经飘散而出的咖哩香气,柯晴君焦虑地 咬著自己的指甲。 任远、任远、任远…… 现在她满脑子全是他!挥也挥不开,甩也甩不掉! 她怨恨他喜欢招惹她,却迟迟不递出辞呈,她到底是在犹豫什麽?!眷恋什 麽?! 她不是越来越害怕、自己跟任远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吗?她不就是因为罪恶 感才赶紧逃到伯母家来,希望自己依然是牢牢记住书樵的? 「晴君,你怎麽了?在想什麽?」朱静芝不知何时来到了厨房,早已将她脸 红发著呆的模样,全看进自己眼底。 她吓了一跳,赶紧将刚才搁在自己嘴上的右手藏到身後,慌忙地对她微笑道: 「没啦,伯母,我什麽也没想!」 「我怎麽觉得你好像是在想一件喜事?瞧瞧你,小脸蛋都红了!」 「伯母,那是被咖哩的热气薰出来的。」柯晴君急急否认,打死也不敢让伯 母知道,刚才她正想到自己的上司、和他们俩的「韵事」。 「晴君,你老实告诉伯母,你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朱静芝怀疑地试 探她。 她吃过的盐可比晴君吃过的米多!她怎麽可能瞒得住她呢? 瞧她的模样,分明就是坠入爱河了! 可是她绝不允许晴君再去谈恋爱!她早就认定晴君这辈子只能是书樵的妻子、 是她的媳妇,她可不许晴君有「二心」! 柯晴君连忙摇摇头。「伯母,你不要瞎猜,我没有!」 「这样我就放心多了!书樵地下有知,一定很高兴你还挂念著他!」朱静芝 故意叹息,存心提醒她的义务和责任。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柯晴君认真回答。 「现在全世界就只有我和你,是最在意书樵的两个人了。」朱静芝哀叹,彻 底沉溺在过去的悲情中。 她无法忘记失去独生子的痛,无法走出阴霾,独自面对新的生活,她也要晴 君跟她一样,永永远远走不出来。 谁叫她当初要鼓励书樵上山工作?她必须用一生赎清这个罪孽! 「伯母,咖哩好了,我们一起吃饭吧。」 朱静芝压抑住满腔对柯晴君的怨气,故作和蔼地说:「好啊,等我们吃饱, 再一起看书樵的相片。」 其实那些相簿,柯晴君早就看过无数次,也听过无数次伯母叙述对儿子的种 种回忆了。 但晴君还是不厌其烦,每个星期五晚上都来陪伴她、听她说话,顺便让自己 稍稍排遣对书樵的思念之情。 只是今天晚上,当她静静看著相片中的书樵时,另一个男人的影像,却不时 偷偷浮现在她的脑海,干扰著她、气恼著她…… 也让她悄悄地心醉又神迷。 由於隔天是不用上班的周六,柯晴君穿著短袖灰色运动衣和白色运动裤,就 窝在自己的床上看DVD ,小白则窝在她的腿上,懒洋洋地睡觉打呼。 这才是她生活的常态啊! 安静、没有变化、只是等待时间的流逝…… 只是就在她自以为,她已经重拾往日的平淡生活时,她的房间门却突然被人 打开,她也被来人吓著了! 「任远!你怎麽随便跑进人家家里?!」她惊呼。 穿著一身名牌休闲服的他,看起来依然是帅气又潇洒,不比他穿著正式西服 时逊色。 「我哪有?是伯母开门让我进来的。她一听说我是特地来找你,立刻就叫我 直接上楼了,可见她对我的印象很不错,也希望我跟你之间能有後续发展。」 之前他已经以晴君的朋友的身分,来过柯家好几次,晴君的父母当然对他也 是很熟悉了。 而且不仅仅是熟悉,他们都很希望女儿能接受任远的追求,因此常扮演居中 撮合的角色。 柯晴君气得抱怨。「我妈又没问过我想不想见你!她怎麽可以这样?!」 「你别气了,我可是为了小白而来的。」任远开玩笑地说,一把就从她腿上 抱起了那只胖波斯猫。 她乾脆孩子气地命令:「小白,他是个坏蛋!抓他!咬他!」 岂知小白根本不了解主人的哀怨,反而舒舒服服窝在任远的怀中,打了个哈 欠後再次闭上眼睛睡觉。 「呵呵……你好乖哦!小白。」他赞许地摸摸它的白毛。 「可恶的背叛者!我真是白养你了!」 柯晴君心有不甘地嘟嚷,无力倒回靠背的抱枕上,只能眼巴巴看著自己养的 宠物「沦陷」在别人手中。 过一会儿,任远将小白放回床上,自己却突然靠近了她,一把就将她给抱进 自己的怀中。 「放开我!你想干嘛?!」她惊慌失措低喊。 「我只想像抱小白一样抱著你,因为……我刚刚发现,你好像很羡慕它被我 抱住。」任远抚摸她的发丝,语气中不难听出笑意。 「我并没有!好吗?你少耍幼稚了!任远,我命令你立刻放开我!」柯晴君 想推开他,无奈天生力气就是不如他,她只能徒然挣扎著。 「啧啧……难道现在是下班时间,你就能随便命令我这个总裁啊?」 「我们已经不再是朋友了!你还来我家干什麽?」 「当然是来看小白的。」他随口胡扯。 「好,你看也看过了!请便吧!恕我不再招待你。」 「你说这什麽傻话?!你要我说几次,你才能明白我们已经是情人?还是要 我立刻再「做」给你看?」 「任远,我不准你再碰我!我对你的忍耐已经快达到极限了!」柯晴君疾言 厉色地说。 他审视她慌乱不安的表情,她执意冰封自己感情的固执,他发现有些话不说 是不行了! 「晴君,为什麽你就是不要我爱你?」他正色问她。 「你不必问我原因!只要你离我远一点,我会感谢你!」她冷冷回答。 「是不是因为徐书樵?」他轻轻地说,褐露出事实真相。 柯晴君立即瞪大了眼睛,小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消失殆尽,整个人也因激动过 度而微微发抖。 「你……你怎麽可能知道他?!是谁告诉你他的名字?是谁?!」 「当初我刚开始追求你的时候,你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也不说明你拒绝我的 原因,我只好找来你的好朋友吴慧真问个清楚。」 「她什麽都告诉你了?」 「本来她也不想说,可是她又看不过去、你继续死气沉沉过日子。後来她想 一想,就决定把你跟徐书樵的事,全部说出来让我知道。」 「任远,你真是卑鄙无耻!竟然这样侵犯别人的隐私权!」柯晴君非常生气。 「关于这一点?我抱歉。」他直直凝视她。「不过对於为了打开你的心扉, 我所不得不做的一切努力,我永远也不会道歉!」 「既然你已经知道书樵的事,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的心中只有他一个人! 其他任何男人,都无法打动我的心了!」她半带赌气地声明。 「晴君,他已经去世两年。」任远的目光中有著对她的怜惜和悲悯。 「我不准你说他死了!我不准!他只是人还待在南投山上,他没有死!」柯 晴君又想逃避现实。 「人死不能复生,你为何执迷不悟?」 「任远,你走!走!我不需要你的提醒,永远不需要!」她狂吼。 「我知道徐书樵生前人很好,牺牲奉献的性格也很完美,可是,他毕竟已经 跟你天人永隔!他不能在你欢笑的时候陪伴你,不能在你哭泣的时候安慰你,你 还要想念他到什麽时候?醒来吧!晴君,睁开眼认真看看、一直陪在你身畔的我 吧!」 柯晴君有点歇斯底里地笑出声。「任远,你以为你比得上书樵在我心中的地 位吗?你太不自量力了!」 「最起码,我是个活生生的、可以爱你的男人,光是这一点,我就赢过徐书 樵许多了!」任远毫不留情追逼她。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说话!请你出去!出去!」她趴在枕头上痛苦地 嘶叫,宛如负伤的小动物。 「晴君,我知道你心中的伤痛很深,可是若是你坚持不割掉这个毒瘤,你会 一辈子活在阴影中。我爱你!我不能让你这样子!绝对不能!」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静悄悄地伏在床面上,也不知她是否已将他的话听进耳 朵内。 任远轻叹一口气,伸手抚摸她的秀发。「你好好想一想吧!等你有答案、有 决定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说完这些话他就直接离开,让她有独自思考的空间和时间。 星期天的下午,柯晴君就将吴慧真约出来,准备和她好好谈一谈了。 「晴君,你怎麽一脸严肃啊?发生什麽事了?」她不解地问。 「你做了一件好事!你忘记了吗?」柯晴君冷笑地说。 「我真的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件事!」 「任远会知道书樵和我的往事,难道不是你说出去的?」 吴慧真面有愧色了。「晴君,总裁已经告诉你了?」 「他若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被至交好友给出卖!」柯晴君的眼中 满是被人背叛的伤痛。 吴慧真刻意忽略她的指责。「晴君,你跟总裁是不是正在交往中?」 「我才没有!你别想转移我的话题!慧真,你倒是告诉我,你为什麽要背叛 我的信任,去当卑劣的告密者?」 「我就是担心你一辈子都忘不了书樵学长,才会选择跟总裁说明事实,好让 他可以更顺利地追求你!」她坦白承认。 「你明明知道,书樵这个人对我的意义!你为什麽要这麽做?!」柯晴君沉 痛地说。 「我当然知道你深爱著他,而且一生都不会忘了他。可是为了他,你却忘了 你自己还必须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活得很好!不用你操心!」 「晴君,你别自欺欺人了!你根本就是打心底不愿接受,书樵学长已经过世 的事实,你要欺骗自己到什麽时候?」 「那是我的事,我心甘情愿!」 「难道总裁对你的追求,一点点都不曾让你心动过吗?」吴慧真有意逼问她。 「慧真,你真的管太多了!」 「我再不管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著你、继续过著活死人般的生活?晴君, 听我一句话,总裁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任远偷偷调查我的过去,我不会原谅他的!」 「晴君,我看不出来这有什麽罪大恶极。若是总裁不了解你曾经经历过失去 爱人的痛苦,他怎麽有办法捉摸你的心思?他怎麽想办法将你从悲伤的梦中唤醒?」 她愤怒回答:「够了,慧真!你到底是我的朋友?还是任远的朋友?」 「你和总裁都是我的朋友!我也希望看到你们成为一对。未来你们若能结为 夫妻,那我就更高兴了!」吴慧真定定望著她。 柯晴君无力支著额头。「你擅自泄露我的秘密,我都还没跟你算帐算清楚, 你竟然得寸进尺,还要我跟任远成为「一对」?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晴君,我觉得你对总裁应该已经「有点感觉」了!否则一向淡漠又冷漠的 你,不会为他这麽生气。」 「你不要瞎猜好吗?!」她恼怒地回答。 「我才要请你不要再嘴硬了!在书樵学长之後,你又爱上另一个男人,并不 是件罪不可赦的事。」 「慧真,我再也不要爱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柯晴君哀伤地说。 「我很清楚,可是我根本没办法认同!晴君,你还是快点走出过去的阴影, 接受总裁的感情吧!」 「别傻了!现在我讨厌任远都来不及了,怎麽可能会喜欢他?!」柯晴君冷 淡地说:「慧真,今天我约你出来见面的原因之一,就是要麻烦你,明天帮我送 辞呈给他。」 「你要辞职?!」吴慧真当场瞠目结舌。 「没错!我已经不想在他身边工作了。」柯晴君点点头。 怎麽也没料想到事态竟会如此转变!吴慧真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麽办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