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满室飘著菸味、酒味、和布景乾冰散发出来的烟雾, 群群红男绿女聚集,有人坐在一起聊天、打屁,也有人下了舞池,随著台上现场 的乐队演奏,疯狂地扭腰摆臀、大跳热舞。 这里正是台中市内首屈一指的指的热门酒吧「夜魅」。 颜羽洁让表妹连诗珈,开车载了过来,还一路被她从停车场半强迫地拉著, 往酒吧的大门走去。 「诗珈,我们别进去了吧?要足被我爸和舅舅知道,那可不得了了,我们会 挨骂的……」颜羽洁怯怯地说。 她是个长相清秀,个性却有些胆小羞怯的女孩。 每个人乍见她,或许会觉得她的长相平凡无奇,但只要跟她相处久了,却会 发现她长得很「深缘」,耐看的脸庞散发著一股宁谧温柔的韵味。 但她的表妹连诗珈就不一样了。 她美艳的姿色让追求她的男孩子,多得几乎要踏破她家的门槛,而她对於周 旋在这些男人之间,倒也很乐在其中。 个性活泼、大胆又爱玩的她,才只是大二的学生而已,「艳名」就已远播, 「东海」大学里的学生,或多或少都知道连诗珈这一号风云人物。 至於大她几个月的表姐颜羽洁,虽然跟表妹一样,同是「东海」大二生,但 因为个性的关系,她并不像诗珈,那麽喜欢当人群中最受注目的角色。 相反的,她喜欢看书、听音乐、闲暇时种花种草。周休假日有空,她还会到 学校附近的养老院当义工。 这一对表姐妹都是出身於台中市的名门世家。 颜羽洁的父亲是「湘林」建设集团的总裁,连诗珈的父亲则是「连氏」工程 开发的董事长,也是羽洁的大舅舅。 在家人的保护呵疼下,都是家中唯一女儿的她们,天真、无忧无虑、不知世 情险恶,可说是典型的上流社会富家小姐。 连诗珈不耐烦地对表姐说:「羽洁!是你自己答应、陪我过来找方圣恩的, 你不要再想那麽多啦!反正我爸和姑丈又不知道,我们今晚跑来这里,除非你自 己泄露秘密。」 方圣恩就是在「夜魅」酒吧长期驻店的乐团主唱。 年纪约莫二十五岁的他,外貌俊美,身材高大英挺,歌声磁性沙哑,那挡不 住的狂放魅力,往往轻易就风靡了全场观众。 於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地,他就变成大台中地区年轻人们的话题,到「 夜魅」去听他的演唱,更是成了大家必做的、赶时髦、赶流行的功课之一。 但颜羽洁对於这一类的功课,可说是完全没有兴趣。 若不是表妹每次都要拉著她,陪她一起过来找方圣恩,她根本不会想涉足这 种热闹到不行的娱乐场所。 「诗珈,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再去找那个男人了!」她温婉劝道。 「为什麽?」 「他的背景好像很复杂,而且你老是去找他,他好像也不是很高兴耶!」 颜羽洁心知肚明,表妹是很明目张胆地、主动在倒追这位有名的乐团主唱。 但她自己想倒追他也就罢了!偏偏她的胆量还不是那麽够,每次都要拉著她 这个很好商量的表姐一起去壮胆。 或许诗珈也感觉到了吧? 这个叫方圣恩的男人并不好惹、也不好「追」。 每次她们俩趁演唱中场休息时间,一起去後台找他,或是趁他演唱完,邀他 一起去别的地方喝个饮料什麽的,他总是用那对似笑非笑的眼眸,若有所思地来 回扫过她们这对表姐妹。 他会回答诗珈热情缠著他问的每句话,也会抽空对常常在一旁沉默无语的她, 绽放微微一笑。 不过要久久一次,他才会答应诗珈极度热情的外出邀约。 但三人坐在咖啡馆内,总是聊不到一小时,方圣恩就会藉故离去,请她们表 姐妹俩自便。 他老是给她们这种若即若离、忽远忽近的感觉,反而严重刺激了连诗珈的女 性征服欲。 她这麽美丽动人、这麽性感、家里又这麽有钱,还不计大小姐的尊严,展开 行动厚著脸皮倒追他,他怎麽可能会不心动? 除非他不是男人! 不!他一定是在故作姿态、吊她胃口!明明心中爱她爱得要命,却故意不说, 好让她不死心地常常过来酒吧找他。 一定是这样! 连诗珈不满地反驳了颜羽洁刚刚的劝说。 「谁说圣恩不高兴我去找他?!他只是故意要对我冷漠一点,好掩饰他的自 卑感呀!毕竟他白天的工作是一名建筑工人,他当然会自觉他高攀不上我!我对 他这麽积极,他早就在偷笑了!」 沉迷在这样少女式的梦幻中,连诗珈以为自己,终有一日一定会得到方圣恩 这个男人! 等到那一天,全东海大学……不,是全台中市的年轻女孩,都要羡慕她、嫉 妒她,得到这位帅气乐团主唱的心了! 对方圣恩狂热地迷恋,再加上种种准备大出风头的妄想,早就让连诗珈深深 陷入她自以为是的、世间独一无二的恋情。 「诗珈,你会不会想大多了?」颜羽洁不赞同地摇摇头。 「羽洁!你是不是在嫉妒方圣恩跟我的感情?不然你怎麽老是叫我不要过来 找他?你很不善良耶!」她生气抗议。 「我才不是嫉妒哩!我只是担心你!」 「好了啦!你要是真那麽关心我,你就要全力帮忙我,让我和他的恋情开花 结果,而不是老在一旁说些风凉话嘛!」 接著连诗伽就不由她分说,拉著她的手走进了「夜魅」酒吧。 此时,正好赶上方圣恩的乐团的开唱时间,而台下的客人们也早就翘首期待、 兴奋不已。 在连诗珈突破重围、勇往直前的带领下,她和颜羽洁很快就挤到最靠近舞台 的位置,等两人就定位,她还猛对台上的他挥手,希望他能看见她们。 方圣恩当然在第一时间,就看见了这对上流家庭出身的表姐妹。 与她们算是略有交情的他,向她们微微颔首後,唇边绽开了一抹不知是真的 开心,还是带点嘲讽的微笑。 他拿起麦克风,开始了今晚开唱之前的简短演说。 「各位朋友,很高兴今晚大家又在「夜魅」见面了—。今晚我的第一首歌, 要献给两个可爱的女孩,她们是我的热情听众,希望你们也会喜欢。」 方圣恩说完这段话後,就开始唱一首浪漫的抒情摇滚,全场的人顿时也被罗 曼蒂克的泡泡环绕、包围了。 「羽洁,你听到了没?圣恩说这首歌是为我们俩唱的耶!好棒哦!」她兴奋 地扯著表姐的手臂猛摇。 颜羽洁有点感动地望向台上,突然想谢谢他,终於有一回想到要主动让诗珈 开心了。 岂料这一望,竟真让方圣恩的眼神与她的接触上。 她羞怯地对演唱中的他笑了,他却直直盯著她,继续专注演唱,仿佛除了她 之外,他谁也不在乎。 颜羽洁惊得赶紧收敛笑容,慌张垂低了头。 他不是在看她吧?他看的人应该是坐在她旁边的诗珈,不会是她。 她一向胆小、沉默、又不出色,只是在一旁陪衬美丽表妹的人,他怎麽可能 会注意到她呢? 眼神慵懒、魔魅,在台上唱出动人旋律的方圣恩,的确不是故意在看颜羽洁。 他只是挑上这对表姐妹中、他比较不讨厌的那一个专注他的目光,以免被她 们知道,他其实只是心不在焉地做做表面功夫。 第一曲唱罢,台下响起热烈掌声,安可声当然也不绝於耳,但他下一首演唱 的热门舞曲,马上又带著听众进入了另一段感官飨宴。 等整晚的精彩演唱结束,所有酒吧里的客人们早已high到不行,人人都觉意 犹未尽,只盼明晚快点来,他们又能来这儿听演唱。 方圣恩走下舞台,隐身到後台去稍事休息,待会儿就是「夜魅」打烊的时间, 他还得跟乐团的伙伴们、一起收拾放在舞台上的乐器和相关设备。 他随手点了一根菸,消除精疲力尽的感觉,同时他也有心理准备,那对表姐 妹约莫五分钟之後,就会在他眼前出现。 本来乐团人员休息的後台房间,平日并不许闲杂人等闯入,但「有钱能使鬼 推磨」,她们似乎「贿赂」了酒吧店长,因此成了可以进出後台的特权人物。 想到这对同是女大学生的表姐妹,方圣恩的唇边扭曲一笑,有说不出的冷淡 讽刺。 她们的养尊处优、天真烂漫,早让他清楚明了,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像连诗珈那样的女孩,会想缠著他、倒追他,恐怕是虚荣心多於爱慕,更有 甚者,她只是想找个「名男人」,尝试一段惊世骇俗的恋爱而已。 方圣恩相信,只要他故意装成爱上她,请她嫁给他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跟著他吃苦过日,她一定马上拔腿就跑,跑得比任何其他女孩都要快! 至於她的表姐颜羽洁呢? 他只能说自己从没看过这麽笨的女人!明知表妹只是在利用她,她却傻傻地 任由表妹带著她,一起沦落为「狂热追男仔」。 她到底可不可以变聪明一点? 不要老是用那双纯真无辜的眼睛望著他,不要老是沉默羞怯地待在一旁,用 那若有似无的清新体香诱惑他。 不要总是一脸对他兴趣缺缺的表情,却又为了表妹不得不留在原位乖乖坐著, 每次都让他莫名兴起了一股无名火…… 冥想到这儿,方圣恩心头一惊,赶紧甩用头,让自己脑子更清楚一点。 你到底在想些什麽?!他暗斥自己。 像颜羽洁那样的女孩,只适合跟她一样尊贵富有的男人来疼她、宠她,绝不 是他这穷酸的下层阶级工人可以「肖想」的。 再说她根本对他没意思,不是吗?他又何必自取其辱、自作多情? 他又何必常常在不经意之间、想起她羞怯平凡的模样? 方圣恩愤愤地捻熄手上的菸,轻巧一扔、正中垃圾桶的红心,但他缠绕心头 的莫名郁闷,却没办法这麽轻易就丢掉。 长青养老院 星期六的早上十点多,颜羽洁已经跟院内的所有老人打过招呼,也将她带来 的礼物全数分送给他们了。 住在这家养老院的人们,绝大多数都是孤苦无依,被台中市社会局送过来的 失亲老人。 之後,颜羽洁推著李老太太的轮椅,到庭园的大树下乘凉,陪著她说话,关 心著她这一周以来的生活起居和心情。 「羽洁啊!你若是我的孙女儿,那该有多好啊!」李老太太用有点漏风的台 语对她说。 「阿嬷,只要你当我是,我就是呀!」她笑咪咪回答。 她感伤地拍拍她的手背。「若不是你每个礼拜都来「长青」看我,谁要管我 这个孤单老人?我就算死了,也没人替我哭!我养的那些不肖子、不肖孙,拿走 我所有的钱,统统移民去美国,却理都不理我!」 知道老太太又想起伤心往事,她赶忙劝慰她:「阿嬷,别想那麽多了!现在 你人「好好」,每天「吃饱饱、困饱饱」,应该常常想一些开心的事才对啊!」 老人家总是难免钻牛角尖,一些往事就可以讲很久、讲到忘了时间,但颜羽 洁一点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仍然耐心聆听李老太太的叨叨絮语。 一直到她将讲话讲累、想进院内房间睡觉的老奶奶安置好,也约莫是中午吃 饭的时间了。 「长青」的女院长强力邀请她、和所有院内看护、员工、还有可以健康行走 的老人们一起用餐时,她并没有拒绝,很随和地走进了饭厅,找个位置就坐下, 只等院内煮饭阿桑把饭菜分配到她的碗盘上。 在她对面的座位,突然有个年轻男子落坐,她不禁好奇向他望去。 「是你!」颜羽洁小声惊呼。 原来这个一身建筑工人打扮、脸上满是汗水的男人,竟然是方圣恩! 「我们工头最近承包了养老院的围墙修茸工程。」他简单地解释自己为何会 突然出现在这儿。 「好意外……现在的你,跟在「夜魅」当乐团主唱时的你,完全不一样耶!」 她有点怯怯地说。 「这才是我的正职,一个用劳力赚钱的建筑工。」他的唇边又闪过讽刺的笑 意了。 「用劳力赚钱很好啊!」她纯真地说。 「我也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富家大小姐,竟然这麽有心,还会牺牲假日来养 老院、陪陪这些被遗弃的老人们。」 方圣恩的脸上看不出半丝赞赏她的表情。 而他的意外也是事实。 刚刚他在太阳下,汗流浃背地将混凝土抹上围墙壁面时,一看见大树下她那 纤柔的身影时,他几乎以为自己是看走眼了! 他无法相信,举手投足都带著娇贵气质的颜羽洁,竟然会那麽温柔地陪老奶 奶说话,那麽耐心地花时间,对一个跟她无亲无故的老人,付出不求回报的情谊。 像她那样的大小姐,最喜欢的事难道不是逛街、购物、参加宴会吗?她…… 并不是那一类的富家千金吗? 颜羽洁温和回应他。「我不觉得自己是牺牲假日耶!我只是在做自己很喜欢 的事啊。」 听到她理所当然的声明,方圣恩又兴起莫名其妙的怒意了。 「是哦,你只是想满足自己行善的优越感罢了!当你有空时,就过来骗骗这 些可怜老人们的感情,等你没空时,你根本连想也没想过他们,还不是顺顺心心 过你自己的生活?」他就是无法阻止讽刺她的冲动。 「我才没有这麽想!请你不要乱说!」颜羽洁委屈蹙眉。 「我发现你跟你表妹的心态一样,只会把一些社会上的弱势者,当成你打发 无聊的玩具。」 「方圣恩!我没有!」她彷徨的眼眸中开始凝聚泪水。 「你老是喜欢陪著连诗珈,来「夜魅」酒吧找我,这不正是因为你喜欢看她 倒追我、跟我玩恋爱游戏,但你却可以「很享受」地知道,像我这种人,永远也 别妄想娶你们俩之中的任何一个!不是吗?」 因著自幼根深柢固的自卑感,从孤儿院出身的方圣恩越想越气、越来越口不 择言! 「我没有!我没有!」颜羽洁终於被他逼哭了! 她感到难过的,并不只是他误会她的人格,还有她听得出,他的话中藏有不 为人知的苦楚心酸。 「你哭什麽?!」他烦躁得想杀人! 这女孩子怎麽这麽不经骂?她不是对他不在意?那他信口捻来的责骂,她不 也应该只是一笑置之而已? 他没想到自己这麽轻易就弄哭颜羽洁。 「呜呜……」她拿出自己的小手帕,强忍心酸地拭泪。 「别哭了!你到底要我怎样?」方圣恩快「郁卒」死了! 她勇敢抬起红通通的眼,羞涩地对他说:「方圣恩,你是不是喜欢诗珈?」 他十分不解她突如其来的想法!「你怎麽这麽问?」 「除非你不在意诗珈,否则你应该不会对自己的身分感到自卑。我听得出来, 你相当在意自己跟她的身分差别太悬殊。没关系的!要是你们俩真的情投意合, 我一定会尽己所能,帮助你们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天啊……」方圣恩仰天长叹,已经被她彻底打败。 这女孩!这女孩! 怎麽可以这麽善良?怎麽可以这麽傻气、迟钝?怎麽可以让他这麽放心不下, 只想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好好地呵护一辈子。 「我说错了吗?」颜羽洁无辜地眨眨眼,还是很关心地凝望他。 「你的确是错了!」他定定地说。 他不管了!不管什麽自卑心理、不管什麽自己出身低下、不管她是什麽贵族 大小姐了! 从他第一眼见到她,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一不牵引他的心。 所以他不想看到她被表妹利用,更不喜欢她对自己视若无睹! 如果他不一次把话说个明白,这个善良纯真的女孩,一定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他的心已经被她掳获! 「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人是你!绝不是连诗珈!」方圣恩郑重宣言。「刚刚 你既然给了我承诺,那我要你尽力帮帮我,让我可以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因为这 一生除了你之外,我不想娶别的女孩!」 「啊?」 颜羽洁错愕地张嘴,被他惊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