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父亲去世之后,黎若水每天的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一切有关葬礼的相关 事务,全由许克勤一手包办,她只是茫茫然跟着他的指令行动。 据他说,那个车祸肇事人事发之后就逃逸无踪,警方目前也还在积极追查他 的下落。 怎么会这样?她恨不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啊! 她又听说,那位司机根本就是个出身黑道的小啰喽,而且他营业证照上的资 料也全都是伪造的,要找出他的行踪,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爸爸一生为人诚实善良,行事中规中矩,做生意本本分分,没想到他的命竟 然是丢在那种社会败类手上! 她真的好恨!好恨!他死得真的好不值! 幸好在这段难熬的日子里,克勤和她互相照应、互相扶持,安慰彼此的丧父 之痛,也让她不安全的孤独感慢慢减轻。 所谓“患难见真情”,就是像这样吧?丈夫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表现出他应 有的责任感和关心态度,已让她对他曾有的抱怨和怀疑,慢慢地降至最低点。 她甚至开始学会依赖他,用一个女人的心来喜欢他,只愿他们夫妻日后能长 长久久、和睦相处。 她已经失去一个最重要的亲人,她无法承受再度的失去! 对她而言,现在的许克勤,就是她世上仅剩的惟一亲人了。 等一下,他就会来接她去父亲的葬礼会场了,地得换好衣服,去送父亲最后 一程。无论她觉得多么难过、多么不情愿,她都得去做完这件事。 黎家大宅 在名造景家精心设计的欧式花园的广阔草皮上,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孤 孤单单地站着,任由微风轻轻拂过他额前的发。望着他从小到大生长的家园,他 略带忧伤的黑眸,因为深沉的感慨而微微眯起。 放在他脚边的,是好几箱大大小小的行李,显示他早巳抵达这次旅程的终点 目的地。 这个男人,就是决定回台湾长住的樊厉。 在他听闻养父的噩耗之后,他就命自己在台湾信任的征信人员,调查自己该 知道的一切资讯,包括车祸发生的时间、地点和原因,肇事者的背景资料。另外, 对于“黎明集团”内的人事结构、派系权力分,黎若水夫妻在集团管理中各自扮 演的角色,他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掌握。 他早就非常清楚,今后他必须面对的,是一场不知敌人是谁、又躲在何处的 长期抗战。 从养父因事故去世后,悲伤、懊悔、愤怒的情绪,就不时盘旋在他心中,当 初他若是立刻答应他的要求、回台湾掌管“黎明”就好了! 有他在一旁保护,并以总裁之姿接管一切,积极调查从前他被大家误解的事 实真相,他;相信坏人根本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也不会把养父当成头号标靶、将 他给杀害了。 偏偏当时,他觉得他太小题大作、不肯轻易答应他,也不想随意离开自己设 在美国的公司,所以,他只是请他自己先回台湾,过一阵子,他会再度考虑接管 “黎明集团”的可能性。 但不幸的事,竟然就如养父预言般的发生了!宛如晴天一声霹雳,让他措手 不及、极度错愕。 这一发生,不只让他和一手养大、培育自己的长辈天人永隔,也让若水失去 了亲爱的父亲。 他已不敢去想象,她伤痛的程度会有多深。 至于他自己呢?他到现在才真正体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的悲痛。 为何人总要在失去之后,才会知道可贵呢? 然后他不得不产生更可怕的联想,假如,若水也真如她的父亲曾经预料,可 能会遇到致命的危险呢? 他难道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爱过的女人遇害?他难道能让养父在九泉下也不安 心吗? 就是这个,让他决定暂时将美国的“樊氏”石油开发公司,交给好友文森代 理总裁,自己再回到台湾 来,想办法解决围绕在黎若水身畔的危险、 一阵更强的风吹过黎家花园,吹醒了陷入沉思中的樊厉,他惊觉自己想事情 想得太久,不禁哑然失笑。 如今,他没有为养父悲伤的时间,他不但要揪出那个“邪恶主谋者”,查清 所有他干过的“好事”,他更得想办法暗中保护若水,让她不被人伤害或……杀 害。 他绝不让她在他眼前香消玉殒! 即使她痛恨他,他也对她之前的绝情颇不谅解,他还是要守护住她。这是为 了养父在天之灵,也是为了不想再让自己,有另一个终生难以抹灭的遗憾。 等他完成这项任务,他还是会回到美国,将所有属于黎家的东西全还给她, 让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瓜葛。 但是,他该怎么面对重逢后的若水和克勤,可就是门极大的学问了! 毕竟他不清楚养父,是否曾经让他们知道他的顾虑和担忧,以及他已选择被 他赶出门的养子,成为“黎明”的掌门人。 不过,他应该还是会保持沉默吧?因为女婿就是他猜测的嫌疑犯之一,他不 可能傻得打草惊蛇。 接下来的战争,他是真的只能孤军奋战了!养父!再也不会在他身边,给他 有力的意见、提供能利用的资讯。 想起以前,他还在“黎明”兢兢业业上班、数日子等着娶若水为妻的那一段 日子,养父总是和蔼地指;导他在公事上遇到的难题,鼓励他多多学习、好让自。 己更称职,他不禁哀伤地微微一笑。 这座大宅虽然华美如昔,但如今因为男主人逝世,仆佣都各自遣散,并没有 人住在这儿,克勤夫妇则早巳在结婚之际,搬到外头的房子定居。 他回来台湾之前,早就打算暂住此地,因为这里可以让他回忆、可以让他好 好思考。 这里就是他从小到大的家。 他相信养父在天之灵,一定也会保佑他,让他顺利找出那个准备危害若水生 命的人渣。 樊厉住进黎家大宅几天后,就已经适应了在台北的生活,他也托熟人聘请了 可信赖的佣人和园丁,打点好食、衣、住、行各方而的事。 在人身安全上,他更是小心翼翼,加装多架监视器和保全系统,以防未来或 许会有的万一。 再过一段时日,他就会正式回“黎明集团”上班了,他相信这件事,对克勤 和若水一定会造成极大的震撼。 他自己也一直在沙盘推演可能遇到的状况,好让自己不会在见到他们之后, 表现得怪异又失常。 毕竟之前,他在黎家已被所有人视为“黑羊”。 一只黑羊是要表现得恰如其分?还是努力漂白澄清自己?他打算见招拆招, 予人扑朔迷离的印象。 敌暗我明。他不得不如此,为了抓出凶手,要他表面上当个大好大恶的坏人, 他也无所谓! 在家中晨泳之后,樊厉冲完澡、吹干头发,披上一件白色浴袍,就级着拖鞋 走过秋日微凉的庭院。 在这美丽幽静的园子里,有好些树木的叶子都已渐渐染黄,甚且一片又一片 随风飘零、落叶归根。 他怎么也没料到一大清早,在走回主屋的石铺小径前方,那个移情别恋、择 良人另嫁的女人,竟会直接站在那儿! 她应该知道他已游完泳走出来,但她只是保持侧身站立,仰头望着眼前高大 的雨豆树,没有拿正眼噍他。 他的心因为黎若水的出现而乱了!凝视她的眼光变得极为复杂,也无法厘清 对她的真正感觉。 他们快一年多没见过彼此,现在的她已是为人妻子,却依旧丰姿绰约、美丽 优雅,举手投足间,尽是说不出的柔媚女人味。 她不用转头看他,他也知道她那双美眸黑白分明,水水媚媚,她的嫩颊犹如 出水芙蓉娇嫩无比,红唇小巧又性感,每每引得他情不自禁吻她。 在他甜苦交织的私密记忆中,她有一身白嫩嫩的肤质、凹凸有致的女性胴体。 而那么美的身子,同时也是极度敏感、缠绵多情的,害他在失去她之后,也连带 失去了对其他女子的欲望。 今天的她,穿着全黑的长裙洋装,披肩而下的素细长发鬓边,别着一朵白色 小花,因为父丧而有的衣着,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比以前更冷淡、细致、脆 弱。 樊历慢慢走近她,宛如被女神蛊惑的男人,所有预先想好的台词全被他抛在 脑后,他只想确定,她真的来到他身边! 察觉晨泳后的男子接近了自己,黎若水很快转过身,无情地直直瞪视他、并 出口责问:“谁准许你住进我家的?” 父亲过世后。因为害怕触景伤情,她一步也不曾踏进黎家大宅,然而在她的 悲伤正开始要慢慢消退之际,竟有小道消息传来,那曾经伤害过他们父女的男人, 已堂而皇之住进这间大宅。 她怎能允许这样可恨又可笑的事呢?她一定要出面解决、赶走这无耻的男人! 他甚至不曾到过父亲的灵堂上香呀!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要站在这边讨论吗?”他恢复冷静,以同样不礼貌的 语气回敬她。 和他久别重逢初次见面,她竟一出口就想赶他,无异是往陷入往日情怀的他 头上,硬生生浇下一大桶冷水。 这正好提醒他不可忘记,她是个感情多么善变、浇薄的女子! “难道你还想与我茶叙?免了吧!我希望你明天立刻搬出去,不要自以为是 黎家的一分子!” 他悠然笑道:“很抱歉,我打算长住在这儿。” “你……是谁给你这个权利?!” “喔,我得告诉你,爸爸上回去美国找我,已经把这间宅子的产权给我了。” 养父去美国那一次,就已经将“黎明集团”多数的股份、和黎家所有的产业 全部过户给他、并把那些文件权状硬是塞给了他。 在自己还来不及找机会说服他拿回去时,他就是用自行留书交代有关集团接 班人必知事项、再悄悄离去返国这种方式,逼他不得不先“暂时保管”这些东西。 没想到,这些东西反而变成了他回台湾后、可以善加应用的优势。 樊厉正打算住进自己以前的家,并以手上现有的强大资源为筹码,进行追猎 真正杀父凶手的计划。 截至目前,从他所搜集的证据资料中来看,他已无法将养父的车祸,看成是 一件单纯的交通事故。 就在他去美国找他不久之后,这件死亡车祸就发生,时间上未免巧合得令人 心惊,而那位肇事逃逸的司机,据专业征信调查的结果,根本就是黑道方面专门 受人雇用的杀手。 事实已很明显,有人透过极隐密的方式,买通地来制造“假车祸、真杀人”。 樊厉打算在集团中,暗中下天罗地网逮住那个人,而且,就如养父所说,他 不会把许克勤涉案的可能性排除在外。 之前,他就是因为不相信养父的怀疑,才导致让自己终生后悔的结果,这次, 他不会再放过任何的嫌疑犯了! 如果非常非常遗憾的,他一直以来信任、友好的义弟真是那个人……那么, 他死定了!他一定不会让他的下半辈子好过! “你骗人!他怎么可能会给你?”黎若水又惊又怒,根本不知道父亲原本的 立场,何时做了这么重大的逆转? “他不只给我这个,他还给了我‘黎明集团’百分之五十三的股份。”樊厉 微笑道,不介意再为她多添一份惊喜,反正这件事,她早晚都得知道! “百分之五十三?!”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自己手上握着遗嘱明订的集团股权,也不过是百分之三十二,他竟然比她 多上这么许多! 而且,那正是原先父亲在世、自己当总裁之时所持有的是数量,好确保他在 股东面前的地位。 樊厉何时成为爸爸选择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她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 不!不可能! 爸知道她讨厌他、痛恨他!他怎么可能让他回黎家掌握大权呢?!他自己不 也被他伤透了心吗? “你是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才拿到属于我们家的东西?”黎若水的胸口 因沉重急促的呼吸而起伏。 “说话客气一点!现在我已经是这个家的主人,你可是踩在我的地盘上!” “别耍嘴皮子!我要知道爸爸为什么会这么做!” “是他自己跑到美国来求我的。”樊厉冷然地说:“求我这个被他扫地出门 的养子回来,保护他所重视的一切。” 她突然扬起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将他的脸都打偏了。 “你!”他气得执起她的纤腕,用力掐住柔嫩的筋骨,存心惩罚她对他侮辱 性的耳光。 强忍着泪水和手上的痛,她痛心疾首说:“你撒谎!我父亲的自尊心那么强, 他怎么会低声下气去求你?” “事实就是如此,你最好乖乖接受!” “不!我不接受!我一定要查清楚,你是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才得到这些 不义之财!” “尽管去查!”他恶狠狠瞪着她。 “放开我!你弄痛我了!”她含怨瞪他,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黎若水,你打了我一耳光,还想当成若无其事吗?” “那你想怎样?”她昂首高傲质问。 “我要一个诚心诚意的道歉。” 樊厉自认他从来不是会为难女生的那类男人,但是他恐怕现在的自己,不过 是借故在找碴、在痴缠旧日情人。 “我不会道歉!”她别过头,碍于自己无能挣脱男人钳制的力道,她只能无 可奈何紧蹙秀眉。 “这么久没碰面,你还是一样不屑我,是吗?” “对!你猜对了!” “我们之间实在没必要这么敌对,毕竟,我们曾经是那么相亲相爱。”仿佛 要替她火上加油,他故意挑逗地说。 “樊厉,你不要太过分!我已经是克勤的妻子了!”她受不了地喊。 听到她三贞九烈似的声明,他不但无法冷静,更无法控制强烈的妒火狂燃, 他不怒反笑。“他有比我好吗?他比我更能满足你的需要吗?” “你这个无耻下流的男人!”黎若水气得快昏倒了! 他何时变得这么邪恶? “东窗事发”之后的他,至少还有点廉耻之心,想要为自己开脱背叛的罪行, 但是现在的他竟已变成一个无视礼教、不顾他人感受的狂徒! “讨论这种事有什么无耻?我记得以前你在我怀中时,可是爱得很!每次都 要我再给你一次呢!” “你放开我!你这无聊男子!我不想再听你的胡言乱语!”她已不管自己的 手会不会伤到,只顾拼命挣脱他。 看她这般不爱惜自己的举动,樊厉马上放开她,只见她就像一只受到极大惊 吓的小兔子,飞也似的跑走,消失在他眼前。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随即跟着离开了庭院。 战争,现在才刚要开始呢!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