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似乎是为了弥补两人曾经分手的裂痕,住在别墅这一星期,樊厉和黎苦水总 是亲亲密密黏在一块儿,像从前那般恩爱。 这天夜里,他带着一盏点着蜡烛的风灯,就牵着她的手、往屋子后面的山坡 阶梯走上去,走到有一点高度的地方,两人就在石阶上坐下,望着明亮月光下脉 脉相连的山间景色。 “这个石阶也是我们的‘回忆之地’。”黎若水感慨。 “是啊!我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来的那年,我才大学毕业,为了庆祝我毕业, 所以我们决定过来度个假。” “从我误会你背叛我之后,我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踏入这儿一 步了。” 樊厉让她半躺在自己怀中,从后方温柔抱住她的小腰。“我可以了解,因为 这儿有太多我们的美好记忆。” “嗯,从小时候,爸爸就常常带我们一起上山来,还有我们当学生时,也常 两个人过来度假,我怕若是自己再到别墅来,一定会触景伤情。” “我在美国时,好几次梦见我跟你在这儿的情景,每次梦醒后,我就觉得怅 然若失,久久无法恢复平静。” 她仰头,抬手心疼地抚着他的颊。“那时候你被爸爸赶出家门,一定觉得很 难过、很伤心。” “不,我觉得让我最伤心的一刻,是听到你要嫁给许克勤的消息,好像我人 生所有的希望都被硬生生夺走了,而我还不懂,为何‘命运’要这样对待我!” 黎若水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不,我已经不怪你了,你跟义父一样,都是被许克勤给骗了。而且当你认 为我跟高真真有暧昧时,你并不好受!生活一向安稳干顺的你,不太可能承受得 了那样重的打击,会采取极端的方法报复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你因这 个错误的婚姻而受了那么多苦,真让我舍不得!” “这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 “若水,我一定要重重惩罚许克勤,让义父能含笑九泉。然后,我要实现我 生命中最重要的愿望,那就是跟你共度一生。” “原本应该很幸福的我们,为什么会被害得这么可怜呢?我好生气!当初爸 爸若是没收养许克勤就好了!” “别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他安抚她。 她担忧地说:“我们已经住在这儿一星期了,总不能都不回台北吧?” “我先回去,因为我朋友那边,大概都已经把许克勤的犯罪证据搜集完备了, 我得回去跟他们会合商量,再决定采取什么样的逮捕行动。” “我呢?” “你再住在这儿一阵子,等我们送他去坐牢后,我就会来接你回家。” “可是我那么久没回去,他一定会起疑心的!” 南下出差后,她只跟丈夫报过平安,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明确的住宿地点,一 方面是不想费力说明,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又和旧情人回到山中别 墅。 但她没想过的是,她对樊厉的看法,竟然在这几天内有了重大的改观,那让 她有些无所适从、也有些惊慌失措。 既已选择相信他,她就无法再回头,也无法再对那个做尽坏事的丈夫忠诚和 信赖了。 “我会跟许克勤说,我指派了你另一项要务,所以你暂时无法回家。而在这 一段时间,我就会让他接受应得的法律制裁。” “厉,你要快点来接我喔!不要让我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儿太久。” “等我确认你能永远平平安安,我就会回来的。” “辛苦你了!为了我……”黎若水主动抬头亲吻樊厉的唇。 他将她的小身子搂紧,俯头攫取她甜美的樱唇,久久舍不得放开。在月光下, 两人的影子已变成一个,投射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 樊厉回台北后,黎若水在别墅度过孤枕独眠的一夜,然后,又在鸟声啁啾的 晴朗清晨中一个人醒来。 轻叹了一口气,她下床梳洗后,下楼到厨房,弄了一顿西式早餐,并一边啃 吐司、喝牛奶,一边欣赏窗外明媚的山景。 用过早餐后,闲得发慌的她换上运动服和球鞋,就走出别墅、往森林步道上 走去,准备让自己沐浴在芬多精的洗礼之中。 现在她惟一能做的,就是等樊厉带来好消息,并将她带回他的身边。 有时想到最近这阵子发生的种种,黎若水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对于自己选择 相信樊厉,她更是觉得她有些感情用事。 毕竟,她什么有关他清白的证据都没看到,只是听他解释,且被他的赌命誓 言给打动,她才真正敞开心房、接纳他重回她的人生。 但是,他真的是那个给她幸福的男人吗? 她希望是!也真心真意地在等待他将所有问题的答案,统统清楚摊在她眼前, 让她安心检视、确认。 至于她的丈夫呢? 等她回去后,她一定要亲自质问他,为什么要杀害用心培育他的养父?为什 么要如此贪婪? 就在她一边陷入冥想,一边缓缓向前走时,突然有个蒙面的男人从前方的草 丛跳出来,挡住了她的去向,手上还拿着一把亮晃晃的西瓜刀。 “你想做什么?!”她的惊声尖叫,划破了森林中的寂静。 “有人花了大钱,叫我过来解决你的小命,呵呵呵……”似乎一只在玩弄濒 死小老鼠的恶猫,他悠哉地说。 “你不要乱来!他付你多少钱,我可以付双倍给你!”尽管惊吓得浑身发颤, 黎若水还是赶紧提出可以保命的条件。 她完了!真的完了!在这偏僻的深山遇上歹徒,除了她自己,又会有谁过来 救她的命呢? “小姐,虽然我很想答应你,可是我也是看上头的人做事哪!我们老大和那 个要你的命的人,早就合作愉快,我看我是帮不了你了。” 她的心一瞬间沉入谷底,深知自己无法逃过这一劫,熊熊怒火突然焚烧了她 整个人! “好!我知道我死定了,但是你总要让我当个明白鬼!你告诉我,要我的命 的人到底是谁!” “你真的想知道?”他笑道。 “废话!不然等我死去后,我找谁索命?” “啧啧……你还真是凶悍,那我说好了,免得你也对我阴魂不散,听说那个 要你的命的人姓樊,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他姓樊,是不是叫樊厉?”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结成冰了。 “我说我不清楚,你就乖乖受死吧。” 蒙面歹徒正准备举起刀子下手时,从他们后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苍劲的 大吼:“住手!不然我拿斧头劈死你!” 他赶紧回头,惊见有一名高举斧头的老爷爷,正健步如飞靠近这儿,歹徒咒 骂出来,收起刀子就溜窜得不见人影。 “呼呼……小姐,你还好吧?”跑得气喘如牛的老爷爷,快速赶到了她身边。 一名看来像是他老伴的老婆婆随之赶到,一边惊呼:“天寿唷!竟然有人在 光天化日下想杀人,真是‘膨肚短命’的‘天寿猴,!” 黎若水愣愣看着眼前两位樵夫打扮的老人,逃过致命劫数的她,不禁“哇” 地一声哭出来! “免惊!免惊!”老婆婆轻拍她的背安抚。 “谢谢您们……还好您们经过,不然我就死定了。”她伤心哭诉。 “小姐,你住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 “麻烦您们了!” 三人一起走到黎家别墅后,为了怕歹徒再来找她,老爷爷不禁关心地问: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不要紧吗?” “我也怕啊!等一下我就要收拾行李回家了。” 老婆婆提议:“我叫我儿子开车送你去坐车,这样子比较安全。” “真是谢谢您们!等我平安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们。”她再度泪如泉涌。 “不用啦!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要互相帮忙啊!” “你回台北后,要赶快去报警!”他们异口同声回答。 “我知道。”她点头。 于是,老爷爷和老婆婆在黎若水收拾行李时,打了电话叫他们的儿子开着小 货车过来,再让他载着这位落难的小姐下山搭车。 一搭上回北部的火车,一直强忍住泪的黎若水,终于伤痛地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命运总是如此多灾多难?为什么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幸福 之时,又被人硬生生地推人地底深渊? 这次的可怕意外再度证明,她又被樊厉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难怪他要先回台北,难怪他叫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别墅里,原来他是要叫人杀 她灭口、并且在荒郊野外毁尸灭迹啊。 他实在太可怕!太恶毒了! 为什么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骗她呢?他若是想要她的命,不如一刀给她个 痛快,她还感觉好一些。 这样她就不会因为太心痛,而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是啊,她的悲惨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黎若水抱住自己发冷的身子,真不知道自己能何去何从! 昨天她才坚信丈夫就是谋害父亲的人,岂知今晨险些被杀,又颠覆了她原先 的认知。 那个想杀害她的歹徒,都已经宣称是谁要她死,为什么她还是迟迟不想去怨 恨樊厉? 他都已经想要她的命了,为什么她还是无法真的相信,这就是事实?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围绕在她身边的,就是谎言和真实交织的迷网,缠得 她快要窒息! 她到底该相信谁? 回到台北后,黎若水既没回到有许克勤在的家中,也没去找樊厉兴师问罪, 她找到一家旅馆就住下了,也不管自己家和黎家大宅,就位在不远的同一个城市。 她是太灰心、太疲累了! 就像一个在“命运”出题的考试中屡屡挫败的学生,她的心情已经变麻木, 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想去思考谁是谁非、谁对谁错。 在别墅跟旧情人多天的日夜缠绵后,她已无法再若无其事地回家、面对自己 的丈夫,当然也不想再骗自己,她能学会爱他。 而令她痛彻心扉的樊厉,她是绝不敢让他知道,她已经“死里逃生”了,否 则他不知又要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想办法要她的命呢! 想到这儿,躺在床上发呆的黎若水,笑着流下了眼泪。 太可笑了!她竟然可以把自己的悲惨遭遇,想得好像是别人的事,她竟然还 念着樊厉,认为他应该不会是那个教唆人杀她的主嫌。 她竟然还爱着他! 是的!是的!即使她会因他而死,她也要坦白承认,她还是爱着樊厉! 从小到大两人的相知、成人之后的相许,别离又重逢后的热烈缠绵,往事历 历在眼前,让她无法轻言忘记。 如果她对爱与幸福的直觉都是错的,那她活着又有何意义呢? “叮咚,叮咚!” 一听到有人按门铃的声音,黎若水不觉心脏狂跳起来,冷污冒出额际,可她 不应门又不行!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打开了勾着安全铁链的大门,一看到来人是谁,她几乎 快吓坏了! “若水!你跑到这种地方做什么?你害我找了好几天,你知不知道?!”满 头大汗的樊厉心急质问。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她怀疑又警戒地反问。 “我去银行查过你的提款卡纪录,再请警界的朋友帮我调查,提款机附近每 一家旅馆的旅客名单,好不容易才发现你的行踪,你快点跟我回黎家大宅!不然 你会有生命危险的!” “为什么我要跟你回去?”她冷笑道。 完全没发现她的异状,他只是急急回答:“许克勤畏罪潜逃了!他扬言要杀 了你,好让我为了破坏他的大许而懊悔欲死。” “哼!你真是会编!”她愤怒地嗤之以鼻。 “若水,你怎么了?”他十分不解,为何她又变了: “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好,我就给你!” 一股难忍的愤慨和不平,让她干脆解下安全锁,打开大门让他走进来。 她受够了!受够了! 一直躲在这间小旅馆又如何?她能躲一辈子吗? 以樊厉的力量和能耐,他都可以在美国德州的沙漠中,赤手空拳创立一间石 油开发公司,想要她的一条小命,哪能难得倒他呢?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