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对于两人在沙滩上争执过的问题,安海晴虽然没有与强森妥协,但是她也不 再多说了。 有点像是认命,也有点像是在耐心等待可以离开的时机,她让自己成了强森 乖巧又听话的情人。 在分不清昼夜的地下密室中,他们常常亲密地做爱,不然就是像一般普通的 夫妻,他出门工作,她就准备好餐点等他回家一起吃。差别是,她完全不过问他 工作上的内容。 她宁愿不去知道,否则他们一定又会陷入恶性循环的争吵。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完全堕落了!为了强森,她连正义感和羞耻心都 不顾,就是只想和他在一起,完全不去理会自己爱错人的事实。 然而,即使她都已经在自我调适,不想再让彼此不愉快的气氛产生,麻烦事 还是找上门了! 那一天,强森一样是在傍晚约莫六点时回到密室,安海晴也已经备好饭菜, 在等他回家吃晚餐。 他在矮桌前盘腿而坐后,没有开始进食,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你怎么啦?有什么事要说吗?” 他的眉间闪过一丝不得不说的为难。“宾利要我们两人去晋见他,跟他一起 吃个饭。” “我不要!”她才不要去见那种人!只怕她饭没吃下,就先吐出来了。 “你不能不去,你和我两个人的生命安危,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他把丑话 先说在前头。 “真的这么严重吗?”她烦闷地抱怨。 “我们都是外国人,他当然要掌握我们的底细和动向,你一定要演好之前我 告诉你的那个角色。”他非常凝重地看着她。 “如果我演得不好呢?” “那他就不会信任我们两个了。好一点的下场,是被他直接驱逐出地下碉堡, 最坏的结果是,我们大概会被他处以死刑。” 对于宾利的召见,强森大概可以盘算到他的某种诡异意图,而他也只能如临 大敌般地面对这次“鸿门宴”,希望他的任务不要功败垂成,还赔上了爱人的性 命。 安海晴嘴硬地说:“我……我又不希罕待在这儿!” “可是现在你已经走进虎穴,你不过这一关,以后我要安排你回台湾的事就 免谈了,因为宾利不会帮助一个敌人的。” “好吧,你告诉我要注意些什么重点,免得我说错话。” 接下来好几天,为了和宾利共进晚餐做准备,强森和安海暗沟通过很多次, 她是什么身份、他们之间认识和相恋的过程、她为何决定跟他来阿富坦,他们全 都一起记诵得滚瓜烂熟,以免让人给问倒。 终于,会让人食不下咽的。这一顿邀宴的时间来到了! 两人穿着中东传统的长袍服饰,就随着一位仆人走过漫长的地道,走向宾利 的宅邸。 在五颜六色的重重垂帘之后,安海晴终于看见那位美国恐怖事件的主谋者, 她的心脏立刻好像被冻结一样,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都是污秽的。 强森热络地跟主子寒喧,她就机械地跟着他的暗示,用回教世界的礼仪向宾 利打招呼,并尽力别让厌恶感表现在眼神和表情之上。 她受过警官训练,自我控制的能力和毅力算不错,要有这样的演出,还不至 于会难倒她。 “安小姐,我早就想见你一面了,只是我到今天才比较有空,希望你不要见 怪。”宾利亲切地对她说。 “我一直想跟强森来阿富坦,为的也就是一睹伟大的宾利的尊容啊!”她假 笑说,暗忖自己回去后,一定要用力地刷过牙才行! “难得啊!你竟然可以跟我、以及我的好部下如此同一条心,阿拉真主一定 会给你丰富的赏赐的!” 整个吃饭的时间下来,他们三人就这样表面热络地闲聊,气氛简直就是融洽 极了。 用到餐后点心时,安海晴感觉内心的压力似乎在慢慢减轻。 她这场戏和强森一搭一唱演得很好,而宾利惟我独尊、纡尊降贵似的态度, 也让她很清楚地推测,他以后不会再费心召见她这号小人物。 这样是最好的。 天知道她有多讨厌宾利,简直想当场一刀杀了他!若不是不想为了这种人, 赔上强森和她的性命,她一定会选择这么做。 “强森,我有些话想私下和安小姐谈谈,你就先回家休息吧。”宾利突然对 他们说出这句话。 此话一出,原本已有些放松心情的两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心脏提 到了喉咙口,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可是,她不和我一起睡觉,我会睡不着的。”强森机警地找理由,不想让 宾利将她滞留太久。 “我跟她聊一下,就会让她回去的。” “好吧,那我走了。” “强森!”她急忙唤住他,偷偷用眼神请求他带走她。 “小甜甜,没关系的。”他对她眨眨眼。 “我等你喔!” 当他走出宾利的大宅后,一股无助的不安感,随即猛烈扑上安海晴的心头。 现在……只剩她独自一人面对杀人狂魔了! 宾利和她以前遇上的台湾罪犯,根本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两种人,她只能用毕 生的智慧和训练来跟他应对、周旋。 “安小姐,请跟我来。”他对她不容拒绝地示意。 当他们一起走进一个小房间时,她看到了有两个男人站在中央的椅子两旁, 小桌上还摆着注射用具。 她警觉地向宾利问:“强森知道您想做什么吗?” “请坐。”他指指那张椅子。 “就算我没告诉过他,他应该也猜得到的, 这是必经程序。我会活到今天,靠的也是这份谨慎啊!你可以谅解吧?” 她没有再多表示意见了。 其实,她猜得出那是装了什么药剂的注射针筒,而她也为此感到十分惊慌, 她只希望被施打过后的她,可以用足够的意志力抗拒它的药性。 否则,强森和她真的会从此一块儿完蛋。 安海晴驯服地坐上椅子,并任由其中一名男子替她注射,于是那俗名为“告 解药物”的、具有催眠药效的药水,就这么流进她的血管内。 不到一分钟,她就昏昏欲睡,整个意识陷入了另一个想象空间,让她觉得又 放松又自由,想说出什么心事,好像都无所谓了。 “我问你,强森·克洛威到底是什么身份?”另一名男子开始套话,宾利就 静静坐在一旁聆听。 “他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叛徒,他曾在波斯湾战争中,窃取国家最高机密给 敌方,因而被关进国际重刑犯监狱里。”被药物催了眠的她,呆滞地说出自己所 知的讯息。 “那时候,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个狂热的回教徒,崇拜阿拉真主名下的任何英雄人物,而且美国政府 亏待过他,他就是想要报复。” “你呢?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安海晴突然静了下来,因为她惊觉了自己刚才的喋喋不休。 脑中一小部分清醒的她,挣扎着要想出正确的理由,这份努力让她的小脸开 始冒汗…… “回答我,你好好回答,就不会有事。”问话者阴恻恻地说。 “我本来是台湾方面外派,去美国学习监狱事务的警官,可是强森说服了我, 要我跟他一起走……”她语无伦次地挑选安全的话说,努力不让自己的话语中出 现致命的破绽。 “你为什么肯为一个罪犯这么做?” “他救过我的命,而且……我爱他……爱他……无论他做过什么,我都不在 乎……”意识又进入混沌状态的她,说出了真心话。 “可以了。”宾利突然下令。 “您怎么不让我继续问下去?”他的手下怀疑地问。 “我只想知道强森没骗我就可以了!再说一个会被爱情冲昏头的傻女人,强 森竟然那么喜欢她,这种男人还能成就什么大事?他们两个对我还能构成什么威 胁?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去听她的告白?” “您说的是!” 他的手下之一又拿起另一个针筒打在她的手臂上,让她消去告解药物带给她 的昏沉感。 “我……我怎么了?”突然清醒的安海晴,挣扎地问着小房间内的人。 “没事,你可以回去强森身边了。” “喔,好。” 她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走出了宾利豪华的家,但是一走进无人的地道中, 她马上狂奔起来,朝强森在的家中奔去,仿佛有恶鬼在后头追她一般! 一到家,她颤抖的右手迫切地敲着木门,才敲一声,强森马上就开门将她抓 进家中,把她从头到脚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她扑进他的怀中痛哭。“他们……他们好可恶!竟然给我打催眠药的针,叫 我乖乖说出我们两人的事情!” 果然不出他所料!强森心惊无比地想着。 宾利的狡猾无人能出其右,他之前苦心隐瞒她自己的真实身份,还真的是做 对了! “你还记得自己回答过什么问题吗?” “不太记得了。”她回想着。“刚开始,他们好像是问我你的真实身份,我 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大概就是讲一些我之前在飞机上看到的、你的案底资料 上的东西。可是当他们问到我们怎么认识时,我刚好回神,就赶快努力集中注意 力,编了一些话搪塞他们……呜呜……”她又哭了。 “没什么好哭的呀!你做得非常好嘛!”他亲亲她的额头安慰她。 “完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话,我可能会害死你的,呜呜呜…… 你要是没救我就好了!我不但带给你一大堆麻烦,现在还可能把你给害死了!我 好恨我自己!呜呜……”她自责不已。 “如果我们可以一起死,不也是很幸福的感觉?”他浪漫地低语,一面是安 抚她,一面也是认命了。 “不要!我不要你死!我不要!”她哭得连泪水都浸湿他的衣服。 “小甜甜,从你进门到现在快十分钟了,都没有人过来找我们麻烦,我想你 应该没说错什么话的!听我的,快别哭了,好吗?好吗?!” “真的吗?”她怯怯抬起哭得通红的小脸。 “我了解宾利。以他的个性,他不会放敌人在他的眼下多生存一秒的,我们 两人应该是通过他的测试了。” “畦……”她趴回他的胸前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我好怕自己会害 死你!” “被你害死我也甘愿。” “住口!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我刚才真的好害怕!你知道我是多么吃力地 挣扎,才保持一点点清醒的吗?要不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回神,我真的就会把不该 说的,全都说出来了呀!”她愤慨地说。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我谢谢你救了我,好不好?” “我不要你谢我!” 唉!他怎么说什么都不对呢?他干脆不要说话,用力抱紧这麻烦的小甜甜就 好了。 强森抬起她的小下巴亲吻她,让她很快陷入激情的热流之中,忘了刚才的惊 吓和恐惧。 时机已臻成熟,他的任务也即将启动。 从那次忠诚度的测试之后,在地下碉堡中已被宾利信任的强森,由于他非凡 的谍报能力,再加上他一流的枪法和搏击技巧,不到数星期,他就成为宾利周围 的核心人物。 强森伪装狂热的回教徒,像的程度几乎是十成十,这也是他被“主子”很快 重用的原因。 至于他身旁那个美丽的台湾女人,倒是没有引起什么特别的注目和讨论,因 为在中东世界,女人原就是男人的附属品,也起不了大作用。 他表面上是对宾利死心塌地的投靠者,暗中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许多小动 作,以利他最终任务的进行。 例如偷偷在地下道的主要通路,埋设微型的爆炸管线,或是趁人不备之际, 拿掉他们重型武器装备的引爆管。近来,他们的主机电脑被施放无解的病毒,当 然也是他的杰作。 总之,能彻底崩坏宾利内部的手段,强森都是毫不客气就做了,而且做得天 衣无缝,让人无从觉察起。 暗杀任务的前一天晚上,他还是没有告诉安海晴真相,但是关于如何进行、 以及进行之后他们怎么逃逸,他都已经沙盘推演过好几遍。 现在剩下的,就是要叮咛她可能会发生的状况了。 在床上轻拥着她,强森对她不经意地提起:“明天宾利会来我们这儿跟我讨 论事情,你要准备一些饮料和点心招待他。” 安海晴的小脸垮了下来。“你们怎么不去别的地方?我讨厌看到他啊!” “你忍耐一下,他坐坐就走了。”他编出理由。“我们受他的庇护,礼貌上 总是要让他过来我们的住处看看吧。” “我受不了了!我才不想招待他!你自己去忙他的事,我要出门散心!” 他急忙说:“不可以!明天你一定要待在家中!” “为什么?”她嘟嘴抗议。 “等我跟他谈完之后,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为什么你不现在就告诉我?” “不行就是不行。听我的,这件事跟你要回台湾的计划有关,不管明天发生 什么状况,你都要乖乖跟着我,什么问题都不要问。”他严肃地说。 “怎么?你安排妥当了吗?”她振奋地扯动他的手臂。 “没错,所以拜托你!明天再对宾利演最后一次戏!” 安海晴狐疑扬起秀眉。“强森,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暗中密谋什么?” “别乱猜了,睡吧。”他将她的小脑袋按进自己胸前。 “你说你要送我回台湾,那你呢?你要一直待在阿富坦吗?”安海晴有此迟 疑地问。 “嗯。” 其实并不是。等她知道整个事实的真相后,他对她的安排可多着呢!只是他 还不能先告诉她。 强烈的失落感刹那间充塞她的心头,她苦涩地说:“难道你一点都不会舍不 得我?” “当然会,可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总得回到自己的家乡。” 糟糕!她在闹别扭了!他得赶快设法安抚她。让她这么不开心,他也是千百 个不愿意啊! “你骗人!你骗人!”她沮丧地捶打他。 “我没有。”他柔声地安慰。“乖,快睡了,朋天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睡 觉才能补充更多的体力和精神。” “不要!今天晚上假若真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我要你跟我做爱!”她固执 又大胆地瞪视他。 糟了!强森在心头哀喊,如果他们真的“做了”,虽然立刻就可以得到销魂 的快乐,可他们明天还有力气一起逃跑吗?他绝对不能答应她! “不,我不跟你做。小甜甜,你乖一点,别闹了好吗?” 安海晴悲伤又挫折地哭出来。“原来……原来……你根本就是很庆幸可以摆 脱我!是我白痴、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别误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感觉自己的深情被他狠狠糟蹋,她一翻身就闭上眼、掩住耳朵,再也不想听 他多余的解释。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