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坐在自己房间的游安琳,拿起放在桌上她刚刚写好的信纸,看了好一会儿后, 就慌慌张张地将它撕掉。 她呆坐了好半晌,又毅然拿出一张新的信纸,开始伏案书写。放置在她书桌 旁的小垃圾桶已堆积到快满出来了,里头全是她这几天撕碎的信纸。 没错,游安琳正是要写一封给高曜斯的“爱的告白信”。 她知道只要这封信被他看见了,发现她真正的心意,她就不再有退路了! 但现在的她,还不是一样陷在困境中动弹不得? 皓恒三番两次就想逼她说“爱他”,高家的父母每回见到她,也把她当成皓 恒的女友在看待,甚至连曜斯哥哥都认定,她已是他的“准弟媳”! 天哪!她快受不了这种痛苦又苦涩的日子了! 晓玫说得对!命运是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她不能再任由别人安排她的人生、 扭曲她的爱情! 她可以先在隐瞒所有人的前提下,对曜斯哥哥主动告白啊! 虽然这么做,游安琳觉得很厚脸皮、也太大胆了点,但一向害羞温柔的她, 已经被情势逼迫到没办法了…… 其他种种的考量,她只能暂时先放在—边, 一切都得等曜斯哥哥知道她的 心意之后再说。 当游安琳终于将这封“告白信”定案之后,她就拿着信,迫不及待地跑去就 在附近的高家。 她怕自己的勇气,会再度像几天前那样一次次消退,她一定得在自己想大多 之前,让这封信送到她真正喜欢的人手中! 今天是星期天,曜斯哥哥不用上班,大概会在家。游安琳已决定,她只要把 信当面交给他之后,她就会赶快转身回家躲起来! 她相信等他看过后,他一定会主动过来游家找她谈谈。 至于到时候会怎样,游安琳自己也没有把握。 “叮咚!叮咚!” 听到门铃声,李淑婷走出庭院打开大门,就看见跑得脸红气喘的游安琳。 “安琳,快进来坐啊!”她热情招呼小儿子的女友。 “伯母,你好!” 游安琳的心暗暗忐忑不安,跟在李淑婷身后走进高家的客厅,她感觉自己好 像走在悬崖的边缘,一不小心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端来了一杯热奶茶招待客人,李淑婷就对她说:“安琳,你是来找皓恒的吧? 我这就去二楼叫他,这孩子每次一上网就会忘了时间,他若是知道你过来找他, 他一定很开心!” “伯母,不用了!我不是来找皓恒的。”她慌乱摇摇手。 “那么……你就是来找伯母闲聊啰?”她笑咪咪地说。 “我想请问你,曜斯哥哥在家吗?” 李淑婷不觉有异,只是自然地脱口而出:“他啊,今天去公司加班呢!安琳, 你曜斯哥哥可是个大忙人。” “噢。”游安琳的心立刻沉人谷底。 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至此已经用尽,她是不可能再“不知羞耻”地去 “日高”集团找他了! 她该怎么办?难道要她再找另一个星期天过来高家吗?下一回,她还能这么 不顾一切、这么“冲动”吗? “安琳,你有什么事要找曜斯吗?伯母可以帮你转告”李淑婷也看出了她失 望又失落的表情。 捏紧了手上的信,她考虑着这个可能性。 她这封告白信的信封上,并没有书写任何字,信的内容中也没有写出收信人 和她自己的名字。 里面就只有三个字:我爱你。 她把这封信托给高伯母。请她转交给曜斯哥哥,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以她对 高伯母多年的认识,她知道她并没有那种窥人隐私的习性。 而等曜斯哥哥看见了、那“三个字”,又知道是她本人要交给他的,他一定 能够马上明白,她一直在暗恋他! 就让她冒这么子险吧!游安琳告诉自己。 反正今天她不也冒了险,主动上高家,“找人”?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一向容易害羞的她,为了爱情,竟然可以如此大胆、如 此疯狂!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游安琳将手上的信递给了李淑婷。 “伯母,可不可以请你把这封信交给曜斯哥哥?” “安琳,什么事让你这么慎重,还必须写信告诉曜斯呢?”她的好奇心被激 起了! “没什么啦!”她不禁心慌微笑。“伯母,你一定要告诉曜斯哥哥,说这封 信是我写给他的哦!你一定要记得跟他说!” “我会的。”她点头答应。 “那我先回家了!” 再也无法凝聚勇气继续留在高家,游安琳只是道了声“再见”,就匆匆忙忙 离去,根本无暇顾及自己与平常不同的奇怪言行,已经让李淑婷不得不心生疑惑! 游安琳离去之后,李淑婷就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坐下,表情是既深思又不解。 她看着手中的信,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安琳要写信给曜斯? 再说,要是她真有什么事要找他,直接打他的手机不就得了?何必费事手写 了这么一封信? 更令她怀疑的是刚才安琳的态度。她似乎很紧张、慌乱,一张小脸都涨红了, 根本不像平常娴雅安静的她, 李淑婷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拆开它。 反正她先看一看,再转达给曜斯知道,也不算是她欺骗了安琳吧?再说她并 没有特别声明,她这个做长辈的不能先看一下啊! 李淑婷技巧地用剪刀,平整裁开了这封信的封口,打算等自己看完信后,再 不着痕迹地重新黏回原样。 当她打开了淡雅的信纸,发现上面娟秀地写了“我爱你”三个字,她简直是 当场吓傻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安琳想跟曜斯说的,就是这“三个字”?她不是喜欢皓恒吗?她不是默 认自己已是皓恒的女友? 李淑婷忽然想到,最近皓恒跟她母子俩在说私下的贴心话时,他曾跟她不止 一次抱怨过,安琳根本不愿意对他认真表白…… 天哪! 事实摆在眼前,安琳爱上的人是曜斯,不是皓恒啊! 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李淑婷急急忙忙将信收好,放在自己的口袋中,一手按住额头,似乎是头晕 目眩了! 不行!她得想一想!她得好好处理这个“难题”! 今天若是皓恒的身体很健康,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这封信转交给曜斯。毕 竟安琳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她当然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问题是,皓恒并不是。 他的心脏有先天缺陷,根本不能受精神上的重大刺激,万一他知道自己心爱 的女孩,竟然从来就不爱他,而是爱上了他的哥哥…… 李淑婷根本不敢想象后果会是如何! 想到这儿,她不禁有点想要责怪安琳了!不都是听着两家父母的安排,银皓 恒平平顺顺地在交往中吗? 为何她会“突然发现”自己是爱着曜斯的? 不过考虑到安琳的个性后,李淑婷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苛责她,她就是那么 温柔、不忍伤害任何人的女孩,才会让高游两家的人都误解,她喜欢的男生是皓 恒。 可是以自己当母亲的立场,她也不能容许她这突如其来的“任性”。 谁让安琳要一直优柔寡断,害皓恒越陷越深? 为了保护小儿子,不让他意外遭受过重的精神刺激,李淑婷决定当一个自私 的母亲。 她也不想这样对待安琳,但是她已经无法子可想了! 选了一个高伯父和高家兄弟都不在的时间,游安琳再度拜访了李淑婷,只是 她的表情已经变得郁郁寡欢、茫然若失。 当初她怎么想也想不到,高伯母竟然没将她的告白信转交给曜斯,反而将那 封信直接拿给皓恒! 那天晚上欣喜若狂、自以为得到佳人回应爱意的皓恒,手上拿着信就到她家 跟她表达他有多开心、又有多惊喜。 他根本无从得知,游安琳的心情是懊悔、沮丧又低落到极点! 她错了! 她想错、也做错了…… 游安琳想也知道,高伯母一定偷看了她的信,并决定把信交给皓恒,让他以 为她真的是想借这封亲笔写的信,向他正式告白。 高伯母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真的好难过!好痛苦! 本来想要悄悄逃出泥淖的她,不但无法逃出来,反而是越来越往下沉沦,整 个人就要被淹没! 今天也是高伯母主动约她来家里。 她已经知道她喜欢曜斯哥哥,游安琳只能被动地听话、被动地来到她家。 当两人在客厅各自落坐,李淑婷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安琳,我很抱歉偷 看了你的信。”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信交给皓恒?你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她再也 忍不住委屈低喊。 “我是个母亲,我必须保护皓恒的生命,我只能请你原谅我的作法。”李淑 婷内疚得低下头。 “伯母,你这么做,只会让皓恒更加坚信先前的‘误会’!现在他已经认定 我爱他了!你怎能这么欺骗皓恒?!万一他知道真相后,岂不是会让他受到更严 重的打击?” “安琳,关于这一点,就是伯母想请求你的了!” 游安琳惊慌望着她,隐隐约约已经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李淑婷悲哀地说:“算伯母求你!你能不能忘记你喜欢曜斯的事,专心把心 放在皓恒身上?” “我怎么能?!”她直觉就想拒绝。 “安琳,皓恒是个可怜的孩子,他甚至可能活不过二十岁……”李淑婷恳切 地说。“就这两年,我希望你能让他感到幸福快乐!” “这……伯母……”她为难极了! “讲难听一点,若是我们当父母的,一直没办法找到心脏科的名医能够替他 开刀,他再活也没多久了!就算是你在他死前可怜、可怜他,让他拥有几天舒心 的日子吧!”李淑婷无所不用其极地请求。 她对小儿子的歉疚是一辈子的!只要能让他过得好,无论再荒唐、再不合人 情的事,她都做得出来! “伯母,你不要这样!皓恒会活下来的,你要有信心!”心软的游安琳泪眼 盈眶了。 “等皓恒过世后,我一定会暗中撮合你跟曜斯在一起的事,你就先答应我这 无理的要求吧。”她心酸地说。 “可是我爱的人是曜斯哥哥,我却得让他以为我爱皓恒,这对我……也是无 形的折磨啊!”游安琳幽幽地说。 “对不起!。安琳,伯母是投办法了才这样为难你。拜托你!只要两年,我 只求你牺牲两年的时间!等皓恒满二十岁之后,无论他是否还活着,我都不会再 强求你了。” “可是……” “你也不忍心皓恒为了你的选择而不幸发病吧?你跟曜斯的一辈子都还很长, 可是皓恒却没有这样的幸运啊!安琳,求求你!答应我!”说着说着,李淑婷竟 然准备要跪在游安琳的面前了! “伯母,你不要这样!”她赶紧扶住她,不让她下跪在地。“我……找答应 你就是了!可是就如你所说,我只能伪装两年,因为我不想一辈子说谎,一辈子 都在扮演虚伪的角色。” “谢谢你!安琳,你的恩惠我会一生记在心中,谢谢你!”李淑婷喜出望外 地说。 游安琳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告辞走出高家。 她的心情比她来高家之前更忧郁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答应高伯母荒唐的提议?想必又是“心软”和“不忍心” 这两样东西害惨了她自己! 在这一刻,游安琳真是痛恨自己的个性! 一年后 游安琳和高皓恒双双考上了台北市的国立大学,变成了同校同学。就如当初 她和李淑婷之间的“秘密约定”,她一直称职地扮演着钟爱他的女友的角色。 所幸这段期间,他们都忙着考大学的事,不太可能有空培养爱人之间的浪漫 情调,游安琳要演出这个违背自己真心的角色,相对来说也觉得比较轻松自在。 但是现在已经考上大学、才当大一新生不到半年、今年十九岁的高皓恒,即 将面对的,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难题了! 因为他的父母已在美国的加州,帮他找到了一位肯替他的心脏开刀的名医, 再过一阵子,他就得跟爸妈出发到美国旅居,暂时住上数个月的时间了。 到那时候,高望远和李淑婷夫妇是会带回一个身体健康的儿子,还是只会带 回一具冷冰冰的遗体,其实是谁也说不准的事。 在决定飞到美国加州之前,高皓恒的确经过了一段精神备受折磨的时期! 但他到最后还是觉悟到,若是他坚持不想去,等他二十岁的日子一到,一样 是死路一条,他势必得接受这个成功率只有五成的手术,最起码他还有一点生存 的希望。 爸妈这么多年来,处心积虑替地寻访各国名医,这一位美国的心脏科医师无 论是名气或医术都是最顶尖的,高皓恒也决心靠自己的意志力,平安度过这次的 心脏手术。 他不能让家人们和心爱的安琳失去他,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高皓恒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之后,高家就整个开始动员,密集准备家中三人出 国旅居数月的事宜。 由于“日高”集团早已是高曜斯在全权负责,高望远夫妇所需要的,就是整 理好行李准备出国,而高皓恒也只向自己念的大学,提出半年的休学申请,表示 他一定会活着回台湾完成学业。 数个星期之后的某日,高曜斯开车载着父母和弟弟,游宏智开车载着妻子章 采珍和独生女儿安琳,一起抵达了中正国际机场。 在机场大厅上,两家人互道离情依依、相互珍重,更多的是对高皓恒的祝福 和加油打气。 游安琳捧着一个造型精美的玻璃罐,里头装满了一千只她亲手折的小纸鹤, 并将它送给了“男友”。 “皓恒,你要加油哦!”她含泪望他。 “安琳,为了你,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我爱你!”高皓恒立刻抱紧她,火热 而激切地当着众人的面亲吻了她。 她那封只有“我爱你”三个宇的告白信,一直都被他细心夹在日记本里,他 几乎每天都要看上一回。 他异于平时的大胆行为,让游安琳吓了一跳。“ 由于两人一起考上大学后,就面临高皓恒治病的问题,让他们之间的男女朋 友关系,一直保持在“纯纯的吻”这个阶段。 再说平时的地总以健康为第一优先考量,他又相当珍惜她,也不会像一般年 轻男孩子,一天到晚就想跟女朋友发生亲密行为。 游安琳默默接受男友的热吻,丝毫没有让心中的强烈不情愿曝光出来,为了 高伯母和皓恒的感受,她只能先委屈自己。 天知道她多不想让曜斯哥哥,看见她这样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的画面! 更悲哀的是,她什么实话也不能说出口! ---------- 晋江文学城